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找回欲望的女性們

心理學家羅瑞·布洛圖正在重新界定女性性冷淡的定義。她認為缺乏幻想并非最重要的，缺乏回應可能是真正的問題所在。

在互助小組的治療活動中，組織者羅瑞·布洛圖(Lori Brotto)總喜歡帶上一小盆葡萄干，然后發給那些飽受性欲缺乏之苦的女性們。這些女士在溫哥華大不列顛哥倫比亞性醫學中心的一間會議室里碰頭，通常6個人圍坐成一圈。會議室的角落里隨意擺放著一些盆栽植物，曾經掛在那里的油畫給墻壁留下了斑斑掛痕。很顯然，這里的裝潢無助于激發情欲一一那本來就是羅瑞安排給葡萄干的活兒。

性欲與葡萄干

羅瑞讓每人都從小盆里取一顆葡萄干。這位心理學家今年35歲，有兩個孩子，而且馬上又要當母親了。她最初的研究對象是老鼠的性沖動，如今她已是女子性欲遲鈍性失調(性冷淡)研究領域里最優秀的專家。美國精神病治療協會計劃于2012年或2013年發行新一版《精神病診斷和統計手冊》(DSM)，其中性冷淡的標準將由羅瑞負責界定。在從孤獨癥到夢游等紛繁復雜的精神病學領域，該手冊被視為“圣經”，為美國和加拿大無數業內學者和醫師所推崇。研究表明，大約30％的中青年女性都經歷過長期的性冷淡。

“我希望你從仔細觀察葡萄干開始，”她說道：“研究它的形狀、它的輪廓、它的每一條皺褶。用手指輕輕觸摸。用心找尋它的每一座高峰、每一條低谷，欣賞每一條光線給它帶來的明和暗。把它拿起來，靠近你的嘴唇。”

和其他所有性方面的問題，比如說難以把握的高潮或者性愛造成的疼痛比起來，最讓女人痛苦的莫過于欲望不足引起的性冷淡了。當然，性的問題經常同時出現。在羅瑞看來，性冷淡并不是一種生理上的問題。她曾使用儀器觀測患者在觀看成人影片時生殖器的反應，結果顯示，絕大多數情況下患者陰道的血液流量都會有顯著的變化。

在羅瑞看來，值得關注的是精神領域以及精神和肉體的關系，而不是肉體本身。她講起一位40多歲的患者的經歷：多年前，她和丈夫房事的頻率曾達到一天七次，但現在，丈夫還是那么英俊，他的動作、愛撫和十幾年前兩人新婚時也沒有任何改變，而那曾經讓她猶如觸電的愛撫不再神奇。他們經常兩三個月不做愛。 “我對有沒有性生活無所謂。”這位患者說。羅瑞曾聽到很多女性這樣講。然而，事實上，這些女性對自己的性冷淡其實沒有那么無所謂。“到底是什么消滅了我的激情呢?”對于她們的困惑羅瑞并不陌生。

另一位患者從來就沒有經歷過性沖動，她有著情感和睦的婚姻，可性冷淡的問題也從未從她的夫妻關系中消失。她告訴羅瑞： “其實我過得挺好，沒有性也沒什么。”但事實上，她自己也并不相信，否則她也不會前來尋求治療。她其實渴望激情，希望能點燃欲火。這位女士最近參觀了在溫哥華舉行的性用品博覽會，希望能從成人小說和情趣內衣的展廳里找到點兒什么。她還在自己家里舉行了一個party，專門請了一位叫賣性愛玩具的女售貨員。她希望這些冒險以及羅瑞的幫助，能夠讓她脫胎換骨。

“我希望做愛時我能感覺到自己的渴望。”羅瑞援引另一位很具代表性的患者的話，“我希望感到那種沖動。我希望自己真的想要。”

“正念”療法

無論是對自己接觸到的患者，還是其他性學專家的研究成果，又或是為《精神病診斷和統計手冊》塑造標準時，羅瑞都會小心地提醒自己：不是所有覺得性欲不足的女性都渴望改變。有些人就一點也不為此感到沮喪。但根據現有的數據判斷，羅瑞認為，20—60歲的女性中，有7％—15％的人存在缺乏性欲的困擾。她同時還說，對女性性冷談這一問題，人們對于許多基本的知識近乎一無所知，比如性冷淡到底是糟糕的初始性經驗造成的后遺癥，還是成年生活種種不快的積累?然而，無論如何，羅瑞指出，即使對于那些處于絕經期的婦女，在觀看成人影片的時候也有很明顯的生殖器充血現象。

她同時認為，由于那些性冷淡患者的經歷各不相同，以及女性性行為個體特性迥異，因此很難建立一套對于功能失調的有意義的定義。

在博士后研究期間，她的導師提出了一種針對人格邊緣化患者的治療方法，這種方法借用佛教“正念”的理論——敏銳而平靜地覺察當下身邊一切細微之處，細微到每次呼吸、每次心跳。羅瑞的導師認為。 “正念”的理論幫助患者活在當下，讓他們從無盡的心理折磨中解脫出來。羅瑞當時恰好在為一些因經歷過婦科手術而經常感到性欲衰竭的病人提供幫助，她立刻想到也許她的病人也用得上“正念”這種方法。性欲衰竭的女性在性愛過程中感到的失落和絕望，在某些方面和人格邊緣化患者的問題一致。

羅瑞親身做了一些試驗。導師為人格邊緣化患者設計的“正念”療法強調轉變思維模式，幫助他們重塑自我認同感。這天羅瑞正在上瑜伽課，她試著對自己使用“正念”療法。她像往常一樣練習那些瑜伽動作，不過同時還“用心體察”。她一遍遍地告訴自己，“我是一個性欲強烈的女人，我欲望滿滿，反應強烈。”她說，這樣做的目的不僅僅在于用心聆聽自己的身體，更在于有意識地從性的角度來解讀自己身體發出的種種信號。這樣，控制呼吸的意義不再是努力在各種高難度的瑜伽動作中保持正常呼吸，呼吸也可以是性沖動的一個信號。

羅瑞將“正念”理論帶到性冷淡輔導班上，葡萄干療法實際上就是這一理論的一種應用。這一嘗試取得了不錯的結果：經過這種治療的患者們性欲得到了提升，夫妻關系也有所改善，她把這些結果發表在性學研究的主流期刊上。然而，這種方法也有局限性，因為欲望不是什么容易測量的東西，而且患者們普遍傾向于反饋積極的結果，尤其是當調查問卷來自正幫自己治療的醫師的時候。同時，幾乎所有能促使人們想到性的方法都能提高“性趣”，這也許只是因為好奇罷了。

現在，羅瑞的“正念感知療法”課上有大約70位女性，她給她們布置了一項作業：每次洗澡的時候仔細觀察自己的身體，然后用精確、不帶褒貶色彩的語言來描述自己的身體。這之后，反復地對自己說“我的身體充滿活力和性欲”，不管心里是否相信。她告訴患者，研究顯示信與不信其實無關緊要，感覺會隨著自我暗示逐步出現。

這種手段可以訓練患者沉浸到對自己身體的感知中去。她希望這種狀態能喚醒患者的性活力。這種療法的理論依據之一就是：情色圖片或情侶的愛撫可以激發患者的身體反應，但她們的內心卻常常容易“走神”——為工作分心、為孩子分心、對自己一絲不掛的形象感到不自信、擔心自己是否會性冷淡。

重新定義女性的欲望

在課上，羅瑞常常引入一種被稱作“巴森性反應周期”的圖例體系。

《精神病診斷和統計手冊》假定有正常性欲的人應當是那些不時被肉欲所激發、對性行為充滿想象和渴望的人。與此相對地，羅瑞在不列顛哥倫比亞大學性醫學中心的同事羅斯瑪麗·巴森(Rosemary Basson)卻認為女性性體驗的過程是很復雜的，難以描述。巴森認為對于女性而言，肉欲可能是無關緊要的，而且，有無性沖動與是否能得到性滿足完全無關。 對巴森來說，“響應性以及應激性的欲望”才是性滿足不可缺少的要素。當然，這意味著首先要有某種刺激。因此，她認為典型的成功性體驗應當是這樣的：1.要有發生性行為的決定——而不是沖動；2.積極地接納; 3.感覺愛撫，4.對情侶挑逗行為的感知；5.伴隨著逐步深入的挑逗產生“響應性的欲望”；6.性帶來的身心體驗不斷鞏固第1點中的決定。

盡管并非所有的性學專家都認可巴森的看法，覺得她的論斷缺乏數據支持。但在新一版的《精神病診斷和統計手冊》中，羅瑞準備將巴森的觀點添加進去。羅瑞向一個三人專家小組建議了一套精心構思的女性性冷淡診斷體系。為了取代目前的簡單方式，她建議采用6項標準，從上一版描述的“缺少幻想”，到“對同伴的嘗試無反應”。滿足其中任何4條即可確診。她還建議替換條款的定義，她想替換“欲望”這一詞匯，認為它會引起過熱的幻想。

一些數據暗示了幻想對于女性而言并沒有像男性那樣扮演重要的角色。對女性來說，性幻想并不是很頻繁，而且它的缺失與女性不能獲得渴望的滿足沒什么關系。羅瑞不想把低欲望的普通女性歸于病態，她的系統將避免將那些頭腦里無法想象色情影像的女性打上“性冷淡”標記的可能。

羅瑞主張增加的另一個標準是在性生活中缺少興奮感。這也包含了巴森的思想——欲望出現在性行為過程中，而不是之前。但這導致了一個難解的問題。如果是由于對方不適當的行為導致了激情缺失?如果這是由于情人間感情破裂引起的?在精神病領域，作為《精神病診斷和統計手冊》的介紹，“個體功能障礙”被另一方的角色扭曲。是病人有這種情況，還是另一方?或是雙方? 羅瑞重復了這一基本的問題，在性愛過程中，另一方的參與或多或少地都會有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