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永軍(湖北文理學院 文學院,湖北 襄陽 441053)
習近平總書記提出,中華民族要有文化自覺和文化自信。中國人類學者費孝通提出文化自覺。“文化自覺只是指生活在一定文化中的人對其文化有‘自知之明’,明白它的來歷、形成過程、所具的特色和它發展的趨向,不帶任何‘文化回歸’的意思,不是要‘復舊’,同時也不主張‘全盤西化’或‘全盤他化’。”[1]文化自覺一方面是要深刻地認識自身的文化,另一方面也要不斷地向其他文化學習。民國時期的編輯們在文化變革時期,充分反思傳統戲曲的特性和價值,創辦戲曲期刊,積極從事戲曲保存和改良,弘揚和傳播戲曲文化,體現了強烈的文化自覺意識。本文結合民國戲曲期刊的文本和編輯實踐,研究民國戲曲期刊編輯者的文化自覺意識,探討他們文化自覺的意識和程度,為當下如何傳承和發展傳統戲曲提供借鑒。
清末民初,西方思潮大量涌入中國,國內啟蒙思想一度占據主流。特別是五四時期,胡適等人極力抨擊傳統文化。在《新青年》上,張厚載和胡適、周作人、傅斯年等圍繞舊劇問題展開了激烈的論爭。這是中與西、新與舊的文化碰撞。
面對著文化的碰撞和思想的沖擊,面對著傳統與現代的文化選擇,一些知識分子通過創辦戲曲期刊,以自身行動自覺保護和改良傳統戲曲,進一步保護和弘揚民族傳統文化。在本土與世界的視野中,在傳統與現代的激烈碰撞中,人們重新認識到舊劇的價值,在反思舊劇的種種弊端的基礎上,極力保存舊劇中的精華。無論是徐凌霄,還是張古愚,還是劉豁公、齊如山等,他們雖然有不同的辦刊主張,但在承認舊劇的價值,主張弘揚和傳承舊劇上體現出一致性。對舊劇的保存和傳承,深刻表明了民國戲曲期刊編輯的立場和決心,展示了他們在文化選擇和文化傳播中主體意識。
在民國戲曲期刊編輯者中,基本上都選擇的是保存和改良戲曲的立場,這與五四時期思想文化界知識分子的主張截然不同。從辦刊宗旨來看,一些期刊明確提出了保護國劇,弘揚舊劇的辦刊宗旨,體現出期刊編輯者對本土文化傳統的認同和堅守。在戲曲期刊的創辦中,張古愚是堅定的保守派。他創辦《戲劇旬刊》《十日戲劇》《戲劇春秋》等戲曲期刊,編輯和發表《舊劇是值得保存的》《舊劇在民間是不會消亡的》等一系列保存舊劇的文章。在《戲劇旬刊》的創辦中,他將保存舊劇作為期刊的刊訓。為此成立國劇保存社,踐行起本刊宗旨。刊物封面也采取仿古模式。即使在當時政治、經濟條件極端惡劣的辦刊條件下,張古愚依然拼命維持刊物的生存,堅守舊劇保存的立場。《劇學月刊》在《研究大綱》中,也明確表示以中式樂劇為立場。可以說,保存舊劇的辦刊宗旨是對當時舊劇危機問題的呼應,同時也是對五四以來舊劇的批判、舊劇無用論的反駁。面對時代的問題,整個文化界的思想傾向,能夠堅持保存和弘揚舊劇,表現出深切的文化認同。特別是在當下中國,習近平總書記多次提出傳承和保護中華傳統文化,《十日戲劇》《戲劇旬刊》和《北平半月劇刊》等對舊劇保存的思考和實踐具有時代意義和價值。當下,我們是否以中國傳統文化為立場?我們是否在堅守和維護中國傳統文化呢?20世紀中葉以來,面對政治革命對沖擊和西方文化的沖擊,有多少人在堅持以傳統文化為立場,保護和傳承傳統文化呢?今天看來,張古愚的文化自覺意識和傳統文化的立場,的確有進步的意義。雖然,張古愚的辦刊思想中確實缺乏現代意識,缺乏商業化的運作經驗,當這些都無法掩蓋其文化自覺的價值。
民國戲曲期刊的編輯者們不僅堅持文化傳統,而且在中西比較中以新的視野重新觀照中國傳統戲曲,自覺發現戲曲的魅力,凸顯了文化自信。其中,《劇學月刊》的主編徐凌霄在文化傳統的認知、保存和挖掘上是這方面的代表。徐凌霄(1886-1961),是著名的報人,也是民初三大記者之一。他為《申報》《時報》撰稿,也曾主編《京報》《大公報》等報紙副刊。他精通戲劇,且嫻熟文史掌故。在五四時期,當許多學者批評舊劇的時候,徐凌霄則用西學的眼光來評論京劇,極力倡導保存中國舊劇,這體現出徐凌霄的世界眼光和對中國戲曲文化的深切認同。在《記憶中的徐凌霄》一文中,面對當時一些認識對京戲的無情批判,高伯雨說:“彬彬先生則力矯其弊,以西洋劇學的眼光來評京戲,詳為比較,極力保存中國歌劇的偉大傳統。”[2]不僅如此,徐凌霄還親自創辦刊物,在各大報刊發表戲曲評論,當時的戲曲期刊都不同程度地刊載有徐凌霄的戲曲評論文章,或有徐凌霄的專欄。無論是從數量上,還是從質量上,徐凌霄都是民國時期首屈一指的戲曲評論家。
徐凌霄對戲曲的認知表現為其對戲曲美的再發現。他學習西方文化,但并未如“五四”的學者一樣,以西方文化為立場一味批評或否定中國傳統戲曲,而是不斷扎根中國文化土壤,從中國傳統美學中去把握中國戲曲藝術的美,發掘和再現中國戲曲藝術的精髓。這是徐凌霄文化性格和戲曲研究的獨特之處。“他對京劇的觀點是保守的,不僅反對連臺本戲和采用布景,連新式的半圓形舞臺,他也認為不適合京劇的表演。他說,京戲是一種歌舞劇,造型要美,要做到從四面看去都是美的,所以同光年之間的名小生徐小香的練功房里,四面放著長鏡,看每一動作是否從每一角度看去都美。”[3]因此,在中西方文化思想的碰撞中,徐凌霄能夠深刻洞察到中國傳統戲曲的本質,能夠從更廣闊的視野中重新認識傳統戲曲的價值,堅守傳統戲曲自身的獨特性,堅定傳統文化的自信。與“五四”時期抨擊傳統戲曲的學者大多不懂戲曲不同, 徐凌霄不僅熟悉西方文化,也是著名記者,而且懂戲,撰寫了大量的劇評文章。可以說,作為一個職業劇評家,徐凌霄對京劇的認知是深刻的,他準確把握了戲曲藝術的本性,表現出對中國傳統美學的深刻認識和認同。
從辦刊宗旨上來看,民國時期的戲曲期刊編輯不僅意識到戲曲的價值,而且也在不斷反思傳統戲曲的危機,思考傳統戲曲的弊端,表現出對傳統戲曲的自知之明。《戲劇月刊》的主編劉豁公對中國傳統戲曲有自知之明,既明白戲曲的價值,也明白戲曲的弱點,主張將戲曲保存和改良結合起來。劉豁公堅持從戲曲發展,從受眾意識的角度談論傳統戲曲的優勢和缺點,既堅持文化傳統,又堅持戲曲改良。而對于究竟如何保存改良?這個問題一直縈繞在當時戲曲期刊編輯者的頭腦中,并不斷地去思考。徐凌霄從中西比較的視角關注和思考中國戲曲,發現了其缺乏科學意識、系統思維的局限。因此,在《劇學月刊》中,徐凌霄主張用科學精神去研究和解決戲曲的問題,用科學的方法去研究戲曲,對戲曲進行整理和改進,并在此基礎上嘗試創建劇學,并進行了科學的戲曲理論研究的嘗試。他的這些工作都是建立在對傳統戲曲的充分認知,對傳統戲曲的優缺點、現狀和未來整體把握的基礎上的。
總之,文化自覺一方面是認同和認可傳統文化的價值,一方面還要有自知之明,明白傳統文化的弱點與弊端。民國戲曲期刊的這些編輯者們雖然都認同舊劇的價值,但是他們對于戲曲的缺點、傳統戲曲的危機等有著清醒的認識,對本土文化有自知之明。無論是戲曲保存、戲曲改良和戲曲研究,其基本的認識都是對本土文化的認同為前提,也可以說文化自覺是前提。他們認同傳統戲曲的價值,反思傳統戲曲的危機和弊端,嘗試進行戲曲改良,對戲曲進行研究,這些均體現了對戲曲期刊編輯的文化自覺意識。
民國戲曲期刊編輯的文化自覺意識除了對文化傳統的認同和堅守之外,還表現為戲曲期刊編輯文化主體意識的自我覺醒。從民國戲曲期刊來看,在這些編輯身上體現了鮮明的文化主體意識。民國戲曲期刊的辦刊過程中,面臨著來自各方面的壓力。這些壓力有外在環境的影響,有西方文化的沖擊,還有戲曲期刊自身經營的壓力。即使面臨著重重困境,民國戲曲期刊的編輯者們依然能夠理性地認識戲曲文化,在辦刊中保持較強的獨立意識,體現出自覺的文化主體意識。
文化主體意識自覺的表現之一就是,作為辦刊者必須有獨立意識。民國戲曲期刊的編輯者在面臨辦刊經費困難,生存環境困難等種種困境中,依然保持著自覺的文化主體意識,保持著辦刊的獨立性。在這點上,創辦和主編戲曲刊物較多的張古愚是典型的代表。在戲曲期刊的創辦中,張古愚先生堅持兩個原則:
其一,不與伶人交往。張古愚在創辦戲曲期刊的過程中,堅持獨立辦刊的原則,堅持將刊物辦成伶人的指南針,體現了戲曲期刊編輯的文化責任和文化擔當。當大多數戲曲期刊不遺余力地捧角,為伶人吶喊,甚至喪失文化立場的時候,張古愚創辦的《戲劇旬刊》,仍努力保持自身品格,堅持辦刊獨立,編輯獨立的原則。這樣也保證了在戲曲批評上能夠做到公平公正,在戲曲期刊質量上,有新的提升。
1918年創刊的李濤痕主編的《春柳》依然是以舊劇為中心,其中堅持不談坤角,以保持期刊的獨立品格。1922年的《戲雜志》以京劇、昆劇和話劇并舉,京劇、昆曲為主的戲曲占據大量的篇幅,而話劇只占其中的一小部分。徐凌霄主編的《劇學月刊》堅持以“中式樂劇”為標準進行戲曲改良,期刊中去掉了大量的劇評和捧角文章,代之以學理性較強的理論文章,提升了刊物的品格。在戲曲批評理論中,徐凌霄倡導《獨立評論》,主張批評不僅要有對象,也要有鮮明的立場和科學意識。
其二,不以廣告求生存。在民國時期戲曲期刊的編輯中,商業意識與文化意識是一對矛盾,兩者之間的尺度很難把握。在《戲劇旬刊》中,主編張古愚明確提出不以廣告來生存,避免收到商業化侵擾,表現出對于戲曲期刊文化屬性的堅守。在民國時期,上海是一個大都市,商品經濟的發展非常迅速,文化市場競爭非常激烈;《戲劇旬刊》《十日戲劇》等戲曲期刊在這樣的環境中,依然能夠做到卓爾不群,堅持捍衛戲曲期刊的文化屬性,堅持戲曲期刊的文化品格,的確值得贊賞。他們這些均體現了民國戲曲期刊編輯者強烈的文化主體意識。這種文化主體意識還表現在對自身文化的反思,在戲曲期刊中則表現為對舊劇的批判。戲曲編輯張古愚的性格一方面有守舊固執的一面,一方面也有獨立自主的一面,尤其是對舊劇的批評較為客觀嚴厲,對一些伶人的批評較為尖銳,甚至非常尖刻。即使是徐凌霄這樣的戲曲期刊編輯、戲曲評論家,著名的戲曲評論家蘇少卿等,都在文中成為張古愚批評的對象。張古愚的獨立精神也影響到其主編的戲曲期刊。這些期刊的內容無不表現出獨立自由的批評品格。可以說,張古愚猶如古代的文人士大夫一樣,保持了文人士大夫特有的獨立意識。他不以廣告求生存,始終保持客觀公正的態度,在一定程度上保持了戲曲期刊的純粹性,使戲曲期刊呈現出高質量的文化品質。
不僅如此,科學意識和理論思維也是戲曲期刊編輯文化主體意識自覺的表現之一。文化自覺一方面包含對文化的深刻認識,一方面也包含著多元文化之間的相互學習和相互補充。自覺的文化主體意識并非是堅持和固守,而是要努力相其它優秀文化學習。在民國戲曲期刊的主編中,徐凌霄和李濤痕、齊如山、劉菊禪等極為相似。他們一方面堅守傳統戲曲的立場,堅持保護和傳承傳統戲曲;另一方面由于其有深厚的西學素養,因此更善于從西方文化的視角觀照自身的文化,觀照傳統戲曲。在中西方文化的學習和比較中,他們逐漸認識到了戲曲文化的特性,同時也發現了傳統戲曲的弊端,在辦刊中自覺融入了科學意識和理性思考。
針對中國傳統戲曲系統思維和理論思維不足的缺憾,《劇學月刊》的主編徐凌霄嘗試建立“劇學”。傳統戲曲的研究一般稱之為曲學,如曲學大師吳梅即采用曲學的方式研究戲曲。曲學是戲曲研究的傳統方式。在《劇學月刊》中,徐凌霄受西方文化的影響,嘗試建立中國的“劇學”,體現了其理論思維的自覺。在《劇本月刊述概》中指出,“劇學”的用意在于用科學精神研究戲曲問題。在文中,作者指出“中國向有劇藝有劇業而無劇學”[4]的現實,嘗試建立中國劇學。關于劇學研究的內容,凸顯了劇學的系統性思維。那么,劇學研究什么呢?“(一)關于戲劇的組織及技術方面劇本之結構,劇班之管理,劇場之設備,劇藝之支配,演員之技術,樂隊之組織及服裝、道具、歌曲、舞蹈之應用等皆是。(二)關于戲曲所涵容之學問,如心理、歷史、社會、哲學、宗教、音樂等皆是。”[4]由此可見,徐凌霄《劇學月刊》中提到的劇學,是對戲曲本身進行系統研究的劇學,也是對戲曲外延及其外部關系進行深入研究的學問。與傳統的戲曲理論相比,劇學的思維具有較強的現代學術色彩。當然,與一些純理論的戲曲批評家不同,徐凌霄的戲曲批評和劇學思想往往建立在感性材料和感性經驗的基礎上,因而使其劇學思想具備了感性的基礎。
徐凌霄以劇學的思維撰寫戲曲批評文章。《劇學月刊》并未如捧角家那樣一味追捧,也和一般戲曲批評家的隨感式批評不同,而是在戲曲評論和研究滲入了較強的學理性,融入科學思維和系統思維。徐凌霄的戲曲批評文章散見于當時的各大報刊,戲曲期刊。有的用真名,有的署名為凌霄漢閣。對于徐凌霄的劇評,有人評價說:“完全不像那時一般‘劇評家’那樣吹捧名角,而著重于劇情分析和對京劇規律的探討;據我看,他在這方面的知識和見解,似乎比齊如山還要高明。”[5]通過解讀和分析徐凌霄發表在報刊上的大量劇評文章,可以發現徐凌霄的戲曲批評中注入了科學性、學理性,其劇評具有了理性的色彩。
此外,徐凌霄站在劇學的視野,以劇學的思維來觀照傳統戲曲的劇本,發現舊劇本的新價值,他親自整理了《岳家莊》《汾河灣》《二進宮》等劇本。這些對于傳統戲曲整理的戲曲目錄學、戲曲校勘學等,無疑是較大的補充。《劇學月刊》中對于戲曲劇本整理的相關實踐,為以后以劇學思維整理和研究京劇劇本提供了參考。
總體而言,民國戲曲期刊的編輯在辦刊中呈現出文化主體意識的自覺。一方面表現出辦刊的獨立意識和自由的精神,一方面努力學習西方文化的長處,在戲曲研究中滲入科學思維、理論思維和系統思維。這些戲曲期刊編輯的文化主體意識造成了民國時期大量戲曲期刊的出版,促進了民國時期傳統戲曲的成長。
民國時期戲曲期刊的編輯逐漸認識到戲曲期刊不僅僅要保護和傳承戲曲,還要傳播傳統戲曲文化。在戲曲期刊的生存發展中,文化傳播意識至關重要。
許多的戲曲期刊編輯缺乏辦刊經驗,缺乏商業運作的意識和大眾化的意識,導致許多期刊過早夭折。馮叔鸞是著名的戲曲學者,在戲曲研究上有很深的造詣,然而其主編的《俳優雜志》僅僅刊行了1期便夭折了。北平國劇學會的《戲劇叢刊》主編是齊如山,其成員有梅蘭芳、傅蕓子、傅惜華等,陣容不可謂不強大,然而也只刊行了4期。戲曲文化傳播意識的缺乏是其中的重要原因。《戲劇月刊》出版了3卷共36期,其銷量一度達到一萬三千以上。《半月戲劇》從1937年到1948年存在了11年,出版了大約6卷72期。《立言畫刊》更是在7年的時間內,大約出版了345期。在民國時期的出版史上,這些戲曲期刊的確是奇跡。這些成就與戲曲期刊編輯的文化傳播意識密不可分。
民國戲曲期刊的一些編輯,如劉豁公、鄭子褒、鄭過宜等,擁有了自覺的文化傳播意識。劉豁公是一個戲曲評論家,也是一個戲曲期刊的編輯。他曾經與馮小隱、姚民哀、楊塵因一起主編《鞠部從刊》,和凌善清總編《戲學匯考》,1924年還主編《心聲》雜志。多年的辦刊經歷,使其積累了豐富的經驗和人脈。豐富的報刊編輯經驗,這不僅保證了戲曲期刊的質量,而且促進了他們文化傳播意識的自覺。在《戲劇月刊》的定位、編輯手段上,劉豁公并沒有特別強調辦成富有文藝價值的期刊,而是循序漸進,先贏得讀者和口碑,然后再實現辦刊理想。從《戲劇月刊》來看,這份刊物特別注重編讀互動,在內容上和編排上比較注重讀者的口味。在期刊內容上,每期增加大量的銅圖,如戲裝照、便裝照和時裝照等。內容上將知名演員與普通的坤伶相結合,并未如《春柳》《劇學月刊》等排斥坤伶,而是為其撰寫坤伶史,刊載大量的伶人小紀、伶人軼事等。在注重戲曲文化傳統的同時,《戲劇月刊》的編輯采用多種方式提升期刊的文化傳播意識,使其在激烈競爭的市場氛圍中能逐漸站住腳跟,獲得市場的認可,同時也贏得了讀者,使其成為民國時期最具影響的戲曲期刊之一。可以說,這些都與劉豁公的文化傳播意識的自覺密不可分。
不僅在內容上改進,戲曲期刊編輯還嘗試進行戲曲期刊的商業化運作,特別是對于名伶選舉的策劃和運作。作為一個報刊名家,劉豁公不僅辦刊經驗比較豐富,而且在報紙期刊的商業運作上尤其比較擅長。他參與運作了“四大名旦”的征文活動,策劃和運作了“四大名旦”的選舉,由此產生了產生了中國現代戲曲史上的四大名旦,梅蘭芳等人的地位和聲望在這次選舉中真正在人們心中確定下來,《戲劇月刊》也由此奠定了戲曲名刊的地位,由此銷量大增。其后,各個戲曲期刊也依此進行了坤伶選舉、童伶選舉等。這些既與戲曲期刊平臺有關,更依賴于戲曲期刊編輯對于期刊運作的嫻熟以及對于戲曲市場的把握。號稱梅花館主的鄭子褒,曾經擔任長城唱片公司的經理,具有商業運作的經驗和鮮明的文化傳播意識。他曾經主編《半月戲劇》《戲劇半月刊》。在此期間,他不僅參與運作了四小名旦的評選,而且促成了四大名旦共同出演的唱片錄制,在戲曲史、唱片史上留下一段佳話。其主編的《半月戲劇》,運作和策劃了四小名旦的選舉,刊登了琳瑯滿目的廣告,推薦和宣傳坤伶,文章編排合理,風格上符合市民口味。從1937年創刊到1948年終刊,《半月戲劇》整整存在了11年。這些成績的取得,一方面依賴于聲美出版社的經營,一方面還依賴于梅花館主自覺的文化傳播意識。
此外,文化傳播主體的社群意識、團隊意識也是民國戲曲期刊編輯者文化傳播意識自覺的表現形式。民國戲曲期刊的編輯者們意識到,要使戲曲期刊產生文化效應,必須依靠文化傳播團體的力量,依靠戲曲期刊編輯和撰稿隊伍的組建。
戲曲期刊編輯的合理組成、合理搭配不僅影響戲曲期刊的質量,而且影響戲曲期刊的文化傳播效果。戲曲期刊的編輯者利用各種人脈關系,自覺組建強大的編輯隊伍。《劇學月刊》中就有許多不同身份的編輯,其中程硯秋是著名的京劇表演藝術家,陳墨香是著名的編劇,劉守鶴是當時著名的評劇家。《半月戲劇》的特約撰述有:白玉薇、白云生朱瘦竹、何一雁、何海生、余余、宋瑞楠、沈葦窗、非叟、俞振飛、哈殺黃、胡憨柱、徐白、徐凌云、徐慕云、范石人、張古愚、張肖傖、莊一拂、許黑珍、舒舍予、趙景深、薛觀瀾、蘇少卿、顏麗泉等。從中可以看出,《半月戲劇》的創辦與主編背后在作者群體有著非常密切在的關系。陳紹基的《戲劇畫報》不僅請到了鄭過宜、鄭子褒、胡憨珠這樣的戲曲評論家,還有馮叔鸞、蘇少卿、徐筱汀、馮小隱、楊帥帥、胡梯維這樣的劇評家作為撰稿隊伍。由此可見,這些強悍的編輯隊伍和作者隊伍,都與主編有密不可分的關系。主編的辦刊經驗、人格魅力與人際交往促成了編輯和作者隊伍的組織,從而深刻影響到戲曲刊物的發展。
這些編輯不僅以一個刊物匯集在一起,而且在辦刊中互相幫助,互相撰稿。徐凌霄不僅自己主辦戲曲期刊,還在《立言畫刊》《戲劇月刊》等許多戲曲期刊上開設專欄,發表文章。鄭過宜不僅是《十日戲劇》《戲劇月刊》等多家戲曲期刊的編輯,而且自身也主編戲曲刊物。在《十日戲劇》第1期的《卷頭語》中,在談到鄭過宜時,張古愚說:“鄭君是南北聞名的評劇家,荀慧生、楊寶林皆為其一手所造成,資望在陳墨輩上,博學而好友,南方一般名評劇家皆為其至交。所以此后本刊文字當有更好的影響與讀者。”[6]鄭過宜在《編輯小言》中也談到了當時特約的撰稿人,有馮小隱、馮淑鸞、蘇少卿、徐凌云、林老拙、舒舍予、劉豁公、徐慕云等,這些人都是鄭過宜的好友。不僅如此,張古愚還聘任孫澹廠、胡憨珠為編輯,主要原因是他們與眾多的劇評家有交往。后來,張古愚和胡憨珠還合辦戲刊。借助編輯群體的努力,以及劇評界的較強的人脈,《十日戲劇》《戲劇月刊》等雜志在上海戲曲界產生了很大的影響。正是由于編輯隊伍的社群化,保證了戲曲期刊的辦刊質量和傳播效用,使戲曲文化形成了較好的傳播效果。
民國時期的文化選擇中,民國戲曲期刊的編輯們體現出強烈的文化自覺意識。這種強烈的文化自覺意識表現在:首先,本土文化傳統的認同和堅守。他們是傳承者,傳統文化的傳播者,自覺的文化擔當和文化責任。在他們身上,體現出對傳統戲曲的自我認知和文化認同。其次,在這些編輯者身上,體現出強烈的文化主體性。一方面是堅持辦刊獨立,一方面向優秀文化學習。再次,這些期刊編輯者身上,體現文化傳播意識的自覺。《戲劇月刊》《半月戲劇》等少數期刊體現出鮮明的文化傳播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