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線 難忘的溫暖和心動

楊不易 文

米線，又被稱作米粉；而大凡吃米線都會放些佐料，于是就衍生出很多新的品種來，譬如排骨米線、牛肉米線……我不知道牛肉米線到底有多少個品種，多少種口味，但總的感覺是它現在越吃越無味了，這大概是因為我老想起從前在家鄉小攤上吃過的牛肉米線吧！

年少的時候，家里靠種菜為生，到了逢場天，父親就挑了菜到鎮上去賣，我也跟著同去。小街不長，一會兒功夫就轉完了，菜簍里也基本上被清空。于是到了場口，場口有一家小飯館，常賣些抄手水餃和米線之類的吃物。父親總是把菜簍放在小飯館的屋檐下，然后領著我跨過那條被踩得黑乎乎的門檻。而我呢，每次都會搶先一步地爬上店里的長條木凳，然后扭頭沖著灶邊的老板喊：“兩碗米線，牛肉的！”

當時的我，覺得那里的米線太豐盛了，不但有白亮的米線，還有油花花的骨頭湯，更重要的是，米線上面還堆著幾塊小小的牛肉。要知道，與我同院的那些穿開襠褲的伙伴們，生下來連館子都沒上過哩！我是每挑五根米線送進嘴里，才夾起一小塊牛肉慢慢品嘗，一直拖到父親吃完了米線，抽完了一支葉子煙，說：“娃，快吃，該回家了……”這才唏唏唿唿地喝下那碗骨頭湯，吃掉碗底殘留的最后一點牛肉渣。

這些小小的細節和幸福場面，已經是長久地駐留在我腦海里了，所以我現在總是想找到最接近童年記憶的那碗粗糙而香味四溢的牛肉米線。而如今出現在我面前的那些米線們，它們不再簡單地叫牛肉米線，而是總在牛肉米線前面加上一個奇怪的名字，它們所在的那些店堂，都是一排排西式的快餐桌，我坐進去總有一種被慢待和憋屈的感受。

曾在一個地方吃過一次所謂的××牛肉米線，我一直沒搞明白它的名字從何而來，但我對它的逆反心理卻是顯而易見的。服務員端上桌來的，是一個只有半個拳頭大的小碗，一點米線堆在碗里，看上去倒是做得十分精致。但那米線斷成了小節，湯里邊全是說不清道不明的干燥辣味。當我挑起米線的時候，必須再三抖動筷子，以便讓那些古怪的辣湯滴落得更干凈。米線在送進嘴巴后，不僅體會不到柔和的感覺，而且一口吞下去也不行，因為太辣，搞得我十分尷尬……

自那以后，每次進了中式快餐店我都不敢輕易叫牛肉米線了，尤其是在前面冠了名字的。其實，那個加了另外名字的牛肉米線就是某品牌，為了塑造這個品牌，創始人都會在原始的牛肉米線里加上其他佐料，

以形成自己的獨特風格，但他們可能沒想到，正是那些畫蛇添足的添加劑和佐料，把這些最民間、最原始的小吃搞得不倫不類了。

我還吃過一種叫花溪牛肉粉的，據說它來自貴州花溪，味道也很不錯。只不過開店的老板把形式搞得過于復雜，你要是想把所有的風味都吃遍，那非得去七八趟不可！花溪牛肉粉雖美味可口，但畢竟不是我記憶中鄉場街邊的那一碗。于是我只能像懷念初戀情人一樣去懷念我的牛肉米線了……

南充，舊時叫順慶府，那里的“順慶米粉”名氣很大。有那么幾年，我經常從成都坐火車到南充，然后轉乘汽車回老家探望父母。在南充的停留，每次都只有兩三個小時，有時逛逛商場，有時在廣場的椅子上閑坐。惟一不落下的活動，就是每次都得尋個小飯館，吃它一碗熱氣騰騰的米粉?？赡苁悄铣渑c家鄉臨近吧，我多少能找到些童年的記憶。

“熱氣騰騰”的還有火車站旁邊那家飯館的老板娘。本來，我對車站附近的所有商人都不信任，但那老板娘卻讓我沒有了這種感覺，因為她已經跟我成了熟人，而且她一見到我就知道我會點吃一碗米粉，外加一屜小籠包。

不管怎樣，南充的那碗米粉能夠讓我從坐火車的疲憊中舒緩過來，這又怎能讓我難忘呢？順慶米粉在骨頭湯里燙熟，碗里湯寬，所以清爽。剛端上桌來的米粉，香氣四溢，迎著上升的霧氣輕吹一口，用親吻戀人般的輕柔，咀嚼脆而不硬的順慶米粉，那種溫馨直入心脾和四肢。無論冬夏，你都不可以放過那一碗熱湯，也許，它給你的印象比米粉更甚。

順慶米粉，是獨一無二的。我曾經在成都的大街小巷搜尋過，希望能夠找到它在成都這個“好吃城”的足跡。但是，我只在舊時的長順街找到過一家，味道還算正宗，但是不久它就隨著城市改造而不知了去向。

其實，在我第一次吃到順慶米粉之前，我還吃過它的“另一個品種”——砂鍋米粉。在偏遠的鄉場或小鎮，冬天坐在街邊頂著凜冽的寒風，一邊狼吞虎咽地吃著滾燙的米粉，一邊看老板那個泥糊的巨大爐子——上面數十個砂鍋正爭先恐后地冒著熱氣……的確會心滿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