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中秋

仲丹勛

一個人無論走到哪里，都走不出對故鄉的眷戀。又是一年中秋時，又是中秋滿月桂花香。我這旅居美國已經26年的游子，倍感月還是故鄉明。

以明月為伴，用心去感知天地之間承載的時光。一輪圓月也伴隨著從天際而來的瑟瑟深秋。秋風輕輕搖曳著對家鄉對親人的思念。秋露也濕潤了我的雙眼。每當這時刻，我心里一定會想起我的父親仲國鋆。

記得在很久以前的童年，每年中秋時分，父母總會召集我們兄妹六人，在我們住的院子里搭個舞臺，大家都上臺表演。那個時候我還小，我就是一個忠實的小觀眾。記得哥哥姐姐們常常表演戰爭年代里好人戰勝壞人的小品。這些小品的創作自然是我父親。服裝準備是我母親。一個個節目表演完了。鄰居和我們圍坐在一起賞月、分吃月餅，再聆聽父親娓娓道來的他在解放前奇跡般的革命生涯。

現在每年的中秋賞月、吃月餅、聽故事都是一分柔情，是歲月更迭，是對父親的一種懷念。

我父親仲國鋆，在1938年16歲時就掛牌行醫，名震鄉村。求醫治病的人絡繹不絕。就在那時，日寇鐵蹄侵略到他家鄉。日本軍的肆意燒殺奸淫，橫行霸道，無惡不作惡劣行徑，使仲國鋆忍無可忍，抗日的熱血沸騰。于是投筆從戎，參加共產黨革命隊伍，報效祖國。

仲國鋆從一個一介書生迅速成長為“民抗”小隊長、分隊長、并在司令部情報處任職。

1939年7月。仲國鋆受“民抗”司令任天石之命，潛伏回老家常熟吳市的自家老宅以行醫為掩護，繼續掛牌開放門診。啟動了他第一個共產黨秘密情報聯絡站。到1939年冬，他已成為常熟東鄉一帶由民抗參謀長薛惠民直接領導的主要負責人之一。

在腥風血雨、波瀾壯闊歲月里，智勇雙全、膽識過人的仲國鋆，成為中共民抗蘇州最早的特派員之一。也是前往開辟昆山、沙洲、太倉等縣的特派員。在這些地區曾用過二十幾個化名，開設了七所診所。這些診所是發展新黨員、收集情報、傳遞指示的共產黨地下聯絡站。他與另外幾名地下工作者通力合作，裝扮各種關系身份。利用出診上門，門診醫治，開中草藥處方，熬藥送藥的醫患關系，用來傳遞上級指示與收集重要情報信息。在中秋月餅里，也塞放傳遞過情報。

潛伏在敵人周邊，隨時都會付出鮮血與生命日子里的仲國鋆，不幸被捕，受盡折磨。那是在1945年3月，仲國鋆的直接上級領導人，薛惠民參謀長，病重隱藏在敵占區常熟一農民家中，薛惠民身患重病，生命垂危。為以防萬一，需要把掌握在他手上的部分共產黨命脈情報移交給黨組織可靠人員。在這緊要關頭，仲國鋆臨危主動請纓，勇敢深入敵后，去執行機密任務。

仲國鋆沒有帶拎藥箱的隨行人員，獨自前往。因為這次任務是重要機密，知道的人越少黨組織就越安全，所以他孤身獨闖危機四伏、日偽把守各個關口的白色地區。他利用本地人的口音，熟悉的地形，通過、穿越、避開了日偽重重崗哨，排除萬難，方與薛惠民接上頭，并送上他自己調配制成的中藥。在拿到重要機密的返程途中。不幸被日偽四處游走的便衣密探發現。在這生死存亡的緊要關頭，他首先想到的是要有時間將密藏在香煙、火柴盒里的機密全部吞入腹中。這樣可以保障黨的重托，保障共產黨地下組織的安全。機密吞入肚中安全了，但仲國鋆沒有時間逃脫，落入敵人的魔爪。

被捕后，仲國鋆被押至常熟城內日軍憲兵司令部。以兇殘聞名，老百姓怒稱“常熟之狼”的日本憲兵隊隊長米村春喜對其用嚴刑迫供，并讓共產黨的叛徒當場指證確認。仲國鋆無所畏懼，大義凜然地承認自己的公開身份：是中國共產黨黨員，中共雪長區區長，和抗日游擊隊隊長的職務。他用一身正氣來捍衛黨組織的機密。但是狡詐的日本鬼子斷定仲國鋆進入他們防范封鎖嚴密的地區，一定是有更重要的身份與情報。為了挖到這些真相，在仲國鋆身上用盡了各種酷刑：連續吊起毒打、用竹簽釘進雙手十指、上老虎凳、灌辣椒水……在每一種嚴刑殘酷迫害下，仲國鋆依然對共產黨忠心耿耿，隨時隨地準備用鮮血與生命，誓死保護他的上下級一批革命人的生命與那份沉甸甸的黨的機密。由于仲國鋆的堅貞不屈，地下黨組織與地下工作者，沒有遭到一絲一毫損傷與破壞。黨組織多次積極營救，均未成功。因為是要犯重犯，防守十分嚴密。仲國鋆視死如歸，正氣浩然，充滿著革命人的革命樂觀主義精神！

1945年8月，中國人民迎來了抗戰勝利，侵華日軍無條件投降。這時奄奄一息、遍體鱗傷的仲國鋆被黨組織從深牢中救出。出獄后，他媽媽特意親自為他做了月餅。做的不是月餅，做的是團圓重相聚！

抗戰勝利后，兇險殘害百姓和抗日志士的常熟憲兵隊長米村春喜，受到正義審判，綁縛刑場執行槍決。

重見天日的仲國鋆，未待渾身傷痛痊愈，就再振雄風，以新四軍蘇南地區北撤一大隊大隊長的職務，率領隊伍北撤長江，踏上革命新征程。臨行之前，他媽媽再一次為他做月餅，和媽媽與弟弟妹妹們象征性地團圓，當月餅被切開時，全家人淚流滿面，難于下咽。深深知道，這一分別不知還能不能再重逢。

1946年6月，仲國鋆又受命以行醫為掩護潛伏回江南，擔當起共產黨的特派員。他盡職盡責，不負重托，堅守他的地下工作站。在這一年的中秋，仲國鋆特意買了一卷六個月餅，托人帶到老家給他媽媽。他在月餅下墊的小方紙上寫上：“我尚好，媽保重。”簡單的幾個字里，鑲嵌著母子間深情的牽掛。

歲月穿過的中秋，能把時間拉得很長很遠。中秋每一縷月光都裝滿了人間況味，圍攏著深深懷念，流連忘返在往事記憶中。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