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慶郵電大學 傳媒藝術學院 400065)
定格動畫《魔弦傳說》是由美國萊卡公司融合日本異域文化特色,創作的超越現實邏輯,具有獨特文化演進創意的優秀作品(以“主人公”名簡稱“KUBO”)。創作團隊將成熟的美國動畫運作模式視為設計平臺,專注“電影產品設計”原始的設計理念。設計尊崇日本文化的“天人合一,回歸自然”,賦予電影以獨特文化特色的創新靈魂,“以體系化的進程,努力設計以人為本的獨特電影產品”。將“日本文化的民族個性”融入異域文化演進的“電影產品設計”,從而召喚出特異的人性情感與藝術表現。
對于久保獨眼的形象設計,導演柯奈特覺得遵循了日本美學詞匯Wabi Sabi(侘寂)——“不完美的美”。意在不刻意突出裝飾和外表的美,呼吁我們看到事物質樸的內在,這種美能夠經歷時間考驗的本質。久保獨眼的設計似也是參考了高畑勛的動畫《怪物鬼太郎》(ゲゲゲの鬼太郎,1968)。主人公的造型設計緊緊地扣住了觀眾的“心”。隨著故事敘事情節的展開,我們會發現這是影片最大的情感沖突的鋪墊。
影片處處彰顯日本民族對器物、萬物大小的信奉與追求。日本人信奉“小”能勝“大”。所造器物在功能相同時總是更為小巧與精致;而國民性是膨脹的,信奉“小”可以變“大”。總賦予小的器物以更多的功能,表現對“大”的無限追求與至高崇尚。“小”是現實生存狀態,“大”則是精神價值追求。1小孩與大妖怪:因饑餓或戰死沙場的亡靈尸骨組成的巨骸怪,作為奧德賽之路上艱難險阻,仿照歌川國芳的名作《相馬之古內裏》,成為日本武士對抗的對象。小紙人與大甲蟲:紅色的將軍小紙人在整個冒險過程中伴隨久保左右,并在后期成為久保的重要引路人,隱喻久保的強大內心。小船與大浪:模擬葛飾北齋的代表作品《神奈川沖浪里》的波浪,凸顯母子的情深意切,生活經過磨難,隱喻人物內心的掙扎與抗爭。小葉與大船:二弦能樂召喚自然的魔力,將微不足道的葉片化為美麗的承載生命的大船。

圖1 巨骸怪
(1)奇幻的紙人創意:簡單的紙人角色,隱喻久保的內心由無知少年成長為獨立與邪惡勢力對抗的少年英雄,最后能夠用愛與回憶感化敵人,無疑是一次突破性的成長。(2)二弦能樂之幽玄:演奏能樂之“三味線”藝術集成了優雅之美的花、幽玄等精粹。從能直接訴諸心、不用語言表達的思想,從久保的身后移動到聽者內心的不聞不見的悟性當中,瞬息即逝,難以遺忘。(3)效仿大量浮世繪(Floating World)的繪畫風格和雕版印刷風格的環境設定,致敬了日本著名的版畫藝術家葛飾北齋、版畫大師齋藤清。符合西方審美的豪壯絢爛、強烈的自我表現傾向。處處透視出“繁”中含“簡”的精煉自然,簡化的大自然形狀的藝術風格。

圖2 浮世繪日本歌姬
影片的沖突就在善與惡、溫柔的親情與殘酷的親情兩極里如鬼火般的跳躍。如日本忍者系的母親的兩姐妹,戴著恐怖的能劇演員面具“能面”,充滿了東西合璧的忍者和女巫的混血。我們無從知道,面具后的那張臉是什么樣?雙目失明?抑或和她們的姐妹一樣,有著一雙美麗的眼睛呢?設計上避開劇情的矛盾,讓人物形象更加和風化。
貫穿于“KUBO”動畫電影的始終,我們有這樣的他者認同。日本文化靈動地凝結、定格在一起,形成動畫本身的美,古板地堆放文化元素,將失去固有的文化鮮度。
日本文化區別于西方豪壯絢爛、宏大華麗,具有強烈的自我表現傾向,崇尚簡素枯淡、孤寂幽玄,具有強烈的自我抑制傾向,仍具有世界價值。如西方“包豪斯”設計風格的文化,喬布斯的蘋果文化又何嘗不是以簡為美呢?“簡約之美”為設計理念的蘋果公司,創意是體系化的,不是獨立的2。而富于體系化的民族個性文化靈魂,才是完美的“電影產品設計”。自然與統一的美,同樣也體現于美國的文化產品,同樣也是美國電影推向世界電影的元素。
電影中精華版日本民族文化的場景設計收錄了大半個日本的世界文化遺產和自然景觀:福井縣的蘇洞門;白川鄉的“合掌造”建筑;北海道的麥田;古都京都的街景;和歌山縣的熊野古道;山梨縣的河口湖放的水燈;山形縣的藏王滑雪場;京都嵐山的嵯峨竹林;奈良法隆寺等等。尊重傳統的基礎上,巧妙的重組和創新,更好的為劇情服務,直接或間接推動故事發展,讓人眼前一亮。
電影開篇的精彩段落中,通過久保在村民面前演繹能樂,以折紙小人演繹故事的形式,交代了久保已故父親的冒險事跡。巧妙地融入了觀者、創作者的個人設計情感體驗,帶來強烈的視覺觀感。日本的折紙藝術,如折紙藝術家神谷哲史的帖子風靡網絡,各種巨型猛獸、現代化機械,都可以用一張紙折疊完成,令人嘆為觀止。創作者兩次用到金鷺以承載死者的靈魂,送它們去任何要去的地方。與中國的孔明燈的寄托哀思功能類似,影片結尾,可以看到金鷺與紙燈同時出現。
正如蘋果產品設計師想要達到“簡約之美”的設計理念,所面臨的令人意想不到的現實是需要付出更多的工作。“能樂”、“凈琉璃”的簡單紙人演繹中,定格設計師大量的工作對于折紙藝術的尊崇與動作的反復推演,才使得設計融入了創作者的豐富的個人情感體驗。定格動畫技術用于改善觀者的電影體現,而且技術所講的語言方便觀者理解。插上“紙鳥大翅膀”自由地飛翔,只會引發觀者由衷的會心微笑,形成心靈的共鳴。
融入觀者、創作者的個性體驗:“KUBO”的設計融入日本民族的文化審美心理和人文形象的塑造,具備“日本民族個性”的審美價值。承受傳統與現代雙重文化交融的同時,也孕育了新的創新活力。個人情感經驗是對生命的記憶來自成長的經歷、對環境的感悟和視覺經驗、反思與創造,是非常真切的個人主觀感受。根據個人經驗出發做的設計,具有普適性,在個人的經驗里會包含觀者的同樣需求。“KUBO”的設計者用自己本性的表達方式,將設計者的個人情感體驗凝聚在其所設計的個性形象中,因此獲得生命。
就是這樣一種“日本式的情感沖突”天然形成了電影最大的懸念與波瀾起伏,感動所有的觀者。設計本天成,自然來雕琢。
在日本人的心理結構中,幾乎不存在弗洛伊德心理學中那種主宰一切的父親——另一方面,丈夫卻希望妻子始終像“貴婦人”支撐全家。但事實上,日本的女性又是社會關系的弱勢群體,這就是一種情感沖突。久保母親的角色設計,為愛情與家族反目成仇,確像性格剛毅的“貴婦人”,給人既神秘又悲傷的深刻印象。非常具有日本特色的表情設計,總令人聯想起日本的歌舞伎:令人震懾的眼神、下垂的眉毛,呈現出強烈的悲傷。
(1)“久保”被父輩奪去一只“眼睛”用于“修煉成仙”,影片伊始的情感基調是“哀怨”。留給影片觀者最大的情感懸念是“父輩”奪取親人的“眼睛”,極端地殘酷剝奪親人的光明。(2)日本人對于“義務”(孝)與“義理”的基本觀念,正像美國人眼中的金錢債務一樣,如陰影般時刻籠罩心頭。對非近親(如伯父母、表兄妹等)的義理責任,是為了報答他們的共同祖先的恩。3(3)也許我們認為,悲劇的全部責任顯然是 “偷走眼睛”的伯父。孝道與義理常常會與其他道德發生沖突,成了必須履行的義務,甚至包括寬宥父母的惡行或無德。區別于義理與報恩在日本的“無條件”,中國的忠孝之上有更高的 “仁”。傳統日本文化中,父輩可違反人性的“仁”,而去追求“眼”。(4)正如日本履行孝道“義理”是件為難而“不愿意”做的事。我們看到影片的情感沖突演化為家族成員間相當露骨的相互怨恨。人之共性的追求光明、自由與獨立與日本的“無條件”報恩與義理產生強烈的矛盾、沖突。大家都在為“久保”吶喊,“世界觀者”看來,這樣的日本傳統與文化的“民族文化個性”就是應該“掙脫”、“演進”。
本文對美國動畫電影下的以“日本文化”特色出發的“電影產品設計”創意核心的分析,給了我們很好的啟發。在全球化的文化背景下,我國動畫未來的發展與定位是形成中國本土特色的動畫世界語言、構建中國民族特色的動畫共享文化。
注釋:
1.李廣著.和與邪 日本文化兩極.東北師范大學出版,2010.12.189-209
2.John Edson,黃喆 (譯)蘋果的產品設計之道-創新優秀產品-服務和用戶體驗的七個原則,機械工業出版社,2013.8.1
3.魯思·本尼迪克特 (作), 呂萬和, 熊達云 ,王智新 (譯)菊與刀 日本文化諸模式. 商務印書館,2017.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