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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美反建制主義的周期性探析

2018-12-29 00:00:00金曉文
國際政治科學 2018年1期

【內容提要】"自20世紀以來,拉丁美洲的政治舞臺上相繼出現過四波反建制主義浪潮,每一波反建制主義均誕生于經濟危機期間,反建制主義領袖在上臺后都會制定新的政策來改變現行建制以加強權威。現有關于拉美反建制主義生成原因的解釋主要有三類,但無論是社會經濟解釋、話語體系解釋,還是政治制度解釋,都無法全面地闡釋其周期性出現的原因。從拉美反建制主義的特點出發,本文認為,拉美反建制主義實質上是經濟危機下政治領導人通過動員群眾尋求權威重建的一種方式。拉美歷史上受到社會發展傳統的影響,傳統的經濟發展模式具有高度的對外依存性,與此同時治理策略又具有激進性,使經濟危機在拉丁美洲周而復始地出現。在經濟危機中,各種現存建制的權威會受到沖擊,需要尋找新的權威來重塑民眾對于建制的信任。拉丁美洲具有崇尚權威的政治文化傳統,魅力型領袖往往會受到青睞,反建制主義因此作為一種選項得以長期活躍在拉美政治舞臺上,即使經常被認為是特例的智利也并不能逃脫此種規律。

【關鍵詞】"拉美"反建制主義"周期性"經濟危機"權威

Abstract: Since entering the twentieth century, there have been four waves of anti-establishment movements in the political arena of Latin America. All of them rose during economic crisis, and the leaders of the movements usually change the previous establishment policies in order to strengthen the authority. The current explanations of Latin American anti-establishment can be categorized into three types: the socioeconomic explanation, the explanation of the system of discourse, and the last one is political institution. However, none of them can comprehensively explains the reason why anti-establishment occurs in Latin America periodically. From the characteristics of Latin American anti-establishment, this article argues that the anti-establishment is a way of seeking for the new authority by political leaders via mass movement during the economic crisis. Besides, Latin America is highly influenced by its socio-political and developmental traditions. The economic crisis repeats periodically in Latin America not only due to the fact that traditional pattern of economic development in this region has a high degree of dependence on foreign capital and international market, but also the traditional strategy of governance is radical. During the economic crisis, the authority of the existing institutions will be affected, thus appealing to find new authority to reshape the public trust in the political system. Owing to the traditional political culture, Latin American countries have a preference to resort to the charismatic political leaders to resolve the crisis. This is why anti-establishment has long been active in the political arena of Latin America. Even Chile, which is often regarded as an exception of the anti-establishment movements in the region, cannot escape the law.

Key Words: Latin America; Anti-establishment; Periodicity; Economic Crisis; Authority

反建制主義是20世紀以來拉丁美洲最為活躍的政治現象之一。拉美反建制主義就是政治領導人通過大眾動員的方式反對現存建制,試圖打破現有政治格局以實現對國家的改造,其代表人物包括智利前總統阿圖羅·亞歷山德里(Arturo Alessandri)、阿根廷前總統胡安·庇隆(Juan Perón)、秘魯前總統藤森(Alberto Fujimori)、委內瑞拉前總統查韋斯(Hugo Chvez)等。事實上,學者們通常把這些政治領袖所推動的政治實踐稱為“民眾主義”(populism)關于“populism”一詞學界有不同的譯法,包括“民粹主義”“人民黨主義”“平民主義”等。拉美學界自20世紀80年代起普遍譯為“民眾主義”,本文故采納此種譯法。,然而在描述拉美這一政治現象時,反建制主義相比民眾主義更為合適。

一方面,“民眾主義”的概念、內涵甚至譯名至今沒有定論,但其核心特點就表現為反建制主義,即強調政治領袖直接動員大眾反對現行建制。例如,英國學者保羅·塔格特(Paul Taggart)總結過與民眾主義相關的六個方面,其中就包括“民眾主義者敵視代議制政治”的內容。保羅·塔格特:《民粹主義》,袁明旭譯,長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3頁。而美國政治學家肯尼斯·羅伯茨(Kennth M.Roberts)認為,“完備”的“民眾主義”概念應同時具備五個方面的特征,其中同樣包括“繞過體制性干預和政治組織直接進行自上而下的政治動員”這一內容。Kenneth M.Roberts, “Neoliberalism and the Transformation of Populism in Latin America: The Peruvian Case,” World Politics, Vol.48, No.1, 1995, p.88.這些學者們對于“民眾主義”的定義均包含了反建制主義的特征。

另一方面,對于“民眾主義”這一概念一般持有較為負面的看法,常常被等同于蠱惑人心、假民主、極端的民族主義、非理性選擇等俞可平:《現代化進程中的民粹主義》,《戰略與管理》1997年第1期,第90頁。,無法客觀地描述拉美反復出現的、通過大眾動員的方式反對現存建制這一政治現象。事實上,并不能簡單地將這一政治現象理解為政治領袖的權謀或政治策略,除了對權力的壟斷之外,無論是庇隆、藤森、還是查韋斯,他們均利用大眾動員的方式推行了當時有利于國家發展及民眾福利的改革及政策。也正因為如此,直至今日在阿根廷,依舊能見到大量關于紀念庇隆的內容;而在秘魯,藤森的女兒藤森慶子(Keiko Fujimori)連續兩次在總統競選中作為兩名候選人之一進入第二輪投票,這表明這些政治領袖留下的并非只有負面政治遺產。相較于民眾主義,反建制主義也就顯得更為中性。

基于上述兩方面的原因,本文將采用“反建制主義”來描述拉美自20世紀以來反復出現的這一政治現象,并嘗試回答拉美反建制主義為何會周期性地出現這一問題。

一、 拉美反建制主義浪潮的歷史回顧

與其他地區相比,拉美反建制主義的最大特點在于經久不衰地活躍在拉美政治舞臺上。從20世紀至今,拉美反建制主義大致經歷過四次浪潮。

(一) 第一波浪潮: 20世紀前20年

反建制主義的第一波浪潮出現在拉美國家開始進入工業化進程的階段,代表人物有烏拉圭前總統何塞·巴特列-奧多涅斯(José Batlle y Ordóez)、阿根廷前總統伊波利托·伊里戈延(Hipólito Yrigoyen)、智利前總統亞歷山德里。這一波反建制主義的特點是反對與大地主和“考迪羅”(caudillo)制相關聯的寡頭統治方式。

拉丁美洲從殖民時代開始就形成了以生產并出口初級產品為主的經濟結構,生產方式以大種植園、大莊園制為主。從19世紀下半葉開始,隨著拉美國家逐漸邁入工業化進程,城市移民和工人階級的數量不斷擴大,傳統的生產方式和社會結構出現變化。原有的寡頭政治統治已經無法適應新的社會環境,一些拉美國家領袖便通過動員、拉攏這些未被納入現存建制中的新社會力量來贏得或鞏固政治權力,并對原有政治制度進行改造。

以智利前總統亞歷山德里為例,自1915年作為自由黨候選人參加參議院選舉開始,他便依靠發動煽動性的演說攻擊現存權力機構,來吸引工人階級的支持。1920年競選總統時,亞歷山德里曾表示:“我希望成為一切反動精神的威脅,成為那些抗拒一切正當和必要的改革的人的威脅,因為他們是混亂和動蕩的鼓吹者。”萊斯利·貝瑟爾主編:《劍橋拉丁美洲史》(第五卷),胡毓鼎等譯,徐壯飛等校,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1992年,第545頁。在公眾情緒空前沸騰的氣氛下,亞歷山德里以微弱優勢獲勝。在當選總統后,亞歷山德里試圖頒布《勞動和社會福利法》等一系列社會性法律,但由于議會反對派的阻撓,他的改革方案未能通過。在經歷短暫軍事政變后,亞歷山德里下令修訂1833年憲法,將智利改為總統制國家,強化總統權力,限制議會作用。雖然這一過程最終取得了一定程度的勝利,推翻了原有的寡頭政治統治的某些基礎,然而軍隊最終控制了智利政局,亞歷山德里以辭職結束了任職。

(二) 第二波浪潮: 20世紀30年代至70年代

第二波浪潮主要形成于1929年世界經濟危機至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出現的國家數量較多,代表人物有巴西前總統熱圖利奧·瓦加斯(Getúlio Dornelles Vargas)、墨西哥前總統拉薩羅·卡德納斯(Lzaro Crdenas del Río)、阿根廷前總統庇隆。這一波反建制主義反對的是與出口導向型經濟相關聯的精英統治模式。

先前的拉美工業化進程并沒有從根本上改變該地區以初級產品出口為主導的外向型經濟發展方式,拉美經濟依舊隨著國際市場的波動而跌宕起伏。到20世紀20年代末,拉美國家的出口比重至少占到國內生產總值的將近40%;像哥斯達黎加、委內瑞拉等國甚至占到國內生產總值的100%。萊斯利·貝瑟爾主編:《劍橋拉丁美洲史》(第六卷)(上冊),高晉元等譯,張森根校,北京:當代世界出版社,2000年,第73頁。隨著1929年世界經濟進入大蕭條,拉美經濟受到巨大沖擊,到1932年,拉美出口額比1929年減少65%E.布拉德福德·伯恩斯:《簡明拉丁美洲史:拉丁美洲現代化進程的詮釋(插圖第八版)》,王寧坤譯,張森根校,北京:世界圖書出版公司,2009年,第242頁。,傳統的經濟發展模式受到越來越多的質疑。在此情形下,拉美國家相繼制定了增加經濟多樣化和促進本國工業發展的計劃,進口替代工業化戰略成為這一階段拉美國家經濟發展的新模式。

經濟模式的轉變也帶動了政治與社會格局的變遷。20世紀30年代,拉美的農村人口在總人口中占有較大的比重。1940年,在墨西哥、巴西、阿根廷、智利、哥倫比亞和秘魯這六個拉美主要國家中,居住在城市地區的人口只有37.7%。但自經濟模式調整后,城市人口迅速增長,到1980年,上述六國的城市人口已經上升到69.4%萊斯利·貝瑟爾主編:《劍橋拉丁美洲史》(第六卷)(上冊),高晉元等譯,張森根校,北京:當代世界出版社,2000年,第256頁。,形成了大批工業無產者,工人運動在這一時期也逐漸興起。在這一階段,工會不僅將自己看作特殊的利益集團,而且也認為自身代表著“人民”。萊斯利·貝瑟爾主編:《劍橋拉丁美洲史》(第六卷)(下冊),林無畏等譯,徐壯飛校,北京:當代世界出版社,2001年,第330頁。作為一支較為薄弱的新興力量,它們的出現受到了一些政治領袖的關注。這些政治領袖通過與這一群體的密切聯系,給予他們社會福利和政治權利來獲得其政治支持,反對現存建制,成為主導拉美政壇的一股潮流。

巴西前總統瓦加斯是這一波浪潮中的代表性人物。他在1930年當選國家元首后逐漸顛覆了原有的政治架構,頒布新憲法、取消總統選舉、解散國會,建立以總統為核心的“新國家”。為了維護這一新建制,他將城市工人和無產階級作為其政權鞏固的重要力量來源。在不到十年時間里,他頒布了退休養老計劃、最低工資、每周工作時間不超過48小時等各種對工人有利的社會立法,借助這些福利政策與有效立法,巴西工人忠誠地、熱心地對瓦加斯表示支持。E.布拉德福德·伯恩斯:《巴西史》,王龍曉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3年,第305—306頁。 1945年,由于擔心瓦加斯繼續借助群眾政治動員延緩民主化進程,軍隊發動政變推翻了他的統治。在20世紀60年代之后,以瓦加斯為代表的這一波反建制主義先后為軍人政變所終結,保守派軍人政權在70年代后成為拉美政治舞臺上的主導力量。

(三) 第三波浪潮: 20世紀八九十年代

反建制主義的第三波浪潮出現在拉美國家進行新自由主義改革的階段,以阿根廷前總統梅內姆(Carlos Saúl Menem)、巴西前總統科洛爾(Fernando Collor de Mello)、秘魯前總統藤森為代表。這一波反建制主義反對的是進口替代工業化戰略下主導的發展模式及其既得利益者。

20世紀30年代后推行的進口替代工業化戰略使拉美經濟保持了長期穩定增長。但隨著20世紀70年代石油危機的爆發,拉美政府原先實行的擴張政策使經濟無法持續下去,一時間對外匯的需求變得特別緊迫。拉美大多數的國家因為自己緩解危機的能力不足,于是只能通過借債來緩解外匯儲備不足的壓力,這就導致了拉美國家居高不下的外債率。1982年,墨西哥率先發生債務危機,作為地區性大國,墨西哥的危機傳導到拉美其他國家。此后十年,拉美經濟陷入停滯狀態,生活在貧困線以下的人口猛增。

面對這一經濟困局,西方國家給拉美開出了新自由主義的“藥方”,要求推動市場化、私有化和自由化改革。然而新自由主義改革意味著政府要削減之前賦予民眾的社會福利,將會導致大量的失業,同時增加非正規部門的勞動力。于是,一些反建制主義領導人為了贏得權力并推動改革,采取了機會主義的策略:在關鍵選舉前,政府大幅增加社會開支以贏得社會邊緣群體的支持;而在當選之后,又轉而采取新自由主義政策。以秘魯前總統藤森為例,在1990年的總統大選中他并沒有像對手一樣宣布推行新自由主義的經濟政策,而是籠統地提出“技術、誠實和工作機會”的口號。然而在勝選后,他對秘魯經濟實行了激進的“休克療法”,大舉實行私有化。1992年,藤森還與軍隊聯手發動了一場“自我政變”,關閉國會、司法機關和地區政府,并制定新憲法允許總統連任。他還在幾個地區實行“緊急狀態”,并派遣曾經反抗“光輝道路”的巡邏隊維護秩序。克里斯蒂娜·胡恩菲爾特:《秘魯史》,左曉園譯,上海:東方出版中心,2011年,第256—260頁。因此,一些學者認為,民主化后的這批反建制主義者甚至比之前幾波持有更強硬的反建制立場,因為新自由主義反對國家及政治組織的干預。周凡:《國外民粹主義研究前沿》,載復旦大學國外馬克思主義與國外思潮研究國家創新基地等編:《國外馬克思主義研究報告2008》,北京: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220頁。

隨著1997年亞洲金融風暴的蔓延,拉美國家也相繼受到影響。特別是在1999年巴西金融危機后,以新自由主義政策為主導的拉美反建制主義政權紛紛出現經濟困境,這一波反建制主義也在世紀之交落幕。

(四) 第四波浪潮: 20世紀90年代末至今

這一波浪潮主要形成于反思新自由主義改革的聲浪中,以委內瑞拉前總統查韋斯、厄瓜多爾前總統科雷亞(Rafael Correa)、玻利維亞現任總統莫拉萊斯(Evo Morales)為代表。這一波反建制主義反對的是與新自由主義相結合的全球化和官僚權威統治。

新自由主義改革推動拉美地區實現了一定程度的經濟增長,但是在增長的同時也使得拉美整體經濟偏向于依賴國際市場,各國國內的經濟體系不完善且十分脆弱。改革也對社會發展帶來較為負面的影響:在新自由主義改革推行期間,失業率上升,財富分配不平衡,民眾受到的排斥日益增多。而第三波民主化后確立的政治制度不能有效遏制拉美地區腐敗和社會不公的蔓延,一些國家的政治建制甚至墮落成謀取私利和起反作用的競選機器邁克爾·塔弗、朱麗亞·弗雷德里克:《委內瑞拉史》,黃公夏譯,上海:東方出版中心,2010年,第156頁。,民眾的不滿逐漸積聚。在此局面下,新一批反建制主義領袖打破民主化后建立的政治運作模式,通過經濟資源的再分配直接動員處于社會底層的民眾,主要包括失業者和大量非正規部門的勞動者,在拉美掀起了反建制主義的一波新浪潮。

這一波反建制主義以委內瑞拉前總統查韋斯的上臺為開端。1998年,查韋斯當選委內瑞拉總統。在上臺執政后,他解散議會,制定新憲法,通過電視媒體等渠道與民眾進行直接溝通,顛覆了原有的政治體系。他利用委內瑞拉的資源優勢,在石油出口中大舉獲利,將這些收入用于開展的一系列社會政策,解決窮人的醫療、飲食、教育問題等,使得委內瑞拉的貧困率快速下降,識字率不斷上升。然而建立在石油紅利基礎上的經濟發展模式具有先天的局限性,單一的經濟結構對整體的國際市場的依賴性很大,大規模的政府開支也使經濟發展變得不可持續。隨著2008年全球經濟危機的爆發,從查韋斯執政后期開始,委內瑞拉的經濟形勢便出現惡化,直至今日,委內瑞拉依舊深陷經濟困境中。在2013年查韋斯逝世后,這一波反建制主義浪潮也逐漸消退。

二、 對傳統分析視角的再認知

拉美反建制主義的浪潮催生了各種理論解釋。美國學者羅伯特·詹森(Robert S.Jansen)將現有關于拉美反建制主義的理論劃分為三代:第一代結構主義理論強調反建制主義生成的社會經濟因素;第二代理論強調反建制主義形成的話語體系和追隨者的能動性;第三代理論強調政治結構,側重以民主制度為中心的解釋。Robert S.Jansen, “Populist Mobilization: A New Theoretical Approach to Populism,” Sociological Theory, Vol.29, No.2, 2011, pp.78-81.實際上,這一劃分大致囊括了現有對拉美反建制主義成因的主要解釋,然而將20世紀拉美反建制主義作為整體來看,這些理論又存在著各自的局限。

(一) 關于拉美反建制主義的社會經濟解釋

對于拉美反建制主義浪潮,早期相關理論都認為,隨著經濟發展出現的社會變遷是導致反建制主義產生的決定性因素,其中以現代化理論最具代表性。根據現代化理論的觀點,快速進行中的城市化、工業化和教育的普及引發了大眾參與的浪潮,由此破壞了傳統政治權威。而在快速且劇烈的社會變動中,制度化的新體制無法同步形成,這就使政治統治變得不穩固,使反建制主義得以生成。Kurt Weyland, “Clarifying a Contested Concept: Populism in the Study of Latin American Politics,” Comparative Politics, Vol.34, No.1, 2001, p.5.例如,最早對拉美反建制主義進行研究的吉諾·赫爾馬尼(Gino Germani)認為,拉美反建制主義誕生于從傳統社會向現代社會轉型的歷史進程中Gino Germani et al., Populismo y contradicciones de clase en Latinoamérica (Mexico D.F.: Serie Popular Era, 1973), pp.14-17.。因為西方發達國家的代議制民主是在緩慢的改革進程中得到鞏固的,普通民眾通過參與政黨、工會組織等方式漸進地被納入政治體系中;而拉美國家的社會轉型發展較快,經濟結構的轉變使得社會結構被打碎,進而碎片化;原有的政治體系迅速地被新的政治體系挑戰,民眾被動地納入政治進程中。這是反建制主義產生的現實基礎。Aníbal Viguera, “‘Populismo’y ‘neopopulismo’ en América Latina,” Revista Mexicana de Sociología, Vol.55, No.3, 1993, pp.50-51.阿根廷著名左翼學者卡洛斯·維拉斯(Carlos M. Vilas)也贊同這種觀點,他認為反建制主義是在從傳統的農業、非工業化社會向工業資本主義社會轉型的進程中,對危機的一種特別回應。在拉美國家的發展進程中,工業資本主義的擴張摧毀了農村小土地作業者和城市小資本主義生產者,由此導致工業資本和勞動力的集中,為反建制主義的興起創造了客觀條件。因此,拉美國家的經濟發展狀況是創造反建制主義的關鍵因素。Carlos M.Vilas, “Latin American Populism: A Structural Approach,” Science amp; Society, Vol.56, No.4, 1992/1993, pp.391-395.

然而社會經濟因素的解釋至少忽略了兩條重要線索:一方面,反建制主義不僅出現在工業化進程較快的拉美國家,也發生在工業化進程較慢的國家。在拉美前兩波反建制主義浪潮中,阿根廷、巴西、墨西哥、智利等國是工業化、城市化進程較快的國家,但在工業化進程較慢的厄瓜多爾、秘魯等國,同樣也出現了反建制主義政權。以厄瓜多爾為例,在20世紀60年代前,該國的經濟極為依賴農產品出口,進口替代工業化戰略受到極大限制。然而在此階段,該國出現了反建制主義領袖貝拉斯科(José María Velasco Ibarra),他計劃實行了土地改革政策,將大地主的土地劃分為小的單位,同時要求增加農民的利益。

另一方面,在工業化進程較快的反建制主義國家,反建制主義領袖的支持者也并非只有城市勞工,同樣也有以鄉村農民為主要支持者的政權,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墨西哥的卡德納斯政權。卡德納斯通過土地改革獲得農民的支持,在他就任總統前,墨西哥政府對土地改革并不熱衷,在他上任后,土地改革成為政府的主要政策。1934年至1940年,卡德納斯向80萬人分配了18萬平方千米的土地,無地農民從250萬人減少到190萬人,鄉村農民同城市工人一樣被組織起來。萊斯利·貝瑟爾主編:《劍橋拉丁美洲史》(第七卷),江時學等譯,高铦等校,北京:經濟管理出版社,1996年,第22頁。因此,反建制主義的生成并不僅僅是社會經濟發展的結果,卡爾·多伊奇(Karl W.Deutsch)就曾經用定量的方法分析了社會動員和政治發展之間的關系,他認為,穩定的收入增長很可能伴隨社會動員,但在缺乏人均收入增長的國家中,社會動員也大量存在Karl W.Deutsch, “Social Mobilization and Political Development,” The American Political Science Review, Vol.55, No.3, 1961, p.499.,社會經濟發展導致反建制主義的解釋具有明顯局限性。

由于社會經濟解釋主要形成于20世紀六七十年代,其所經歷的拉美反建制主義浪潮處于社會變革的現代化大背景下,當時西方學界普遍運用現代化理論來解釋第三世界國家的社會變遷,即使同時期的依附理論等新馬克思主義理論也建立在對現代化理論批判的基礎之上,學者們對拉美社會結構相對穩固后可能出現的反建制主義浪潮并沒有認知,這就使該理論無法詮釋反建制主義之后在拉美反復發生這一現象。

(二) 關于拉美反建制主義的話語體系解釋

面對第一代理論解釋的缺陷,第二代理論試圖從“民眾”的角度著手,探討民眾為何會支持反建制主義領袖,其中影響最大的是話語體系解釋,其代表人物為后馬克思主義學者拉克勞(Ernesto Laclau)。拉克勞對反建制主義的論述源自其在阿根廷的親身經歷。他認為反建制主義并非某一特定群體政治或意識形態實踐的內容,而是接合政治、社會和意識形態內容的一種特定方式;從政治哲學的角度來說是一種對本體論的闡述,而不是對客觀實體的解釋。Ernesto Laclau, “Populismo: qué nos dice el nombre?” in Francisco Panizza, comp., El populismo como espejo de la democracia (México D.F.: Fondo de Cultura Económica, 2009), pp.52-53.當制度渠道無法差異化地吸收一系列社會需求時,這些無法被滿足的需求就會一一相連,形成對社會的不滿。此時,反建制主義就會將這些不滿接合,在“人民”和那些拒絕為需求負責的人之間創造一種對抗關系。Francisco Panizza, “What Do We Mean When We Talk about Populism?” in Carlos de la Torre and Cynthia J.Arnson, eds., Latin American Populism in the Twenty-First Century (Baltimore: The John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 2013), p.101.

需要指出的是,這里的“對抗”(antagonism)并非一般意義上的沖突關系,在拉克勞的語境中,“對抗”是一種“外在的構成”,這種外在的構成伴隨著認同的確認。例如,農民不可能天然成為農民,需要在與其他當事人的斗爭中才能確證其農民的身份。安德魯·諾里斯:《反對對抗:論歐內斯托·拉克勞的政治理論》,任國棟譯,《馬克思主義與現實》2008年第6期,第123頁。因此,“人民”也不可能天生成為人民,必須在與他者的斗爭中確定其身份。反建制主義作為一種接合的力量就將社會劃分成作為“弱者”的“人民”和“其他人”,形成我者與他者的對立,以此來簡化政治空間的反現狀話語。本杰明·莫菲特、西蒙·托米:《對民粹主義的再思考:政治、媒介化和政治風格》,宋陽旨譯,《國外理論動態》2016年第10期,第31頁。從這個視角出發,任何一場政治運動都無法擺脫“反建制主義”的標簽,因為政治運動始終都在建構“人民”的社會邊界。Juan Santiago Ylarri, “Populismo, Crisis de Representación y Democracia,” Foro, Nueva época, Vol.18, No.1, 2015, p.180.

拉克勞的這一解釋將反建制主義泛化,任何具有民眾訴求的群眾運動都能被納入反建制主義的范疇中,但這種解釋也招致了很多批評。烏拉圭政治學家弗朗西斯科·帕尼扎(Francisco Panizza)就認為,對于反建制主義的理解不應該僅僅停留在本體論的維度,同樣也應將現實維度即底層民眾被排除在現有建制之外的現實納入解釋之中。Francisco Panizza, “What Do We Mean When We Talk about Populism?” in Carlos de la Torre and Cynthia J.Arnson, eds., Latin American Populism in the Twenty-First Century (Baltimore: The John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 2013), p.104.阿根廷著名學者德伊波拉(Emilio de pola)也持有相似觀點。他將反建制主義分為兩個層面:作為體制的反建制主義和作為塑造“人民”身份認同的反建制主義。他將作為體制的反建制主義描述成“根據單一領導人的意志進行統治的權威”。Emilio de pola, “La última utopía.Reflexiones sobre la teoría del populismo de Ernesto Laclau,” in Claudia Hilb, comp., El político y el científico.Homenaje a Juan Carlos Portantiero (Buenos Aires: Siglo XXI, 2009), p.200.事實上,對于拉克勞觀點的主要批評就是認為他的解釋忽略了現實維度的考量。從現實維度出發,拉克勞的觀點并不能解釋為何一些拉美國家出現了反建制主義的勃興,而另一些國家很少存在反建制主義的浪潮。哥倫比亞歷史學家馬爾科·帕拉西奧斯(Marco Palacios)曾提出反建制主義和革命是硬幣的兩面。像哥倫比亞等一些中美洲國家反建制主義運動的缺失就為這些國家帶來了更多的革命。Cynthia J.Arnson ed., In the Wake of War: Democratization and Internal Armed Conflict in Latin America (Stanford: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2), p.12.而其中政治、經濟及社會因素無疑超越了話語成為關鍵,這也是拉美反建制主義反復發生的基礎。

除此之外,民眾本身對于反建制主義的支持也不得不說主要是出于對現實利益的考慮;一旦利益訴求無法得到滿足,民眾將很快撤出其支持。例如,秘魯反建制主義的前總統阿蘭·加西亞(Alan García Pérez),他在當選后的第二年即1986年支持率依然保持在90%,但是到了1988年,隨著通貨膨脹的快速上升和經濟危機的到來,他的支持率跌破10%。Kurt Weyland, “Populism and Social Policy in Latin America,” in Carlos de la Torre and Cynthia J.Arnson, eds., Latin American Populism in the Twenty-First Century (Baltimore: The John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 2013), p.124.拉克勞的話語體系視角盡管豐富了對反建制主義成因的解釋,并能為拉美反建制主義反復出現提供注腳,但卻缺乏較強的說服力。

(三) 關于拉美反建制主義的政治制度解釋

在第三波民主化浪潮后,關于反建制主義的解釋開始聚焦于政治制度層面,其中以探討反建制主義和民主制度之間的關系最為突出。這些理論普遍將反建制主義看作民主制度接納能力虛弱的一種表現,認為民眾一旦無法通過強有力的政黨被吸納進現有政治生活,就會追隨反建制主義領袖。Robert S.Jansen, “Populist Mobilization: A New Theoretical Approach to Populism,” Sociological Theory, Vol.29, No.2, 2011, p.81.例如,阿根廷學者恩里克·佩魯佐蒂(Enrique Peruzzotti)就強調,在政治的協調機制失靈時會產生接納或代表性危機,而反建制主義就是對這種危機的反應。Enrique Peruzzotti, “Populism in Democratic Times: Populism, Representative Democracy, and the Debate on Democratic Deepening,” in Carlos de la Torre and Cynthia J. Arnson, eds., Latin American Populism in the Twenty-First Century (Baltimore: The John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 2013), p.81.美國學者庫特·韋蘭(Kurt Weyland)也持有這種觀點,他認為經濟衰退、政治僵化和腐敗的猖獗會導致民主制度的衰朽,進而使反建制主義得以生成。Kurt Weyland, “Latin America's Authoritarian Drift: The Threat from the Populist Left,” Journal of Democracy, Vol.24, No.3, 2013, p.18.

此外,也有其他學者從不同角度解釋了反建制主義生成的制度原因。智利經濟學家塞巴斯蒂安·愛德華茨(Sebastin Edwards)就從公共政策的視角闡釋了拉美地區為何會反復出現反建制主義。他認為擁有高質量公共政策的國家通常擁有一種政治制度:能夠約束行政權力,使侵犯公民財產權、對經濟擁有較多控制或單方面降低經濟開放度的立法難以通過。而拉美反建制主義作為一種經濟政策之所以會反復出現,則恰是因為缺乏這種政治制度。

Sebastian Edwards, Left Behind: Latin America and the False Promise of Populism (Chicago: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2010), pp.183-184.是

應該說政治制度解釋指出了制度權威虛弱導致反建制主義勃興這一問題,具有一定說服力。這種解釋也為反建制主義反復活躍在拉丁美洲提供了一種分析框架,即拉美民主制度的不完善導致反建制主義的經常性發生。但這一解釋也同樣有其缺陷,其中一大原因在于對民眾的負面認知,民眾被描述為短視、盲從、易被煽動的群體,并像勒龐(Gustave Le Bon)對大眾群體的分析那樣:“群體只知道簡單而極端的感情;提供給他們的各種意見、想法和信念,他們或者全盤接受,或者一概拒絕……”古斯塔夫·勒龐:《烏合之眾:大眾心理研究》,馮克利譯,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04年,第36頁。這就導致群眾容易為反建制主義領袖所操控,走向“反民主”之路。但實際上,在反建制主義政權下,民眾也絕非表現為盲從的狀態。例如,在2007年時任委內瑞拉總統查韋斯舉行的第一次修憲公投中,他要求無限期連任的提案就遭到全民公投的否決;而在2016年玻利維亞總統莫拉萊斯提出連任的修憲公投,同樣沒有獲得通過;民眾并非如同被描述的那樣簡單地為反建制主義領袖所左右。

英國政治學家卡諾婉(Margaret Canovan)提出過這樣一個命題:“反建制主義是民主自身投下的陰影。”她并不贊同迪特拉(T.S.Di Tella)將反建制主義看作“民主發生倒退”的論斷,認為民主本身擁有“救濟性”和“實用性”兩面,這兩者之間的內在張力導致反建制主義能夠長期存在。Margaret Canovan, “Trust the People! Populism and the Two Faces of Democracy,” Political Studies, Vol.47, No.1, 1999, pp.2-3.智利學者克里斯托瓦爾·羅維拉(Cristóbal Rovira Kaltwasser)也支持卡諾婉的觀點,認為羅伯特·達爾(Robert A.Dahl)語境下的“民主”具有邊界和自我統治限度的兩重困境,即如何定義人民、如何約束統治者,反建制主義正好給出了民主的邊界限定。Cristóbal Rovira Kaltwasser, “The Responses of Populism to Dahl's Democratic Dilemmas,” Political Studies, Vol.62, No.3, 2014, p.471.事實上,反建制主義具有不同的表現形式,例如,美國政治學家羅伯特·迪克斯(Robert H.Dix)就將反建制主義劃分為威權和民主兩類,認為反建制主義內部的社會力量構成是決定威權或民主的關鍵因素。Robert H.Dix, “Populism: Authoritarian and Democratic,” Latin American Research Review, Vol.20, No.2, 1985, pp.48-49.而在反建制主義運動的實踐中,例如庇隆、藤森等反建制主義政權都擴大了婦女等群體的參政權,某種程度上是對民主的推動。因此,反建制主義和民主之間絕非簡單的對立狀態,反建制主義的勃興也未必直接歸因于民主制度的衰朽。更何況,如果現有建制本來就存在缺陷,阻止對現有制度改革的嘗試也絕非最優之解。

三、 "基于拉美反建制主義特點的一種解釋

現有三種分析范式提供了闡釋拉美反建制主義浪潮的不同視角,但這些理論或是由于時代局限性不能全面解釋反建制主義反復出現的原因,或是由于和現實存在背離導致解釋力不足;要全面解釋反建制主義的四波浪潮,還需要總結四波浪潮的共性特征。盡管拉美國家的反建制主義在不同時期有差異化的表現,但大致可以歸納出兩點共性:一是時間上的共性,即拉美反建制主義浪潮均發生于經濟危機或經濟困境時期,在選舉或政府換屆時,反建制主義更是達到高潮;二是表現形式上的共性,即拉美反建制主義領袖上臺后均會通過改變現行建制加強自身權威。這兩點對于理解拉美反建制主義具有重要意義。

(一) 對拉美反建制主義的解讀

從第一波拉美反建制主義浪潮開始,反建制主義領袖都是在經濟危機中脫穎而出的。上文提及的智利前總統亞歷山德里、巴西前總統瓦加斯、秘魯前總統藤森和委內瑞拉前總統查韋斯,他們分別是第一波至第四波拉美反建制主義浪潮的代表人物,他們的出現無不以經濟危機為背景,這是拉美反建制主義出現的共同時間特征。

1. 經濟危機與建制權威的衰弱

理解反建制主義與經濟危機的聯系就需要理解影響建制變遷的元素。弗朗西斯·福山(Francis Fukuyama)就曾指出,必須在經濟增長、社會動員,以及有關正義和合法性的思想威力中去理解政治制度的變化。在這三者中,他將經濟發展簡化為人均產值在歷史上的持續增長,將社會動員解釋成歷史上新社會群體的興起以及各群體之間關系的性質變化,而將合法性界定成廣泛共識。弗朗西斯·福山:《政治秩序與政治衰敗:從工業革命到民主全球化》,毛俊杰譯,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5年,第35—36頁。實際上,這三者構成建制權威的基礎。如果建制本身無法促進經濟發展進而提高民眾的生活水準,抑或無法將新社會群體納入制度網絡進行管理,那么現有建制就會產生廣泛的認同危機,建制權威也會受到挑戰,這就為反建制主義的生成創造了條件,如同美國社會學家康豪瑟(William Kornhauser)的觀點:反建制主義興起的核心問題是體制的危機。J.B.Allcock, “‘Populism’: A Brief Biography,” Sociology, Vol.5, No.3, 1971, p.375.而經濟危機就是弱化現有建制價值和權威的重要因素,具體表現在兩個方面。

第一,經濟危機使原有社會中一部分建制成員成為邊緣人群。每一波經濟增長都會影響到兩批不同群體。一批為傳統經濟增長模式下新增的就業人群,這一群體通過就業被納入現有建制中。然而當經濟進入衰退期時,部分就業機會因遭遇危機消失,原先已被納入建制中的群體將再次被建制排除。另一批為新經濟增長模式下創造的就業人群,這一群體會逐漸取代原有經濟結構中的就業人群成為社會中的主體,將原有的就業人群排擠出建制;這也就構成了羅伯特·迪克斯意義上反建制主義運動的兩股力量:一股是處于城市或具有“現代”外觀區域的群體,他們自認為是現代化的受害者;另一股是處于鄉村或“傳統”社會陣地的群體,他們感到被現代化拋棄或遠遠落后于該進程。Robert H.Dix, “Populism: Authoritarian and Democratic,” Latin American Research Review, Vol.20, No.2, 1985, p.48.庇隆的支持者就主要是新近城市化的內部鄉村移民和城市中的產業工人,這些被現有建制所排斥的人群在經濟危機面前訴諸政治運動反對現存建制,構成了反建制主義多階級性的特點。

第二,經濟危機使原有建制的問題凸顯。在經濟發展階段,由于大部分群體都從建制中獲益,現存建制所存在的問題就會被忽略。但進入經濟危機后,那些被遺忘或是未受到重視的問題就會開始顯現,成為關注中的話題。在拉丁美洲,社會分化與不平等是社會發展中的核心問題,也是激發拉美反建制主義的重要原因。在經濟增長時,就業機會的增加和生存條件的改善使得民眾很難形成反建制的合力。然而在經濟危機時,底層民眾對于危機的感受要遠甚于上層社會,這與他們的生存問題息息相關。因此,在經濟危機中,社會的不平等會被反復提及,并成為反建制主義領袖們動員群眾的口號。

與此同時,經濟增長本身也創造了新的問題。例如,在19世紀下半葉,鐵路使農村和城市的聯系緊密起來,農村人口日益向城市流動,原本的經濟社會結構發生變化,也就使得以種植園和大莊園為主的新封建主義受到挑戰。E.布拉德福德·伯恩斯:《簡明拉丁美洲史:拉丁美洲現代化進程的詮釋(插圖第八版)》,王寧坤譯,張森根校,北京:世界圖書出版公司,2009年,第148頁。而經濟危機的爆發使原有經濟發展模式遭遇更大質疑,在此經濟發展模式下形成的寡頭統治及其制度權威因此受到影響,要求削弱原有建制的力量就會因勢而起,反建制主義便有了興起的土壤。需要指出的是,經濟危機并非僅僅會削弱“非民主”制度的權威,對包括民主制度在內的任何一種建制的權威都會形成挑戰。亞當·普熱沃斯基(Adam Przeworski)和他的同事在分析了1950年至1990年數據的基礎上發現,民主政權的消亡更可能發生于一個國家經歷經濟危機期間:當民主政權面臨收入上的下降時,其消亡的概率是收入增長時的三倍。轉引自:拉里·戴蒙德:《民主因何退潮?》,倪春納、鐘茜韻譯,《國外社會科學》2012年第1期,第91頁。實際上,反建制主義政權本身也基本都是在經濟危機中終結的。

2. 重塑權威與反建制主義的生成

由于經濟危機下出現的主要問題是原有建制的權威危機,權威危機導致政府對社會的控制力下降,社會的矛盾集中爆發,使得社會混亂甚至失序。面對此類困局,原有建制已經無法引導國家的發展,相當數量的民眾對政府表現出不信任,這就需要形成新的權威來穩定社會,反建制主義的出現就成為可能。與其他地區的反建制主義相比,拉美反建制主義的突出特點是強調克里斯瑪型領袖及其權威。保羅·塔格特在描述拉美反建制主義時認為,與其他地區相比,拉美反建制主義格外突出政權的特定人物,其領導藝術比反建制主義者所創立的一套思想體系或者運動更為重要。保羅·塔格特:《民粹主義》,袁明旭譯,長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8頁。這就是說拉美反建制主義是一種依靠強勢領袖來改變原有建制、重塑權威的方式,更突出權威在解決危機中的作用。

在具體實踐中,上文提及的亞歷山德里、瓦加斯、藤森和查韋斯在上臺后都推動修改憲法,顛覆之前政權的主要建制,并通過各種手段加強總統權威,政治體制在此后完全轉變成以總統為核心的運作模式。以秘魯藤森政權為例,在藤森上臺前,秘魯政府在經濟危機中陷入治理失效的困境,此時游擊隊組織圖帕克·阿馬魯革命運動和“光輝道路”日漸活躍。前者主要吸納城市和沿海地區的居民,包括當時的執政黨阿普拉黨的成員,后者的成員主要為山區高地居民和移民子女,兩者成員幾乎囊括了整個社會的中下階層。特別是“光輝道路”,該組織控制了南部和中部山區高地廣大農村地區和城市中心,對政府形成了巨大威脅。而當時的政府各部門之間、警察和軍隊之間關系緊張,政府陷入崩潰的邊緣。萊斯利·貝瑟爾主編:《劍橋拉丁美洲史》(第八卷),徐壯飛等譯,張森根等校,北京:當代世界出版社,1998年,第506頁。在這種時局下,要想推動改革就必須改變原有建制的權力網絡,樹立新的權威。藤森通過民眾的支持加強個人集權,同時采取強硬措施打擊游擊隊組織。在藤森的權威得到穩固后,秘魯逐漸恢復穩定并走上經濟發展的道路,形成了新的建制權威,在某種意義上,這是一種權威重塑的方式。

綜上所述,拉美反建制主義生成的原因是經濟危機下的權威弱化,而反建制主義實質上是政治領導人通過動員群眾重塑建制權威的一種方式。事實上,綜合現有三類理論解釋同樣也能反映出這一論斷:從社會經濟發展的視角出發,反建制主義的生成一般在經濟發展模式調整階段,其突出表現就是經濟危機;從政治制度的視角出發,反建制主義是制度虛弱的一種表現,制度背后實質上反映的是一種權威危機;而從話語體系的視角出發,反建制主義并非一定是某一客觀事物,而可能是一種方式,例如,英國歷史學家艾倫·奈特(Alan Knight)就認為,拉美反建制主義是一種政治“方式”(style),并不和特定的意識形態、時間或階級聯盟相連。Alan Knight, “Populism and Neo-populism in Latin America, Especially Mexico,” Journal of Latin American Studies, Vol.30, No.2, 1998, p.226.拉美反建制主義浪潮也就表現出時間上的共性,以及反建制主義領袖突出自身權威的特征。

(二) 拉美反建制主義周期性出現的根源

拉美反建制主義浪潮反復出現在經濟危機中,與此相關的問題是:為何經濟危機會在拉丁美洲反復出現?為何拉美會反復訴諸反建制主義試圖解決發展中的困境?這兩個問題反映的正是拉美反建制主義周期性的根源。從拉美反建制主義的歷史來看,傳統的政治社會影響對反建制主義的反復出現起到了關鍵作用,具體包括傳統經濟發展路徑、傳統治理策略和傳統政治文化的延續。

1. 高度對外依存的經濟發展傳統

從殖民時代開始,拉丁美洲的經濟就以生產農牧業產品和采掘礦產資源為主,生產結構較為單一。即使到了20世紀初,在拉美各國普遍獨立近一個世紀后,經濟結構依舊偏向于初級產品生產為主。1913年,玻利維亞、智利、古巴、薩爾瓦多和危地馬拉的單一商品占出口量的70%以上,巴西、厄瓜多爾、海地、尼加拉瓜和巴拿馬的該數據為60%以上,哥斯達黎加、洪都拉斯和委內瑞拉占50%以上。謝里爾·E.馬丁、馬可·瓦塞爾曼:《拉丁美洲史》,黃磷譯,海口:海南出版社、三環出版社,2007年,第312頁。拉美國家對國際市場與外資的依存度較高,以墨西哥為例,在1911年,外國投資控制了98%的采掘部門、100%的石油、87%的電力和94%的銀行業。斯蒂芬·哈格德:《走出邊緣——新型工業化經濟體成長的政治》,陳慧榮譯,長春:吉林出版集團有限責任公司,2009年,第235頁。國際經濟周期性的變動就會給拉美國家帶來相應的經濟動蕩,乃至社會影響。在經歷了20世紀上半葉多場危機后,拉美國家開始尋求轉變經濟發展模式,試圖通過進口替代工業化戰略扭轉高度對外依存所帶來的困境。

然而實行進口替代工業化戰略也有其局限性:一是進口替代工業化戰略需要國內有足夠大的市場支撐,而并非所有拉美國家都有此類市場來消費工業制成品,拉美的一些小國依然依賴初級產品的對外出口,或是依賴國外市場消化簡單工業制成品的庫存;二是實行這一戰略需要向國外購買機器、設備等,融資資金主要來自初級產品出口,但拉美國家在實施進口替代工業化戰略后普遍忽視了傳統的出口部門和農業生產,不僅使出口下降,還需要進口農產品,導致拉美經濟出現收支平衡困難,只能依靠外國資本的輸入,這就使拉美國家對外國資本的依附狀態更為嚴重。到了20世紀70年代后,拉美一些國家陷入“以債務為指導的增長”中萊斯利·貝瑟爾主編:《劍橋拉丁美洲史》(第六卷)(上冊),高晉元等譯,張森根校,北京:當代世界出版社,2000年,第184頁。,拉美需要償付的外債從1978年的近1533億美元增長到1985年的3772億美元,1990年超過4430億美元,阿根廷、墨西哥、巴西等拉美主要國家均陷入沉重的債務負擔中。謝里爾·E.馬丁、馬可·瓦塞爾曼:《拉丁美洲史》,黃磷譯,海口:海南出版社、三環出版社,2007年,第408頁。這種增長模式最終使拉美國家出現債務危機,進口替代工業化戰略不得不再次倒退回初級產品出口的老路上來。

從20世紀90年代至今,拉美各國對于初級產品的依附程度居高不下,玻利維亞、智利、厄瓜多爾、尼加拉瓜、委內瑞拉和秘魯的初級產品出口占出口總額的比重超過85%,特立尼達和多巴哥、蘇里南、圭亞那等加勒比國家同樣屬于資源依賴型國家。趙麗紅:《“資源詛咒”與拉美國家初級產品出口型發展模式》,北京:當代世界出版社,2010年,第129頁。與此同時,從1990年到2002年,外國公司在拉丁美洲收購了4000家銀行以及通信、交通、石油和采礦公司E.布拉德福德·伯恩斯:《簡明拉丁美洲史:拉丁美洲現代化進程的詮釋(插圖第八版)》,王寧坤譯,張森根校,北京:世界圖書出版公司,2009年,第332頁。,進一步加深了拉美對國際市場和外資的依賴,世界經濟周期性地爆發危機就會使拉美深受影響。正如英國著名拉美問題專家羅斯瑪麗·索普(Rosemary Thorp)所說:“20世紀90年代以來,初級產品出口在拉美再次表現出重要作用。進入21世紀,世界經濟強有力地將拉美推向了這個方向,尤其是石油和礦業。如果對拉美的歷史稍有了解的話,我們就應該冷靜地看待這種模式的政治、經濟和社會影響,必須關注初級產品的出口增長是否能夠與長期經濟增長和社會發展并存……”轉引自:趙麗紅:《“資源詛咒”與拉美國家初級產品出口型發展模式》,北京:當代世界出版社,2010年,第122—123頁。

高度對外依存的經濟發展模式也深刻地影響著拉美的社會結構。從拉丁美洲被殖民開始,不平等的社會結構就長期存在,傳統的大地產制、大莊園制等生產方式,造成了底層社會和上層社會間巨大的鴻溝。此后,這一社會結構一直在拉美社會延續。到了19世紀中葉,拉美小農家庭所擁有的可耕地面積僅為5%,人數不超過4人的家庭農場面積僅占阿根廷可耕地面積的5%,占巴西和哥倫比亞的3%,占墨西哥的2%;這一數據在同時期的美國和加拿大分別達到60%和64%。Sebastian Edwards, Left Behind: Latin America and the False Promise of Populism (Chicago: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2010). pp.173-174.在技術革新后,實行進口替代工業化戰略也并未改變底層社會與上層社會的分化。在工業化進程中,要引進機器設備推動產業升級仍然需要依靠原有寡頭階層的資本積累,先前農村社會的底層民眾在工業化中變成自由勞動力進入城市和工廠,依舊為寡頭階層服務,社會的分化并沒有改變。直至今日,拉丁美洲的基尼系數依舊是世界上最高的,拉美地區的階層固化也十分明顯。如同美國人類學家奧斯卡·劉易斯(Oscar Lewis)在其經典作品《桑切斯的孩子們:一個墨西哥家庭的自傳》中得出的結論:貧窮是一種生活方式,相當穩固恒久,在家族內部世代傳承。奧斯卡·劉易斯:《桑切斯的孩子們:一個墨西哥家庭的自傳》,李雪順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14年,第14頁。

由于不平等社會結構的長期存在,就給民眾動員創造了條件。當經濟陷入危機時,反建制主義領袖就會以此動員大眾,反對現存建制,并承諾給予民眾更多社會福利。拉美地區就陷入這樣一種循環中:盡管拉美各國試圖通過打破原有的發展模式建立穩定的發展路徑,但是基于歷史和外部環境形成的高度對外依存的經濟結構使調整異常艱難,拉丁美洲經濟因此長期在世界經濟的變動周期中動蕩;而經濟危機使建制的權威弱化,社會不平等的結構性問題就會在危機中凸顯,給反建制主義領袖提供了動員民眾的契機,這就使反建制主義在經濟危機的浪潮中得以反復生成。

2. 治理策略上的激進性傳統

西班牙學者哈維爾·桑蒂索(Javier Santiso)在描述拉美時就說:“拉美是一個慣于走極端路線的地區……各種模式和范式在拉美泛濫。觀念的轉換如同時而烏云蔽日突然又晴空萬里的熱帶氣候,而這些觀念上的熱帶氣候通常是拉美人自己維持的。”哈維爾·桑蒂索:《拉丁美洲經濟政策的務實性》,高靜等譯,北京:世界知識出版社,2009年,第23頁。哈維爾的這番描述實際上反映了拉美地區始終存在“鐘擺效應”的特點,從拉美獨立以來,該地區的政治、經濟政策就長期游走在左與右的兩個極端維度之間。例如,在發展戰略上,無論是貿易出口還是工業化道路對于一個國家而言都有助益,需要政府因勢利導。然而不少拉美國家在依賴貿易出口階段只注重一兩種初級產品的出口,單一的經濟結構使經濟發展極為脆弱;而在調整到進口替代工業化戰略階段,拉美國家又歧視性地忽視出口部門,使貿易順差逐漸轉為貿易逆差;再到新自由主義改革階段,拉美國家激進地實施“休克療法”,經濟在短期內出現大起大落,各種社會矛盾積聚。某種程度上,拉美發展模式劇烈的搖擺也助推了經濟危機的發生和反建制主義的抬頭。

與發展模式激進變動相連的是社會政策的急劇變化。在拉美,政府的社會政策也經常發生激進的調整。左翼政府在執政期間,通常大幅增加政府補貼,出臺各種社會福利政策,不考慮經濟發展的可持續性問題;而右翼政府在上臺后,又通常大幅削減政府補貼,使民眾的生活成本大幅上升,社會不穩定因素增加。以阿根廷近十年為例,在左翼前總統克里斯蒂娜·基什內爾(Cristina Fernndez de Kirchner)任職期間,一共推行了60個社會福利項目,共有1800萬民眾從中受益,僅在2015年,社會項目的轉移支付金額就超過1572億阿根廷比索,在國內生產總值中的占比超過3%。Mariano Obarrio, “Se duplicó en dos aos el presupuesto para planes sociales,” La Nacion, 18 de abril de 2015, http://www.lanacion.com.ar/1785528-se-duplico-en-dos-anos-el-presupuesto-para-planes-sociales.然而在2015年末右翼總統馬克里(Mauricio Macri)上臺后,不到半年時間他就大幅削減政府補貼,提升阿根廷公共服務價格:水費提高375%,燃氣價格最高漲幅為300%,公共交通價格提高100%,電費最高提價700%,阿根廷貧困人口在短時間內上升了5%。Cristina Pérez, “‘Tarifazos’ e inflación: cunto ha subido el costo de vida en Argentina desde que Mauricio Macri asumió la presidencia,” especial para BBC Mundo, 8 de abril de 2016, http://www.bbc.com/mundo/noticias/2016/04/160405_economia_argentina_mauricio_macri_aumentos_precios_ms.這種社會政策的激進變動在阿根廷的歷史上反復出現,造成經濟發展的不穩定,也使民眾生活受到很大影響。

事實上,治理策略選擇上的激進性同樣也容易為反建制主義的生成創造條件:第一,發展模式的激進變動會帶來政局動蕩,從而影響政策實施的連續性。從拉美經濟發展史來看,發展模式的轉換往往帶來經濟的大幅波動,加速政府人員的更迭。在20世紀90年代,當拉美經濟整體轉向新自由主義改革后,拉美國家部長更換頻繁。哥斯達黎加的三位總統平均每位有18位內閣部長,烏拉圭總統平均每位有21位內閣部長,而哥倫比亞總統平均每位有40位部長。哈維爾·桑蒂索:《拉丁美洲經濟政策的務實性》,高靜等譯,北京:世界知識出版社,2009年,第51頁。這種權力的快速更迭會影響經濟政策的連貫性,進而使建制的權威受到質疑,正如普熱沃斯基和屈爾瓦勒(Carolina Curvale)所言,寡頭政治根深蒂固的共和國并非就不利于經濟的發展,而是政治不穩定會阻礙經濟的發展。亞當·普熱沃斯基、卡羅萊納·屈爾瓦勒:《美國和拉美之間的經濟差距是政治原因造成的嗎?》,載弗朗西斯·福山編著:《落后之源:詮釋拉美和美國的發展鴻溝》,劉偉譯,北京:中信出版社,2015年,第122頁。

第二,社會政策的激進變動會使民眾承受劇烈的后果,易于形成對建制的不滿。根據統計數據顯示,在1970年至1995年,拉丁美洲經濟體平均遭受的危機數量高于亞洲國家50%,其破壞性是亞洲經濟體所經歷危機的3倍。哈維爾·桑蒂索:《拉丁美洲經濟政策的務實性》,高靜等譯,北京:世界知識出版社,2009年,第47頁。例如,阿根廷在20世紀70年代,首都地區貧困線以下的人口僅為5%,到1990年上升到40%,進入21世紀一度攀升至50%。房連泉:《庇隆時期的社會政策——兼論阿根廷福利民粹主義傳統的影響》,《國際經濟評論》2015年第6期,第73頁。當經濟危機來臨時政府需要削減社會福利開支,會使民眾感到更大的剝奪感。如果政府無法逐步恢復先前賦予民眾的福利,建制的權威就會受到挑戰,反建制主義也就有了興起的基礎。

事實上,拉美國家治理策略上的激進性很大程度上源于其文化傳統。美國著名學者戴維·蘭德斯(David Landes)就將拉美經濟表現欠佳歸咎于西班牙遺留的文化傳統,認為拉美人繼承了西班牙民族精神上溫順、從眾以及追求虛無的特點,缺乏北美人所擁有的那種進取心和開創性。轉引自:詹姆斯·羅賓遜:《拉美的均衡》,載弗朗西斯·福山編著:《落后之源:詮釋拉美和美國的發展鴻溝》,劉偉譯,北京:中信出版社,2015年,第167頁。因此,拉美國家普遍沉迷于那種無所不能的經濟模式,仍在尋覓一個能夠使他們百病全消的秘方哈維爾·桑蒂索:《拉丁美洲經濟政策的務實性》,高靜等譯,北京:世界知識出版社,2009年,第16頁。,這就使拉美國家從獨立以來就全盤接受西方國家的各種發展模式,而不是創造性地吸收并探索具有本土特色的發展道路。有學者就指出:在獨立后的近兩個世紀中,拉美形式主義地學習西方幾乎占去了其一半時間,而每個轉折時期自我否定的內耗又占去了所剩時間中的相當大一部分。吳百乙:《拉丁美洲“轉型”艱難的深層原因》,《人民論壇》2016年第16期,第32頁。于是,拉美國家就陷入永無止境的激進調整中,拉美政壇也長期需要依靠反建制主義領袖來重塑權威,并確定新的發展方向。

3. 傳統政治文化影響下的權威偏好

拉美反建制主義是經濟危機下權威重塑的一種方式。在經濟危機中,拉美民眾反復訴諸反建制主義領袖尋求解決方案,與拉美政治文化中具有權威主義的傳統有著密切關聯。在拉美歷史上,長期存在著“考迪羅”的政治傳統,強調強人統治。沃爾夫(Eric R.Wolf)和漢森(Edward C.Hansen)曾經將拉美的政治結構界定為“考迪羅政治”,認為這種結構之所以存在,是因為在缺乏制度化的政治體系下,各階級都沒有足夠強大的經濟和權力資源來組織中央政府,需要依靠強力的政治機器來決定資源的分配。Eric R.Wolf and Edward C.Hansen, “Caudillo Politics: A Structural Analysis,” Comparative Studies in Society and History, Vol.9, No.2, 1967, p.177.亨廷頓(Samuel P.Huntington)也贊同這種觀點,并將拉美社會描述為“普力奪社會”,即各種勢力都能干政,政治制度化水平較低。他認為這種制度之所以存在有兩個淵源:一是沒有從殖民時代繼承下來任何穩定的政治制度;二是在之后的發展中,竭力將美國和法國的中產階級共和制度引進到19世紀早期拉丁美洲的那種高度寡頭統治型的社會當中來,卻造成了水土不服。塞繆爾·P.亨廷頓:《變化社會中的政治秩序》,王冠華、劉為等譯,沈宗美校,上海:上海世紀出版集團,2008年,第195頁。因此,拉美社會的穩定通常需要依靠領導人的強力來維持,具有很強的權威制色彩,外來政治制度也很難完全貼合這塊地區。

在20世紀中期以后,西方主流政治學理論均認為現代化進程能夠推動民主政治的發展,然而奧唐奈(Guillermo O'Donnell)基于對南美國家政治發展的實例,提出了“官僚威權主義”理論,認為在南美最高的現代化水平的伴生物更可能是政治威權主義,而不是政治民主。吉列爾莫·奧唐奈:《現代化和官僚威權主義:南美政治研究》,王歡、申明民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8年,第7頁。對于拉美人而言,政治權威在其文化中具有深刻的烙印。以墨西哥為例,阿爾蒙德(Gabriel A.Almond)和維巴(Sidney Verba)在《公民文化——五個國家的政治態度和民主制度》中這樣描述過墨西哥人對權威的看法:“墨西哥人有與官僚權威打交道的直接經驗,他們拒絕權威的腐敗和專制。但是,同時又存在著對革命感恩和總統至上的神話,以及墨西哥總統近幾十年來獲得的制度化的超凡魅力。”加布里埃爾·A.阿爾蒙德、西德尼·維巴:《公民文化——五個國家的政治態度和民主制度》,張明澍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4年,第311—312頁。即使是在民主轉型后,墨西哥學者認為墨西哥權威主義的政治文化依舊表現出強烈擁護總統制的特點。María Aidé Hernndez, “La democracia mexicana, presa de una cultura política con rasgos autoritarios,” Revista Mexicana de Sociología, Vol.70, No.2, 2008, p.277.而這一現象在拉美十分普遍,即使是在第三波民主化浪潮后,學者們也依舊給拉美的民主冠以特定的稱謂,如扎卡里亞(Fareed Zakaria)提出的“不自由民主”,奧唐奈提出的“委任式民主”。也正因為如此,當危機發生時,面對未知的不確定性,拉美人所能夠追溯的傳統就是強人政治,這使民眾反復寄希望于反建制主義領袖來帶領國家走出困境。

實際上,拉美對于權威的偏好也反映在軍隊的干政傳統上。在拉丁美洲,長期以來權力的塑造主要通過兩種方式:一種是通過強權手段,主要表現形式為軍事政變,或是軍隊扶持下的文官政權;另一種是通過動員民眾的支持,主要表現形式是進行票決制公投。在反建制主義領袖上臺執政后,如果無法將軍隊納入新的權威體系中,軍隊將成為新權威體系下不穩定的因素。一旦反建制主義政權的權威受到削弱,軍人政權就會取而代之,因此在第三波民主化浪潮前,反建制主義政權基本都在軍事政變中被推翻。即使是在民主化后,委內瑞拉前總統查韋斯在2002年就曾經歷未遂軍事政變,2009年洪都拉斯具有反建制主義色彩的時任總統塞拉亞(Manuel Zelaya)也在軍事政變中下臺,而委內瑞拉現任總統馬杜羅(Nicols Maduro)在2017年2月同樣以圖謀發動政變為由逮捕9名軍官,這從一個側面反映出軍隊在權威塑造中的重要地位。

需要指出的是,軍隊與反建制主義政權之間有著復雜的關系:一方面,反建制主義領導人的上臺離不開軍隊的支持,至少是默許。隨著20世紀軍隊中軍人的社會成分逐漸趨于平民化以及軍人總體素養的提高,軍隊內部產生了一批“帶肩章的革命民主主義者”。陳明明:《拉美軍人政權模式與政治發展戰略的選擇》,《戰略與管理》1995年第5期,第42頁。這些具有親民思想的軍人支持推動國家的變革,甚至成為拉美反建制主義領袖,對拉美反建制主義政權的發展起到了推動作用。例如,墨西哥的卡德納斯、阿根廷的庇隆都曾在軍隊中擔任高級軍官,他們上臺時,軍隊是其政權重要基礎。另一方面,軍隊內部也存在著各種派系和力量,除了具有進步思想的軍官外,同樣也有親寡頭和外國勢力的軍人團體。當反建制主義政府出現治理困境及權威危機時,這些在反建制主義政權下遭到抑制的力量就會乘勢推翻現有政權。例如,在2002年參與查韋斯未遂政變的軍人就主要是與反對派、大商人和高階教士有密切往來的軍官Juan Paullier, “A diez aos del golpe contra Chvez, qué fue de los protagonistas?” BBC Mundo, 11 de abril de 2012, http://www.bbc.com/mundo/noticias/2012/04/120410_venezuela_aniversario_golpe_2002_personajes_jp.shtml.,而推翻洪都拉斯塞拉亞政權的同樣是保守派軍人力量。

推翻反建制主義政權也可能基于軍人對國家的責任意識。拉美的軍隊在某種意義上扮演著國家政局最終“看護人”的角色,在國家面臨危機時,他們往往會以“挽救國家”的名義走到前臺。以阿根廷1955年推翻庇隆政權為例,當時的政變將領愛德華多·洛納爾迪(Eduardo Lonardi)將軍向民眾發布了“解放革命宣言”,宣稱政變“是出于對自由的熱愛,對一個受壓制民族榮譽的熱愛”。喬納森·C.布朗:《阿根廷史》,左曉園譯,上海:東方出版中心,2010年,第206—207頁。即使是在拉美民主化浪潮后,軍隊力量在拉美國家陷入困局時也同樣被寄予厚望。2017年3月,委內瑞拉親馬杜羅政府的最高法院宣布取締由反對派控制的議會的全部權力,該國反對派就公開要求軍隊打破沉默。AFP, “El parlamento venezolano pide a militares romper silencio ante ruptura constitucional,” Clarín, 30 de marzo de 2017, http://www.clarin.com/mundo/parlamento-venezolano-pide-militares-romper-silencio-ruptura-constitucional_0_rknUCTcnl.html.

綜上所述,拉美反建制主義反復出現的原因在于傳統根深蒂固的影響:一方面,拉美高度對外依存的經濟發展傳統和治理策略上的激進性傳統使經濟危機在拉美經常發生,建制權威不斷受到侵蝕,需要尋找新權威加以重塑;另一方面,和經濟發展傳統相連的、固化的不平等的社會結構在經濟危機中反復成為現存建制被攻擊的對象,這就為反建制主義的興起創造了條件;而拉美又具有崇尚權威的傳統政治文化,這就使反對現有建制、強調魅力型領袖作用的拉美反建制主義周期性地出現,成為民眾對擺脫危機的一種期待。

(三) 智利是特例嗎?

與拉美其他國家不同,反建制主義政權在1973年阿連德(Salvador Allende)政府終結后就很少出現在智利的政治舞臺上。智利前總統愛德華多·弗雷(Eduardo Frei)也曾表示:智利沒有反建制主義,智利政府也沒有這種想法和思想意識。智利的政策和發展方向具有連續性,而不是新政府上臺后就推翻上一屆政府的很多政策,下一屆政府又推翻這一屆政府的政策,一次次為了討好民眾。馬國川:《“智利沒有民粹主義”——專訪智利前總統愛德華多·弗雷》,《財經》2014年第19期,第38—40頁。有觀點認為,智利民主制度的鞏固使得反建制主義沒有生成的土壤。實際上從拉美反建制主義的歷史來看,政治制度化只能降低反建制主義發生的烈度,但不能減少反建制主義出現的頻度。從阿連德政府被推翻后智利所經歷的政治變遷來看,智利同樣不是例外。

首先,智利從20世紀80年代以來基本處于經濟增長的階段,即使在經濟危機期間也有強權威的控制。在皮諾切特(Augusto Pinochet)軍政府上臺前,智利也曾多次出現反建制主義政權,第一波浪潮中的亞歷山德里政府,第二波浪潮中的伊瓦涅斯(Carlos Ibez del Campo)和阿連德政府,都是突出的代表。在阿連德政府執政期間,由于經濟政策的大幅調整,智利的國際貿易和國際收支出現了嚴重不平衡,投資減少和原材料短缺加劇,國家財政儲備幾近枯竭。再加上工人罷工的活躍,智利的經濟陷入嚴重危機中。到1973年,農業生產下降22%,國內生產總值下降3.6%,通貨膨脹率從1971年的21%增加到381%,政府積累了大量赤字。約翰·L.雷克特:《智利史》,郝名瑋譯,北京: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2009年,第177頁。在社會動蕩與混亂中,政府的權威受到極大沖擊,智利因此發生軍事政變,皮諾切特將軍于1973年上臺執政并一直持續到1990年。

皮諾切特上臺后便實行了激進的新自由主義改革,在經歷短期的經濟恢復后,到了1982年,智利經濟再一次陷入危機中,軍政權的權威受到侵蝕。從1983年起,民眾每月舉行一次大規模游行,反對黨也以更加公開的方式開展活動,暴力和抗議周期性地在智利發生。盡管經濟在此后逐漸復蘇,但建制存在的問題日益被提及,諸如收入分配不公、侵犯公民權益等屢屢成為反對派攻擊的焦點。在1988年的全民公決中,民眾否決了皮諾切特繼續執政的要求,1990年文人政府上臺。此后的文人政府基本保持了智利經濟的穩定與增長,以國內生產總值為例,從1990年至今,艾爾文(Patricio Aylwin)政府實現7.3%的增長,弗雷政府實現5.2%的增長,拉戈斯(Ricardo Lagos)政府實現4.7%的增長,巴切萊特(Michelle Bachellet)第一個任期實現3.3%的增長,皮涅拉(Sebastin Piera)政府實現5.3%的增長,巴切萊特第二個任期實現1.9%的平均增長。Víctor Petersen Z., “Economia chilena crece 1.9% promedio en segundo gobierno de Bachelet,” La Tercera, 6 de febrero de 2018, http://www.latercera.com/negocios/noticia/economia-chilena-crece-19-promedio-segundo-gobierno-bachelet/58470/.智利經濟的平穩發展也使建制的權威基本保持穩固。

其次,從次國家層面來看,智利的反建制主義的政府有日益增強的跡象,似乎也不能逃脫反建制主義浪潮。

在2016年智利第二大重要城市瓦爾帕萊索的市長選舉中,出生于1985年的瓦爾帕萊索天主教大學學生運動領袖豪爾赫·夏普(Jorge Sharp)以獨立候選人的身份參選,并以超過54%的選票高票當選,而原市長在選舉中僅獲得22.4%的選票,震動智利政壇。夏普被稱為“人民市長”,他在勝選后表示,兩大寡頭壟斷的政治格局已經結束,一股獨立于政黨的、由人民組成的新政治社會力量出現了,并會從瓦爾帕萊索走向全國。英國《衛報》將他的當選形容為一場“寂靜的革命”。Francisca Hosiasson, “Quién es Jorge Sharp?: El candidato apadrinado por Boric que ‘recupera’ Valparaíso,” Radio Zero, 24 de octubre de 2016, http://www.radiozero.cl/actualidad/2016/10/quien-es-jorge-sharp-el-candidato-apadrinado-por-boric-que-se-toma-valparaiso.

其實在夏普當選前,智利政壇已經出現了多位年輕的反建制主義政治人物。在2013年的議會選舉中,智利共有四位學生運動領袖當選眾議院議員。這四位學生運動領袖均出生于1986年后,其中最年輕的卡米拉·巴列霍(Camila Vallejo)出生于1988年,在智利國內享有很高聲望。卡米拉是2011年智利學生大游行的重要領袖,這場大游行的主要訴求是要求政府提供免費教育,西方媒體甚至稱她為“智利的切·格瓦拉”。Gideon Long, “Chile's Student Leaders Come of Age,” BBC News, 11 March, 2014, http://www.bbc.com/news/world-latin-america-26525140.這些學生運動領袖當選眾議員反映了民眾對現有建制的失望,如果經濟繼續下滑,建制權威就會受到更大沖擊,夏普、卡米拉等脫離于傳統政治體系的反建制主義力量會更多出現在智利的政治舞臺上,進而在國家層面建立反建制主義政權。

在2017年的智利總統競選中,于2013年剛剛當選參議員的無黨派人士、前媒體人亞歷杭德羅·吉利爾(Alejandro Guillier)成為民調排名前三的熱門候選人之一。他不僅強調改變現狀、重塑社會信任,還在競選期間與烏拉圭反建制主義前總統何塞·穆希卡(José Mujica)舉行了會面,路透社因此稱其為反建制主義總統候選人。Rosalba O'Brien, “Chile anti-establishment presidential hopeful rises in polls,” Reuters, 3 November, 2016, http://www.reuters.com/article/us-chile-politics-poll-idUSKBN 12Y2AH?il=0.

盡管在總統選舉的第二輪投票中敗北,但部分民眾對他的支持也反映了智利民眾對現存建制日漸不滿并尋求變革的心聲。實際上,反建制主義是拉美票選政治的固有特點。只要民眾相信票選的方式依舊能表達他們的意愿,就會為反建制主義領袖的上臺創造可能,智利同樣不是拉美反建制主義的例外。

四、 結"論

拉美反建制主義是政治領導人通過大眾動員反對現存建制、試圖打破現有政治格局以實現對國家的改造的一種方式。從四波拉美反建制主義浪潮來看,拉美反建制主義有以下幾個特點:第一,反建制主義普遍發生于經濟危機下,強調克里斯瑪型領袖在解決危機中的作用;第二,當反建制主義領袖上臺后,都試圖顛覆原有建制并對政治格局進行重構;第三,在意識形態上,拉美反建制主義并無固定的特征,無論是左翼還是右翼都能與其相融合;它的支持者也沒有特定的群體限制,除了工人階級,也有農民、中產階級等其他中下層民眾,是廣泛的階級聯盟。此外,拉美反建制主義與其他地區相比,其最大特點在于周期性地出現,成為拉美政治舞臺上一種反復存在的政治現象。

拉美反建制主義的反復出現,歸根結底在于拉美根深蒂固的政治、社會和發展傳統:由于拉美的經濟發展模式具有高度對外依存的傳統,拉美的經濟危機隨著世界經濟周期性的變動反復出現;由于拉美在治理策略上具有激進性的傳統,政策的轉變較為激烈,民眾在激進的政策變化中受到的沖擊明顯,為反建制主義的興起創造了條件;而拉美政治文化又具有崇尚權威的傳統,受到“考迪羅政治”的影響,民眾偏好政治強人,寄希望于強勢領袖來擺脫國家困境。當經濟危機使原有建制的問題凸顯、建制權威受到削弱時,就需要新的力量來重塑建制權威,訴諸強勢的反建制主義領袖就成為其中的一種選擇。在拉美,權威重塑的方式一般有兩種:通過軍隊的強權手段,或是通過大眾動員的方式。在票選民主日益成為普遍接受的政治準則后,通過軍事政變建立的權威已經很難獲得各界認可,通過群眾動員進而尋求權威重建就成為唯一的方式。從根本上說,如果拉美的這些傳統不發生根本性轉變,拉美反建制主義也將在經濟危機的浪潮中周而復始地勃興在拉美大陸。

值得注意的是,拉美反建制主義的生成原因通常是內生性的,即拉美國家自身的發展問題或國內的社會矛盾。在之前拉美反建制主義浪潮中,盡管也有反建制主義領袖利用民眾的民族主義情緒以尋求支持,例如委內瑞拉的查韋斯政府將外國公司擁有的石油公司國有化,玻利維亞的莫拉萊斯政府將外國公司擁有的電力、天然氣公司國有化等,但這些措施主要以獲取經濟利益為目標,排外本身并不構成拉美反建制主義的核心。然而在特朗普(Donald Trump)當選美國總統后,由于他實行了較為極端的針對移民的政策,不僅宣稱將在美國與墨西哥邊境修建隔離墻,并讓墨西哥政府支付高昂費用,還宣稱將大規模逮捕并驅逐非法移民,其中大量非法移民就來自拉美國家,拉美反建制主義生成的外生性因素開始顯現,其中以墨西哥尤為突出。在墨西哥國內,針對特朗普的這些政策產生了極大的反美情緒,從政府到民間都號召民眾使用墨西哥品牌,抵制美貨。Laura Tillman, “In Mexico, Trump Triggers A Surge in Patriotism, Anti-American Sentiment,” Los Angeles Times, 5 February, 2017, http://www.latimes.com/world/mexico-americas/la-fg-mexico-patriotism-trump-2017-story.html.墨西哥民眾還對總統表達了強烈不滿,現任總統培尼亞·涅托(Enrique Pea Nieto)的支持率創1995年以來的歷史新低。Patrick Gillespie, “Mexicans March against Trump: ‘Bad Hombre for the Whole World’,” CNN, 13 February, 2017, http://edition.cnn.com/2017/02/12/americas/mexico-trump-protest.政府權威的衰弱使反建制主義領袖的支持率攀升。2018年墨西哥將舉行總統大選,在2017年2月之后,反建制主義領袖奧布拉多爾(López Obrador)在民調中長期位列第一,在特朗普當選后,奧布拉多爾開始受到墨西哥民眾越來越多的支持,民眾普遍認為是政客們的腐敗無能使得墨西哥人的尊嚴受到損害,反建制的情緒日漸增強。這也是拉美歷史上第一次因為外生性因素強化的反建制主義,并可能在特朗普任期內加劇與擴散。

需要指出的是,現今對反建制主義普遍存在負面看法,特別是將拉美反建制主義與獨裁和不民主聯系在一起,認為反建制主義會給國家造成災難。然而任何建制都不可避免地存在各種問題,建制危機的發生是建制不能適應社會發展需求的必然結果,對建制的調整與更替也就成為政治發展的必然。在拉美,反建制主義是建制調整的一種選擇,是民眾以期獲得更好統治的一種變更。建制本身就不存在某種絕對性,只有將反建制主義置于歷史的背景和國家所處的環境下,才能更好地認識它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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