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摘要:新媒體迅猛發展的潮流中,文學領域各種新現象如雨后春筍般涌現。以余秀華和范雨素為例,從文學傳播、作者與讀者三個方面去分析新媒體語境下的文學現象,可歸納出傳播媒介的網絡化、作者身份的標簽化與讀者群體的狂歡化的特點。文學研究領域積極應對新媒體所帶來的革新與挑戰,就要適時地把握與分析新媒體空間中的文學現象,進而在新語境下重新審視文學,是文學應對時代革新與挑戰的積極態度與做出的努力。
關鍵詞:余秀華 范雨素 網絡 標簽 狂歡
隨著跨世紀以來新媒體的迅猛發展,人類生活的各個領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在文學領域,傳統紙媒經典文學逐漸淡出人們的視野,而隨著不同傳播媒介的興起,以傳播媒體命名的文學類型(如網絡文學、博客文學、微博文學甚至微信文學等)不斷涌現。這些以不同傳播媒體命名的文學在被“類型化”的過程中,也從傳統文學母體中脫胎并不斷變化著。與傳統紙媒文學進行對比,以“總體文學”的視野把握并分析這些新媒體語境下的文學現象,是文學應對時代革新與挑戰的積極態度與做出的努力。
2015年初,余秀華憑一首《穿越大半個中國去睡你》的詩歌紅遍網絡。在間隔不久的2017年4月,與余秀華如出一轍地“紅”起來的是范雨素,她憑一篇《我是范雨素》的文章在網絡上爆紅起來,被稱為“另一個余秀華”。從余秀華到范雨素,關于“腦癱詩人”、“農婦作家”等拉上了文學的大旗橫行網絡,除了引發了網絡上從書寫內容到作者身份甚至到作者私生活的挖掘與討論以外,而余秀華也真正地進入了文學的神圣領域,不僅當選為湖北市作家協會副主席,出版詩歌集,其作品還被學院派文學研究者以各種文學理論進行解讀,甚至成為國家社科基金重點項目的研究對象[1]203,坐實了作家的身份。盡管范雨素的作品數量及被研究的程度遠不如余秀華,但范雨素的創作同樣被當做范例來規范與指導當下的文學創作[2],作品的認可度與作家的身份不言而明。
余秀華與范雨素的意義已經超越了一般意義上的“網紅”事件,更是新媒體語境下的文學事件。從余秀華到范雨素,我們看到二者的共同點有:其“一夜爆紅”的導火線,均為新媒體的推波助瀾作用;從作者的真實身份上,二者均為受教育程度低,命運慘淡的農村婦女;從書寫內容上,均是底層勞動人民對命運的抗爭;從接受者角度看,與其說是一種文學朝圣,還不如說更像是一種以文學的名義大眾化的狂歡現象。本文透過余秀華、范雨素現象,從傳播媒介、作者與讀者的傳統文學分析角度與要素入手,總結歸納新媒體語境下的文學現象特點,從而在當代視野中重新審視文學。
一.傳播媒介的網絡化
加拿大傳播學大師麥克盧漢提出,人類社會發展的內在動因,不是決定于經濟基礎,也不是決定于上層建筑,而是決定于傳播技術即媒介。與此傳播史觀相匹配地提出的社會史觀:人類社會經歷了部落化、非部落化和重新部落化三個時期。相對應麥克盧漢的傳播學觀及其社會史觀,從文學發展的角度,我們可以看到文學傳播經歷口傳文學階段(雙向互動——部落化)、印刷文學階段(單一傳播——非部落化)、新媒體文學階段(多維互動——重新部落化)。[3]6當下正是印刷文學逐漸弱化新媒體文學當行之時。眾所周知,余秀華與范雨素的“成名”之路不僅離不開網絡媒介的推波助瀾,網絡自媒體更是成為了其作品傳播的主陣地。余秀華未成名之前堅持寫作了十幾年,作品發表陣地為QQ空間與博客等網絡陣地。2014年《詩刊》雜志主編劉年瀏覽博客詩歌發現余秀華詩歌,并選取其詩于《詩刊》雜志發表。
同時,湖北《漢詩》雜志也選取了余秀華的詩歌發表。但余秀華及其詩歌未引起多大反響。而讓余秀華一夜成名的是微信公眾號,《詩刊》雜志社利用微信公眾號以“搖搖晃晃的人間——一個腦癱患者的詩”為題轉載了余秀華的詩,這條微信的閱讀轉發量不久就超過了五萬。其他公眾號也對余秀華詩歌作了推介,點擊率逐漸升高。[4]62后來文學批評家在2015年1月13日在自己擁有四十萬訪問量的博客上貼出博文高度贊揚余秀華的詩歌,稱其為“中國的狄金森”。[5]網友王小歡在看了沈睿的博文后,將其將標題改為《余秀華———穿過大半個中國去睡你》后,轉發到微信轉發到微信公眾號“民謠與詩”上,不久閱讀量就顯示為100000余次,突破了該社交平臺所能統計的最大顯示量。
可見,博客與微信等網絡媒介是余秀華詩歌傳播的主陣地,也成就了余秀華。范雨素的成名之路更為直接,一篇《我是范雨素》的文章首發于微信公眾號后持續刷屏,閱讀點擊量越過“10萬+”。人們不禁開始挖掘范雨素是誰?同時,關于范雨素文章的文學價值討論掀起了熱潮。不少的人也開始就余秀華與范雨素的作品進行對比。
姑且拋卻余秀華與范雨素迅速爆紅的原因是否為文學、其文字的文學價值高低等論題,因為就其掀起的文學風波已將其視為文學現象。不可否認的是,從余秀華到范雨素的成名及其作品的當紅,網絡傳播媒介的強大力量再一次得到印證。在新媒體語境下,紙媒傳播已經不能滿足當代文學的傳播需求。網絡傳播儼然成為了文學傳播的主力軍。
二.作者身份的標簽化
根據美國學者艾布拉姆斯的文學四要素學說,文學活動由四個要素組成:世界、作者、作品和讀者。盡管文學理論史經歷了“作者中心”說到“作品中心”說的進程,20世紀以后的文學批評理論從俄國形式主義到羅蘭·巴特的“作者已死”,但從當下大眾文化的視野與文學泛化現象來看,人們的日常經驗仍然把作者作為文學活動的起點,作者在文學活動中始終位高權重。
余秀華的火,顯然不是純粹因為詩歌,也不只發生在文學圈。她是借助現代傳媒的力量火起來的,是因為她“不太一般”的身份、“不太一般”的身體火起來的。她的詩,只有與這些“不太一般”并置在一起,才會讓大眾有興趣。[6]而這個“不太一般”指的是“腦癱詩人”以及農村婦女的身份。當“下里巴人”的農村婦女、腦癱這樣的詞語與“陽春白雪”的詩歌、詩人這樣的詞語擺在一起的時候,形成了巨大的反差。這種反差造成的陌生化效果正是媒體敘述的策略要點。盡管“腦癱詩人”的命名在文學話語系統里一再被批評,但從大眾傳媒的角度看,“腦癱詩人”是一個絕妙的命名。如果不是這個命名,余秀華恐怕難以得到這么多的關注。[7]可見,正是“腦癱”“農婦”這樣的標簽貼到了作者余秀華身上,這些標簽背后所承載的家境貧寒、命運坎坷等含義成為更大的關注點。除此之外,余秀華在網絡中還被稱為“中國的狄金森”,這個稱號出自于學者沈睿。她在評論余秀華詩歌時說:“我覺得余秀華是中國的艾米莉·狄金森……她的詩歌是語言的流星雨,燦爛得讓你目瞪口呆,感情的深度打中你,讓你的心疼痛?!盵8]余秀華被貼上了“腦癱”+“農婦”+“中國的狄金森”的標簽后吸引了眾多眼球。
范雨素正是在這些余秀華的標簽及其關注點余溫猶在的時候出現的。一個文化水平低、到城市務工的農村婦女憑借一篇《我是范雨素》的長文在微信朋友圈刷屏,和余秀華一樣地備受關注,一樣被貼上了標簽,甚至疊羅漢式地貼上了“另一個余秀華”的標簽。同樣地,透過其文字背后,底層勞動人民的艱辛與貧困及其與命運的不息抗爭成為關注點。
從余秀華到范雨素,作者身份的標簽化現象尤為明顯,這些標簽在構成余秀華與范雨素“文學事件化”[9]81中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也成為了在新媒體語境下文學現象的重要特征。
三.讀者群體的狂歡化
讀者是文學活動中的又一基本要素,只有經過讀者的閱讀鑒賞,作者創作的文本才能實現其價值。所謂“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之說,讀者的文學閱讀活動對于文本意義具有能動在創造意義,20世紀60年代興起的接受美學與讀者反應批評更是突出了讀者在文學活動中的地位,將讀者接受活動看作是文本含義的具體化和再創造過程。紙媒時代的讀者可稱之為“文人墨客”,文學閱讀是專業化的。
在新媒體語境下,讀者的閱讀行為交互性大大增強。在微信朋友圈中意外走紅的余秀華詩歌,告別了自足自為的私性書寫,進入到眾聲喧嘩的大眾文化場域。在這個雜合著消費法則、話語權力、身份符碼的場域里,上演了一場網絡社群的詩學狂歡,進而獲得了主流媒體和出版機構的關注。[10]203相對比傳統的讀者,新媒體語境下的讀者是群體性的,閱讀行為在眾聲喧嘩的大眾文化場域里是狂歡的。余秀華與范雨素的走紅皆因讀者群體性的轉發與圍觀“腦癱”、“農婦”這樣的標簽及“文學”擦出的火花,狂歡式地對“睡你”(余秀華詩歌《穿越大半個中國去睡你》)的過度闡釋。
讀者群體的狂歡都讓余秀華和范雨素躥紅網絡,都讓兩人獲得了主流媒體、文化精英和權威出版社的關注。余秀華在最紅之時兩本詩集《月光落在左手上》(2015年1月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與《搖搖晃晃的人間》(2015年2月湖南文藝出版社)得到權威出版社策劃出版并在市場上熱銷,第三本詩集《我們愛過又忘記》于2016年5月由新星出版社出版,余秀華成為了一個專業作家,甚至一個作家明星,為讀者群體性的狂歡完美收官。盡管范雨素至今尚未有書籍出版,但其自傳體《我是范雨素》火爆網絡后,有兩家出版社連夜打電話找她出書。《中國社會科學報》、《中國文化報》也有了文化精英的評論與肯定,那么范雨素的出書,走上專業作家之路是指日可待的。
在一定意義上,是讀者群體性的狂歡把余秀華和范雨素送上了文學的神壇。這是一個有別于“作者——作品——讀者”的傳統路徑,反而是讀者成就了一個作家,這不得不說是新媒體語境下一種文學新象,應得到重視的同時也理應得到辯證的看待。
文學是開放的存在,文學創作素來不是以作者的“高”“低”來劃分的。溫奉橋表示,《我是范雨素》的“走紅”,是非?!爱敶薄⒎浅!爸袊钡奈膶W現象,為研究我們這個時代的文學現象提供了極好的范本。[11]余秀華步入知名作家行列更是研究新媒體語境下文學現象不可越過的范本。從余秀華到范雨素可看到,傳播方式、作者身份與讀者群體所呈現出來的與紙媒為主流時代所不同的文學景觀,將不斷充實著新媒體語境下的文學理論。
參考文獻
[1][10]陳守湖.狂歡與規訓——大眾文化視域下的“余秀華詩歌現象”[J].中南大學學報,2015(4).
[2][11]李永杰.文學創作“接地氣”才有生命力[N].中國社會科學報,2017-5-8(002).
[3]鹿國治.新媒體·文學書寫·文學人類學[J].淮北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1(4).
[4]陳立峰.論自媒體時代的詩歌傳播——以余秀華為例[J].南昌航空大學學報: 社會科學版,2017(1).
[5][8]沈睿.什么是詩歌?:余秀華——這讓我徹夜不眠的詩人[EB/OL].http://blog.sina.com.cn/s/blog_5fb7c5b80102vf0z.html,2015-1-13.
[6][7]陳亮.余秀華:在生活與詩歌的雙重坐標中[N].中國藝術報,2015-2-4(003).
[9]孫桂榮.余秀華詩歌與“文學事件化”[J].南方文壇,2015(4).
(作者介紹:陳雍,廣州工商學院講師,研究方向:文學批評與文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