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元明,鄭歡,黃紹剛,張海燕,林曉豐
本文創新點:
本文的創新點在于認識骨髓抑制時不單純指出僅硫唑嘌呤發揮其作用,更結合國內外相關文獻,進行文獻回顧,提出5-氨基水楊酸制劑和硫唑嘌呤聯合使用可能增加骨髓抑制發生風險,豐富了關于免疫抑制劑不良反應的研究。提示臨床醫生在臨床過程中應當審慎用藥,對于可能發生的潛在風險應當密切監測,避免不良反應的發生。
潰瘍性結腸炎(ulcerative colitis,UC)是一種原因不明的慢性炎癥性腸病(inflammatory bowel diseases,IBD),常因腸道的器質性病變導致腹痛、腹瀉、黏液膿血便等,嚴重影響患者生活質量。硫唑嘌呤(azathioprine,AZA)及其衍生物6-巰基嘌呤(6-mercaptopurine,6-MP)是誘導和維持IBD緩解的重要藥物。AZA是通過抑制淋巴細胞增殖產生免疫抑制作用,被廣泛用于治療激素依賴、抵抗或者氨基水楊酸制劑療效不佳的IBD。國內外大量研究表明,AZA能夠實現激素撤停、促進黏膜愈合,從而改善患者生活質量,療效確切[1-3]。同時,其不良反應也逐漸被重視,研究發現我國使用AZA的患者藥物相關不良反應發生率高達24.6%[4],其主要的不良反應為胃腸道反應、血液系統損害、肝功能損害、感染等[5],且骨髓抑制是AZA常見且嚴重的不良反應[4]。
5-氨基水楊酸(5-aminosalicylic acid,5-ASA)廣泛應用于誘導和維持UC緩解[6],同樣也用于治療克羅恩病,尤其是防止其術后復發。因此,臨床中聯合應用美沙拉嗪和AZA很常見。研究表明AZA或6-MP聯合美沙拉嗪可以增加6-硫鳥嘌呤核苷酸(6-TGNs)水平從而提升治療效果,但與此同時也增加了骨髓抑制的發生風險[7]。目前,氨基水楊酸制劑輔助AZA和6-MP治療活動性IBD的機制尚不清楚,采用AZA治療后是否繼續使用5-ASA治療仍然存在分歧。本文通過報道廣東省中醫院大學城醫院消化內科成功救治的1例口服AZA 18個月后聯合應用美沙拉嗪2個月出現急性骨髓抑制的IBD患者,以期指出IBD聯合用藥中存在的問題。
患者,男,25歲,2013年因反復腹痛、黏液膿血便,于當地醫院被診斷為UC,予柳氮磺胺吡啶片、激素治療,1年后患者癥狀緩解自行停藥。2016年2月患者腹痛、黏液膿血便癥狀再發,于當地醫院診治使用英夫利昔單抗治療(300 mg/次,共6個療程,第1~3療程于第0、2、6周執行,第4~6療程每隔8周予相同劑量),并于第4療程加用AZA(50 mg/次,2次/d,口服),2016年10月AZA加量為50 mg(早)、75 mg(晚)口服,經治療后患者癥狀緩解,自訴服用AZA期間定期復查血常規、肝腎功能未見異常。2017年9月再次出現腹痛、黏液膿血便,5~6次/d,遂于2017-09-19至廣東省中醫院就診;2017-10-23行腸鏡檢查示UC活動期,C反應蛋白19.4 mg/L,予加用美沙拉嗪(1 g/次,4次/d,口服),治療后患者腹痛緩解,大便次數減少為3~4次/d,仍夾雜少量鮮血及膿液,服藥期間定期復查血常規,2017-10-24血常規示血紅蛋白113 g/L,紅細胞計數3.36×1012/L,白細胞計數4.67×109/L,中性粒細胞計數2.50×109/L。2017-11-07血常規示血紅蛋白107 g/L,紅細胞計數3.18×1012/L,白細胞計數4.51×109/L,中性粒細胞計數2.06×109/L。2017-12-12患者門診復查血常規示血紅蛋白41 g/L,紅細胞計數1.20×1012/L,白細胞計數3.05×109/L,中性粒細胞計數0.99×109/L,血小板計數68×109/L,患者貧血貌嚴重,擬“急性骨髓抑制?潰瘍性結腸炎”收入廣東中醫藥大學第二臨床醫學院消化內科。
入院后即停用AZA,血常規示三系顯著減少,達到骨髓抑制(Ⅲ度)診斷標準[8-9],并行骨髓穿刺檢查,骨髓細胞學檢驗意見:骨髓增生減低,以粒系、巨核細胞兩系減少明顯。住院期間積極進行綜合治療,包括輸注紅細胞懸液、注射用重組人白介素11、重組人粒細胞刺激因子注射液以及預防感染等。2017-12-13血常規示血紅蛋白35 g/L,紅細胞計數1.04×1012/L,白細胞計數1.29×109/L,中性粒細胞計數0.49×109/L,血小板計數52×109/L。2017-12-14血常規示血紅蛋白58 g/L,紅細胞計數1.84×1012/L,白細胞計數1.84×109/L,中性粒細胞計數0.95×109/L,血小板計數39×109/L。2017-12-15血常規示血紅蛋白68 g/L,紅細胞計數2.19×1012/L,白細胞計數1.56×109/L,中性粒細胞計 數 0.68×109/L, 血 小 板計 數 60×109/L。2017-12-16血常規示血紅蛋白67 g/L,紅細胞計數2.15×1012/L,白細胞計數2.01×109/L,中性粒細胞計數0.78×109/L,血小板計數67×109/L。2017-12-18血常規示血紅蛋白69 g/L,紅細胞計數2.19×1012/L,白細胞計數3.78×109/L,中性粒細胞計數 1.87×109/L,血小板計數 132×109/L。2017-12-21血常規示血紅蛋白70 g/L,紅細胞計數2.25×1012/L,白細胞計數7.57×109/L,中性粒細胞計數5.27×109/L,血小板計數286×109/L。2017-12-23血常規示血紅蛋白78 g/L,紅細胞計數2.51×1012/L,白細胞計數3.59×109/L,中性粒細胞計數1.65×109/L,血小板計數403×109/L。住院治療12 d后,患者一般情況可,各項指標均較之前明顯恢復。
IBD是歐美國家的常見疾病類型,我國關于該病的普通人群流行病學資料尚不多見。但近年來因本病就診的人數呈明顯增加趨勢,在我國已經成為消化系統常見病[10]。對于其治療,國內眾多共識均推薦5-ASA為一線治療用藥,對于激素依賴型或無效者常應用AZA或6-MP[10-12]。
AZA(商品名為依木蘭)說明書中提到使用本藥可能會產生劑量相關性、可逆性的骨髓抑制,常見白細胞減少癥,偶見貧血及血小板減少性紫癜[5,13]。一項基于364例接受AZA治療的IBD患者臨床資料回顧性分析顯示骨髓抑制于平均用藥3.9個月后出現,說明AZA的骨髓抑制大多早發[14]。AZA是嘌呤類似物的免疫抑制劑,口服后在肝臟轉化為6-MP,再經次黃嘌呤磷酸核糖轉移酶(HGPRT)等代謝轉化為6-TGNs而發揮細胞毒效應[15]。6-MP的代謝與巰嘌呤甲基轉移酶(TPMP)密切相關,6-MP可被TPMP和黃嘌呤氧化酶(xanthine oxidase,XO)分別轉化為無活性代謝產物6-甲基巰嘌呤核糖核酸(6-methylmercaptopurine nucleotides,6-MMPR)和6-硫尿酸(6-thiouric acid,6-TUA),從而減少活性代謝產物6-TGNs的生成。TPMP活性降低者的6-TGNs生成增多,細胞毒效應增強,從而易發生骨髓抑制等不良反應[16]。
5-ASA是治療輕、中度IBD的首選藥物,為IBD最經典的抗炎劑[17]。國內目前常用的5-ASA為美沙拉嗪,一方面通過抑制炎性遞質白三烯和前列腺素的合成從而發揮對腸道黏膜炎癥的抑制作用,另一方面通過抑制腸道黏膜免疫反應而發揮局部抗炎作用。
聯合用藥是臨床治療IBD的常用方法[18]。治療UC時,常聯合使用AZA和5-ASA,美沙拉嗪是5-ASA中療效顯著且廣泛應用的藥物,故臨床中常聯合使用美沙拉嗪與AZA。一項來自澳大利亞的調查顯示,超過半數的臨床醫生會聯合使用AZA和5-ASA[19]。國外研究表明,5-ASA對AZA和6-MP代謝產物6-TGNs呈劑量依賴型,即在聯合使用5-ASA(2 g/d)4周后6-TGNs水平比聯合用藥前升高約40%,而在5-ASA劑量增加至4 g/d且聯合用藥4周后,6-TGNs水平比聯合用藥前升高70%左右[20]。多項研究表明5-ASA與AZA或6-MP聯合使用可以升高6-TGNs水平從而增強療效,但同時也會增高不良反應發生率。NGUYEN等[21]研究也證實了聯合使用氨基水楊酸制劑可提高6-TGNs水平,但同時增加了不良反應,尤其是增高了骨髓抑制的發生風險,而且對IBD的緩解率影響不大。國內一項基于139例IBD患者的回顧性研究中,45例采用AZA或6-MP聯合美沙拉嗪治療,94例為單純使用AZA或6-MP,其骨髓抑制發生率分別為47%和16%,多元線性回歸分析結果顯示聯合使用5-ASA是發生骨髓抑制的唯一危險因素〔OR=3.45,95%CI(1.31,9.04),P=0.01〕[22]。
AZA有較好的耐受性,僅小部分人群會發生嚴重骨髓抑制。雖然骨髓抑制可以發生在用藥后的任何時期,但數據顯示其發生多集中于用藥的第1個月內[23],與楊黃歡[14]的研究結果存在一定差異,楊黃歡[14]回顧性研究表明白細胞計數減少于用藥后平均3.9個月出現,大部分發生在用藥后1個月內,部分發生于用藥1年后,說明骨髓毒性大多早發,但也可遲發。而聯合使用5-ASA對IBD患者應用AZA的劑量、療效產生的作用及不良反應發生機制目前尚不清楚。TPMP作為AZA代謝酶之一,一直是相關研究的熱點。BERMEJO等[24]曾報道5-ASA會抑制TPMP的活性,引起6-TGNs水平升高,并增高骨髓抑制的發生風險。藥物反應的個體差異也是藥物發生不良反應的重要因素,轉運蛋白在表達和功能上有很大的差異,也就可以解釋藥物的藥動學及臨床療效的個體差異[25]。DE ACOSTA等[26]發現代謝酶TPMP的基因多態性與AZA、6-MP引起的不良反應尤其是骨髓抑制的發生相關。KIM等[27]也發現FTO基因p.A134T亞型變異與AZA誘導的白細胞計數減少有關。一項來自鄭州大學第一附屬醫院的病例研究表明NUDT15基因變異是AZA引起中國受試者毒性的一個重要預測因子[28]。本例患者為25歲男性,UC病史4年,應用AZA 18個月內,監測血常規及肝腎功能未見異常。使用AZA第19個月時與美沙拉嗪聯合用藥,用藥2個月后出現急性骨髓抑制,可能與青年患者各臟器的組織結構和生理功能良好有關,從而影響了機體對藥物的吸收、分布、代謝和排泄,導致藥物不良反應的發生時間延后。本例患者TPMP活性目前未知,但從病程來看患者在加服美沙拉嗪后很快出現嚴重骨髓抑制,可能與其明顯提高的6-TGNs水平有關。遺憾的是未對本例患者進行進一步的篩查,未能檢測骨髓抑制發生時及血常規恢復后的TPMP活性,未對是否存在特異性基因位點的缺失或變異從而引起骨髓抑制進行進一步研究。
本例患者定期監測血常規,及時發現急性骨髓抑制,經積極治療,并未出現骨髓抑制導致的嚴重并發癥,經停藥并進行綜合處理后可恢復。提示在應用AZA治療相關疾病前應系統評估患者安全性指標并監測患者TPMP活性,對TPMP活性較低者應慎用、減少藥物劑量或者更換其他免疫抑制劑;在聯合用藥過程中更應嚴密檢測血常規、肝腎功能等,防止不良反應的發生[29]。
對于IBD治療中5-ASA與AZA或6-MP的聯合用藥,國外存在其他觀點。KWAK等[30]研究表明AZA或6-MP聯合應用5-ASA較單用AZA或6-MP并未發揮更大的治療作用,但其為回顧性研究,可能存在選擇和數據收集方面的偏倚。因此還需要更大樣本的多中心隨機對照研究進一步闡釋,臨床中也需要更多類似特征性病例的研究和報道才能觸及更廣闊的未知領域,從而臨高IBD的總體治療水平,減少藥物的不良反應。
作者貢獻:楊元明、黃紹剛進行文章的構思與設計;黃紹剛、張海燕進行文章的可行性分析;林曉豐進行文獻/資料收集;楊元明進行文獻/資料整理,撰寫論文;鄭歡、張海燕進行論文的修訂;鄭歡、黃紹剛負責文章的質量控制及審校;黃紹剛對文章整體負責,監督管理。
本文無利益沖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