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飄雪的日子,天很冷,時間是正月初六。外面寒冷的風高一聲低一聲地叫著,雪花在嘶鳴的風中紛紛揚揚地落下,山野是一片潔白。屋子里還算暖和,我和母親在老家的炕頭坐著說話。門被推開了,進來一個雪人,手里提著一箱牛奶。我一邊打著招呼一邊遞毛巾讓他擦雪,等他擦完頭和臉上的雪,才認出他是我七年前教過的學生張喜龍。
真沒想到時隔七年,他會冒著雪趕二十幾里路來看望我,此刻在我的心里,感激、感動、感慨都有。母親做了飯菜,我陪張喜龍吃著,邊吃邊聊,他說坐公交車路不熟,超過了我們的村子,他是從上面一路問過來的。他還是七年前那樣老實,話很多——說姐姐找了對象結婚后遭人拋棄,受到刺激精神失常到處亂走,連家也不知道回。說母親精神也不正常,父親年邁多病,身體很不好,家里境況很不景氣。說他在飯店打工,計劃了好幾年要給我拜個年看望我一趟,今年總算實現了。還說非常感謝我對他的教育和關心。
我除了無比的感動之外,心里很難過,替他的處境難過,多可憐的一個孩子啊!
七年前我只是他的語文老師,也僅僅帶了他一年時間。帶上他不久,我發現他的作業很潦草,字跡幾乎無法辨認,寫作文語句不通,錯別字很多,一個初中生的語文水平竟不如小學生。責罵只能使他放棄,批評只能讓他厭學,怎么辦?我選擇了鼓勵。好在他能堅持交作業,這就是他的優點,按時交作業對別的學生而言只是分內的事,對他而言已經很難得了,我常在全班公開表揚他交作業及時,愈是這樣他愈是有一種超乎尋常的表現欲望。他作業偶爾交遲了,自己拿到辦公室,面露愧色地說:“對不起,老師我今天交遲了,下一次我會按時交作業的。”抓住這一點,我又表揚他有禮貌、誠實。他愈加高興,試探著在課堂上主動回答問題,他的熱情引來了教室里一片嘩然的嘲笑,因為他的回答幾乎多數是錯誤的,又說話口吃,吐字不清。我一方面要求其他學生不要嘲笑,我告訴所有學生,拿別人的缺點作笑料,是一個人沒有修養、不尊重他人的表現,一方面肯定張喜龍積極參與、勇敢發言的精神。得到我的欣賞,在全班學生面前有了尊嚴,他熱情更加高漲,表現愈是積極。
其實,初中三年他的語文成績從沒有及格過,最多四十來分,他除了基礎差之外,主要就是智力障礙。雖然他的學習成績不好,但是他對語文學習的熱愛,對別人的尊重,對老師的感激,體現著他內心閃光的一面,這就是一顆心靈開出的美麗花朵。
我只是做了一個教師應該做的事情,在愛的天平上力爭讓所有的學生保持平衡。對他的欣賞和尊重,也贏來了他對我的感激和信任。孩子的心是善良的,孩子對老師的愛是樸實的、簡單的,也是最真摯的。張喜龍把我對他的關心和鼓勵深深地記在心里,就在這樣一個白雪飄飄的日子里,他跑很遠的路來看我,這一幕會一直真實而又清晰地印在我的記憶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