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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貴陽中醫學院,貴州 貴陽 550002; 2.貴陽中醫學院/貴州省苗族醫學協同創新中心,貴州 貴陽 550002
關于苗族的起源,一般認為可追溯到五千多年前的炎黃時期。傳說當時以蚩尤為首的九黎部落聚居于今日之長江流域及黃河中下游一帶,后與炎黃二帝所率部落發生戰爭,戰敗后因多種原因九黎部落被迫不斷向南遷徙,最終定居于人煙稀少的西南地區[1]。歷經數千年的演變,貴州成為了現今中國乃至世界最大的苗族聚居地,特別在黔東南地區苗族村寨規模較大,保存較完好[2],故黔東南州苗族醫藥也是眾多苗族分支里頗有代表性的一支。苗族人民在中醫學理論的影響下,結合當時獨特的地理環境與生活習慣,發展了具有苗族特色的醫學。其主要用于治療類似于中醫痹證(苗醫稱為“順筋風”、“冷骨風”等[3])的弩藥針療法更是中醫與苗醫相結合的典型代表。
黔東南素有“九山半水半分田”之說,境內山脈眾多,巍峨高聳,苗族多聚居于深山之中[4],終日毒霧瘴氣繚繞,濕邪之氣聚集。當日出,照入山林曠野,沙土受熱熏蒸化氣升騰,或者是草木腐爛、游泥酸敗,籠罩山野,乃成山嵐瘴毒,多是濕毒濕疫一類。時人早出浸漬霧露,夜歸行走山林,多有陰濕上擾,“涼風習習,寒霧濃濃”,人易感受濕邪,蘊久以成毒,毒瘀血絡,氣血不行,壅塞不通。更因其居于雷公山脈之上,高原之中,屬巖溶地貌,早晚寒甚,故時人早起夜歸感受寒邪,且常夾風夾濕,《黃帝內經》曰:“風寒濕三氣雜至,合而為痹”。黔東南苗族痹證以寒為重,以濕為輔,故以寒痹為主。“陰霧兗兗,寒濕騰騰”,水土不能得以通利舒暢,陽氣被寒濕毒氣閉固,氣血凝滯不通,則痹痛多發。而黔東南苗族由于居于深山之中,在氣候環境的影響下,形成了嗜酸的飲食特點[5]。《金匱要略·中風歷節病脈證并治》云:“味酸則傷筋,筋傷則緩,名曰泄。”肝生筋,酸入肝,酸傷筋,加劇了 “筋脈拘急” 的癥狀[6]。故黔東南苗族痹證以痛為主,并伴有筋脈拘攣等癥狀。
苗醫理論認為[7],順筋風、冷骨風等各種痛癥多是由于風、寒、濕等外感毒邪,通過皮毛孔竅侵襲機體,加之過度的重體力勞動,積勞成疾,損傷筋骨,從而導致氣脈不通,血瘀經脈之間,出現周身疼痛的證侯[8]。此類病變在于皮肉與經脈之間,內服藥物,藥力一時難達病所,見效甚微。故苗族先民在生產生活實踐中,就地取材,使用針藥結合的弩藥針療法,利于藥物的有效成分透過皮下到達人體皮肉與筋脈之中,發揮解毒追風、散寒除濕、舒筋活血、通絡開竅等作用,促使人體經絡、血管上下交環,氣血調和,陰陽平衡而疾病自愈[9]。
相傳,苗族先民在捕獵時,常從一些劇毒藥物中提煉出“弩藥”,以達到“見血封喉”,毒殺獵物的作用,在長期的生產生活實踐中,苗族先民經過千百次的實踐發現,在弩藥中增加一些活血、追風、攆毒、趕水的藥物,可以達到治療疾病的作用[10]。由于苗族以前多生活在邊遠山區,生產生活落后,沒有專門從事醫藥的人員,多是需要時才去采摘,故多用性烈、味濃的鮮藥,具有加工簡易的特點。此外,邊遠山區藥源廣、種類多,功效類似的藥物較多,可選擇性大,更因苗族人民全民皆醫,對很多疾病都累積了各自的經驗和認識,故各家可通過不同的方藥組合來幫助患者解除同樣的病痛。所以,苗醫還具有配方靈活的特點[11-12]。苗醫弩藥液配方各地各家略有不同,但主方基本為當地所產的黑骨藤、透骨香、白龍須、生草烏、大血藤等祛風除濕、舒經活絡、散瘀止痛之品,浸泡于苗家自釀米酒中,以加強舒經活絡之功效,并促進藥物的吸收[13-14]。《內經》亦曰:“寒淫所勝,平以辛熱,佐以甘苦”,縱觀弩藥液之組方,黑骨藤、透骨香、白龍須、生草烏皆為辛溫之品,以溫經散寒、祛風除濕、消腫止痛,并佐以甘苦之品大血藤活血通絡,祛風止痙兼以淡滲、利濕,加強祛風、除濕、通絡之效。
苗醫以“毒學說”為理論指導,治療上強調以“透”為要,認為人體之病皆因“毒”所致[7],是故民間常有“無毒不生病,無患不成疾”的觀念,并認為痛、麻、酸、脹、腫等各種癥狀多是由于各種毒素不得外泄,壅積局部而成[5]。故此時應使用短針刺破皮膚,使毒氣、毒血得以外泄,同時增加皮部的通透性,更利于藥物的吸收,從而達到通透內外,瀉毒解毒的治療目的。苗醫弩藥針,是仿照安裝弩箭的藥箭法演化而來的,是苗族先民就地取材,利用刺猬的箭毛(其他木棍或筷子亦可),將一端削平,取棉線針三枚或五枚(也有用一、二枚的),以有孔之端插入削平處,列成“品”字或梅花形,使針尖只露出外面約一分許(約4 mm),蘸取藥液,輕叩患處皮膚,以達到開孔竅,泄邪毒,助藥吸收的目的[15]。
《素問·皮部論》亦載:“是故百病之始生也,必先于皮毛。邪中之,則腠理開,開則入客于絡脈,留而不去,傳入于經,留而不去,傳入于腑,癝于腸胃。”認為疾病的發展、傳變始于皮毛,漸次入里,因而對皮毛的治療顯得尤為重要。故治療上應以淺刺為主,如毛刺、半刺、揚刺等。《靈樞·官針》云:“半剌者,淺內而疾發針,無針傷肉,如拔毛狀”,“毛刺者,刺浮痹皮膚也”,說明淺刺通過對皮部的血絡刺激以作用于經絡系統[16],使皮部經氣得以激發,進而使經絡通暢,行血祛瘀,理氣除滯,達到活血通絡,舒筋止痛的作用,并通過孫絡和經脈與臟腑的聯系以達到調理臟腑虛實,調和陰陽,內病外治的目的。
苗醫“九架組”學說認為[17],人體表面被“汗窟”和“毛窟”所包繞,“汗窟”可將風、濕、氣、冷、熱諸外“毒”通過發汗排出,體內之“毒”則通過“毛窟”的開合排出,認為疾病的產生與人類生靈感受“毒邪”不能及時排出有關,“毒”素內蘊即為“百病之源”。而弩藥針療法立足于苗醫“以透為要”的理論基礎上,通過弩針在患處體表皮膚多針淺刺,從而打開皮部之“汗窟”和“毛窟”,一方面利于交通“四大經脈”,以排出機體“毒”素,另一方面,更利于將弩藥送至患處皮肉筋脈之間,直達病灶,增強療效。《素問·移精變氣論》云:“毒藥治其內,針石治其外”,這是由于經絡“內屬于腑臟,外絡于肢節”,具有運載氣血,通達周身的作用,經絡氣血輸注于體表乃成腧穴,故藥物作用可通過對腧穴產生的化學性刺激激發經絡效應,進而達到調整臟腑功能,起到防病治病的作用。現代研究也表明[18],經皮給藥可通過皮膚內豐富的毛細血管,將藥物吸收,并進入人體血液循環,同時,由于避免了肝腸代謝對藥物的消耗,使得藥物有效濃度維持,延長藥物的作用時間。
《素問·異法方宜論》曰:“南方者,……其地下,水土弱,霧露之所聚也。其民嗜酸而食胕,故其民皆致理而赤色,其病攣痹,其治宜微針……。故九針者,亦從南方來。”早在數千年前就闡明了南方痹癥多發的原因及多使用針刺治療的特點。而弩藥針療法是中醫在黔東南地區針對其痹證“以痛為主,多伴筋脈拘攣”特點“因地制宜”的發展,通過結合當地特色之弩藥,進一步增強了療效。中醫與苗醫均是我國傳統醫學的重要組成部分,在數千年的發展歷史進程中,相互不斷的借鑒和滲透,但各自又是相對獨立的醫學體系。這與漢、苗民族接受的文化教育、信奉的民族信仰、所處的生活環境密切相關。總體而言,中醫更加系統、全面,苗醫則更直接、簡練、便捷,并對很多疾病有其獨到的認識和特殊的經驗與方法。在國家大力推進民族醫藥發展的形勢下,應當加強對苗醫弩藥針療法等操作簡便、價格低廉且具有顯著療效的少數民族療法的挖掘,促進其推廣及現代化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