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經八脈理論在婦科疾病辨治中的應用?

王 燕，劉 穎，咸慶飛

(1. 寧夏銀川市第一人民醫院中醫科,銀川 750000； 2. 中國中醫科學院艾滋病中醫藥防治中心，北京 100700； 3. 中國中醫科學院中醫基礎理論研究所，北京 100700)

奇經八脈理論是中醫辨證論治體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其內容首見于《黃帝內經》(以下簡稱《內經》)。任、沖、督、帶、陽維、陰維、陽蹺、陰蹺八脈的循行及所主病癥散載于《內經》各篇中，《難經》將其總稱為“奇經八脈”，并進行了專篇闡述[1]。晉·皇甫謐、王叔和，元·滑伯仁，明·李時珍等醫家對奇經八脈都有論述及發揮[2]。

奇經八脈直接參與婦科經、帶、胎、產、乳等生理活動，與其生理病理有著密切關系。若奇經八脈各司其職，則經調、帶固、胎安、產順；一旦奇經八脈功能異常，則變生諸病。古代醫家運用奇經八脈理論論治婦科疾病的不乏其人，本文對奇經八脈理論辨治婦科疾病的理論基礎及臨床應用進行探討。

1 從奇經八脈理論辨治婦人病的發展源流

早在《內經》就有奇經八脈指導婦科疾病診療的論述。《素問·腹中論篇》云：“病名血枯。此得之年少時，有所大脫血……故月事衰少不來也。帝曰：治之奈何？復以何術？岐伯曰：以四烏鲗骨一藘茹，二物并合之，丸以雀卵，大如小豆，以五丸為后飯，飲以鮑魚汁，利腸中及傷肝也。”文中的四烏鲗骨一藘茹丸是現存文獻記載的婦科首方，也是《內經》中為數不多的劑量與藥味皆有論述的方劑之一，被稱為婦科方劑的奠基之作[3]。該方主治肝腎陰虛、沖任不足之血枯經閉之病。臨床應用該方，除沖任失養、血虛經閉外，還常用來治療崩漏、帶下等病。《素問·骨空論篇》曰：“任脈為病，男子內結七疝，女子帶下瘕聚。”指出了奇經功能的異常可致婦科疾病。

“任之為病……女子為瘕聚。帶之為病，腹滿，腰溶溶，若坐水中。此奇經八脈之為病也。[4]”《難經》在任脈為病的基礎上，首次對帶脈進行了定義論述，并指出女性帶脈為病，可出現腰腹脹滿冷痛等帶下問題。巢元方在《諸病源候論》中提出：“漏下者，由勞傷血氣，沖任之脈虛損故也”，從奇經八脈的角度闡述了沖任虛損可導致崩漏下血的病因病機[5]。

宋金元時期，婦科得到了迅速發展，呈現出百家爭鳴的醫學格局。陳自明集各家之所長，再加自己之經驗，編成中國第一部體系完整的婦產科專書《婦人大全良方》。書中陳自明襲巢元方沖任虛損之觀點，重邪氣與沖任的關系，更是羅列諸多婦科效方，逐漸被后世醫家所重視且影響廣泛[6]。金元四大家也逐步形成了獨特的學術流派，開闊了奇經八脈理論對內科疾病與婦科疾病的診療思路。

到明清時期，中醫藥處于日臻成熟的階段，此時涌現出大批綜合性全書，婦科專著亦空前增多[7]。其中，李時珍的《奇經八脈考》將奇經八脈的循行及辨治規律、臨床用藥等進行了系統整理，使奇經八脈理論成為婦科疾病辨治的基本理論之一。《傅青主女科》《女科要旨》等專著的問世，為奇經八脈理論辨治婦科疾病提供了更完備的理論基礎。葉天士與吳鞠通擅長運用奇經八脈理論指導臨床實踐，這也為后世應用奇經八脈理論辨治婦科疾病提供了諸多范例。

2 奇經八脈對女性生理病理的影響

2.1 奇經八脈對婦科生理的影響

《內經》非常重視任沖與女子月經的關系。《素問·上古天真論篇》中載:“二七而天癸至，任脈通，太沖脈盛，月事以時下”，明確了沖任與月經的關系。《素問·骨空論篇》王冰注謂:“所以謂之任脈者，女子得之以妊養也。故經云:此病其女子不孕也”[8]。婦科疾病的辨治特別注重沖任二脈，常沖任并提，認為調理沖任乃調理經帶胎產之根本，臨床用藥也多沖任藥物并用[9]。“沖為血海，任主胞胎，二者相資，故能有子”[8]。育齡期女性，沖任相資，月事定時，兩精相搏，方能成孕。妊娠期，沖任之血聚以養胎，故經停不行，產后沖任之血上為乳汁[10]。

《儒門事親》云：“任脈者，女子養胎孕之所。督乃是督領婦人經脈之海也。沖、任、督三脈，同起而異行，一源而三歧，皆絡于帶脈。沖任督三脈，皆統于篡戶，循陰器，行廷孔、溺孔上端。[11]”張子和指出沖、任、督三脈皆受帶脈的約束。而沖、任、督、帶四脈與與十二經脈相連，又可聯絡腦、腎、胞宮，這就構成了與女性生理功能有著直接關系的女性性周期調節系統[12]。

“思經水必諸路之血，貯于血海而下。其不致崩決淋漓者，任脈為之擔任，帶脈為之約束。綱維蹺脈之擁護，督脈以總督其攝。”葉天士在《臨證指南醫案·崩漏》中指出月經的正常源于任、督、沖、帶、陽維、陰維、陽蹺、陰蹺脈的功能協調，認為奇經八脈功能正常，經脈充盛是女性月經規律的前提。督脈、任脈為陽脈、陰脈之海、沖脈為十二經脈之海，以此三脈為核心，結合陽維于陽、陰維于陰、陰蹺入于陽、陽蹺入于陰，相互交通陰陽，加上帶脈總束諸脈，共同對十二經脈起主導作用[13]。

2.2 奇經八脈對婦科疾病的影響

婦科經帶胎產的病理，不外臟腑功能異常、氣血不調、沖任督帶失司等[14]。由于女性生殖生理的特殊性，臟腑功能失常、氣血不調損傷沖任督帶的功能時，才可導致胞宮發生經帶胎產諸病[15]。

2.2.1 月經病 沖任不固，封藏失司或血失統攝，則為崩漏。沖任阻滯、氣滯血凝則見痛經、閉經、妊娠腹痛。沖任虧損、血海不足則月經后期，月經過少。沖任血熱，迫血妄行則見月經先期和倒經。沖任不固、帶脈失約可致血不循經、血失統攝，而致下脫，出現經量過多或漏下不止。陰陽維、陰陽蹺能維護全身的陰陽平衡，調整各經脈間的通調盛衰，其作用失司可致經期外感，見寒熱灑淅或五心煩熱等[16]。

2.2.2 帶下病 諸經上下往來，遺熱于帶脈之間，客熱郁結或濕熱下注，皆可致帶下病。帶脈受損，約束失司，亦見帶下異常。葉天士認為，帶下病是由于沖任督帶傷損，致陰陽維、陰陽蹺不用而致病，認為帶下病多與奇脈虛空有關

2.2.3 胎產病 《內經》云：“沖脈為病，女子不孕。”若沖任失調，攝精成孕困難，又易導致胎妊產乳諸病的發生。督脈受損，陰陽失衡，亦可見閉經、不孕。帶脈虧虛，約束失司，提系乏力，可見胎漏、滑胎等。沖任虛損，胎失所養，系胞無力則見胎動不安、胎漏。《中西匯通醫經精義》也有“肝火挾沖脈上逆，發為惡阻”之記載[17]。

沖任濕熱或瘀阻胞宮而致沖任不暢，可見產后惡露不絕。沖任虛衰則可見產后缺乳。《臨證指南醫案·產后》引龔商年曰:“病由產后者為更多，亦為更劇。產后氣血大虧，內而七情，外而六氣，稍有感觸，即足致病……至于奇經八脈，為產后第一要領”[18]。葉天士認為產后淋帶都是沖任奇脈內怯所致[19]，治療產后疾患當需調理奇經八脈。

3 從奇經八脈辨治婦科疾病

3.1 溫養任督，填補奇經

葉天士作為運用奇經八脈調理婦科疾病的代表，臨床上特別強調溫養、調理奇經八脈，以二維、沖任、督帶為重點辨治。其用藥溫而不燥，補而不膩，處方藥味精而少，靈活多變。其中溫養任督，直達巔頂的鹿角霜出現頻次最高，而前人名家慣用的血中氣藥在其處方中卻未出現。吳鞠通等醫家亦主張奇經虛證不同于一般虛損疾病的治療，當運用血肉有情之品溫養任督，填補奇經。惟厚味膠質之類方能調養精血之憊，同氣相求，方可資奇經八脈陰血之源。臨床常選用鹿角霜、鹿角、龜板、鱉甲、紫河車、豬脊髓、阿膠、羊腰子等。

3.2 寓通于補，通補奇經，

婦科疾病常表現為虛證為主或虛中夾實，奇經為病，無論補虛治實均當用“通因”一法。葉天士認為奇經為病，通因一法，為古圣賢之定例。奇經之病，務當氣血調和。奇經實證要緩調通絡，疏達振痹，用辛苦芳香之品，流暢氣血，以通脈絡；虛證宜通補，充養精血的同時，加入炒山楂、牛膝、茺蔚子等活血通經之品，通補結合[20]。在治療崩漏下血、經多不止、帶下異常、惡露不絕、痛經、倒經、閉經等疾病中應用廣泛。

3.3 歸經用藥，專入奇經

因奇經八脈循行部位不同，生理功能各異，故在用藥方面有著不同的歸經用藥，在力求藥達病所的前提下，注意調其病理變化。嚴西亭就在《得配本草》中收錄了40余種奇經用藥并進行了歸經分類。葉天士云：“沖脈奇經在下焦，須固攝奇脈之藥，乃能按經循絡耳”，指出了沖脈用藥的特點。《傅青主女科》中也有關于巴戟天、白果通任脈，扁豆、蓮子、山藥益沖脈的記載。目前多認為沖宜鎮、任宜養、督宜溫、帶宜固等，臨床常選紫石英、桂枝、牛膝、龍骨、牡蠣、當歸以鎮攝沖脈，龜板、巴戟、丹參等以養任脈，鹿角、鹿角膠、枸杞以溫督脈，續斷、白術、白芍以固帶脈，桂枝、白芍、五味子、黃芪以調維脈，木瓜、白芍、淮小麥、大棗等以緩蹺脈之急。各經亦有專藥引藥直入其經，督脈以鹿角為引，任脈以龜板為引，帶脈以白術為引，沖脈以桂枝、龍牡為引，陰蹺以木瓜為引，陽蹺以白芍為引等。

運用奇經八脈理論辨治婦科疾病，既應注意奇經八脈理論與十二正經、臟腑間的密切關系，又當注重婦科經帶胎產的特性。治療上攻宜緩宜曲，補忌澀忌呆，補虛通絡務必靈活多變，理虛選血肉有情，治實當通補奇經，善用各經專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