掃描儀壞了

一天，我整理資料，發現了十年前在一個事業單位工作時的調查材料。原來，辦公室買了一臺掃描儀，三天就被人砸壞了，總經理認為是辦公室內部問題，讓我負責調查這件事兒。

辦公室一共有五個人：主任老趙、文書小錢、打字員小孫、行政助理小李和秘書小周。我的調查從主任老趙開始。

趙主任，男，53歲，在辦公室當主任七年。

——掃描儀的話呢，的確是我主張買的，可買掃描儀的目的是提高辦公自動化水平，這一點是沒錯的。不過讓我感到憤怒的是，掃描儀剛買了三天，說明書還沒看完的話呢就被人給砸壞了。發現掃描儀壞了，我第一個想到的話呢，就是小錢（文書）。小錢是什么人你也知道，當了十幾年的文書，人都沒水分了，可她的心不老，今天換一套明天換一套的，動不動還美容。就說她上次感冒吧，我做領導的話呢關心她一下是不是應該的？可她對好幾個人說……說我暗戀她，向她獻殷勤，你說她是不是有毛病？不說別的，就說拉回掃描儀那天吧，沒地方放，就把她的花盆的話呢挪了挪地方，放掃描儀了。小錢為此不高興了，說放那地方不雅觀了、影響她走路了等等，反正的話呢就是找碴兒。我上廁所回來聽見她在房間里發牢騷，說：“這個破東西，恨不能把它砸了！”我親耳聽到的，絕對假不了。

文書小錢，女，45歲，從事文書工作18年。

——應該調查調查！我這人不怕得罪人，我認為是小孫干的。我不是看不上小孫這姑娘，你說，現在的大學生有的是，搞不懂為什么選了一個職高生來機關。再說了，她除了打字還會干什么？整天就知道臭美，靠的就是一張臉蛋兒，臉抹得跟糊層墻皮似的，香水味兒直熏人……我也不把你當外人（小聲地），有一次我和她去洗澡，她身上的灰可多了，還有狐臭。另外，她那個地方……好了，不和你說了。

你問我懷疑她的根據，當然有了。掃描儀是現代辦公設備對不對？這樣的設備多了不就搶她的位子了嗎？搶她飯碗的事不是大事什么是大事？所以她就懷恨在心，把那個掃描儀給砸了唄！……就說掃描儀壞了那天吧，她是最后一個走的。

小孫，女，23歲，從事打字員工作3年。

——我不愿摻和這些事，我還小呢。非得說不可……我認為是李助理（行政助理）干的。理由？理由很簡單，李助理是從司機中提拔上來的，人沒文化沒水平，心卻挺大的，什么都想占有，占有不成就破壞了唄……要不是趕上這事兒，我是不會說的，就大上個月，他非要約我出來吃飯——別提這事兒多惡心了……他就把車停在我家樓下，你說我怎么辦？誰能想到，他的一些狐朋狗友拿我開心，說我是他的情人——惡不惡心！我本來指望他能保護我，誰能想到他還在我身上亂摸！那天我氣哭了，不再理他。你說，這事兒我沒對領導講已經給他面子了，可他還不罷休，在背地里講我壞話，損害我的名譽……你大概也聽到了一些，最可氣的是把我說成“二奶”，還……還說我故意找總經理說話，想勾引老總……惡不惡心！你說我是這樣的人嗎？是不是推斷啊？我這可不是推斷，掃描儀壞了那天晚上，李助理是最后一個走的。我敢肯定！

行政助理小李，男，38歲，從事行政助理工作2年。

——不用調查了，這事是禿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跑了周秘書我名字倒著寫。我這人說話直來直去，你別看周秘書在領導面前人模狗樣的，其實那小子才他媽陰哪。你也知道，他在辦公室當了七八年秘書，老是提不起來。明擺著的，趙主任退休還得幾年，也不交流，他能不急嗎？其實，我這個人一貫不求上進，他不該認為我是他的競爭對手。就說去年晉升非領導職務吧，本來報我為副科級科員，他怕我和他平級了，將來和他競爭主任的位置，你說這×壞不壞，竟上總經理那里說我壞話！他就不想一想，現在還有不透風的墻？怎么樣？我照樣晉級，他落得個孫子。他為什么砸掃描儀啊，這還用說嗎？一個蘿卜一個坑，只有搬掉趙主任這個攔路石，他才能當主任。還不明白？掃描儀是趙主任買的吧，出了問題誰負責？具體說，具體說就是，掃描儀壞了那天他最后走的。有必要我可以寫證明，我不怕他，惹火了我找人修理他……對，我就這么肯定，說到天亮也是他干的。

周秘書，男，36歲，任秘書8年。

——不會吧？我覺得辦公室同志們的思想覺悟都挺高的，比如說小錢，工作兢兢業業，愛護國家財產，她絕對不會。小孫這個女孩子也十分單純，有上進心，她也不會。小李這個人雖然粗一點兒，但性格直爽，為人正直，也不會。剩下就是趙主任，趙主任是多少年的先進，怎么會干這樣的事呢？……你的意思是，老總也認為問題出在辦公室內部？既是這樣，我就講吧，我完全是抱著對國家財產和事業負責的態度才講的，講真話是一個干部應有的品德嘛。這件事是主任干的，當然，這也是我們最不希望的。為什么？你大概不知道，趙主任買掃描儀的錢是辦公室小金庫的錢。按理說，小金庫的錢是為大家謀福利的，過年過節買點兒東西什么的。趙主任用小金庫的錢買了一年也用不上兩回的掃描儀，其實是謀一己之私呀。現在是買方市場，東西能白買嗎？所以問題的關鍵就在這兒，本來是大家的福利，這樣就變成了他個人的“福利”，矛盾不就來了嗎？大家背地里議論，這議論也傳到趙主任的耳朵里，老趙這人的革命斗爭經驗多豐富，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就把掃描儀弄壞，轉移大家的視線……看沒看到啊？具體沒看到，可掃描儀壞了那天晚上，趙主任是最后一個走的。這個，沒錯！

以上就是我調查的結果，一個事件出來五種說法。令我吃驚的是，第三天我聽到這樣的議論，說辦公室的掃描儀是我砸壞的。理由是，以前我在辦公室工作過，調到別的科室時我沒交鑰匙。我對調整工作不滿，所以，就把新買的掃描儀給砸壞了。據說，掃描儀壞了那天晚上，有人看見我從辦公室里出來，樣子鬼鬼祟祟，神色格外慌張。我想了想，覺得這也是一種說法，就把它如實地記在了調查材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