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提倡效率與速度的今天,身體的疲憊與情感的麻木逐漸成為了大多數人的常態。面對生活中的困境與無奈,哭天搶地的大肆宣泄已經失去了它本來的意義,但是很多痛楚仍讓人無法言說,不過詩歌仍然在堅持完成這一項工作,本期“新現實”欄目推薦的這些作品就是很好的例證。
在當下社會鋪天蓋地的信息轟炸之下,能夠讓人為之動容的東西越來越少,但是詩人卻用它獨特的筆觸與細膩的情感寫出了這個時代最強烈的痛感。親人的離去,病痛的折磨,生活的重擔,人生的每一個時期都會面臨不同的挑戰,感傷總是在毫無防備的時刻悄然到來,組詩《她說她也會愛》就為讀者呈現出了這些生活中我們不得不去面對的瞬間或者隱痛,“外婆已經死去很多年了/西廂房再也沒住過人”(《西廂房》),雖然斯人已去,但是“西廂房”成為我寄托情感、儲存兒時記憶的一個象征。同樣,組詩中的“每個清晨我都會路過那里/每個清晨我的想法都是一樣的”(《懷孕的女人》)也是詩人觀察生活,書寫現實的典范。生活艱辛,但是在如此逼仄的日常背后也滲透著讓人動容的溫情,這種溫馨不僅僅存在于詩歌中的夫妻之間,同樣,詩人極強的觀察力與悲憫情懷賦予了平庸現實以詩意的光輝。結尾“我希望她懷著的/是一頭驕傲的豹子,在某一天/打碎一塊沉默的空間”更是潛藏在祝愿背后的一聲吶喊,是對身處生活漩渦當中的人們有效的呼應。
詩歌除了挖掘生活當中讓人動容的瞬間,帶給讀者一定的情感沖擊之外,它的可貴之處還在于能夠在平凡瑣碎的生活當中關注生命個體的尊嚴,使得世俗意義上卑微庸常的人生仍然能夠體悟到被珍視與尊重的欣慰,“他編織的村莊因為安靜,所以空曠/他編織的人間因為卑微,所以高風亮節”(《老篾匠》),老篾匠的一生與“編織”緊密相連,他的工作也給周圍的人帶來了不同程度的影響,盡管“他貧窮,抽老皮煙”,但是“他得到了更多的尊重”,他所承載的不僅僅是一個手藝人自己的生活,更多地成為了一個時代的象征,代表了一種生活方式的延續,是“一代人關于故土的眷念”。除了對人類的關注之外,詩人們往往還將目光投注在身邊的微小事物身上,它可能是一棵草,抑或是一只“鷓鴣”,一只“烏鴉”,它們參與著這個世界的變幻成長,是人類生活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詩人們對這些生靈的關注,與其說是書寫大千世界當中的蕓蕓眾生,不如說是審視人類自己?!耙豢貌菖c自己的影子聯手/管理國家,腳下小塊泥土便是首都//一棵草在石頭上叉著腰/面對萬物,一言不發”(《一棵草》),作為這個世界上最脆弱的生命,一棵草往往是被我們所忽略的,但是詩人徑直指出在“一棵草”的世界中,它也是自己的君王,爬上石頭之后俯視眾生的姿態似乎就是這個世界的管理者。除此之外,組詩中出現的“鷓鴣”“烏鴉”都是詩人審視人類自身的參照物,面對苦寒,兩只“鷓鴣”的相互取暖,寓意特別的“烏鴉”所承載關于“憂傷”的言說,無不是人類自己所建造的牢籠。
人生而孤獨的說法由來已久,現代社會的高速發展更是衍生出了一個不斷遷徙的群體,那些被迫背井離鄉的務工人員,那些執著走出故鄉的“鄉愁”攜帶者,均是這個群體中的一員。“車上的人/像麥子在秋天,一撥一撥離開土地”(《我住在縣車隊對面》),離開故土就意味著離開熟悉的生活模式,“卑小的骨骼”與“疲憊的客車”是他們異鄉生活的真實寫照,詩人對這個群體的關注也正是從夜晚的客車開始,這樣的離開方式無奈而殘酷,但這也正是現實世界中的法則,正如詩人所言:“在夜晚,把抒情降低”。這樣的真實同樣存在于組詩《就像一段被遺忘的炊煙》中,“他們背負著村莊/追趕火車,追趕風。//疼痛和悲傷,就像奔跑的腳步/永無停歇……這些蒼茫的臉,在城市的夾層/用汗水打拼/在生存和鄉愁之間奔跑?!边@是現代社會普遍存在的現象,詩人通過對這一群體的關注,呈現了他們辛勞背后的無助與傷痛,從這里離開更多預示著未知的人生,甚至是被生活放逐。
對禪意與古風的捕捉為現實世界的呆板、單一增添了一些神秘色彩。本期欄目推薦的詩歌也很好地彌補了這一缺憾。“出家人內心有一座雪山……每一處,都可以接受洗禮”(《問路》),與僧人對話,本就充滿玄機,而詩中所描寫的場景更是將這種神秘推向了高潮,“在玉溪,偶爾看場老戲/與古人對話,看劇組串供/不說是非”(《入戲》),在以快著稱的時代缺少的就是慢下來的心境,“老戲”提供了穿越古今的機會,在時空隧道當中演繹人生的意趣,詩人別致的心思通過這場“對話”巧妙呈現。
無論是捕捉生活中容易被忽略的庸常細節,還是在“慢”節奏中體悟個體生命的意義,只有深入到其精神內核,觸及人性深處最敏感的部分,才能夠真正引發讀者的共鳴,書寫出時代的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