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把我拉進群看看。”我吃了塊豬耳朵,若無其事。
“嗯,好。”李培亮應承著,卻把手機放下,抬起頭來,目光平視,不知是看菜還是看人。
此前,我剛進門時,先來的幾人正在閑談,其中就有李培亮。他跟我招呼:“喲,老同學。”
我在腦中搜索,大學、高中肯定不是,初中也不像,應該是小學。口音像我們那個鄉的。長相也像記憶中的某個人。別看我頭腦碩大,卻日漸反應遲鈍,思維緩慢。
“胡老師最近身體好嗎?”后來他問。這就堅定了我的想法——他是我小學同學。因為我父親就是我們小學的老師,官稱“胡老師”,或老胡。
“上次見到楊金銀老師,我們還說到你。”他又說。
如此說來,他還是我初中同學,因為楊金銀是我初中的班主任。
“你們班的吳向東也在場,他現在是老舍小學校長。”他又補充一句。
原來不是一班,只是同屆,怪不得我看著面熟,卻叫不上名字。
后來,經主人介紹,我知道他叫李培亮,在外市某機關任職,副處級干部,過年回來看看老人。
我雖然身份低微,但心態很好,從來不覺命運不公,也無牢騷。自己混成這樣,怪誰呢?混得好自有混得好的道理。不能“睡覺不好怪床歪”嘛。基于此正確認識,我對官場中人心懷敬畏,深感他們周旋之不易。
我見到李培亮,很不爭氣地拿出手機,跟他交換號碼,并掃了微信。談了談老師和同學,倍感親近。
“去年同學會你好像沒參加。”他說。
“我不知道啊。”我一片迷茫。
“噢,那沒人通知你,你在市里上班,怕你忙。”他說。
我知道他給我打圓場。市里到縣里也就一個多小時車程,也非遙不可及。況且,他在外市的都通知了。
“三個班聚一起,一個班也就來十幾個人,一共四桌。”他說。
“嗯,我換了幾回手機,可能聯系不上。”我翻看微信,看看微信好友里是否有初中同學。其實不用翻,至少有兩個。確實,我畢業后,很少跟同學聯系。
人齊,入席,我們正好坐在一起。喝了一圈酒,該敬的基本上都敬了,接下來就近聊天,或看手機。
“都有哪些同學參加聚會?”我不自覺地舊話重提。
他說了幾個名字,我都不太熟悉,應該都是別人班的,而且都是男同學,我不太感興趣。他于是說了兩個我們班的同學。我一聽,仍然是男同學,有一個正是我的微信好友,不過平時不聯系。
我有點兒失望,漸覺無聊。
此時,他又說了一句話,我立即又有了興趣。他說:“當時還建了一個群。”
我心里一動,但表面上鎮靜。“噢,還建群了。”我說,又吃了塊豬耳朵。
他起身又出去敬酒,回來,自顧吃菜。我希望他把話題繼續引到同學會上,可是他沒有。他好像忘了我這同學,跟旁邊的人聊起來。
我看看右首的人,右首的人正跟另一旁的人聊得熱乎。一時間,我又陷入孤獨。
好一會兒,主人有一個提議,大家一起干了一杯,中斷了剛才的聊天格局,我看手機,說:“唉,現在這群太多了,一會兒就那么多信息,看不過來。”
“是啊,我早就退了一些群,只保留一些必需的群。”他接話。
“工作群不好退,同學群也不好退。”我說。
“是啊,那肯定的。”他說。
我跟他又喝了一杯酒,終于鼓足勇氣說:“你把我拉進群看看。”
李培亮嘴里答應,但并沒行動。“他們也沒喊你參加。”好一會兒,他說。
我臉有點兒紅,但不排除是酒精作用,遂不再作聲,裝作無所謂的架勢。
我又開始看手機。此時,微信上顯示,我被拉了一個群聊:××級同學群。
我點擊進群,逐個看群成員。有的是實名,有的不是。我仔細辨認,看到最后一個,便放下了,覺得沒什么意思。
“歡迎胡二品同學入群。”終于有人發了個信息。
不是實名,實在分不出是誰,便問李培亮:“這是誰?”
他看了看,說:“我也認不出。”
我又把群成員信息仔細看了一遍。
此時,李培亮忽然轉過臉來,冷冷地看著我說:“她那天也沒去。”
我一愣,想辯解一下,但最終沒再言語。
李培亮喝了一口酒,緩和一下口氣說:“不只你一個人惦記她,如果她也去了,是不是會鬧出什么事來?”
“也許吧。”我淡淡地說。
默默退群。順帶把李培亮也刪了。
但立即就后悔了。
干嗎呀?都他媽三十年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