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越,潘嘉祥,徐麗麗,李 琳,高 靜,馬鐿洋,關曉宇,龐 敏△
(1.遼寧中醫藥大學,沈陽 110847; 2.遼寧中醫藥大學附屬醫院, 沈陽 110032;3.遼寧中醫藥大學附屬第二醫院,沈陽 110034)
運氣學是將人置于大自然背景下,思考人體與自然氣候規律相應關系,即映于中醫整體觀念中“天人合一”理念。《黃帝內經》充分體現了早在先秦至漢,以陰陽五行理論闡釋了自然萬物整體恒動、人與自然整體恒動的原理,五行與五運同源異名,“運”與“行”均表運動、變化[1]。蓯蓉牛膝湯為丁酉年的五運方,本文就對其臨床運用方式及療效加以分析。五運方為此年對應五臟的太過或不及所設立的方劑,根據“甲己化土,乙庚金,丁壬化木,水丙辛”,丁化木,五臟屬肝,十天干分陰陽,丁為“陰干”,表“不及”,丁酉年為木不及之年,可據此考究患者的基本病機擇藥選方。該年五行屬木不及,致肺乘肝,五行肺主燥,故可表現為“肝虛”與“肺燥”癥并見。
在臟腑辨證中,肝血虛、肝陰虛證常而有之,肝陽虛、肝氣虛論述甚少,何也?朱丹溪有“陽常有余,陰常不足”;張介賓又在《質疑錄·論肝無補法》提出:“故謂肝無補法,以肝氣之不可補而非肝血不可補。[2]”考究以上觀點,加之肝之特性為剛臟,屬木應春,喜升主動,體陰而用陽,常呈有余之象,故其治療有瀉無補,致使忽略肝陽虛,尤其肝氣虛的存在。實則五臟六腑皆有氣血陰陽不足,肝不例外,故肝虛在臨床中仍分為氣血陰陽虧虛,在臨床辨證施治宜考究周全。
“凡遇六丁年,委和之紀,歲木不及”。五行中肝木之性升發、調達,特性受制故有原文“胠脅痛,少腹痛”之癥。
肝虛故而傷于肺燥,因肺之生理特性乃“為華蓋、主宣肅”,五氣中燥與肺相通應,故肺病易見燥證。那么內燥證的基本病機是陰虛,肺陰虧虛,肺失濡養;外感燥邪,易傷肺陰;陰虛易感燥邪,乃見病因病機互為因果,故丁酉年以肝虛、肺陰虧、肺燥為主。
燥金之氣是肅殺、清冷的,故有“民病中清、腸鳴溏泄”諸寒象。因氣有勝復,均通過五行相克實現。歲運的勝復亦有之,“不及之年,有盛必復”,其意義為歲運不及,所不勝之氣乘其不及,不召自來,恃強凌弱,必受不勝之氣報復,此年木運不及,清金恃強凌弱,木之子火必來救母,起而復清金,金為火制,故熱化反勝清化。故原文見:“為火所復,則反寒熱瘡癢, 咳而鼽衄。”同時,《素問·至真要大論篇》曰:“勝有微甚,復有少多,勝和而和,勝虛而虛,天之常也。”勝復是相衡的[2]。
從五行與五味的關系講,《金匱要略》有言:“夫肝之病,補用酸,助用焦苦,益用甘味之藥調之。酸入肝,焦苦入心,甘入脾。脾能傷腎,腎氣微弱,則水不行;水不行,則心火氣盛,則傷肺;肺被傷,則金氣不行;金氣不行,則肝氣盛。故實脾,則肝自愈。[2]”此治肝補脾之要妙也。肝虛則用此法,實則不用之。
根據藥物性味特點及五行屬性,針對該大運下出現的肝虛、肺燥、寒證、熱證治則有四:一是使用酸味藥?!案沃撟C,直須以酸補其正宮,其效最速”;二是補脾之藥療肝虛亦為要法;三是苦味藥。因焦苦補心火以抑肺,“燥淫于內,治以苦溫,佐以甘辛,以苦下之”;四是根據治法治則,“寒者熱之,熱者寒之,溫者清之,清者溫之”,施以寒、熱、清、溫之劑。
該方乃《三因司天方》六丁年:“歲木不及,燥乃大行,民病中清,胠脅痛,少腹痛,腸鳴溏泄。復則病寒熱,瘡瘍背疿疹癰痤,咳而鼽”[3]所設運氣方,下見原文。
治肝虛傷燥,脅并小腹痛,腸鳴溏泄,或發熱,遍體瘡瘍,咳嗽肢滿,鼻鼽。
肉蓯蓉(酒浸)、 牛膝(酒浸)、木瓜干、 白芍藥、 熟地黃、 當歸、 甘草(炙,各等分)。
上為銼散。每服四錢,水盞半,姜三片,烏梅半個,煎七分,去滓,食前服。筋痿腳弱,鎊鹿角屑同煎[3]。
結合本草功效、藥味便皆可對其方劑進行很好的理解。李時珍曰:“此物補而不峻,故有從容之號,知緩之貌”[4],道出了肉蓯蓉的功效。肉蓯蓉為補腎壯陽常用中藥,使用歷史悠久,《神農本草經》列為上品,肝腎同源,故以此緩補肝陽之虛;牛膝下血降氣,俱能治血,味甘,善通下焦血分,用以補肝血、降肝之浮氣,二者滋陰補腎精;木瓜在《本草分經》亦載其酸澀而溫,清燥生津。張錫純言白芍:“為其味酸,故能入肝以生肝血”,二者皆屬酸入肝補肝之功[5];《醫學衷中參西錄》將熟地黃功效高度概括為“滋陰補腎”以及“各臟腑陰分虛損”,滋陰補血,以達治肝虛之目的[6];當歸善補益心脾,尤善治血病,使血循經,故使血各有所歸則名當歸,凡入血分之藥皆得地火之氣而兼入肝木,在該方中起到補肝血作用;明·杜文燮著《藥鑒》提出甘草“氣平味甘,陽也。入足厥陰太陰二經。生用則寒,炙之則溫”,在此方中用炙甘草不僅具補肝陽之功,亦可補脾使肝自愈[7];生姜、大棗均為經典藥對,周巖道:“生姜味辛色黃,由陽明入衛。大棗味甘色赤,由太陰入營”,二藥為和營衛主劑,“肺主氣屬衛,心主血屬營”,肝能藏血,故在該方中起調和之功;烏梅味酸而澀,性溫,入肝、脾、肺、大腸經,藥達病所。丁酉年氣候以燥熱為主,易傷津耗氣,該藥在此方中生津液,收斂浮熱,引氣歸元;鹿角霜補脾腎之陽,以此治肝虛。綜上,肉蓯蓉、熟地黃一補腎陽,一補肝腎之陰,二藥相合陰陽平補,無陰陽偏損之害;鹿角霜補肝脾腎之陽,以補肝虛;牛膝善通下焦血分,以補肝血,制肝之浮氣;當歸、白芍一酸一甘,酸甘化陰,養血除燥;木瓜、烏梅生津潤燥。
酸苦甘辛咸皆為該方之所用,以酸甘為多。五行不及之年以補為主,非瀉藥所用之時。又肝以血虛、陰虛為主,故滋陰補血之品尤重。有言“肝苦急,急食甘以緩之”,臨床鮮見惟用甘草、飴糖等來緩肝急而止痛必配重劑芍藥白芍酸潤,處于“酸甘化陰”以達到養肝陰而緩肝急之功,方中各藥既各司其職又相輔相成。
該方與六庚年,堅成之紀,歲金太過,燥氣流行,燥氣傷肝,所用的牛膝木瓜湯大段相同。牛膝木瓜湯因燥盛傷肝,肝血雖虛不甚,故止化肝之液,養肝之血,便可卻燥。此方為肝虛傷燥,血液大虧,故用蓯蓉、熟地黃補腎陰,是虛則補母之法。在臨床應用是可通過精準辨析病之病機、患之先后、邪正關系來靈活運用二方進行加減。
張某,39歲,2017年6月26日初診:夏至,患者連續3年約從立夏或小滿至立秋無明顯誘因出現干咳無痰,此次發病伴心下煩熱、脹滿,胸中如有熱氣團狀阻塞物,入寐輕淺,飲食常,大便干,小便短赤,舌苔薄黃,脈弦細。患者否認肺部疾病史,肺CT未見明顯異常。診斷丁酉木運不及、燥金司天,給予扶木制金法。方藥:蓯蓉牛膝湯合麻杏石甘湯加減:烏梅30 g, 牛膝20 g, 肉蓯蓉15 g, 熟地25 g, 木瓜15 g, 白術15 g, 當歸15 g, 鹿角霜10 g, 生姜10 g, 炙甘草10 g, 石膏30 g,杏仁10 g, 炙麻黃5 g, 川貝10 g,14付,每日2次溫服。2017年7月10日二診:患者咳嗽減輕,煩熱脹滿狀消失,舌苔薄黃,脈弦細,給予上方7付繼服。2017年7月17日三診:患者諸癥消失,大小便調,舌苔薄白,脈弦細。
按:咳乃肺氣上逆所致,發病規律出現于該運氣特點下,辨證屬肺燥傷陰、陰虧陽盛、上逆則咳、陰虛津傷,故干咳無痰。患者每逢主氣三之氣發病,屬“少陰君火司天”引起的肺熱咳嗽。丁酉年六氣特點為“陽明燥金司天,少陰君火在泉”,恰逢此年客氣司天亦為陽明燥金,故其燥熱之氣相疊加,從而誘發該病,故此年增癥狀較重;心下為燥熱所傷,故煩熱。治則“燥淫于內,治以苦溫,佐以甘辛,以苦下之”[8]“熱淫于內,治以咸寒,佐以苦甘,以酸收之,以苦發之”。蓯蓉牛膝湯治療肝虛為燥熱所傷,其效補腎滋水涵木,乃“虛則補其母”之法。扶木制金,以制燥邪,切中病機。與麻杏石甘湯合用,主治肺熱咳喘?!秱炛榧酚醒?“蓋肺中之邪,非麻黃、杏仁不能發……甘草不特救肺氣之困,抑以緩石膏之悍也”[9],故加川貝以開郁下氣止咳。從性味分析該方,烏梅、牛膝、木瓜味酸且均入肝經,以補肝之不足;牛膝、白術、炙麻黃、川貝、杏仁味苦以制燥邪,且苦味具有肅降肺氣的作用;肉蓯蓉、熟地、白術、當歸甘溫,以滋陰養肺;當歸、生姜、炙麻黃味辛,相佐以潤肺;鹿角霜咸以入腎,補母實子。二診14劑后,患者癥狀緩解,給予上方7付繼服。三診患者病愈,此方奏效。
運氣方的應用考究“天人合一”,蓯蓉牛膝湯組方嚴謹,強調原方加減,臨證之時從運氣角度挖掘病機,神圣功巧,體現了異病同治的治療理念。顧植山有言:“審查病機,無失氣宜,謹守氣宜,無失病機?!睏钔J為:“術”可變而“道”終不變,具“知常、達變、融通”的臨床診療思維,方能將運氣理論更好地應用于臨床[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