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峰“通乳三步法”治療乳汁淤積臨床經驗

●王寶蓮 謝鯉茘 王達真 馮玉霞 林鶯 紀峰

乳汁淤積相當于古醫籍中的“妒乳”“吹奶”“乳 汁不通”“乳汁不下”，是急性乳腺炎早期常見癥狀。乳汁淤積是指乳汁排出不暢淤滯在導管內，表現為乳房結塊、脹痛、排乳受阻。如疏通不及時或處理不當，易化熱成癰，進一步發展為急性乳腺炎或急性化膿性乳腺炎，嚴重影響母嬰身心健康。紀峰副教授從事婦科針灸臨床15年，經驗豐富，臨床上運用“通乳三步法”治療本病，療效顯著。筆者有幸侍診學習，現將其治療思路及經驗介紹如下。

1 明辨病機，重在變通

紀師認為本病病位在乳房，乳房屬肝胃所主。乳汁淤積常見病因有情志失調、飲食失節、感受外邪，臨床需辨明病機，靈活變通。

1.1 情志失調足厥陰肝經上膈，布胸脅繞乳頭而行。乳汁淤積與肝疏泄失常密切相關。《濟陰綱目》曰：“乳房陽明所屬，乳頭厥陰所屬……以致厥陰之氣不行致竅不通，而汁不得出。”《孟河費氏醫案》謂：“婦人多氣，兼憂思仇怒，肝火無時不動，每每郁結，肝氣郁而不舒。”《外科正宗》云：“乳子之母，不能調養……又有憂郁傷肝，肝氣滯而結腫……暴怒肝火妄動結腫者。”《格致余論》亦云：“乳子之母，不知調養，怒氣所逆，郁悶所遏，厚味所釀，以致厥陰之氣不行，故竅不得通，而乳汁不得出。”說明哺乳期乳癰與乳母憂郁或暴怒傷肝有關。婦人產后情緒波動較大，易生憂郁忿怒，肝氣疏泄失常，則致胸中之氣布散不及，乳絡受阻，易致乳汁淤結。治宜疏肝理氣，通乳散結。穴取膻中、乳根、太沖、期門、內關為主，適當運用針刺瀉法及乳房局部推拿，以疏肝解郁，通絡下乳。

1.2 飲食失節按經絡循行分布，足陽明胃經行貫乳中，產后乳汁淤積多由飲食不節導致。《黃帝內經》曰：“水谷之寒熱，感則害于六腑”，傳統觀念普遍認為產后需進食大量溫熱及下乳之品，過食溫熱滋膩厚味之品，易致脾胃積熱阻塞乳絡，陽明蘊熱，乳汁分泌過多，淤積于內，中焦氣機受阻，升降失司，復使積滯加重，加之產后氣血大傷，臟腑失養，脾主運化功能減弱，易發生乳汁淤積。治宜疏肝通絡，清胃泄熱。穴取膻中、乳根、中脘、足三里、內關、曲池、內庭。根據情況可適當配合刮痧療法以瀉熱。

1.3 感受外邪婦人產后體虛汗出，哺乳期易受風感邪。風寒之邪襲于乳絡，乳汁受寒凝滯郁積，乳絡阻塞結塊；或由熱毒之邪侵入乳孔，乳汁凝結于內所致，如《婦人大全良方》載：“夫產后吹奶者，因兒吃奶之次，兒忽自睡，呼氣不通，乳不時泄，蓄積在內，遂成腫硬”。治宜疏散發表，通經下乳。穴取乳根、膻中、風門、肺俞，以疏風解表，疏通乳絡。

2 明確診斷，治病宜早，防止傳變

產后乳汁淤積一定要明確診斷，切不可大意。炎性乳腺癌多見于婦女妊娠期或哺乳期，臨床中本病需與炎性乳腺癌鑒別。炎性乳腺癌臨床表現為乳房局部皮色暗紅或紫紅，皮膚腫脹增厚有韌硬感，毛孔深陷似橘皮，同側腋窩淋巴結明顯腫大，質硬固定[1]。部分炎性乳腺癌患者癥狀不典型，故而在急性乳腺炎初期乳汁淤積階段應視診、觸診結合乳腺彩超以進行明確診斷與鑒別診斷，以免延誤病情。

《素問·陰陽應象大論》云：“故邪風之至，疾如風雨，故善治者治皮毛，其次治肌膚，其次治筋脈，其次治六腑，其次治五臟。治五臟者，半死半生也。”本病治病宜早，防止病邪深入，病情加重。《諸病源候論》中提及“因乳汁蓄結，與血相搏，蘊積生熱，結聚而成乳癰”。《圣濟總錄》也記載“新產之人，乳脈正行，若不自乳兒，乳汁蓄結，氣血蘊積，即為乳癰”。紀師指出，乳汁淤積是急性乳腺炎的初期階段，盡早治療可防止進一步發展為急性乳腺炎。若錯失時機，積乳化熱，蓄癰成膿，變證迅速。治病宜早的觀點，實有防微杜漸之功，不失先治未亂之訓。

3 疏通乳絡，以消為貴

紀師治療乳汁淤積倡用消法，根據不同病因靈活運用疏散發表、疏肝和胃、散結通絡、清泄肝胃火等，未成者必求其消，治之于早，雖有大證，可消散于無形。消法運用得當，可縮短病程，防止反復，免遭傳囊之苦。本病以通經下乳為基本治則，重視調理氣機，佐以疏肝清胃。可通過三步達到以通為用的目的。

第一步：刮痧。可在乳腺后背對應區、肩井穴、足陽明胃經、足厥陰肝經、足少陽膽經下肢循行線進行刮痧。在相應經絡、腧穴進行刮拭出痧，可清瀉臟腑之火，也可引邪外出，使體內熱邪有路而出，從而起到清瀉郁熱、改善和調理臟腑功能的作用。因乳汁淤積患者多數表現乳房結塊、脹痛明顯，不能俯臥，故“通乳三步法”以刮痧作為第一步。腧穴具有近治作用，治療時先刮拭背部乳腺區對應的穴位及肩井穴，使乳房局部郁結的氣血得以疏通。肩井為手足少陽、足陽明及陽維脈的交會穴，可調理氣機，疏通乳絡。紀師指出，天宗、肩胛區內側的膀胱經穴位為乳房后背投影區，同屬于胸中之氣街，刺激這些穴位可疏通乳房局部氣血，通暢乳絡。肝俞內應于肝，是肝氣輸注體表之處，為治肝要穴，可理氣開郁通乳。

第二步：針刺。根據辨證結果選穴針刺，予以通經下乳。針刺作為核心步驟，是基于針刺具有鎮痛、抗炎作用，在急性乳腺炎初期臨床療效顯著[2-4]。膻中位于兩乳之間，為氣之會穴，可用于各種氣機不暢之癥，取之寬胸散結、調氣以通乳；乳房為陽明經所過，乳根穴位在乳部，取之可疏陽明經氣而通乳；期門為肝的募穴，位居脅肋部，取之可疏泄肝膽氣機；內關通陰維脈，且為手厥陰心包經的絡穴，可寬胸理氣，通暢胸中氣機；《針灸甲乙經》云：“乳癰有熱，三主里之。”足三里為胃的下合穴，“合治內腑”，可疏理胃腸氣機，與期門合用，可疏肝和胃。太沖穴為足厥陰肝經原穴，“五臟有疾，當取之十二原”，達到疏肝解郁、調暢情志的功效。諸穴合用可疏肝清胃、通經散結，以達通乳之功。“盛則瀉之”，肝胃郁熱型乳汁淤積是由于恣食溫補，導致胃經熱盛，選取具有瀉熱作用的穴位，并采用瀉法，可有效清瀉肝胃之熱。

第三步：推拿。在乳房局部進行推拿以疏通乳絡。《諸病源候論》云：“此由新產后，兒未能飲之……初覺便以手助捻去其汁，并令旁人助嗍引之。”《丹溪心法》曰：“于初起之時，便需忍痛，揉令稍軟，吮令汁出，自可消散，失此不治，必成癰疽。”《婦人大全良方》載：“產后吹奶，最宜急治……以手揉之則散矣”，故第三步運用推拿手法（提拉法、揉散法）直接作用于局部，通郁閉之氣，排瘀滯之乳，消瘀結之腫，以減輕乳腺管的阻力，緩解周圍血管和淋巴管壓力，消散乳房結塊，防止發展為急性乳腺炎[5-6]。揉散法作為治療急性乳腺炎初期技術可作為中醫適宜技術而推廣[7]，推拿療法以其操作簡單、療效顯著、成本低廉、無不良反應等優點成為治療產后乳汁淤積最常用的方法[8]，是防治急性乳腺炎的可行性措施[9]。

4 驗案舉隅

代某，女，2018年12月8日初診。主訴：雙側乳汁不通3天。患者自訴2018年7月2日順產一男嬰，既往哺乳尚可。3天臨睡前食用大量雞湯，翌日出現雙側乳汁不通，嬰兒吸吮不出，乳脹甚，煩躁易怒。期間請催乳師為其進行按摩催乳，自行人工擠奶及使用吸乳器吸等均無明顯緩解，為進一步治療來診。辰下：乳房脹痛，不能俯臥，排乳不暢，無發熱，夜寐欠佳，納尚可，有口氣，二便如常。舌暗紅，苔薄黃，舌下絡脈瘀，脈滑有力。查體：乳房彈性可，局部皮膚光亮、皮溫如常，雙側乳房外側可觸及多個硬塊，最大者4cm×4cm，壓痛明顯；乳頭可見少許濃稠乳汁；背部肩胛區見散在血絡，指壓不退。當日乳腺彩超示：雙側乳腺符合哺乳期改變；左側腋下淋巴結可見。中醫診斷：乳汁淤積（肝胃郁熱證）。予通乳三步法進行治療，步驟如下。

第一步：刮痧。囑患者坐位，暴露背部和肩部，在刮痧部位涂少量醫用凡士林，刮拭雙側肩井、天宗及背部肩胛區（膀胱經第一、二側線）、肝俞至出痧，力度以患者耐受為度。

第二步：針刺。主穴：膻中、乳根、期門、內關、足三里、太沖；配穴：曲池、內庭、行間。操作：穴位常規消毒，膻中、乳根、期門向乳房方向平刺，余穴常規針刺。得氣后，曲池、太沖、內庭采用捻轉瀉法，內關、足三里平補平瀉，留針30min，期間行針一次。

第三步：推拿。患者仰臥位，施術前先輕揪、提拉乳頭數次，以刺激泌乳反射；一手托起乳房，另一手指腹順著乳絡方向，從乳根部向乳頭方向按揉，順時針操作5min，如捫及乳房硬結處，揉散數次；待乳房變軟，雙手虎口置于乳房基底部，從乳根部向乳頭方向推抹，在患者承受范圍內力量逐漸增強，至乳暈處順勢捏擠，如此數遍至乳汁排出，乳汁排泄的通暢度以有一定射程（噴射）為佳。若雙側乳房均有癥狀，輪流操作。注意事項：排乳時手法應輕柔，以患者耐受為度；排乳時必須順乳絡方向，用力均勻，避免揉搓[7]。

治療結束后，患者乳痛減輕，最大結塊明顯變軟，乳汁排出較來診時通暢。

醫囑：①囑患者暢情志；②清淡飲食，少食高脂肪、高蛋白及湯類等以減少乳汁分泌；③忌食辛辣煎炸食物；④密切觀察乳汁顏色，若乳汁色黃，停止哺乳；⑤可自行熱敷（溫度以個人耐受為度）乳腺硬結處，每次15min；⑥密切觀察是否發燒，若有發燒及時就診。

2018年12月10日二診：患者訴首次治療后當晚嬰兒可吸吮部分乳汁，乳房脹痛明顯減輕；局部觸診：多處硬結明顯變軟，無壓痛。“通乳三步法”中刮痧僅刮胃經、肝經下肢循行線，余治療同一診。2個月后隨訪，患者訴排乳正常，未復發。

按此患者經乳腺彩超檢查已排除炎性乳腺癌，診斷明確。《丹溪心法》載：“乳癰，乳房陽明所經，乳頭厥陰所屬……陽明之血沸騰，故熱甚而化膿……”即認為外吹乳癰形成與足陽明胃經、足厥陰肝經密切相關。本病例雖未化膿但屬于乳癰前期癥狀，患者因睡前服用大量雞湯，導致胃腸積熱、乳絡阻塞，排乳不暢。病人初產，身體尚在恢復中，哺乳期處于高泌乳素狀態，加之產后難以適應角色的轉換，肝氣不舒，故該患者屬肝胃郁熱證，治以疏肝清胃、通乳消腫。乳積已化熱，如不及時治療極易蓄勢成癰。本病早期治療關鍵是清瀉肝胃之熱，疏通淤積乳汁，防止向乳腺炎發展。患者表現明顯的胃熱癥狀，故首診時主穴基礎上用足陽明胃經滎穴內庭、手陽明大腸經合穴曲池、足厥陰肝經滎穴行間。《難經》載：“滎主身熱”，內庭善清陽明胃熱，與手陽明之曲池相配，取同氣相求之意。內庭、行間、曲池手足并取，上下溝通，可清熱開郁。

婦人之乳由氣血津液化生，又賴氣以運行。氣機運行又賴于肝的疏泄功能。紀師特別強調在調暢肝氣的基礎上，還應注重調暢脾胃氣機。經首次治療后，患者癥狀減輕，可排出部分乳汁，有徑可下，郁結得解。故二診沿下肢胃經、肝經刮痧，意在調整肝胃氣機，使氣血得以暢行，上下貫通。

5 結語

紀峰副教授“通乳三步法”治療乳汁淤積有明顯的優勢。結合辨證論治，消法靈活運用其中，刮痧、針刺、推拿三法齊下，使乳汁淤積得解。該法在乳汁淤積階段有效疏通乳絡，避免急性乳腺炎的發生，體現了中醫“已病防變”的思想，同時提高了母乳喂養率，為臨床治療提供可借鑒的治療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