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中醫藥大學,安徽 合肥 230038
王仲奇(1881-1945),近代新安醫家之巨擘,凡行醫40余年,精通內科雜病,名蜚杏林,后人將其臨證病歷編纂整理為《王仲奇醫案》,收錄醫案700余則[1]。郁證是指由情志不遂、氣機郁滯導致的情緒不寧、心情低落、胸腹脅肋部脹滿不舒,易怒易哭,自覺咽中如有物堵的病證,相當于現代醫學所言之憂郁癥、圍絕經期綜合征、神經官能癥、癔病等[2]。筆者對郁證的發生機制進行了闡述,并從經驗歸納、用藥特色兩方面剖析王仲奇辨治郁證的用藥經驗特色。
《古今醫統大全·郁證》云:“郁為七情不舒……既郁之久,變病多端?!薄兜は姆āち簟吩疲骸皻庋獩_和,萬病不生……一有怫郁,諸病生焉?!敝赋鲇糇C的關鍵為氣血怫郁[3]。郁證總因情志所傷,導致臟腑功能失調,氣機郁滯。七情過極或惱怒傷肝,肝氣郁結或憂思過度,肝脾氣結,健運失司,因而致病[4]。王仲奇認為,郁乃氣機結聚不散,故治當宣郁、調理樞機開闔,此即《內經》“木郁達之”的思想。《雜病源流犀燭》云:“諸郁,臟氣病也……更兼臟氣弱,故六郁之病生焉[5]?!被颊咚伢w虛弱,臟腑功能失調,易受情志影響而生郁。郁證病位在肝,與心、脾、腎關系密切,肝失疏泄,氣機逆亂,則臟氣失司,五臟不安。肝郁即可化火,火郁陰傷,心陰失養,腎陰亦枯而發陰虛火旺、心腎陰虛之證。氣郁化火,熱火擾心則心肝火旺,易怒易哭。木旺乘土,可致肝胃失和或肝脾失和;憂思傷脾,思則氣結,氣結則痰凝,脾被傷則生化無源,氣血虧虛,使心脾兩虛、心神失養[6]。王氏從肝入手,重視心、胃、膽,連系膈、咽,治療總以宣郁舒肝為主,調理氣機、舒肝和胃、養心安神、溫膽活絡,注重調攝精神,調整臟腑功能。
2.1 辛開苦降疏利氣機 《臨證指南醫案·郁證》云:“郁則氣滯,氣滯久則必化熱而不流……以苦辛涼潤宣通,不投燥熱斂澀呆補……”[7]。王氏仿葉天士治療郁證之法,用辛苦之品宣郁而調暢樞機,取意小陷胸湯,半夏辛溫燥濕,用以和胃化痰,黃連苦寒,能瀉郁熱,瓜蔞苦寒質潤,可清熱化痰,三者共奏辛開苦降之功。另以橘葉、綠萼梅疏肝理氣,旋覆花、杏仁、玉蘇子之類調暢肺氣,宣通氣機。
2.2 注重調節臟腑功能 郁證之病位在肝,肝喜條達,主疏泄,情志不遂則氣機郁滯,五臟不安。肝氣瘀滯,橫逆犯胃,胃失和降而致肝胃不和,出現噯氣、噫氣、納差等癥狀,王仲奇常以疏肝和胃法治之[8]。肝郁化火,火郁傷陰而致肝陽上亢,陰虛火旺,心失所養出現口干舌燥、眩暈耳鳴、夜寐難安等癥狀,王仲奇常以平肝潛陽,寧心安神之法治之。肝木旺易乘脾土,憂思亦傷脾,脾失健運而生痰涎;肝膽互為表里,在臟腑功能上聯系密切,肝失疏泄,膽郁痰擾,《金匱要略·痰飲咳嗽病脈證治》云:“病痰飲者, 當以溫藥和之,”王氏亦慣用溫化之法如溫膽湯治療郁證出現的痰飲涎唾。
2.3 巧用經方輕清靈動 王仲奇繼承新安醫家用藥平淡輕靈的特點,用藥藥量小,常用綠萼梅、橘葉、薄荷、菊花等輕清之品,使藥方靈動活潑,富有生氣[9]。此外,王仲奇善取諸家之長,借鑒前人經方驗方,在治療郁證的時候常取意《傷寒論》半夏瀉心湯、小陷胸湯,《千金要方》溫膽湯,《金匱要略》甘麥大棗湯,《傅青主女科》易黃湯,《內科摘要》丹梔逍遙散等名家驗方。
王氏臨證善用對藥,效如桴鼓,常用藥對有綠萼梅與橘葉、川黃連與法半夏、龍齒與紫貝齒、白蒺藜與甘菊花、茯苓與益智仁等。
3.1 綠萼梅與橘葉 綠萼梅又稱綠梅花,味酸澀、性平,入肝、胃、肺經,能疏肝解郁和中,醒脾理氣化痰?!栋俨葭R》言其能“開胃散郁, 助清陽之氣上升,生津止渴”,《飲片新參》亦云:“平肝和胃,止脘痛”,臨床常用以治療梅核氣,郁悶心煩,肝郁氣痛之證。國醫大師徐經世稱其為“解郁悅脾之要藥”,謂其調肝而不傷陰,醒脾而不嫌燥,兼有和胃降逆、行氣止痛之功[10]。橘葉辛苦平,質輕,歸肝經,能疏肝行氣、散結消腫,能助綠萼梅舒肝行氣、降郁和胃。
3.2 川黃連與法半夏 黃連與半夏的組合出自《傷寒論》半夏瀉心湯,黃連苦寒,清熱燥濕,瀉火解毒;半夏辛溫,歸脾、胃、肺經,《主治秘要》言其有“燥胃濕,化痰……除胸中痰涎”之效[11],為溫化寒痰之要藥,法半夏同時具有調和脾胃的作用。胃喜潤而惡燥,以降為和,胃氣失調,則升降失司。半夏辛開,黃連苦降使氣機升降得復,燥熱得除,二者寒熱并存,半夏解黃連苦寒而不傷胃,黃連助半夏燥濕而不傷陰[12],王仲奇常用之治療痰氣交阻之“咽塞作梗,如有物堵”之癥。
3.3 龍齒與紫貝齒 龍齒與紫貝齒搭配取意《裘笑梅婦科經驗》之二齒安神湯,紫貝齒又名文貝,味咸性平,入肝、心經,清熱平肝,鎮驚安神,是去怯之佳品,臨床常用于肝陽上亢、頭暈目眩、驚悸失眠。《飲片新參》言紫貝齒能“清心,平肝安神,治驚惕不眠。”青龍齒味甘澀,性涼,能鎮驚安神、除煩熱,是安魂定魄之良藥,對驚癇癲狂、身熱心煩、失眠多夢頗有佳效[13],《藥性論》云龍齒能“鎮心,安魂魄”,王仲奇常用二者清肝鎮驚安神,治療夜寐或驚惕不安。
3.4 白蒺藜與甘菊花 白蒺藜即刺蒺藜,辛苦,微溫,主降泄,可疏肝經風邪,能平肝解郁、活血祛風、明目,常用于肝陽上亢之頭暈目眩癥[14],《本草求真》謂其有“宣散肝經風邪”之功。菊花甘苦,微寒,歸肺、肝經,能散風清熱,平肝明目,《神農本草經》云:“主治風頭眩腫痛……目欲脫,淚出”之證[15],二者常被用于肝旺之頭眼昏花、目花閃發、眩暈耳鳴。
3.5 茯苓與益智仁 茯苓甘淡,性平,能利水滲濕、健脾補中、寧心安神。益智仁辛溫,入脾、腎經,有溫脾固精縮尿止瀉、溫脾止瀉攝唾之效,《校注婦人良方》中縮泉丸用山藥、益智仁、天臺烏藥治膀胱虛寒之小便頻數、遺尿。二藥相伍,益智仁以溫澀為要,茯苓以補益滲利為主[16],一澀一利,相互促進,相互制約,固腎健脾,縮小便而止泄瀉,王仲奇用兩者配伍治療女子郁證之帶下頻數。
文章闡述郁證的發生機制,從經驗歸納、用藥特色兩方面剖析王仲奇辨治郁證的用藥經驗特色。王氏辨治郁證常從肝入手,調理氣機,調攝精神,調節臟腑功能,以綠萼梅、橘葉疏肝解郁;醒脾理氣和中;川黃連、法半夏治療痰氣交阻證;龍齒、紫貝齒清肝鎮驚安神;白蒺藜、甘菊花治療肝木旺盛之頭眼昏花、目花閃發、眩暈耳鳴,茯苓、益智仁治療郁證帶下頻數,用藥輕清靈動,效如桴鼓。深入探析王仲奇辨治郁證用藥經驗特色,為中醫診治郁證提供了有效方案,拓展了臨證治郁思路,能一定程度提高臨床辨治郁證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