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

程大寶

想 象

那么，讓我穿長袍，挎利劍

長出滿臉的大胡子

在我策馬吼叫的時候

風，從我的長發上吹過去

讓送葬的隊伍緘默無聲

梵音由鳥群誦出

天空的爐膛不斷有人加柴

逝去的親人此時坐起來

看一眾的來者

天，塌不下來

只是被撕了一小塊

該擦拭的擦拭

該遮蔽的遮蔽

梳 洗

睜開眼的時候，你首先想到的

是不是該洗把臉

昨天我買了一口水缸，昨晚我將它

滿滿地灌上了水，沉淀過去

但是，我將它放錯了位置

在我需要梳洗的時候，有人已捷足先登

你不開門，只在門縫里遞出

使用過的面具

萬物的清晨

清晨是每個人的親人

有謎一樣的光澤

波浪不請自來

回憶著洶涌澎湃的往事

陽光很多時候只是我們的想象

無意義有時真是太有意義了

比如，敲碎一個雞蛋，一切都安靜了

你看，晨霧中的杜鵑花

像一句句掏心窩的話

一直開到坐在山頂的那個人身邊

閃電的刀子

閃電像刀子

一下子剃去夜晚的胡須

萬物又在看不見的深處生長

從春天到夏天

有人一直藏著刀子

冬天你可以放心地走

天上不會下刀子

那個暗處的神龕肯定還在

大部分時間它是不言不語

偶爾一聲嘆息

必定是貓抓住了耗子

糧 食

我代表逝者

代表有彈性，有韌性的逝者

代表渴求與覬覦

民以食為天

從地里的食材變成餐桌上的食品

這是個美好的過程

是火的情深似海的護犢之情

云端的糧食啊

一部分眺望，一部分嘆息

仿佛我們的父輩在云端行走

仿佛前者對后者孜孜不倦的囑咐

車輪滾滾，人流如織

悲歡離合如日月朗照

驚雷無聲

一盞燈

我的體內堆滿原罪

一只羊啃一口草抬一下頭

遠山就慢慢地消失了

一盞飄晃的燈不夠輕亮

再輕一點，它就成了一句話了

再亮一點，它就成了一幅畫了

而一個人走出洞穴

在沒有人的地方把它說出來

在看不見的地方把它掛起來

爺爺的林間

高空下你在靜臥

我走在林間彎曲的道路

被你悄然接納

坐在墓碑上，有棉花般溫暖

一生中的柔軟突然降臨

又像什么都沒有發生

我的到來絕不是為了你的離去

我只是在你身邊的松濤聲中沉思

時而失聲痛哭

寺 廟

我曾潛入寺廟，偷走罪過

進入并不困難，回來時

卻忘記了歸途

一件件事物并不飽滿

日子似有似無，唯有剪影

我努力接近，妄圖表達

辨認稻谷和稗子，有人

唱起了驪歌，那

耕作者的羽毛

越蕩越遠

寺廟的剪影高高掛起

臧否著耕作和盈虧

大于生活

枯葉的蝴蝶，大于銅鏡

在必要的時候走下船舷

不要聽人山人海的磊石滾動

不要理睬鸚鵡那夾帶夷蠻方言的呼吸

你看，銅鏡阡陌的深井中

端坐得來不易的瞌睡的蒼茫

生死自知的瀝瀝噴涌

隨時清水佛面

責任編輯：吳 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