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終關懷”千年紀

余鳳高

文森特·德·保羅神父

自古以來，可能是自從出現家庭之后，通常情況下，一個人都是在家庭成員和其他親人的關懷和陪伴下在家里離世的。但是到了中世紀，由于環境的改變，在歐洲，許多人無法在家中度過他一生中最后的幾個月或最后的幾天。

公元1095年11月18至28日，為整頓教會，在法國南部的克萊蒙召開了一次著名的宗教會議——“克萊蒙會議”（Council of Clermont）。會議前九天都是討論教規戒律的問題;11月27日，主持會議的教皇烏爾班二世（1088-1099年在位）接受拜占庭皇帝亞歷克斯一世的使者請求，幫助他們抗擊突厥穆斯林，在會上決定東征。他號召西歐的基督徒前往中東、奪下圣地，聲言這是一場保衛“圣地”不受異教徒侵犯的“圣戰”，符合基督教的教義，并說參與者可以免罪，若是死在那里，末日審判時就能待在基督的身邊。

于是，一支以西歐騎士為主體的軍隊組織起來了。他們軍服上都繡有一個十字，因而歷史上就稱其為“十字軍”。第一次東征，由教皇指揮的4支騎士隊伍，于1096年8月從各地出發，1097年4月到達達君士坦丁堡附近，總有騎兵4000人、步兵25000人，最后于1099年7月15日奪下耶路撒冷，殺死城中所有的穆斯林老幼和猶太人。在這過程中，自然也有數百上千的十字軍戰死沙場或在途中病逝。

圣克里斯托弗醫院

烏爾班二世主持克萊蒙會議

半個世紀前，有來自阿馬爾菲的意大利商人，就曾在圣地耶路撒冷開辦醫院，為前來這里朝圣的患病者服務。這醫院后來發展為“醫院騎士團”（Hospitalers）的軍事機構，其職責就是保護基督徒免受伊斯蘭迫害，其人員外表上像是修士，身穿修士式樣的服裝，外衣下面就穿有騎士的甲胄。

如今，在攻克耶路撒冷之后，醫院騎士團的高級領導人杰拉德修士決定一方面加強在耶路撒冷的工作，另一方面在通往圣地途中的一些城市開設招待所，便于傷病人員能在這里找到庇護，特別是可以讓那些病入膏肓、回不了家的十字軍騎士在這里度過最后的幾天。這就是歷史上最早的“臨終關懷醫院”（Hospice，《不列顛百科全書》譯為“臨終病人安養所”）。

共有8次的十字軍東征（1095-1291年）最后以悲劇而告終之后，“醫院騎士團”的工作似乎也停滯了。直到17世紀，經由法國的德·保羅神父的努力，又使它獲得了復興。

法國的文森特·德·保羅（Vincent de Paul，1581-1660）是羅馬天主教神父，又是一位慈善家。他歡喜去各地旅游，期間他目睹民間窮人和病人的病痛，心靈受到極大的震撼。回到巴黎后，他不但自己去醫院看顧病人，同時還組織婦女和其他人員去探視那些急需幫助的奴隸和貧病之人，給予食物補給、照看慰問，甚至幫助埋葬尸體。1633年，他在貴族寡婦露易絲·德·馬里亞克（Louis de Marillac）的協助下，創建了“慈惠姐妹團”（Sisters ofCharity），專門照顧孤兒、貧民、病人，尤其是臨終病人。由于這些業績，德·保羅神父在去世6年之后，被教皇克萊蒙十二世追認為圣徒。

圣文森特·德·保羅神父的工作啟發歐洲各地的宗教組織像他這樣去奉行慈善工作。1815年，醫生出身的瑪麗·艾肯黑德（Mary Frances Aikenhead，1787-1858）在都柏林創建了“愛爾蘭慈惠姐妹團”。這個姐妹團積極活動，1879年在都柏林建立了“哈羅德十字臨終關懷醫院”，還于1902年在南倫敦建立了“圣約瑟夫臨終關懷醫院”。

雖然早在1889年，也有愛爾蘭的“慈惠姐妹團”在澳大利亞的悉尼建立了臨終關懷的護理機構，還在1938年，在墨爾本建立了這樣的一個機構，但是這兩個機構的影響，都不如晚于他們的西塞莉·桑德斯在倫敦所創建的“圣克里斯托弗臨終關懷醫院”。

英國圣公會教徒西塞莉·桑德斯女爵士（Dame Cicely Mary Saunders，1918-2005年）1938年入牛津圣安妮學院學習政治、哲學和經濟學。兩年后，她決心要做一名護士，便從1940年開始，入南丁格爾護理學院學習。1944年，在一次背部受傷后，她回到圣安妮學院，于1945年獲文科學士學位，并于1947年取得醫學社會工作者資格，最后在圣托馬斯醫院醫學院學成為一名醫生，甚至還在1957年取得醫學兼外科學學士的學位。

1948年，西塞莉·桑德斯愛上從華沙猶太人區逃出來的波蘭猶太難民大衛·塔斯瑪（David Tasma）。塔斯瑪查出患了癌癥后，西塞莉經常到醫院去陪伴他。在塔斯瑪最后的兩個月里，西塞莉·桑德斯和他談及使他揮之不去的死亡時，漸漸領悟到，對這些生命垂危的病人，不僅需要幫助他們減輕肉體的痛楚，更需要對他們的“整體痛苦”給予全面細致的關懷和照顧。1948年2月25日，塔斯瑪去世前遺贈她500英鎊（當于今日約14470英鎊），她便想到要借助于這筆錢，致力于減輕病人的痛苦。懷著這樣的使命感，西塞莉·桑德斯去圣約瑟夫臨終關懷醫院做一名義工，全力幫助垂危的病人。在這里，西塞莉·桑德斯接受一位年老的波蘭病人的建議，決心自己建一家臨終關懷醫院。

經過十多年的努力，西塞莉·桑德斯于1967年在南倫敦建成了一所臨終關懷醫院，并以公元3世紀的圣徒圣克里斯多弗（Saint Christopher）的名字為它命名。

創建這樣一所新型的醫院，是因為西塞莉·桑德斯深刻感受到，原來慣用于重癥病人的那些積極措施，仍舊常讓臨終的病人產生不適和孤獨之感，且使他們無法以安詳、尊嚴的方式平靜地度過他們最后的幾天。凱思林·亨尼西和海倫·斯潘塞（Kathryn Hennessyand Helen Soencer）等在其主編的《醫學：極簡插圖史》（Medicine：The DefenitiveIllustrated History，2016）中這樣寫到西塞莉·桑德斯的設想：

11世紀醫院騎士團的臨終關懷

西塞莉·桑德斯

“西塞莉·桑德斯的目的是人道主義的撫愛結合現代的醫學追求。這家臨終關懷醫院為病人提供處置病痛的藥物和情感精神層面上的支持。桑德斯聚合了從會診醫師和研究人員到藥物學家和護理人員等多個醫學學科的技術高超的團隊。臨終關懷醫院甚至備有尸檢室，幫助更好地了解每個病人的癥狀和如何控制與這癥狀相關的疼痛。

“在桑德斯的觀念中，最重要的是，這家臨終關懷醫院應該設計得既要舒適，特別還要實用，使患者能在死前保持尊嚴感和獨特性。而不是像一個典型的醫院病房——通常是一個排列著大約30張病床的長長的空間。桑德斯設計的圣克里斯多弗臨終關懷醫院包括一間間單人房，讓病人有更多的隱私（也有助于減少傳染）。這設計還包括幾面寬大的窗子，讓自然光酒遍室內，和干凈的現代主義的線條，有助于員工有效工作。也慎重考慮在不同的地段運用熒光和比較溫暖柔和的人工光源。所有這一切，圣克里斯多弗臨終關懷醫院都設計成創造出熱情歡迎的場合，既不是醫院，又不是住家，而是一個在未來幾十年里都合乎姑息治療標準的新型場所。這種設計成為以后的許多臨終關懷醫院的樣板。”

西塞莉·桑德斯的業績和樣板產生了很大的影響，使現代臨終關懷運動在世界各地展開，她本人也因此而被公認為是現代臨終關懷運動的開創者。

加拿大內科醫生鮑爾弗·蒙特目睹首都蒙特利爾的皇家維多利亞醫院在收治重癥病人方面存在有“極其糟糕的缺陷”，特地去圣克里斯托弗臨終關懷醫院，與西塞莉·桑德斯一起待了一個星期，受到深深的啟發，感到圣克里斯托弗臨終關懷醫院適合在加拿大開展應用。回來之后，他于1975年1月在醫院里開辟了一個關懷臨終病人的專科病房。蒙特將這稱為“姑息治療”（palliative care）。

1967年以來，臨終關懷運動在英國迅速發展。到了2003年和2004年，計有200000多人次獲得由國家提供資金的臨終關懷服務。2006年，約有20000名患者在臨終關懷中安詳去世。到了2011年，英國的臨終關懷服務已有220個成人住院病房3175張病床、42個兒童住院病房334個病床，以及288個家庭護理服務所。

美國第一個以醫院為基礎的姑息治療計劃始于20世紀80年代末，由全國各地的志愿者組成。俄亥俄州克利夫蘭診所癌癥中心的德克蘭·沃爾什醫師于1987年開始啟動第一個姑息治療和臨終關懷服務計劃。這一工作取得很大的成功，截至1998年，美國和美屬波多黎各聯邦已有3200家臨終關懷醫院在運營或在開發中。到2008年，美國每年約有三分之一以上900000的美國垂危病人在臨終關懷醫院安詳度過他們最后的時日。

此外，臨終關懷護理于20世紀70年代中期進入波蘭，日本于1981年開設了第一家臨終關懷醫院，并于2006年7月正式建起了160所收容所。其他如俄羅斯、印度、芬蘭也都陸續開啟臨終關懷醫院。

臨終關懷醫院是專為解除臨終者身心痛苦、獲取情感和心理慰藉而設立的醫院或收容所，這是社會必不可少的人道措施，它將越來越受到政府和社會人士的重視，并獲得更加理想的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