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洛斯·戈恩中了什么招

文 / 黃耀鵬

從戈恩一貫的立場上看，日產毫無理由將戈恩“整”下臺。排除日產之后，還有誰有強烈動機對戈恩動手呢？很難解釋的是，在法國與美國外交上惡語相向的時候，美方憑什么為法國人出力呢？

除了參與者，任何人都沒有想到，雷諾-日產-三菱董事長卡洛斯·戈恩的職業生涯以如此突兀、不體面的方式結束了。

如果沒有這場囹圄之災，戈恩即將結束的職業生涯是非常輝煌的。他不但拯救了一家日本標志性車企，還史無前例地擔任三家車企的聯合董事長。多年來，媒體們在他身上不斷挖掘管理學金句?？梢灶A料，他將以杰克·韋爾奇、安迪·格羅夫等管理奇才并列的身份結束職業生涯。但美好的一切，都在今年11月19日上午成為泡影。

誰在主導戈恩案

當天，東京地檢特搜部在日產總部帶走了戈恩，以個人“自愿”前往協助調查的方式。據NHK電視臺的消息，在此之前，位于橫濱的日產總部遭到了同一部門的搜查。

不過，日產在隨后的公告中稱，過去幾個月，日產汽車一直在對公司董事長卡洛斯·戈恩和代表董事格雷格·凱利的不當行為進行內部調查。調查顯示，多年來，為減少戈恩公開披露的報酬，戈恩和凱利在東京證券交易所報告的金額要少于實際數額，戈恩還有挪用公司資金等嫌疑。

日產汽車還表示，公司一直向東京檢察官辦公室提供信息，并配合調查。從中不難看出，媒體報道和日產匆匆發布的公告之間存在矛盾。

日產在暗示，對戈恩的調查和控告，由日產內部發起，證據確鑿之后，報官刑拘。如果這樣的話，東京地檢搜查公司總部，是沒有道理的。即便關鍵證據由日產提供，檢方并未信任日產方面所謂的“內部調查”。

至于CEO（社長）西川廣人向董事會建議立即解除戈恩董事長職務，就有點黑色幽默的味道了。日企的董事長，正式稱呼是“取締役”，即董事會中的老大，而社長僅僅是董事會雇傭來當“掌柜”?，F在“掌柜”居然建議解除自己老板的職務，豈不滑天下之大稽。

無論社長、總經理，還是CEO，都無此權利。在英美企業中，罷免董事長必須由監事會提議，董事會全體會議、以重大事項流程通過（德企不同）。這反映了日企的權力架構中，缺乏對董事長（取締役）的制衡機制，所以由CEO提議，不免尷尬。

現在，各方一致認可的是戈恩的“罪名”——少報薪酬，而且由戈恩親自操作，且持續多年——有說法稱從2009年就開始了。如果一直未被發現，戈恩怎么能將自己的違法行為隱匿10年，而且是以如此粗糙的手法？如果早就發現，為何今年晚些時候才啟動調查？

明星部門

更有深意的是，實施調查和執行逮捕的機構是東京地檢特搜部，這是一個明星機構，多年來以調查日本政治人物而聞名，尤以當年前首相田中角榮的受賄案而一戰成名。

該機構的前身隱匿退藏搜查部，1947年成立，主要負責搜查二戰中日本掠奪的隱匿物資。因此，該機構的肇始并非日本檢察機構，而是駐日美軍主導下的檢察機關，具有強烈的美國背景。

除了田中角榮外，遭到該部門調查并獲罪的還有竹下登、金丸信、橋本龍太郎、鳩山由紀夫等，無一例外都是經濟案子，沒有政治因素。但他們這些人都有排除美國影響的政治行動，多是反美標簽的經世會成員（除田中外）。

不搭調的背后

現在，這樣一個機構主導一家私有公司領導人的調查，背后是否有政治因素，非常引人遐想。如果成真，恐怕劇本也不敢這么寫：美國背景的日本調查機構，逮捕了一名黎巴嫩裔、生于巴西的法國職業經理人，然后居然為了法國利益。這本身極為不搭調。

“不搭調”或者反邏輯，意味著有些信息尚未曝光。

眾所周知，戈恩即將卸任，但2015年法國政府增持雷諾，就埋下了雙方失和的種子。

法國現任總統馬克龍擔任經濟部長的時候，就批準撥款，讓政府增持了雷諾股份，由15%增至19.7%，鞏固了雷諾最大股東地位。并根據新鮮出爐的《弗洛朗熱法》，倍增了投票權。

而戈恩提議的日產增持雷諾股份，則遭到法方否決。他被看做日產的利益代表，盡管當年戈恩是從雷諾出發拯救了日產。

雖然雷諾擁有43.4%日產股份，但雷諾只擁有名義上的控制權。如今，日產已經成為兩家企業的“領航者”。這固然由于日產在技術和市場方面超過雷諾，也源于戈恩的立場模糊不清。

雷諾當年擬定提議書，打算放棄對合作伙伴日產某些權力的控制。據悉，此舉由戈恩授意。不用說，提議遭到法方質疑，馬克龍告誡戈恩，“不要放松雷諾對日產的控制”。

多年來，戈恩謀求兩家企業建立更緊密關系的努力，都告失敗。戈恩卸任在即的時候，此事仍然懸而未決。戈恩當然能在繼任者安排上發揮關鍵影響力。繼任團隊或者繼任者，應該能夠繼續實現兩家企業的“深度融合”。顯然，有某些勢力不愿意看到這一點。

從戈恩一貫的立場上看，日產毫無理由將戈恩“整”下臺。排除日產之后，還有誰有強烈動機對戈恩動手呢？很難解釋的是，在法國與美國外交上惡語相向的時候，美方憑什么為法國人出力呢？

當然，還可以將此案當做單純的經濟案子。不過那樣一來，我們都看錯了戈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