摘要:在如何看待技術與生態危機的關系問題上,西方綠色思潮把生態危機的根源歸因于技術進步本身,并把解決生態危機的出路寄希望于開發更好的技術。生態學馬克思主義者對此指出,脫離社會結構抽象地談論技術與生態危機的關系容易落入技術決定論的陷阱。技術決定論指認在資本主義社會結構下的技術使用本質上是為資本增殖服務的,其結果造成了人與人的異化以及人與自然的異化。他們提出在重建人與社會關系的基礎上,建構一種新的技術倫理,使之與社會進步相一致,從而實現人的解放與自然的解放。這對于我們堅持和深化歷史唯物主義的科學技術理論,防范技術運用的生態風險具有重要的價值和意義。
關鍵詞:生態學馬克思主義;技術決定論;技術倫理;生態缺陷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后常規科學的社會爭議及其終結機制研究”(項目編號:17BZX034)
中圖分類號:B089.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854X(2018)10-0070-05
在如何看待技術與生態危機的關系問題上,西方綠色思潮把生態危機的根源歸因于技術進步本身,并把解決生態危機的出路寄希望于開發更好的技術。在生態學馬克思主義者看來,西方綠色思潮脫離社會結構抽象地談論技術與生態危機的關系最終落入了技術決定論的陷阱。生態危機產生的根源并不完全是由技術進步引起的,人們也不能僅僅希望通過依靠技術的進步來解決生態危機,而是應從整個社會系統對于技術的制約性看待技術對于人類社會發展過程中所起的作用。
一、技術決定論的內在邏輯及其生態缺陷
在西方綠色思潮的內部,雖然生態中心主義與環境主義都把生態危機的根源歸因于技術進步本身,但在如何利用技術來解決生態危機的問題上存在著技術悲觀主義與技術樂觀主義兩種傾向。生態中心主義具有技術悲觀主義的傾向。在他們看來,正是由于技術的進步和革新強化了人類對自然的控制與掠奪,加劇了人與自然之間的矛盾與沖突,因而技術應為生態環境的日益惡化負主要責任。技術可以解決某些具體的環境問題或者能源問題,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人與自然的矛盾,但是不能夠從根本上解決工業化進程中人類面臨的日益嚴重的生態災難和能源危機。從本質上講,生態危機中所凸顯的技術問題是由于現代工業社會的運行機制所造成的,因而解決生態危機的關鍵在于對現代工業社會和人類自身的價值觀念進行徹底的改造。與之相反,環境主義則對技術進步持樂觀主義態度。這種樂觀主義的技術進步觀是以18世紀啟蒙運動以來所創設的進步理念為基礎的。自啟蒙運動以降,西方社會形成了一種普遍共識的觀點,那就是認為有兩種類型的自由,這兩種自由是基于科學技術、私有財產和市場經濟建立起來的。其中一種自由是被動的自由,是人類對未知的、不可控的自然的擺脫。而另一種自由是主動的自由,是人類憑借理性的能力對自然進行征服和掠奪。① 也就是說,技術不但可以幫助人類擺脫自然的限制,而且還可以使我們生活得更加富足。
環境主義認識到資本主義工業化發展面臨著許多環境難題,但他們仍然堅信通過科學技術、市場力量和管理智慧的運用完全能夠解決這些難題并獲得經濟的無限增長。事實上,技術悲觀主義雖然認為技術是導致生態危機的罪魁禍首,但他們并不是反對技術本身而只是反對精英人物對技術的占有和控制。因此,我們可以看到,“在‘技術中心主義的和‘生態中心主義的觀點之間存在著一個根本的但并不是相互排斥的區別”。② 這就是說,雖然技術悲觀主義與技術樂觀主義表面上看起來是相互沖突的,但內在其實是相通的。因為既然生態危機根本上是由技術引起的,那么解決生態危機的出路就在于開發更好的技術。
在生態學馬克思主義者看來,生態中心主義者與環境主義者一樣,都落入了技術決定論的陷阱。生態中心主義者大多都反對“高科技”,例如像核武器或核能、遺傳工程,因為這些技術型塑了人們在經濟、社會與政治上的等級、主宰和控制關系。但他們并不反對所有的技術,而是支持其“替代的”形式,諸如“適當的”、“中間的”、“溫和的”技術,因為這些技術被認為是對環境更有利的。也就是說,不像“高科技”那樣,這些技術可以被經濟條件較差或政治權力較弱的個人和團體所擁有、理解、維持和使用。因此,從本質上來講,生態中心主義試圖選擇那些突破性、理想化的“軟”技術來化解人與自然的矛盾,實際上與環境主義的技術中心論是一致的,都是把希望寄托于技術進步本身,是一種技術決定論。生態學馬克思主義者指出,技術決定論存在著一個根本的內在缺陷,那就是“在于那種秉持技術為型塑社會主要力量(正如眾多對西歐工業社會的歷史所進行的傳統解釋那樣)的想法。由此而得出結論說,一個不同的、(生態的)社會可以憑借不同(生態健全或是‘溫和)的技術而建立起來——技術本身被視為社會變革的橋梁”。③ 無論是環境主義者期望在資本主義工業文明的體制中,利用改善生態環境的科學技術不斷改進現存的工業體系,以更好地開發和利用自然,使之繼續滿足人類的需求和欲望,還是生態中心主義者試圖把與高科技相關聯的問題歸結于技術開發者與使用者的社會價值觀念,都只不過是對社會問題的修修補補,而非直面社會中的基本權力關系。
在分析技術進步與社會進步的關系時,會遇到一個不可思議的悖論。一方面是技術進步所帶來的巨大成就感,另一方面則是對其負面影響的嚴重失望情緒。這種二元對立的態度不僅體現了大眾意識形態中一種關于技術的沖突,而且還表達了對現代技術創造力本身性質的質疑。生態學馬克思主義者堅持從歷史唯物主義立場來探討技術運用的后果。他們認為,在資本主義制度條件下,技術的進步不僅不能解決好生態危機問題,反而使生態環境問題變得日趨嚴重。因此,在不改變資本主義社會結構的前提下,生態中心主義者與環境主義者企圖單純通過技術進步和技術革新來解決生態環境問題的想法必然會遭遇到無法克服的理論和實踐困境。
二、技術決定論面臨的理論與實踐困境
在生態學馬克思主義者看來,生態中心主義者與環境主義者的失誤在于都是抽象地探討技術運用的后果,而忽視了整個社會體制對于技術運用的制約性。在現行的資本主義體制下,技術進步和技術革新不僅導致了社會發展與人的發展相背離的異化現象,而且還造成了人與自然關系的異化。對此,他們主要從技術運用的經濟制度背景、政治制度背景以及文化價值觀背景三個維度深入分析了技術運用的社會后果和生態后果。
第一,從資本主義經濟制度對技術運用的制約性維度看,在資本主義發展方式下,生態危機的產生是與技術進步、經濟增長密切相關的。由于技術進步和技術革新能夠降低勞動力成本,增強人類利用自然資源的能力和效率,因而它成為資本家攫取更多利潤和掠奪自然的最重要手段。在資本主義條件下,技術進步和技術革新的速度越快,經濟增長就越快,資本積累也就越高。雖然通過技術革新可以降低單位耗能和提高自然資源的使用效率,但由于資本主義社會技術的運用是以追求利潤最大化為目的的,這就決定了技術的運用必然不可能遵循生態理性。生態學馬克思主義者指出,生態危機的技術解決方案只能在一定程度上緩解生態環境問題,但不能從根本上消除生態危機。技術無論如何更新,都解決不了資本主義經濟發展所造成的生態環境危機。并且資本主義社會的技術進步和技術革新只會進一步加快資本積累的速度,其結果必然導致對自然資源消耗的提速,生態環境遭到進一步的破壞。因此,只要不改變資本主義制度和生產方式,不消除資本的存在,單純依靠技術進步與技術革新根本無法解決生態危機。當然,由于技術是人類身體的延伸并用以改造自然的方式和手段,雖然技術在資本主義體制下對生態環境造成了嚴重的破壞,但是它仍然是人類解決生態環境問題的一種重要方式。但實現技術使用的生態合理性和生態價值的關鍵在于實行生產資料公有制。
第二,從資本主義政治制度對技術運用的制約性維度看,資本主義政治統治的順利運行是借助技術手段來實現的,資本主義社會總是基于維護資本主義政治統治的需要來選擇采用何種技術,而不顧及技術運用的社會和生態后果。具體而言:首先,在資本主義制度條件下,控制自然的過程同時也是控制人和社會的過程。從本質上來說,技術只是人類控制自然的工具。但是只看到技術在控制自然方面的作用是不夠的,關鍵的問題是要澄清技術發揮作用的社會背景。生態學馬克思主義者強調,人們必須從殘酷的社會沖突的背景中去揭示控制自然的真正含義。隨著科學技術在資本主義工業化系統中的廣泛應用,導致工業社會的到來。在這一歷史進程中,伴隨著勞動生產力的提高,人類控制自然的能力得到了增強,但同時人對人的控制程度也加強了。“有一個事實最好地說明了生存斗爭和控制自然環境之間的聯系,這個事實是,對人的勞動的可能剝削的強度直接依賴于控制外部自然所達到的程度。”④ 這就是說,由于人類對自然控制的強度與人對人的剝削和奴役的強度成正比,這意味著技術的進步與革新必然會日趨激化社會沖突。其次,當代資本主義社會出于維護其政治統治合法性的目的,宣揚美好生活就在于財富的無限增長和無止境的消費,并把希望寄托于技術進步和技術革新,這必然將進一步加深人與自然之間的矛盾。隨著技術的廣泛運用,資本主義生產體系呈現出不斷擴展的趨勢,這將必然會突破生態系統的承載能力,從而引發生態危機。由此可見,在現行的資本主義體制下,資本主義社會優先考慮的是與資本理性相一致的技術,這些技術主要服務于資本主義持續統治的需要。因此,在生態學馬克思主義者看來,第二次世界大戰以降的資本主義社會,科學技術已經不再是“中立”的了,它已經“意識形態化了”。科學技術已經成為了資本主義統治社會的新的手段和工具,成為資本主義意識形態的重要組成部分。
第三,技術運用受制于文化價值觀。在資本主義條件下,功利性世界觀和物欲至上的經濟價值觀支配著技術的使用。技術發展的歷史表明,每一個歷史時期占主導地位的文化價值觀對技術的發展都起著促進或阻礙的作用。“工業化以前的社會一般重視廣義的生命,包括社群及其自然環境的存續,這一寬泛的價值觀限制了技術的發展。資本主義則高度重視謀利及與此相隨的效率、物欲、經濟增長等價值觀,并進而激發技術服務于這些價值觀,甚至不惜毀損地球。”⑤ 生態學馬克思主義者指出,在這種價值觀的支配下,人們試圖通過技術進步和技術革新提高對自然的控制和利用能力,以實現自我的需要與滿足。因此,自然被人們看作是滿足欲望和需要的客觀對象,人與自然之間的關系變為一種支配和控制關系,自由被當作是“技術支配自然的機械結果,是一種社會安排的結果。在這種社會安排中,鼓勵個體追求他/她的個人興趣卻絲毫不顧及對范圍更廣的自然與社會的影響”。⑥ 他們強調,資本主義效率至上與物欲至上價值觀的盛行將導致技術的非理性運用,從而導致人對自然的掠奪和人對人的剝削的加速。
三、技術倫理重建與人的解放和自然的解放
“如何才能實現技術進步的合理性與社會進步二者之間的統一,從而真正實現人的解放和自然的解放,這是西方馬克思主義理論家著力思考的問題。”⑦ 對此,生態學馬克思主義者認為,必須變革以追求利潤為目的的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使社會生產回到以滿足人們的真正需求以及社會、生態可持續性的要求的軌道上來,并在此基礎上實現社會價值觀的轉變,從而建構一種技術進步和技術運用與社會發展和人的發展相一致的技術倫理。
1. 社會生產關系的變革與技術倫理的重建
在生態學馬克思主義者看來,鑒于技術在資本主義的生產和積累方式中無法單獨為我們找到生態環境危機困局的出路,并且生態環境危機困局還在隨著資本積累規模的增長而加劇。因此,破解的關鍵在于變革資本主義的社會生產關系,并在此基礎上重建技術倫理,實現技術進步和技術革新從服務于資本積累的目的到服務于社會發展和人的自由與解放的轉換。
生態學馬克思主義者指出,技術從來都是受制于社會生產關系的,政治集團和階級利益的需要始終左右著技術的發展方向和應用范圍。在前資本主義社會,由于把經濟與技術置于包括自然環境在內的社群的整體考慮之中,這種不以積累為特點的倫理觀念實際上長期抑制了技術的發展,以至于經濟活動及支撐經濟的技術僅僅是為了社群及其生活方式的延續。文藝復興時期以來,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產生和發展釋放了人們的欲望和貪婪,為技術的發展打開了禁錮的枷鎖。在資本主義生產的逐利和擴張本性的支配下,經濟活動必然要突破社群原有的規模與范圍。“原先被視為罪惡的唯利是圖成了頭號的追逐目標,科技創新不再是置于寬泛的倫理框架之中的審慎操作,而是一切唯提高生產工具的效率是從,自己變成了一個目的。”⑧ 與相對穩定的封建社會不同,瘋狂地追求積累財富成了資本主義社會的根本特征。在以資本為基礎的特殊利益集團的操控下,經濟的增長和物質財富的增加不僅不可能服務于人的自由解放,而且他們出于追求利潤最大化這一目的,借助大眾媒體大肆宣揚消費主義的生活方式和生存方式,把人們的關注點和興奮點引向消費領域,從而導致人們處于日益異化的生存狀態之中,喪失了自主意識。資本出于維護其政治統治的合法性的目的,企圖讓人們有理由相信,每一技術進步,人類的生存狀態將會日臻完善。事實卻恰恰相反,在現行的資本主義體制下,技術進步與技術革新不但沒有帶來人的發展和社會的進步,反而淪為資本主義維護其政治統治合法性的工具。誠如馬爾庫塞所說:“資本主義進步的法則寓于這樣一個公式:技術進步=社會財富的增長(社會生產總值的增長)=奴役的加強。”⑨ 所以說,將技術進步的合理性等同于社會進步的合理性,實質上是掩蓋了社會階級之間真實的經濟關系以及在資本主義條件下技術運用所具有的意識形態功能。由技術進步和技術革新所帶來的人的異化和自然的異化并不是技術本身造成的,而是由資本主義社會生產關系造成的。因此,生態學馬克思主義者指出:“我們只能寄希望于改造制度本身,這意味著并不是簡單地改變該制度特定的‘調節方式(正如馬克思主義調節理論家們所言),而是從本質上超越現存積累體制。能解決問題的不是技術,而是社會經濟制度本身。”⑩
在生態學馬克思主義者看來,變革資本主義社會生產關系的關鍵在于把環境保護運動引向激進的社會變革運動,最終建立生態社會主義社會。“目前的關鍵問題是怎樣使環境運動轉變成促進激進的社會經濟變遷的重要力量。”{11} 他們強調,理想的生態社會主義社會不是以資本的增殖為根本目的,而是以滿足人的真正需要,尤其是優先滿足窮人的基本生活需要為中心,并在生產與發展中堅持生產的正義原則和人類的整體利益與長遠利益的原則,這樣就能夠克服過度生產和過度消費的異化現象。由此可見,只有生態社會主義社會才能夠通過技術進步和技術革新促進經濟增長,并在此基礎上實現人類與自然的共同協調發展。
2. 技術合理性的實現與自然的解放
對于生態學馬克思主義者而言,變革資本主義社會生產關系是克服科學技術的非理性運用和負面效應,實現自然解放的前提。在強調變革社會生產關系的前提下,他們還對科學技術異化的思想根源進行了探討,指認科學技術的異化還與控制其運用的“控制自然”的價值觀念緊密相連。因此,他們提出應對“控制自然”的觀念進行重新詮釋,建立有利于控制人的貪婪欲望的技術倫理,從而消除科技異化對人的控制和對自然的奴役。
生態學馬克思主義者認為,目前對生態危機問題的理解存在著兩種誤區。一是單純從經濟學的維度來看待生態危機問題,認為環境質量是可以被估價和自由買賣的。這種試圖通過自然商品化來解決生態環境問題,實質是一種對技術進步和技術革新能力的崇拜和市場取向的偏向。另一種是把生態環境問題歸結于技術進步本身,由此主張回到“田園牧歌式的生活”。這種觀點的錯誤在于把征兆當作根源。從價值觀的維度來看,正是現代社會人類控制自然的觀念導致了人與自然之間關系的緊張,而不是科學技術本身。控制自然的觀念存在著內在的矛盾。一方面,控制自然的觀念對于反對封建社會的蒙昧主義和禁欲主義具有歷史的進步意義;另一方面,控制自然的觀念又存在著根本的缺陷,也是退步性的根源。“基于這種意識形態的行為的最根本的不合理的目標就是,把全部自然(包括人的自然)作為滿足人的不可滿足的欲望的材料來加以理解和占用。”{12} 也就是說,一旦控制自然的觀念把自然僅僅看作是滿足人的物質需要的對象,包括意識在內的全部自然都被強制性地當作是生產資料,這將帶來毀滅性的破壞。這種追求經濟無限擴展和無限增長的生產體制將會對評價人的價值和意義的合理性標準造成破壞。控制自然的觀念作為資本主義社會意識形態的內在組成部分,它將科學技術進步等同于社會進步,企圖使人們相信美好生活就在于以科學技術為中介征服自然,使社會生產得以無限制地擴張,從而使人們的物質需要得到滿足。但實際上在對自然控制增強的同時,也是人對人的控制的強化,其最終結果激化了社會矛盾。于是,惡性循環便在它們之間產生了,以至于對科學技術進步所帶來的積極成果造成了毀滅性的損害。
對此,生態學馬克思主義者強調,應當在新的人性和倫理的基礎上對控制自然的觀念進行重新解釋。具體地說:其一,控制自然的主旨在于倫理的或道德的進步,關鍵在于管控好人的非理性欲望;其二,倫理的進步與科學技術的進步之間并非根本對立的,而是互為前提和基礎,并且相互促進的。技術的進步消除了人類對自然的錯誤理解,擺脫了因受困于自然的誤解而帶來的束縛,這為倫理的進步提供了合理性基礎;倫理的進步是科學技術進步的前提和基礎,它為科學技術進步提供價值引導,防止科學技術的非理性運用。
四、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科技觀的局限性及其啟示
從整體上來看,生態學馬克思主義在對其生態理論建構時把生態危機看作是當代資本主義社會的主要危機以及把異化消費看成是生態危機的主要根源等都暴露出局限性。從根本上說,生態危機與資本主義的經濟危機是聯系在一起的,它實際上是經濟危機的衍生物。生態學馬克思主義把生態危機看作當代資本主義的主要危機,試圖用“生態危機論”取代“經濟危機論”,把生態因素夸大為人們政治行為中的決定性因素。這就不恰當地夸大了資本主義社會人與自然之間的矛盾的作用與地位,以至于用人與自然的矛盾來取代資本主義的基本矛盾與主要矛盾。
19世紀西方工業革命的完成導致了科學技術對社會和自然的徹底控制,致使科技與自然、科技與社會以及科技與人性之間的問題日益凸顯。事實上,馬克思對資本主義工業社會的批判中就蘊含著豐富而深刻的科技批判思想。就資本、工業與科技之間的共謀關系而言,馬克思的批判仍然十分有效。“技術的勝利,似乎是以道德的敗壞為代價換來的。人類愈益控制自然,個人卻愈成為別人的奴隸或自身的卑劣行為的奴隸。甚至科學的純潔光輝也只能在愚昧無知的黑暗背景下閃耀。我們的一切發現和進步,似乎結果是使物質力量成為有智慧的生命,而人的生命則化為愚鈍的物質力量。”{13} 客觀地說,生態學馬克思主義對科學技術的合理性的探討與馬克思主義一脈相承,是對歷史唯物主義的科學技術理論的深化和發展。生態學馬克思主義不僅澄清了技術與生態危機的內在聯系,而且為我們防范技術運用的生態風險以及推進生態文明建設提供了極其重要的借鑒。其一,毋庸置疑,生態學馬克思主義者并不反對科學技術本身,只是反對抽象地談論科學技術的性質及其運用的后果。因而,我們不能把生態危機的解決完全寄希望于技術的進步和革新。也就是說,生態文明建設是一個系統工程,除了大力進行技術創新外,還應該注重制度建設和價值觀的引導。制度建設的重點在于更加公平合理地分配生態權益,追求環境正義的實現。價值觀引導的關鍵在于管控好人的非理性欲望,創建一種更符合生態要求的新的生活方式。其二,應基于生態制約的維度重新審視科學技術的積極作用。過去人們對科學技術的理解存在簡單化的傾向,認為科學技術本身并無價值屬性,其運用的后果受承載它的社會制度的性質所決定,由此傾向于把科學技術看作是一種推動人類社會發展的積極力量。但在生態制約日益突出的前提下,人們應當以生態學為前提重新反思科學技術的積極作用,澄清科學技術使用的條件和范圍。其三,注重防范技術的生態風險。防范技術的生態風險包括兩層含義:一是要注重防范資本逐利本性對技術的負面影響,并由此帶來的生態后果和社會后果;二是要注重防范技術本身潛在的生態風險,例如包括農藥對其他生物的傷害、化肥對土地肥力的破壞、洗潔精對地下水的污染等等。
注釋:
①{11} [美]詹姆斯·奧康納:《自然的理由: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研究》,唐正東等譯,南京大學出版社2003年版,第320、19頁。
②③ [英]戴維·佩珀:《現代環境主義導論》,宋玉波等譯,格致出版社2011年版,第36、101頁。
④{12} [加]威廉·萊斯:《自然的控制》,岳長齡等譯,重慶出版社1993年版,第138、8頁。
⑤⑧ [美]丹尼爾·A·科爾曼:《生態政治:建設一個綠色社會》,梅俊杰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06年版,第27—28、23頁。
⑥⑩ [美]約翰·貝拉米·福斯特:《生態危機與資本主義》,耿建新等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06年版,第44、95頁。
⑦ 王雨辰:《倫理批判與道德烏托邦——西方馬克思主義倫理思想研究》,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第33頁。
⑨ [美]赫伯特·馬爾庫塞等:《工業社會和新左派》,任立編譯,商務印書館1982年版,第82頁。
{13}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775頁。
作者簡介:蔣謹慎,貴州醫科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副教授,貴州貴陽,550025;中南財經政法大學哲學院博士研究生,湖北武漢,430073。
(責任編輯 李 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