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學文本尤其是敘事文學的閱讀鑒賞中,鋪墊和伏筆是我們經常遇到的兩種表現手法。而部分教師和學生常常將二者混為一談。本文試從教材中的一些實例出發,多角度地對二者進行辨析,厘清二者的區別。
首先,我們從二者的概念上來明確和辨析。所謂鋪墊,也稱鋪敘襯墊,是為了突出后面要出場的主要人物、事物或要發生的事件,先對次要人物、事物、事件進行鋪陳描述來烘托、引出重要的情節和內容的一種表現手法。《辭海》對伏筆的界定是:指對作品中將要出現的人物或事件,預先作出提示或暗示,以求前后呼應的一種表現手法。從概念上",可以清楚地看到二者的作用是迥然不同的。鋪墊的作用是為主要內容做準備、打基礎、作陪襯和烘托的,為主要情節蓄積醞釀氣勢的。一般鋪墊性的文字交代完之后,主要內容馬上就要緊承而來,且是上一段文字刻意強調的。伏筆的作用是使全文達到結構嚴謹,情節發展合理的效果。也就是使讀者在看到后面情節時恍然明白前面寫一些看似閑筆的內容原來是為此服務的。俄國作家契訶夫曾對伏筆做形象的:“例如在前面寫到客廳的墻上掛著一支獵槍,那么這支獵槍在最后一定要射出子彈。”“墻上掛著一支獵槍”就是最后獵槍射出子彈的伏筆;而最后獵槍射出子彈,是對“墻上掛著一支獵槍”的照應。
接下來,我們再以教材中的例子來對二者進行辨析。魯迅先生的《孔乙己》是初中教材的傳統篇目。小說的1—3段介紹了二十多年前咸豐酒店的概況,交代了孔乙己生活的社會環境,為后文孔乙己悲慘命運做了鋪墊。唐朝詩人白居易的《琵琶行》一開始,便對環境進行渲染,為女主角的出場創造了一個適宜的場合和時機,作者以地上的寒江、高空的秋月、岸上的楓葉和水邊的菊花構畫了一幅蕭瑟低沉的秋夜送客圖。給人一種蕭瑟落寞之感。渲染了寂寞而凄涼的環境。舉杯道別之際,仕途之苦,離別之怨,涌上心頭,主客雙方都多么希望有一曲清歌能排遣一下這胸中的郁悶啊。然而卻“無管弦”助興,以至于“醉不成歡慘將別”。王國維《人間詞話》中指出“一切景語皆情語”,此詩之寫景正與此境相合,這些描寫,不僅真實地表現了失意之人的悲涼心情,更與全篇抑郁傷感的基調相吻合。為琵琶女的出場做了氣氛上的渲染和情節上的鋪墊。莊子的《逍遙游》更是鋪墊藝術的典型。作者開篇就描繪了大鵬“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從北冥遷徙到南冥的雄偉形象,和淺陋無知的蜩與學鳩形成對比,談的是小不知大;第二段對比朝菌、蟪蛄和冥靈、大椿,彭祖和眾人,鯤鵬和斥鷃來說明小不及大;第三段由物及人,又先談知效一官等四類人,再說宋榮子、列子,最后把前邊的物與人,大與小全否定了,托出什么才是逍遙游和怎樣做到逍遙游。可謂是層層鋪墊,蓄足了勢。
要判斷一篇文章是否運用了鋪墊手法,首先要弄清文章的主旨,再根據主旨判斷文中哪些是主要材料,哪些是次要材料,用在前面的次要材料往往是鋪墊,比如那些交代緣由、描寫環境、陪襯烘托、鋪陳渲染的文字。
《林教頭風雪山神廟》則是伏筆藝術的典型。此文可謂處處有伏筆,前后皆照應。沒有巧遇李小二,就不會有向林沖告曉陰謀。沒有林沖向李小二敘說自己到滄州的原因是惡了高太尉,就不會有李小二的偷聽。沒有老軍的交待,林沖就不會在剌骨的冰天雪地里按照老軍提到的路線去沽酒,就看不見路邊的山神廟,也就不會在大雪將草屋壓垮后到山神廟宿夜而免去了一場葬身火海的滅頂之災。"沒有老軍的葫蘆,在店里吃酒過后,林沖便無裝酒的容器,吃完酒后便不會“又買了一葫蘆酒”,到了古廟里還不立即睡下,“卻把葫蘆冷酒提來,慢慢地吃,就將懷中牛肉下酒”。接下來便聽到“外面必必剝剝地爆響”的大火聲音,進而聽到陸等人的談話,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沒有刺骨寒風、漫天大雪,就沒有林沖出去沽酒,就沒有沽酒途中見到山神廟,就沒有草屋倒塌后而夜宿山神廟,就不會在山神廟里聽清楚陸虞侯、富安和差撥謀害自己的真相。當然,沒有山神廟門后的那塊石頭,林沖也沒有機會聽清楚陸虞侯、富安和差撥謀害自己的真相。甚至,林沖手刃仇人的那把刀也是他當初在滄州城里尋仇時買下的。正是小說中的諸多伏筆推動情節迅速發展和人物性格的迅速變化,將主人公林沖一步步逼向風口浪尖,促使矛盾沖突迅速惡化。文學評論家楊義說:“一個真正的藝術品,它敘事的每一點都是一個完整的結構中蘊涵著特殊意味的一點,它所蘊涵的意味、意義或哲學,都最終在結構的完整性中獲得說明。”《林教頭風雪山神廟》的伏筆藝術完美詮釋了這一點。
除了我們前邊談到的使用二者的作用不同外,從以上例子可以看出二者的區別還主要體現在以下方面:①從形態上看,為了達到襯托的目的,鋪墊對起陪襯作用的部分往往大肆渲染,惟恐讀者不見,因此,鋪墊可以說是“顯性”的;而伏筆呢,一般說來,貴在一個“伏”字,通常比較隱蔽,因而,伏筆是“隱性”的。巧妙的伏筆,在沒有看到“照應”之前,貌似“閑筆”。②從位置上看,鋪墊一般在文章開頭,伏筆常見于文章中間。③鋪墊所使用的筆墨往往較多,可謂濃墨重彩;而伏筆通常只是一兩筆,點到為止,否則就失去了“伏”的意義。
鋪墊和伏筆,作為兩種重要的表現手法,它們共同作用,使文章結構成為合乎情理的整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