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 香
(惠州學院,廣東惠州 516007)
作為小說,戰爭小說的政治美學意義不同于其他小說,這是由于戰爭小說反映的內容是戰爭的性質和戰爭的殘酷性。根據不同歷史時期的戰爭及文學思潮的演變,戰爭小說的主旨和創作手法也不盡相同。
修辭是為了加強語句的表達效果,通過修辭手法的運用,可以使小說語言逼真形象、準確無誤、鋪陳感情、增強氣勢,最終達到提高小說藝術表現力的作用。敘事的主要策略包括模仿和反諷,在戰爭小說中的敘事也不例外,戰爭小說由于其內容的獨特性,其敘事形式和表象往往與其他題材的小說相比更加復雜和極端化。
在戰爭小說中,對戰爭場面的描寫或者對某次戰爭行動的敘事,其實都是對戰爭本身的模仿,只是在模仿程度上存在或真實或虛構的不同比例。模仿是一種策略,通過模仿,人們的敘事意識才能得到加強和表現。現代以來的戰爭敘事作品,依然以現實主義為主,模仿自然也是其中必有之義。從敘事策略上講,這些作品將模仿藝術貫穿于整個作品之中。但即使是那些并非屬于模仿的戰爭敘事作品,模仿藝術的細節性的真實也依然存在作品之中,只不過是以片段的隸屬于技巧的形式表現出來。如以荒誕著稱的約瑟夫·海勒的黑色幽默小說與同名電影《第二十二條軍規》即是如此,其中大量穿插著飛行訓練以及轟炸的戰斗場面及尤索林救助戰友的令人恐怖的場面依然是模仿。
反諷作為敘事策略或者敘事結構的出現,對于戰爭敘事作品而言,反諷已經不再僅僅是局部的或者細節性的技巧問題,而是整個敘事作品的布局、結構的策略要求。它不再僅僅局限于一種修辭格式,而更是一種藝術作品的敘事策略和敘事結構。但就戰爭本身所具有的性質的極端性而言,所有藝術世界的戰爭敘事,都應該是反諷的,這和反諷手法的運用并沒有必然的聯系。由于戰爭經的殘酷性,作為幸存者,作家運用諷刺、嘲弄的口氣來敘說戰爭,一方面是用文字來遮蔽內心,一方面是用文字來敘事戰爭的殘酷和在戰爭中的痛苦體驗。戰爭本身的特性決定了戰爭小說中的敘事必然是反諷的,因為戰爭本身就是一個反諷式的行為。
《陸軍野戰醫院》是美國戰爭小說中典型的黑色幽默作品。小說講述的是主人公軍醫服役的一段經歷,作者運用反小說敘事結構,即時間上不連貫、情節上碎片化、主角群體化、人物非英雄化,同時采用夸張、諷刺、象征等典型的黑色幽默手法,以此反映荒謬混亂的現實世界,表達了人們對現實的絕望和祈求獲得解脫的復雜心理,具有明顯的反戰傾向。
在創作手段上,第一人稱敘事+碎片化記憶是戰爭小說敘事常用的表現形式。小說的視角往往會顯示作者的情感和立場,也會影響讀者對小說中人物和事件的價值判斷。比如,海明威將“經驗自我”與“敘事自我”這種既對立又統一的雙重自我融合在第一人稱的敘事中,從而展現了復雜的戲劇張力。梅勒在不同時空、不同角色中全部采用第一人稱,這樣的模式會將讀者的關注力集中在一點上,產生巨大的藝術感染力,從而提高敘事效果。《遠山的淡影》通過一位移民英國的日本女性悅子來回憶舊事,展示第二次世界大戰對日本后代造成的創傷,體現了人們當時的情感掙扎。小說的敘事者是悅子,以第一人稱的口吻進行敘事,刻畫了性格孤僻的孩子以及不稱職的母親,描述了母子之間的愛恨情仇,在敘事的過程中回憶與現實不斷地進行交織,敘事上呈現碎片化的現象,隱含了作者躲避事實的心理以及對國王的愧疚和傷痛。
死亡和情愛是中國戰爭小說的兩個敘事對象。死亡的不確定性造就了戰爭小說的詩性敘事,在戰爭小說里,生命,成為可以迅速消失的東西,戰爭敘事中的人物因此悵然若失,一邊都是前路危險,一邊是對死亡的焦慮等待,進退兩難。戰爭中的死亡是一種非正常的死亡,炸彈、炮彈、槍火、刺刀,血肉模糊,鮮血淋淋,不能直視。戰爭小說將這種震撼的場面直觀地展現在讀者面前。情愛是戰爭小說中又一敘事對象,情愛敘事結合于一體的體系建構,體現了傳統的美善相濟的審美思維定式,這是對馬克思主義社會詩學的接受。寓政教于情愛是中國戰爭小說中常用的一種手法,是把主角個體的生命和愛情故事至于國家和民族興亡的大背景下。
以死亡為敘事對象的戰爭小說充滿了悲劇敘事的情調,迷漫著戰爭的血腥和精神的虛無,充斥著死亡。《永別了,武器》作者以自己的親身經歷為故事原型,以戰爭和愛情為主要的敘事主體,是戰爭小說中的經典之作。故事的主人公是亨利和凱瑟琳,他們在精神上各取所需卻一樣的悲哀和迷茫。正如著火的木頭上的螞蟻,最終難逃掉入火海的命運,故事中的人也是如此,無休止的戰爭如同世界的末日,人們無論怎么努力也難逃一死,故事中凱瑟琳和孩子的死,完全打碎了亨利對美好生活的向往,更摧殘了亨利的生命意志,故事的最后亨利從病房里作走出來,我們不知道他將走向哪里,全書迷漫的這種死亡意識和悲劇精神就是這類小說的主題意蘊。
以愛情為主體的戰爭小說,在馬克思主義的影響下,在情感取向上,體現為對力的壯美美學風格的價值偏愛,即便是具有溫情之美的戰爭小說,也是基于所敘事的戰爭是符合民族正義和歷史正義的。這些戰爭小說作品從正義的倫理角度,對戰爭中的流血和死亡,災難和痛苦等殘酷的一面進行過濾和凈化,轉而張揚戰爭中的人性美和人情美。這類小說最常見的就是革命愛情伴侶型的愛情故事,這種敘事模式中,主人公最初是在平靜的田園生活中,雙方相互愛慕,后來革命爆發,雙方經受著生離死別,最終二者的結合伴隨著革命的勝利。比如《三千里江山》中,姚志蘭和吳天寶的愛情故事是在抗美援朝的大背景下的,二人是職工夜校認識的,后來二人奔赴朝鮮戰場,在保家衛國、援助階級兄弟、抵御外族入侵的斗爭中,他們的愛情融入了人民倫理的大敘事中,他們的個體愛情才得以升華。在以愛情為主線的戰爭小說中,通常表現了戰爭的意識形態對于個體情愛的決定性作用,情愛的敘事格局能夠隱喻更深層次上的意識形態,具有文化闡釋的功能。
戰爭小說與意識形態存在著密切的聯系,戰爭小說的敘事需要設定一個特定的年代,在創作的過程中,合理地運用創作手法和創作原則,針對敵我雙方的情況,從敘事的角度立體地構建一個典型的正義戰爭敘事模式,這是一種經典的正義戰爭敘事模式。
由于社會政治文化語境的限制,戰爭小說的作者需要站在主流意識形態的立場來觀察和敘述歷史,這樣的戰爭小說敘事的突出特點就是一正義戰爭的必然勝利為主導,在此基礎上塑造人物形象、架構故事情節,主要包括以下幾個方面:正義一方要有英明的領導,戰士都是英勇善戰的,是獲得人民的支持和幫助的;作為敵方,其行為是愚蠢和殘暴的,是倒行逆施的,這是導致其必然失敗的因素。這樣敵我雙方的敘事策略是典型的正義戰爭小說的摹本。
比如《保衛延安》,該小說創立了真實的領導人物形象,將彭德懷作為人物原型加以藝術性的加工,彭德懷作為正面形象的主角,是黨和中央戰略思想的貫徹者和執行者,正是在堅決貫徹黨中央和毛澤東戰略思想的前提下,戰事才取得了輝煌的勝利。在《保衛延安》中,李振德老人積極地為八路軍當向導,而面對國民黨的威逼利誘,毅然決然抱著孫子跳下懸崖;李大娘為了保護素不相識的野戰軍戰士,寧愿忍受敵人的嚴刑拷打。《紅日》的作者想把萊蕪戰役和孟良崮戰役作為戰爭中的經典,想以此來反映毛澤東戰略戰術思想,因此將這兩個戰役藝術性地在戰爭小說中加以敘述。在《紅日》中,國民黨燒殺搶掠、倒行逆施,對比之下,共產黨則大公無私,處處為老百姓謀福利。《紅日》中,楊軍的父親面對國民黨的威逼利誘,堅決不給兒子寫信,最終被反動派打死。這些小說將反面形象一概冠以殘暴和陰險狡詐的臉譜,以激發人民對反動人物的憎恨。
在意識形態的影響下,正義戰爭小說的敘事是在戰爭文化規范下的敘事,蘊含了那個時代獨特的審美特質,是那個時代所獨有的文學范式。
歷史在變遷,如今,傳統戰爭的烽火已經離我們遠去,戰爭的硝煙也漸行漸遠,從事戰爭小說創作的作家們已經沒有戰爭生活的體驗,在戰爭小說的創作上他們顯然已經不能走得更加深遠,戰爭小說的創作總體已經開始走下坡路。
隨著時代的發展,科技的進步,新時代的戰爭必然是現代化的戰爭、信息化的戰爭。但是一些作家依然在很大程度上依賴傳統戰爭來敘事,在此基礎上依靠自己的想象力,建構虛擬的、不具有戰爭事實的表象,以此表達對戰爭的思考和追問。時代化戰爭和我國周邊安全問題導致我國在軍事思想、軍事結構、訓練模式上都發生了很大的改變,于是更多的作者通過虛構軍事演習,構建虛擬的突發性軍事沖突和行動,以此構建虛擬的戰爭小說。比如喬良的《末日之戰》,以網絡戰爭為題材,描寫了黑客恐怖分子制造了“末日病毒”,通過網絡挾持了各國首腦,最終由計算機高人李漢力挽狂瀾。這反映了未來的戰爭,計算機會成為重要的武器,“比特”與“字節”就是傳統戰爭中的槍火與炮彈。
虛擬戰爭小說雖然避開了歷史和現實,卻仍然體現了科學意識和前沿意識,在一定意義上仍提醒我們傳統戰爭雖然結束了,但是和平與發展的問題仍然會面臨許多問題,矛盾仍然存在、軍事依然需要,表現反戰題材、英雄人物題材、高科技軍事題材甚至諜戰題材的小說將繼續發展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