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閑變卻故人心

劉嘉寧

“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小偉像哲人一樣地說出了這句話。看著他這副模樣，我有點想笑，有點難過。他滿是胡子渣的嘴，黢黑的臉，卻還要故作高深。晚風吹過，我不禁又打了個寒顫，想起小偉馬上要離開，便覺得心中有說不出的憋屈。

我不敢看小偉，害怕被他嘲笑，那么大了還動不動就掉眼淚。我低下頭，默默回答他：“謝謝你，小偉！在這七天的時光中，是你改變了我——”可說著說著我好像又控制不住眼淚。

“其實，也改變了我。”小偉的聲音很落寞。

“我以后會好好寫作業，上課認真聽講，不通宵打游戲——我會努力，努力學習，我工作之后，一定去找你……”說著說著我又有些抽噎。

“你找不到我的，”他很堅定，“你長大了，我就該去迪拜當總裁了。”

我的臉立馬黑了：“你不是業績差到老板見到你都繞道走嗎！”

小偉良久都沒有說話。

當我再抬起頭，已經沒有人了。

【一】

七天前，當小偉找到我的時候，我并不認識他，可他認識我。他不僅認識我，對于我的各種信息他全知道，甚至我的游戲密碼。

然而這并不是重點，重點是，只有我能看見他。

他告訴我他叫小偉，一個簡單的上班族。業績差到老板見到都繞道走，他不愿解釋為什么只有我能看見他、這么了解我。其實他也解釋了：“因為你長得帥。”

于是他就以“只有我一人能看到他”這種荒唐的理由“借住”在我“寒酸”的家。

每天陪我上學，陪我寫作業，甚至有時還講講人生大道理。

挺煩人的，可我很喜歡死小偉了，我很快樂，他是我交到的第一個朋友。

【二】

快要上課了，可班里還空著一個位子。同學們并不奇怪，那是方小明的位置，學習不好，天天遲到。

上課鈴響了，方小明竟然出現在了教室門口——同學們覺得很稀奇，這是他第一次準時到校。但并不是大不了的事，也不會有人去表揚他，方小明是“班孤”。

其實跟著方小明進來的，還有小偉，只是大家都看不見罷了。

課上，老師要求分享杜甫的資料，學霸們舉起了手。

小偉眼中劃過一絲不甘，他對方小明說：“你不是想成為學霸嗎？害羞不好意思舉手？”小偉還哈哈哈地那么笑了幾聲。

“誰說我不會？不就是照著書念嗎？”

小偉從方小明雜亂的書桌中找到嶄新的參考書扔給方小明。

講臺上，老師發現舉手的人多了一個，坐在后排的。

不是別人，正是被激將法成功拿下的方小明。

方小明理所當然地起來“回答”了問題后，鄙夷地朝小偉看去，可是小偉卻向方小明投向幸福的目光。

方小明覺得很奇怪。

可令他更奇怪的是，周圍響起了一陣掌聲——先是一兩個人的零碎的掌聲，后來大家好像又都被帶動起來了，嘩啦嘩啦的，像打雷一樣——持續了很久也沒有停下。

平時對他不冷不淡的老師也朝他笑了。

笑得那么幸福。

方小明的臉紅了，小偉的眼眶紅了。

【三】

最近方小明被我的激將法成功帶動起來了，上課回答問題非常積極。我也不知道，改變他，到底能不能改變我的就業現狀。我知道希望渺茫，可我依然想嘗試著去改變他，我對過去的我整日荒廢學業感到后悔莫及。

“小偉，跟你打賭，我這次數學考試不及格，你就說十遍我是笨蛋！”方小明在旁小聲說。

我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說：“人家都是滿分誒！你個學霸怎么那么垃圾。”

方小明的臉又紅了，他賭氣似地說道：“那我也考滿分！”

我朝他笑了笑，沒有說話。

我知道這不僅僅是激將法的作用，我跟他說了現在的就業現狀，也繪聲繪色地描繪了我的悲痛的就業經歷——我說，我的業績差到老板見到我都繞道走，其實沒有，我就是個搬磚工。

他好像有自己的夢想了，他說他想開發一款VR游戲。

我看著方小明埋頭做題的樣子，不禁笑了出來——真是幼稚的夢想，不過，真好！

數學考試很快就結束了，方小明并未做完，紅著臉把試卷交了上去。可是老師竟然當時就改完了方小明的試卷，向全班隆重宣布：“方小明，72分！”

我的心跳好像加速了——上學的時候，我從未及格過。我高興死了！原來成功的感覺是這樣，快樂的感覺是這樣的！

周圍掌聲一片，方小明的臉又紅了。

下課后，幾個小孩來找方小明玩，我朝他點了點頭。

再見了，方小明。我要回去了，離與神秘人約定回到過去的時間期限就是今晚了。

再見了，被我所改變的，過去的我。

我約了方小明出來，我不知道該怎么跟他告別，只能說了一句“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這樣一句話。方小明好像不大高興——我也很難過。

他告訴我，我改變了他——我也知道我改變了他，那么，改變了我嗎？

他說，他要找我，傻瓜，我是未來的方小明，我來自未來，他怎么可能找到我——不過他也不知道。

他把我用來騙他的話又說了一遍：“你不是業績差到老板見到你都繞道走嗎！”我哪來的業績，哪來的老板，老板才看不上我這種普通的搬磚工——可我又不能這樣說，好丟人啊。

我低頭想該怎么回答。再抬頭，是我的房間。

滿屋的酒氣，凌亂的衣物，骯臟的地板——我想起來了，哦，我并未回到過去，只是一場夢罷了，也對，人，怎么能改變自己的過去？

我參加了同學聚會，看到學霸的生活那么好，我多么的不甘心，我想回到過去，我想努力學習，我想改變我的生活——之后我便真的回到了過去，不過，只是一場夢，我想得太多了。

可是，手腳卻變得意外的靈活。我整理了房間，衣物也整整齊齊地疊放在一摞，把骯臟的水泥地拖了一遍，順便洗了一個澡，屋內的一切都晶瑩剔透——包括我。

看著鏡子中的自己道：“嘿！方小明，你還挺帥的！”——沒有人能回到過去，改變的只能是現在，期待的永遠是將來。

不經意間，方小明真的變帥了。“等閑變卻故人心”，只不過沒有“卻道故人心易變”的凄涼，有的是一份自信與陽光。

新的一天，開始了！快樂的時光，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