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寧教授針藥結合治療功能性不射精癥經驗*

羅 標，徐新宇，戴 寧

（1.安徽中醫藥大學研究生院，合肥 230038；2.安徽中醫藥大學中西醫結合學院，合肥 230038；3.安徽中醫藥大學第一附屬醫院男科，合肥 230031）

功能性不射精癥是成年男子性功能障礙中的常見病，主要表現為性交時陰莖能正常勃起，能插入陰道，但無性高潮和精液射出，目前已成為困擾男性的重要疾病之一，也是導致男性不育癥的主要原因之一[1]。西醫在功能性不射精癥的治療上，主要以電刺激、電振動及性交前口服麻黃素等方法治療，因電振動及口服麻黃素可升高血壓，且電刺激容易造成直腸黏膜的損傷[2]，故臨床應用難以推廣，臨床工作者愈加重視中醫藥的治療方法。

中醫沒有功能性不射精癥的病名記載，通常將其歸屬于“精閉”的范疇[3]。戴寧教授為安徽省中醫院男科主任醫師，第一屆江淮名醫，從事男科臨床、科研、教學工作30 余年，對男性常見病、多發病、罕見病有系統深入的研究，特別擅長男性不育、性功能障礙、前列腺炎等疑難雜癥的治療。筆者跟師學習，侍診左右，特總結戴教授治療功能性不射精癥的經驗，以饗同道。

1 功能性不射精癥以腎虛血瘀為根本

戴寧教授認為功能性不射精癥主要是由于先天不足、五臟失養、病久入絡等多種因素夾雜而成，其本質是本虛標實。本虛在于腎陽虧虛，運化無力，陽氣不能通達布散，脈內陰血失陽氣之推動，從而導致瘀血內阻，閉阻精道，導致精液不能外泄，因而治療上施以補腎活血化瘀之法，兼用化痰清熱、利濕泄濁之藥。

功能性不射精癥另與肝郁、陰虛及濕熱密切相關，《格致余論·陽有余而陰不足論》言：“司疏泄者，肝也。”因肝之疏泄正常，故而精液從精道排出體外，發揮其生殖機制[4]。戴寧教授認為性情急躁、好怒以及喜抑郁者，皆可導致肝氣的郁滯影響其正常疏泄，故而在功能性不射精癥的治療上亦常施以柴胡、郁金等疏肝之藥，并注重情志調節。陰虛是男科疾病較為常見的一種原因，戴寧教授在論治精液不液化及精液黏稠時，常以陰虛火旺作為發病之根本，進而治療。對于功能性不射精癥，其認為陰虛則臟腑失養，且虛火常煎灼陰精，火旺則質稠，質稠則不易射出，故而治療上類似“增水行舟”之法，補陰清熱以助精之流動。而濕熱者，因濕性黏滯，熱灼陰精，皆可影響精液的黏稠度，在功能性不射精癥的發生上亦占有一定比例，臨床治療亦需根據證的不同而施以相應治法。

2 分型論治，針藥結合

戴寧教授將功能性不射精癥分為腎陽虧虛型、瘀阻精道型、肝郁化火型、濕熱下注型及陰虛火旺型5 種，尤其以腎陽虧虛型和瘀阻精道型最為常見，并根據多年臨證經驗，創制輸精管2 號方及排精湯等進行治療。同時，由于功能性不射精癥日久，病情復雜，易變生他病，故戴教授治療本病又輔以針刺治療，強調針藥并進，以除疾患。

2.1 瘀阻精道型，主用輸精管2 號方 戴寧教授認為瘀血的形成與陽虛、痰濁、濕熱等均有較大的聯系，進而發展為陽虛血瘀、痰瘀膠結及濕熱瘀阻等。臨證所見瘀阻精道患者，常有頭暈耳鳴、小腹刺痛、失眠多夢、肢體麻木等癥狀，可伴有遺精、精液黏稠、舌邊有瘀斑瘀點、舌下靜脈曲張、脈沉澀滑。在化瘀法的運用上，戴教授根據臨證經驗，創制輸精管2 號方，用紅花10 g，夏枯草10 g，皂角刺10 g，地龍10 g，澤蘭10 g，澤瀉10 g，車前子10 g，王不留行子10 g，川芎10 g，路路通10 g，雞血藤10 g，橘核10 g，三棱10 g，莪術10 g，川牛膝10 g，土鱉蟲10 g，枳殼10 g，蜈蚣2 條，甘草6 g。方中川芎、紅花、皂角刺、川牛膝、王不留行子、三棱及莪術均為活血化瘀之品，諸藥合用，可解瘀阻精道之弊；再加以地龍、蜈蚣、土鱉蟲、路路通、雞血藤等通絡之藥，疏通精道之閉阻；而瘀血者，與氣滯及濕熱關系密切，故加枳殼、橘核以理氣活血，加車前子、澤蘭、澤瀉以利濕泄濁，諸藥共用，活血化瘀、疏肝瀉火及行氣泄濁兼備，效果肯定，是治療瘀血內阻證的有效方劑。戴教授另注重針刺療法輔助治療瘀阻精道型不射精癥，常選用血海、膈俞、合谷、三陰交4 個穴位，采用飛法進針，血海、合谷及三陰交均用瀉法，膈俞用平補平瀉法，留針20 min，8 min 行針1 次，每日治療2 次，10 次為1 個療程。因脾經為多血之經，故選擇脾經之血海、三陰交以生血，且加血會之膈俞、通調氣血之合谷，共同發揮補血活血之效，在阻礙精道之瘀血的治療上發揮一定作用。

2.2 腎陽虧虛型，主用排精湯 腎為先天之本，藏精，主生殖，與男性疾病的發生與治療密切相關。患者多見神疲乏力，面色晦暗，夜尿頻多，排精不暢，陰莖舉而不堅，性交持續時間短，舌淡胖有齒痕，苔薄白薄膩，脈沉滑細弱等。戴寧教授治療腎陽之虧虛，主用排精湯，方用炙麻黃5 g，附片6 g，細辛3 g，柴胡6 g，枳實6 g，白芍10 g，炙甘草3 g，淫羊藿10 g，蜂房10 g，川牛膝10 g，蜈蚣2 條，炒枳殼6 g，鹿角霜10 g，絲瓜絡10 g。其中細辛、附片、鹿角霜、淫羊藿、川牛膝共用，可補腎陽，首治其本；再以柴胡、白芍、枳實、炒枳殼疏肝養血，透邪解郁，肝氣調則血運暢，腎氣足則陽氣布，肝腎同補以助腎陽之運化；又陽虛則運化無力，為防止日久血瘀，故加蜂房、絲瓜絡以活血通絡，而在臨床用藥上，戴教授常以輸精管2 號合排精湯加減，活血化瘀與培補腎陽兼顧，療效顯著。而腎陽虧虛型不射精癥的針刺療法，常選用關元、氣海、中極、大赫4 穴，4 穴皆用飛針補法，而腹部中極、關元、氣海常加灸法以溫補元陽，留針30 min，每15 min 行針1 次，每日治療1 次，15 d 為1 個療程。此法中，中極、關元和氣海均屬任脈，具有強壯補益之效，尤其適用于男性疾病的治療，而大赫一穴，為腎經與沖脈的交會穴，對前陰病亦具有針對性療效，諸穴配伍，則腎陽得補，有助于恢復氣化。

2.3 肝郁化火型，主用丹梔逍遙散 肝主疏泄，主筋，對于男性排精及陰莖勃起均具有重要作用。戴寧教授認為患者情志失調，有大怒者則導致肝氣上逆，有肝氣郁而化火者，因影響肝之疏泄，故而精液壅于精室或留于精道而不泄。患者常見性情急躁，嘆息脅痛，性交時間時長時短，由陽強易舉逐漸轉變為陽痿不泄，舌淡紅，苔薄白，脈弦滑數。戴教授治療此證，常以丹梔逍遙散為主方，疏肝解郁，兼清郁熱，同時健脾和營以解肝木侮土之弊。而對于肝火亢盛者，另可傷津耗液，內火偏亢而引動血熱，煉血成瘀，故而戴教授常酌情配伍輸精管2 號方，疏肝泄熱與活血化瘀兼用。針刺輔助療法常選百會、太沖、神門、內關4 穴，其中，太沖用瀉法，神門、內關用平補平瀉法，百會用灸瀉法，留針20 min，每8 min 行針1 次，每日治療2 次，百會用灸法的時間與留針時間保持一致，10 次為1 個療程。此法中，太沖為肝經之原穴，可解肝氣之郁結，因肝經與督脈交會于巔頂，肝經郁熱可引起神志異常，故又加心經之神門、心包經之內關、督脈之百會以調暢心神及情志。

2.4 濕熱下注型，主用四妙丸 濕熱與瘀的關系較為密切，既可有濕熱客于脈道而成瘀，又可瘀血壅而成熱，與阻滯所成之濕而成濕熱之證。患者常見頭身困重，會陰脹痛，陰囊潮濕，精液黏稠，可伴有血精，陽強不倒，久交不泄，舌苔薄黃膩或黃白相間，舌紅，脈弦滑數。戴教授治療此證，主用四妙丸，以蒼術、黃柏、牛膝和薏苡仁4 味藥以達清熱利濕之功，同時配伍輸精管2 號方去除瘀血。其針刺療法常選太沖、內庭、行間、豐隆、陰陵泉5 穴，其中，行間、太沖用瀉法，內庭、陰陵泉、豐隆用平補平瀉法，留針20 min，每8 min 行針1 次，每日治療2 次，10 次為1 個療程。太沖、行間均屬肝經，此兩穴用瀉法，取熱從肝瀉之意，陰陵泉屬脾經，內庭、豐隆屬胃經，其健脾胃者可化濕氣，同時清瀉胃熱。三臟同治，濕熱兼顧，對清熱利濕之四妙丸發揮重要的輔助作用。

2.5 陰虛火旺型，主用知柏地黃丸 《素問·調經論》言：“陰虛則內熱，陽虛則外熱。”戴寧教授認為陰虛的原因可見于男子房勞過度耗傷真陰，或氣郁化火灼傷陰津，或食積化熱而傷陰液等等。可見遺精頻繁，其虛火燒灼陰精而致虧少者，則見不射精癥，此外尚有頭暈耳鳴，五心煩熱，心煩失眠，陰莖易舉，或同房久交不泄等癥狀，患者舌紅少苔，脈細滑數。戴教授治療陰虛火旺型不射精癥，常以知柏地黃丸加減，同時因虛火燒灼陰血可成瘀，又加輸精管2 號方以活血化瘀。其針刺輔助療法常選太溪、大陵、照海、大鐘、內關、復溜6 穴，太溪、復溜、照海、大鐘用平補平瀉法，大陵、內關用瀉法，留針30 min，每10 min 行針1 次，每日治療1 次，15 d 為1 個療程。其中太溪、照海、大鐘及復溜均為腎經之穴，均可滋補腎陰，成“壯水之主，以制陽光”之意，而心包經之內關和大陵均可清熱通滯以治療陰虛火旺之失眠，對不射精癥的兼癥起到治療作用。

3 病機復雜，重視針灸序貫療法

戴寧教授認為功能性不射精癥雖有5 型，但臨證之時，以腎陽虧虛型和瘀阻精道型最為常見，且因患者治療過程較長，容易發生心情抑郁，又當注重從肝調暢情志，藉此確立了從補腎陽、化瘀血和解肝郁3 個方面對不射精癥進行系統治療的針灸序貫療法。此法選關元、氣海、中極、大赫等穴以補元陽，血海、膈腧、合谷、三陰交等穴以化瘀血，百會、太沖、神門、內關等穴以解肝郁，以上3 組穴位，兩兩交替使用，留針20～30 min，聯合神燈照射，每周3 次，1 月為1 個療程，療效明顯。

4 提倡飲食、運動、音樂等輔助療法

情志在疾病的治療上發揮一定的作用，積極的心態常有助于疾病的恢復。而早在金元時期的張子和便已經使用情志療法治療疾病，自1997 年恩格爾生物—心理—社會醫學模式提出后，西醫學也開始重視心理因素對疾病的影響[5-6]。戴寧教授臨證治療男性疾病，尤其是治療周期較長的疾病，如慢性前列腺炎、不育癥及文章之不射精癥等等，均注重調暢情志，與患者溝通交流，告知疾病的可治性和長周期性，一方面給予患者戰勝疾病的信心，一方面降低患者的期望值，有助于避免悲觀、失望及焦慮情緒的產生。同時鼓勵患者適當運動以緩解壓力，多聽音樂以移情易性。除此之外，患者合理的飲食及清淡飲食均有助于疾病的恢復。

5 典型病案

患者男性，28 歲，2017 年11 月14 日初診，自訴結婚半年未育，射精困難，半年射精2～3 次，伴腰膝酸軟，畏寒肢冷，食欲不振，下肢水腫，小便清長，大便溏泄，舌暗淡，有瘀斑瘀點，脈沉遲無力，尺脈尤弱。體檢：外生殖器發育可，B 超未見明顯異常。診斷：功能性不射精癥。辨證：腎虛血瘀證。選方：輸精管2 號方聯合排精湯加減，藥用紅花10 g，皂角刺10 g，地龍10 g，澤蘭10 g，車前子10 g，王不留行子10 g，川芎10 g，路路通10 g，雞血藤10 g，橘核10 g，三棱10 g，莪術10 g，川牛膝10 g，土鱉蟲10 g，枳殼10 g，蜈蚣2 條，炙甘草6 g，附片6 g，細辛3 g，柴胡6 g，白芍10 g，淫羊藿10 g，蜂房10 g，鹿角霜10 g，絲瓜絡10 g。共服14 劑，每日1 劑，水煎早晚溫服。針刺治療：選關元、氣海、中極、大赫穴以補元陽，血海、膈腧、合谷、三陰交穴以化瘀血，百會、太沖、神門、內關穴以解肝郁，1 周治療3 次，第1 次選補元陽穴配合化瘀血穴，留針25 min，每10 min 行針1 次；第2 次選化瘀血穴與解肝郁穴，留針20 min，每8 min 行針1 次；第3 次選擇解肝郁穴與補元陽穴，留針25 min，每10 min 行針1 次，諸穴皆以飛法刺入，補瀉同上所述，每周治療3 次，12 次為1 個療程。另囑其清淡飲食，可適當外出，保持心情舒暢。

2017 年12 月2 日2 診，自訴腰酸、小便清長、大便溏泄均有好轉，期間同房2 次，沖宮射精1 次，精量可，以上方加黨參10 g，白術10 g，補骨脂10 g，吳茱萸10 g，干姜6 g，烏藥10 g，益智仁10 g，服14 劑。針刺療法繼續施用。

2017 年12 月18 日3 診，自訴房事2 次，均可射精，精量一般，無明顯其他不適。故停藥而堅持針刺治療，治療3 個療程后，患者恢復正常。

按語：患者為青年男性，射精困難，排精不暢為腎陽虧損之象，陽氣不布導致腰膝酸軟，肢冷畏寒，火不暖土以致食少納呆，大便溏泄，腎主水無權導致小便清長，下肢水腫，舌暗淡有瘀斑瘀點，脈沉遲無力，均為腎虛血瘀之象。故以溫補腎中元陽，活血化瘀通絡為治療大法，方中三棱、莪術、土鱉蟲、蜈蚣、地龍活血破瘀、走竄通絡，紅花、澤蘭、川芎、路路通、皂角刺與之相配，既可助散瘀活血之力，又可達瘀血去、新血生、經絡通之功；附片、細辛辛溫助陽，培補腎中元陽，陽氣足則精血行，鹿角霜、淫羊藿、蜂房辛溫通絡，使元氣足則布散全身，通而不滯，又佐以柴胡、白芍、枳殼疏肝養血，調暢氣機，透邪解郁，調和肝脾，對大便溏泄起到治療效果；炙甘草調和諸藥，又使本方補而不滯，滋而不膩。諸藥合用，則腎陽得補，瘀血得化。2 診之時，方中加入培補脾土，溫腎固澀之補骨脂、烏藥及白術等，即增強暖腎補脾之效。所選穴位，既注重培補腎陽，又注重消瘀，且兼顧患者情志的調節，因論治顧及各個方面，施治用藥準確，故而收獲良效。

6 總結

戴寧教授將功能性不射精癥分為腎陽虧虛型、瘀阻精道型、肝郁化火型、濕熱下注型及陰虛火旺型5 種，并根據多年臨證經驗，據證立法，組方選方，將辨證論治和辨機論治相結合，理論獨到，效果明顯。筆者跟師學習，特將其辨治功能性不射精癥的經驗總結如下：1）注重針藥結合治病，中藥為主，針灸為輔，如孫思邈所言“針灸而不藥，藥而不針灸，尤非良醫也”。2）用針常以飛法，催氣、行氣之中寓以緩急止痛、疏通經絡之意。3）望診之時常結合舌下脈絡，因其不受舌苔之影響，故而真實顯著，其脈絡粗大、多支者，為瘀熱之象，進而施以化瘀、清熱之藥[7]。4）遣方善用藥對，常以蜈蚣配伍土鱉蟲化瘀通絡，皂角刺、王不留行子配合路路通通絡除痹，牛膝配伍淫羊藿或杜仲以補助腎陽等[8]。5）因功能性不射精癥多伴不育，會引起患者情緒的不穩定，故而臨證用藥之余，常注重情志調節，鼓勵通過運動、飲食及音樂療法，輔助針藥治療此病。6）功能性不射精癥大多虛實夾雜，寒熱錯雜，大多情況是多種證型相兼為病，故需適當運用合方治病，如在腎虛合并血瘀型功能性不射精癥的治療上，將輸精管2 號方和排精湯結合使用，取得顯著效果。以上即是戴寧教授治療功能性不射精癥的經驗，岐黃之術，極具探討價值，日后更需不斷領悟與升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