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中醫象思維認識腫瘤血管生成?

劉嬌萍，袁昌勁，曹繼剛，鄒小娟，盧 威，劉 禮

(1. 華中科技大學同濟醫學院附屬武漢中心醫院中西醫結合腫瘤科，武漢 430014； 2. 湖北中醫藥大學基礎醫學院，武漢 430065； 3. 湖北中醫藥大學針灸骨傷學院，武漢 430061)

1 腫瘤血管生成的中西醫認識

腫瘤血管生成概念最早由哈佛大學的年輕醫師Folkman[1]提出，他認為腫瘤的生長與轉移依賴于腫瘤血管生成，阻斷腫瘤血管生成可能成為治療腫瘤的有效方法。目前，抗腫瘤血管生成治療作為腫瘤綜合治療的一部分，是腫瘤治療研究的熱點領域[2]。中醫學沒有腫瘤血管生成的概念，有學者將其歸屬于絡病和血瘀證等范疇[3-4]。

2 象思維的含義

“象”的概念起源于《周易》，“象思維”的概念最早由中國社會科學院哲學所王樹人先生[5]提出。王永炎院士對象思維亦進行了深刻的闡述，認為象思維首要在于“察象”，此“象”可有象有形，有象有形者，取自然之形；也可無象無形，無象無形者，取自然之理[6]。“察象”即觀物取象，此“象”可分為物象和意象。物象即事物的具體形象，意象即事物的功能和特性[7]。“象”思維方法與“象”思維模型密不可分，“象”模型是中醫思維所采用的理論模型[8]。如《黃帝內經》的陰陽、五行等象模型，《傷寒論》中的六經辨證象模型，以及溫病學中的衛氣營血、三焦象模型等[7]。而取象比類不僅可以將不同的象進行歸類，還可以通過已知之象認識未知之象[9]。運用象思維，不僅可以很好地領悟中醫經典，還可以實現中西醫之間的對比解讀。

3 象思維在腫瘤血管生成中醫認識中的應用

3.1 癌毒致病

血管生成可分為生理性生成與病理性生成。在生理情況下，血管生成的過程是嚴格受控的，如胚胎發育、傷口愈合等。而病理情況下，血管生成過程則是不受控制的，如腫瘤、血管性視網膜病變等。特別是腫瘤，往往表現出持續性、失控性的血管生成[2]。腫瘤之所以能促使新血管的生長，是因為腫瘤組織可產生一種能促使血管生長的化學物質所致，Folkman將些物質稱之為腫瘤血管生成因子。腫瘤血管生成因子不僅可以來自腫瘤細胞，還可以來自腫瘤細胞外基質，甚至來自內皮細胞本身[2]。有學者提出“癌毒”作為腫瘤的特異性致病因子，是腫瘤血管生成的前題[10]。“癌毒”這一創新性中醫腫瘤病機理論是由國醫大師周仲瑛教授提出的。周仲瑛認為癌毒屬毒邪之一，是內外各種因素作用于機體，導致臟腑功能失調，或是在臟腑功能失調的基礎上，受內外多種因素誘導而產生的一種導致腫瘤發生發展的特異性病邪[11-12]。西醫學認為，腫瘤的形成是由于細胞在多種致癌因素等作用下發生基因突變，從而失去正常的生長調控，導致細胞單克隆性異常增生。癌毒產生后常依附于風、熱、火、寒、痰、濕、瘀等病邪雜合致病，即毒必附邪[12]。而單一的腫瘤細胞不足以形成腫瘤，任何腫瘤都有腫瘤實質和腫瘤間質兩部分組成，腫瘤細胞即腫瘤實質成分，腫瘤間質是指含有血管、淋巴管的結締組織等。由此可見，中醫癌毒致病機理與西醫腫瘤發病機制認識高度吻合。癌毒是中醫對于腫瘤既抽象又具象的概括。癌毒既不能完全等同于腫瘤細胞或腫瘤細胞聚集而形成的腫塊，亦不能完全等同于致癌物質。癌毒可以視作一種象模型，此象是動態、功能之“象”。凡是具有促進腫瘤發生發展的意象均可視作癌毒。如發生基因突變的細胞可無限的增殖，促進腫瘤的發展，可歸于癌毒范疇。而腫瘤細胞和間質細胞均可產生腫瘤血管生成因子促進腫瘤血管的生成，從而促進腫瘤的生長和轉移，亦可視為癌毒。因此，抗腫瘤血管生成的前提是抗癌祛毒。以毒攻毒是惡性腫瘤的治療大法，亦是中醫象思維的體現。萬物的屬性即萬物的意象，同氣相求的事物因為存在共同的“象”往往會聚在一起，因“象”而類聚，因“象”而相求，因“象”而各從其根。在用藥上，如果藥物與人體有共同的象，該藥物即可治療人體相應的疾病。如以皮治皮，五加皮能治療浮腫；以藤治筋，伸筋藤能舒筋通絡[13]；以毒治毒，蜈蚣、全蝎、斑蝥、蟾蜍、砒霜等毒藥可祛除癌毒。臨床上使用化療藥實際上亦是應用了以毒攻毒的理論，許多化療藥物如三尖杉酯堿、長春新堿等均從有毒中藥中提取而成[14]。

3.2 火邪內生

以上提到癌毒致病是腫瘤血管生成的始動因素，而腫瘤血管生成因子是腫瘤血管生成的關鍵動力。那么，中醫如何認識腫瘤血管生成因子？腫瘤血管生成因子有促進腫瘤血管生成的功能，而腫瘤血管與中醫學脈有相似的物象和意象，心在體合脈，在五行屬火。中醫學將具有溫熱、上升、光明等屬性或功能的事物和現象歸屬于火，即火象[15]。因此，腫瘤血管生成因子與火有相似的象，因此在五行屬火。《素問·陰陽應象大論篇》云: “壯火之氣衰，少火之氣壯。壯火食氣，氣食少火。壯火散氣，少火生氣。”少火主溫煦、生化，是藏于臟腑之內的生理之火；壯火易傷人體正氣，是陽熱之氣亢盛的病理之火。腫瘤血管生成因子促進腫瘤血管生成，不僅從機體中為腫瘤組織劫獲營養，還破壞正常組織，與壯火有相似的意象，故腫瘤血管生成因子亦屬“壯火”范疇。“壯火”即病理性的陽氣過亢，即火邪，從而導致機體火熱內生。如《素問·至真要大論篇》曰：“諸痛癢瘡，皆屬于心。”心即指心經實火。火毒內蘊，煎灼血液而為瘀，煉津而成痰，火、熱、瘀、痰相互交結，阻塞臟腑經絡，從而形成腫瘤。腫瘤的生長同時伴發以血管為中心的炎癥，由于腫瘤壓迫周圍臟器、淋巴管、血管、神經等，從而導致感染及炎癥，因此，腫瘤患者常伴有腫瘤的紅腫熱痛，自覺燥熱，口渴喜飲，并伴有尿黃、大便干結、苔黃、脈數等一派熱毒之象。血管生成是腫瘤生長和轉移過程中的重要步驟，也是炎癥發生發展的必要條件。腫瘤在血管生成中同時伴隨著炎癥。炎癥在腫瘤微環境中促使腫瘤細胞凋亡的同時，還可以促進腫瘤細胞的肆虐[16]。因此，火邪內生是腫瘤血管生成的關鍵動力。清熱降火解毒藥性味寒涼，善于清熱降火，并善于解毒。現代研究表明，清熱解毒藥不僅具有清熱、排毒、抗菌消炎、減輕腫瘤的炎癥反應和消除感染等作用[17]，還可以通過抑制腫瘤血管生長因子的表達，從而達到抑制腫瘤生長的作用。

3.3 絡脈瘀阻

上述論及火邪內生是腫瘤血管生成的關鍵動力，而絡脈瘀阻則是腫瘤血管生成的物質基礎。《素問·脈要精微論篇》曰：“脈者，血之府也”，明確指出脈是容納血液的器官，與西醫學的血管有相似象。再如《靈樞·脈度》言：“經脈為里，支而橫者為絡，絡之別者為孫。”絡脈把經脈中運行的氣血彌散至全身，是具有布散氣血津液、提供營養交換、絡屬臟腑百骼功能的網絡結構[18]。從腫瘤血管解剖學角度來看，腫瘤血管與支橫別出、逐層細分、迂曲細窄的絡脈有相似的物象。因此有中醫學者[19]認為，西醫血管生成理論與中醫“絡脈理論”有著高度的相似性，而腫瘤病程較久，亦符合絡病“久病入絡”的致病特點。腫瘤多為有形實體腫塊，病情難以逆轉，這與“絡病”易入難出、易積成形的發病特點類似。腫瘤血管不同于正常血管，其結構紊亂、管腔高度無序、粗細不均、迂曲、過多分支，從而導致血流紊亂、缺氧以及酸性物質堆積區的形成[2]。增殖過快的腫瘤細胞對血管形成壓迫，從而導致血液回流受阻[20]。以上均會導致脈道不利、血行不暢而成瘀血。此外，腫瘤細胞可直接激活機體的凝血系統，使腫瘤患者的血液循環呈現濃、黏、聚、集的高凝狀態，此與中醫血瘀證有相似的象。早在19世紀就有學者發現，惡性腫瘤患者的血小板數量明顯增高[21]。在血液循環中，血小板可保護腫瘤細胞，使其免受血流剪切力而造成的機械損傷[22]。此外，腫瘤細胞誘導血小板聚集形成癌栓，使腫瘤細胞逃脫免疫攻擊，

并通過增加血管壁的通透性及促進腫瘤血管生成，從而導致轉移灶的形成。因此，治療上應祛瘀通絡，恢復腫瘤血管正常化。如金龍膠囊由鮮守宮、鮮蘄蛇、鮮金錢白花蛇等蟲類通絡藥物組成，研究表明金龍膠囊能夠抑制腫瘤細胞中基質金屬蛋白酶的表達，通過抑制新生血管胚芽而阻斷新生血管生成，亦可以下調Mig-7mRNA和Mig-7蛋白的表達，抑制腫瘤血管生成擬態(VM)的形成[23]。

4 結束語

由上分析可知，在腫瘤血管生成的中醫病因病機中，癌毒致病是腫瘤血管生成的始動因素，火邪內生是腫瘤血管生成的關鍵動力，絡脈瘀阻是腫瘤血管形成的物質基礎。筆者認為，癌毒致病、火邪內生、絡脈瘀阻是腫瘤血管生成的“象”，抓住此象才能正確遣方用藥。因此，祛除癌毒、清熱降火、祛瘀通絡是中醫藥抗腫瘤血管生成的重要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