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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金森病(Parkinson′s disease,PD)歸屬中醫“顫證”范疇,其病位在筋脈,與肝、脾、腎關系密切;抑郁多屬“郁證”范疇,常由情志內傷引發,與肝相關,涉及脾腎。帕金森病伴發抑郁(Parkinson′s disease with depression,PDD)是在顫證的基礎上并發郁證,以情緒低落、思維遲鈍、興趣減少、怠惰少動等表現為特征[1]。臨床上PDD均表現為各類“不和”之證候特點,治療當以“和”法為基本大法。
帕金森病屬六經辨證“厥陰病”的范疇,厥陰以肝和心包所主,其中肝體陰而用陽,主疏泄和藏血;心包乃心之外絡,代心受邪。帕金森病的三大主證為靜止性震顫、強直和姿勢步態異常。《醫旨緒余》言:“顫振者,人病手足搖動,如抖擻之狀,筋脈約束不住,而莫能任持,風之象也”。《素問·至真要大論》云:“諸風掉眩,皆屬于肝”。若肝疏泄太過,肝風內動,擾動筋脈,則發為震顫;《素問·痿論》曰:“肝主身之筋膜……筋膜干則筋急而攣”,若肝不藏血,筋脈不得濡養,則發為強直、姿勢步態異常。故帕金森病在臟為肝,在經為厥陰[2]。
抑郁癥以持續的情緒低落、思維遲滯、意志活動減退為主要特征,為中醫“少神”之象。神藏于臟腑,以陽氣為變化的基礎,陽氣郁與陽氣虛直接導致化神不足,是抑郁的基本病機。《素問·陰陰離合論》指出:“三陽之離合也,太陽為開,陽明為闔,少陽為樞”。可見少陽乃人體經脈、氣血、臟腑之樞機[3]。少陽經是三焦、膽所主,膽附于肝,稟春木之氣,性喜條達;三焦主司一身之氣化,二者共同維持氣機的正常升降出入作用。《醫原樞機論》云:“若其樞一有不利,則出入之機停;出入機停,則開闔之機廢。”可見當情志、外邪傷及少陽,導致少陽不和,樞機不利,則陽氣郁滯,臟腑氣機升降失調,影響精神情志而致抑郁[4]。病人厥陰已病,肝風內動,擾動膽腑,膽之少陽樞機不利,陽氣郁遏,氣機不暢,神機失用;或肝不藏血,肝血虧虛不能化氣養神,氣虛則神衰,故見精神抑郁、情緒低落。
PDD是帕金森病的基礎上患有抑郁癥,屬于六經傳變之厥陰少陽“并病”,基本病機為少陽失和、樞機不利,病位在少陽膽及三焦,以實證居多,治療當以疏理少陽樞機為要,臨床及實驗研究中常用小柴胡湯、柴胡加龍骨牡蠣湯等治療[5-6]。柴胡加龍骨牡蠣湯出自《傷寒論》第107條,為小柴胡湯去甘草加桂枝、茯苓、龍骨、牡蠣、鉛丹、大黃組成。全方以柴胡辛苦升散,和解少陽樞機,透邪于表;取桂枝通陽透達,以助柴胡之功;肝氣最易郁而化火,以黃芩、大黃清瀉里熱,蕩滌腸府;肝氣犯脾,脾失運化,痰飲內生,以半夏、生姜化痰消飲,和胃降逆;加茯苓健脾利水,又取人參、大棗甘溫之品,調中益胃,補脾益氣;龍骨、牡蠣重鎮安神,鉛丹因其有毒性故臨床或代之以代赭石、磁石;去甘草者,不欲其甘緩妨礙祛邪也。可見本方寒溫并用,攻補兼施,可使錯雜之邪從內外盡解,全方共奏和解少陽、疏肝理氣、寧心安神之功,是治療帕金森病伴發抑郁的良方。
帕金森病基本病機為肝風內動,筋脈失養,病性總屬本虛標實,肝脾腎之陰精氣血不足為本,風火痰瘀致病為標。在帕金森病發生發展的過程中,多因七情內傷而繼發抑郁。由于帕金森病的難治性、終身性、致殘性及經濟負擔等社會因素常給病人造成巨大的精神壓力,“七情不舒,遂成郁結”,進而累及脾腎造成肝、脾、腎三臟既虛且郁,遂發為抑郁。
2.1 肝脾氣機不和,治宜疏肝理脾,和解氣機 《證治匯補》指出:“郁證雖多,皆因氣不周流,法當順氣為先”。葉天士認為“肝體陰而用陽”,其中“體陰”主要指肝的藏血功能,“用陽”主要指肝主疏泄的功能。肝為血臟,帕金森病病人由于年老體虛,又內生風火痰瘀之邪損傷肝之氣血,肝的藏血功能失司,致使肝體失其所養;肝亦為風木之臟,喜條達惡抑郁,病人情志不遂,肝氣不和必然影響其疏泄功能,導致氣機郁滯、三焦不通、氣血不和。若氣滯不化,陽氣受損,升化無力,則津液停布,聚飲生痰;痰結陰虧則從熱化火,痰火互結,進而郁熱生風。肝風內動,擾動筋脈發為震顫,肝火內灼津液,使筋脈不得濡養而拘急。由于腎陰本已虧虛不能制約肝陽,肝陽橫逆乘克脾胃,導致脾氣虛損。“內傷脾胃,百病由生”,脾氣虛弱,氣血化生不足,無以輸布灌溉他臟,又加劇了肝血不足、肝氣郁結,肝脾氣機升降失和,脾不升清,心神不得充養,故發為抑郁。
PDD病人肝郁脾虛、氣機不和,治療當以疏肝理脾,和解氣機為要。逍遙散以疏肝健脾,和解氣機為法,是臨床及實驗研究治療PDD的常用方劑[7]。逍遙散出自《太平惠民和劑局方》,其中柴胡疏肝解郁為君,當歸功擅養血活血,以補肝體;白芍滋陰柔肝,且助當歸養血為臣;白術、茯苓補中益氣、健脾燥濕,生姜溫胃和中,薄荷助柴胡疏肝散郁,共為佐藥;甘草既與白術相須,加強補中益氣之力,又與白芍相使, 共奏柔肝滋陰之功,是為使藥。如此配伍,既補肝體,又和肝用,氣血兼顧,肝脾并治,故抑郁之證得以解除。
2.2 肝腎陰陽不和,治宜補腎益肝,調和陰陽 帕金森病病久,肝腎精血虧耗,以肝腎虧虛,陰陽失和為病機特點。《素問·靈蘭秘典論》提出:“腎者,作強之官,伎巧出焉”。腎氣充足,則肢體動作敏捷靈巧,反之則動作緩慢不利。肝腎同源,精血相互資生,一方面腎之陰精虧耗則肝之陰血虧虛,血不養筋,致肢體活動不利或拘攣;肝陽失于潛降,上亢化風導致肌肉震顫,正如孫一奎《赤水玄珠》云:“夫年老陰血不足,少水不能制腎火”。另一方面,肝腎陰血不足,血少則氣虛,化神不足,神機失用;又兼血虛不能養肝而疏泄不行,肝郁氣滯,進而出現情志病變,發為抑郁。
故帕金森病病人久病后并發抑郁的病機以肝腎陰陽不和為特點,治法當補腎益肝,調和陰陽,臨床上最常見的方劑有平顫解郁湯、定顫安神湯等[8]。如平顫解郁湯,方中生熟二地柔肝熄風、補益肝腎為君藥;柴胡疏肝理氣,開結解郁為臣藥;川芎和制首烏補益肝腎、解郁行氣共為佐藥,諸藥合用,有補益肝腎、疏肝解郁之功。
營衛是精神神志活動的基本物質[9],營衛充養五臟精氣,支持和調節臟腑氣化。其中衛氣主于鼓舞推動,振奮神機;營氣主于寧靜滋養,涵養神機。若營衛失和,臟腑氣化失調,則可影響精神活動。《蘭室秘藏》云:“營散衛亡,神無所依”,《素問·湯液醪醴論》指出:“榮泣衛除,故神去之而病不愈也”。可見營衛和調與情志息息相關。有學者認為,“衛氣郁痹,神機抑遏”是抑郁癥的基本病機[9],營衛之氣皆來源于脾運化的水谷精微。衛陽有賴肝之疏泄、腎陽之溫煦;而營陰則需肝之藏血、腎陰之充養。故帕金森病病人久病必然存在營陰虧損,衛陽郁遏之病機,進而發為抑郁。
《難經集注》言:“心者,營衛之本”,《難經經釋》謂:“營衛者,血之所充也”。故營衛化生有源,循行有序,則血液充盈,脈道通利,神得其養[10]。因此調和營衛是抑郁的基本治法,其基本方劑為桂枝湯。《傷寒論·辨發汗后病脈證并治第十七》載:“發汗多,亡陽譫語者,不可下,與柴胡桂枝湯,和其榮衛,以通津液,后自愈。”柴胡桂枝湯是小柴胡湯與桂枝湯的合方,方中以柴胡和解少陽,健運樞機;桂枝透營達衛,解肌發表,芍藥益陰斂營,與桂枝相須共治衛強營弱;黃芩內清營熱;半夏、生姜降逆止嘔,調和胃氣,黨參、大棗、甘草益氣和中,使中土健旺,不受木邪之害,共達益營助衛之功效。兩方合用,既有桂枝湯調和營衛之意,又有小柴胡湯和解少陽之功,雖曰和解,亦為開達驅邪之法,使營衛和調,邪去正安,表里和解,陰陽調和。
“和”是包括中醫學在內的中國傳統文化的核心思想之一。“和”法是中醫治療八法之一,其中醫理論淵藪起于《黃帝內經》與《傷寒論》。凡能祛邪除病、匡復正氣、恢復健康之法,皆屬廣義的“和法”之范疇,狹義則僅指和解少陽之法。“和法”是通過健運人體樞機、調和相互關系,針對表里上下失和、陰陽氣血營衛失和、臟腑氣機失和、寒熱互結或寒熱格拒等病機的一系列治法,包括“和解法”和“調和法”。PDD病機之根本在于“不和”,包括少陽病樞機不利、太陽病營衛不和、肝膽脾胃氣機失調、心腎水火升降失常等臟腑氣血失和等。故宜治以和解少陽、調和臟腑、調和營衛。隨著對中醫“和”思想的深入挖掘及臨床與實驗研究,“和”法在治療PDD中將發揮更加重要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