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世界去

◎劉方怡

安子君高考落榜了。

直到她得知自己沒有收到那所三本院校錄取通知書的一剎那，子君才明白什么叫人生真正的痛苦。這滋味兒遠比被父母冤枉、跟朋友吵架、被同學嘲笑要來得猛烈得多！眼下，不知如何是好的她正在房間里——思考人生。

“你打算怎么辦啊？”周婷拍了拍安子君正支著腦袋發愣的胳膊問道。周婷，是子君的發小，從穿開襠褲光著小屁股時認識起一直到現在，已有十五年渾厚的“革命友誼”了。想當初，周婷和安子君一起上課偷看言情小說，下課時瘋玩瘋鬧，偶爾翹課去看場電影，那叫一個堅貞不渝，也就難怪她和子君一起名落孫山了。“什么怎么辦啊？”正望著窗外出神的安子君狠狠地打了個激靈。“嘿，你小妞還給我裝傻是不。我是說，咱倆這學渣連個三本都沒有撈著，是去復讀呢？還是去打工呀？”周婷用探詢的目光望著安子君。子君喃喃地說：“再去上學，不就是高四生了嗎？”一陣沉默，“那你是去打工嘍？”“不，我還不知道，”安子君有些煩躁地搖著腦袋。“我可不想當被人笑話，叫人看不起的高四生呀。”安子君暗思。

“別激動，這樣的話，你可以跟我一起去花店打工，我爸都替我盤算好了，就去我姐在鎮上新開的那家，她那兒正好缺人手。”周婷說道，竟還帶了些洋洋得意的味道。“再說吧。”安子君把臉埋在臂彎下小聲嘟噥。

轉眼到了晚飯的時候，廚房里早像往常一樣飄出飯菜的香味，子君媽已在桌邊擺好了碗筷。子君怯生生地望了一眼坐在桌邊的爸媽，慢吞吞地蹭了過去。媽抬著頭，望著子君；爸則低著頭，一言不發地沉默。一陣夾菜聲與筷子的碰撞聲后，安子君低聲嘟噥道：“爸、媽，對不起。”死一般的沉默。“我本該好好學習，考上好大學的。”安子君又說。“子君呀，再復讀一年吧，考上大學也不枉費上了這十三年學呀。”媽媽用悲傷的語調說。“媽，我不想，高四生也太丟人了。”“那就跟周婷去鎮中心打工吧，也好為自己攢份嫁妝，過幾年就找個人嫁了吧。”爸低著頭，邊說邊往嘴里扒飯。嫁人，就這么隨隨便便地嫁人，絕不行！我得到世界去。“那你說怎么辦？”爸媽幾乎異口同聲地說出了這句話。“我想到鄭州去，做自己想做的工作。”話是脫口而出的，話音剛落安子君自己都被嚇了一跳。

鄭州雖不比北京、上海這些一線城市，可卻一向是子君心目中充滿機遇與挑戰、夢想與光榮的地方。“好呀，那就去鄭州做工吧。“媽，你居然一下就同意啦！”子君驚得張大了嘴巴。“你都十八歲了，該是為自己的決定與行為負起責任的時候了。我和你爸都相信你，即使沒考上大學，也照樣能到這大千世界去走一番！”媽的語氣堅定而有力。

于是，一周之后子君就拖著行李箱出發到鄭州了。

她的第一份工作是餐館的洗碗工。從早上九點直到晚上十二點，整整十五個小時，片刻不停地站在如山般堆積著的碗碟后面洗刷。要放棄嗎？要回家嗎？在鄭州當一個洗碗工值嗎？現在去花店工作還來得及，一個聲音在子君心里質疑著。而另一個聲音則堅定地反駁，不！自己選的路，必須走到底！我還沒有到自己想要去的世界，看過自己想看的風景呢！怎么可以現在就說放棄！可是，如果還像現在這樣，只有個高中文憑的話，任誰怎么“不拋棄、不放棄”都只能是個洗碗工呀，那個聲音又發話了，子君哀嘆了。可轉念一想，她又有了主意。

第二天一大清早，子君就跑去書店，買齊了自學用的所有書籍，英語四級詞匯呀，高等數學呀，厚厚一大摞搬到了員工宿舍里那張破破爛爛的小桌子上。自此，子君便開始了一生中真正開始配得上“刻苦”與“勤奮”這兩個字的學習之旅。每天凌晨四點一聽到鬧鈴響，子君便如打了雞血一般亢奮。為了讓自己不困，寒氣颼颼的嚴冬，她拿著習題就著路燈在漆黑的馬路上邊跺腳邊做；為了增加學習時間，子君把單詞書一頁頁裁開，貼在洗碗間的墻上，每天邊刷碗邊背單詞；十二點回到宿舍的她，還要看教學視頻直到一點半……

就這樣，兩年之后，安子君既順利又艱難地拿到了本科文憑。

于是，安子君在一家大公司開始了自己的第二份工作。

上班之前，子君回鎮上老家過了個春節，爸媽得知她拿到本科畢業證，都欣慰地哭了，走訪親戚朋友也都紛紛祝賀她。安子君慶幸于當初的自己，選擇了勇敢地出發，到世界去看看，不過“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呀”。

抱著這樣的想法，子君來到了新的工作崗位上。部門經理要求員工掌握法語，她就每早五點起來背單詞，讀文章；上班的路上，邊騎車邊聽法語廣播；每天晚上子君都自愿加班到九點半，經理勸她早回去休息，她只感激地笑笑便繼續埋頭工作。安子君的勤奮與出眾，很快就被上司注意到了。沒過多久，她就由一個普普通通的實習生變為所在部門的組長、課長，再到主任。正所謂，越努力，越幸運吧。

一次，公司開員工大會，大會最后總經理特地請子君發言。安子君走到臺上，望著臺下幾百名同事，深吸了一口氣：人生就像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在旅途中，我們會碰到很多困難與挫折，每個人都會失意，每個人都會迷茫。但是，絕不要恐慌，別害怕，只要跟著你的信念一路向前，終有一天，會達到自己想要的那個世界！

臺下掌聲雷動。

子君微笑了，在心里默默說出了那句未曾說出口的話：“到世界去，沒錯，就像當初的我一樣。”

“勇敢地，無悔地堅持自己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