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密
(湖南科技大學人文學院,湖南 湘潭 411100)
改革開放至今正好四十個年頭,四十年中國社會經濟建設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國家日益強大的背后,一方面是政策引導,另一方面是以人為主體的市場的掘進。社會主義中國在不斷探索符合其自身發展方式的道路上,突破了教條主義意識限制,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績,伴隨而來的是人們思想理念尤其是公私觀念的新的變化。社會主要矛盾改變必然對公私觀念產生新的影響,公私觀念的自我更新也會影響新的社會主要矛盾。對其判斷必須及時準確,認識超前或滯后都會干擾社會發展進步,甚至會阻礙文明發展。我們要努力將這些影響帶到有利于社會和個人的發展方面,所以認真分析探討社會主要矛盾的基本情況和公私關系過去及當下的狀況尤為重要。
社會矛盾是社會各種關系的沖突與調和,社會主要矛盾是這些關系指向的同一,是一個國家發展水平和社會發展階段的客觀反映,有什么樣的生產力發展水平、處于什么樣的發展階段,就會有什么樣的社會主要矛盾。這一論述最早出現在1956年中共八大,該論述雖具有一定的政治哲學維度,但是在其體系范圍內是非常準確的理論。隨著經濟社會的發展,這一矛盾也不斷變化,直至1981年,才確立為“社會的主要矛盾是人民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要同落后的社會生產之間的矛盾”。這一論述提了36年,到中共十九大,才提出“我國社會主要矛盾已經轉化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
過去,較長一段時間我國社會主要矛盾是人民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要同落后的社會生產之間的矛盾,作出這一判斷,主要是基于當時我國經濟社會發展水平不高、社會生產力相對落后。改革開放已經四十年,我國經濟總量進入了世界第二,當下我們要解決的是發展不平衡、不充分的問題,發展不平衡主要表現在三個方面:領域不平衡、區域不平衡、群體不平衡。領域不平衡主要是指經濟領域的發展率先于其他領域,政治社會文化領域的發展相對要慢,與經濟領域相比有一定的速度差,而生態文明建設方面的差距可能更加明顯一些。區域不平衡主要是指沿海和內陸不平衡、城市與農村不平衡、南方與北方地區不平衡,甚至區位本身、發達地區、一些鄉鎮郊區內部也體現不平衡現象。群體不平衡主要是指不同社會群體在共享改革成果上有待遇差別,建立在良性紡錘型社會結構上的物質二次分配制度有待形成。二是發展不充分的問題,主要是指發展的深度還不夠、整個社會的物質和精神產出不全、發展節奏不平順,歸根結底是發展的質量和效益不高。
個人主義之對于私與集體主義之對于公是以人為主體社會的一幅長軸歷史畫,可以說什么樣的公私觀念對應于什么樣的社會模式,對公私領域的狀況理解,最佳的方式無過于了解公私觀念的歷史淵源。
首先是擺脫“家國同構”的公的影響,對國家、國土、主權、人權認識更加清晰。傳統中國的公私觀念是政治哲學和道德倫理的綜合體,政治哲學需要道德倫理的那部分,就被統治者提升到了一定的高度,統治者的最終落腳點肯定是公的,那么私久而久之就失去了它的立足之地,私的利益無從談起,更何談公共理性與公共生活。而新中國成立后,社會主義公有制改造這一對社會結構的撬動,為以農業人口為主的國民認識公的概念起了高效的推進作用,原本只能從特定人群口中說出的“天下興亡匹夫有責”,變成人人都要“為社會主義建設添磚加瓦”,這種對公的認識達到了空前的普遍性。
其次是萌發“人欲”的漸進性認識,尊重了私的正當性。明末開始,就有思想家提出了對私應有充分的肯定。李贄認為人的“私欲”、“物欲”、是“自然之理”,并提出“夫私者,人之心也”(《藏書》卷三十二)。顧炎武在《日知錄》中以歷史流向的維度闡述了“私”存在的必然性,他提出“合天下之私,以成天下之公”。王夫之則總結為“私欲之中,天理所寓”,“人欲之各得,即天理之大同”(《讀四書大全說》中冊,《論語·里仁》)。到清末時期,西方的民主、自由、科學這些近代價值觀念的傳入,它們宣揚對人的尊重和對個性的解放,都在沖擊傳統的公的觀念。康有為、梁啟超、陳獨秀也都有一些政治層面的關于個人與國家關系的論述。
再次是表達公德與私利的時代訴求,曲折的認識了公共生活與私人生活的獨立性。新中國成立之初,我們在經濟領域對私有全面否定和對公有盲目崇拜,在政治生活和道德文化生活中不允許個性的存在,甚至將政治之手伸到了道德領域的私地,忽略了個人的正當權益。當時的價值體系對集體主義、個人主義、公私關系并未進行充分的闡述,傳統文化中“崇公抑私”的價值取向自然進入這一空白,被用于論證現實。改革開放后,經濟和社會建設需要勞動力和物料細化,需要更多的人的主觀能動性,意識形態不能再集中于一點并高度統一,集體的公自然被分化為個人的私,分化后的私經過競爭和發展,主張能力更強的保留下來。這一階段是道德文化篩選的過程,不是篩選的結果。改革取得越來越多的成果,人的物質控制力和占有量亦加強,個人的主張力更強,個人生活超越社會生活,對他人和社會產生更直接的影響,對這種不斷擴大的影響,產生了一種人性的呼喚,如果還用那種狹義的“社會公德”概念,顯然不合適,它已涵蓋了政治和社會兩個維度的公共性。
社會的發展是漸進的,人的觀念亦同。從過分關注“唯公唯私”到首先關注“是好是壞”,從公私對立論到平等競爭、相互促進論,從低層次的二分法到多維度的寬廣視角,改革開放以后,公私觀念的變化走上了符合人性需要的道路。首先是人本身的潛力得到了釋放,無論是體力勞動還是腦力勞動,都享有充分的自由,人民的積極性自發增強。其次是更加務實,把信仰建立在了充足的物質的基礎上,人們的窘迫感逐漸消除。再次是互聯網飛速發展,提高了生產生活效率,人們的時空間感明顯縮小。在此基礎上,大家開始注重生態的恢復和改善,希望更完善的公共設施和良好的居住環境,充分認識并積極參與居民、村民自治,提倡遵守更高標準的社會公德,強調合作且更加有團隊意識,不斷從形象和內涵上充實自己——相應的人的發展也達到了新的階段。
社會主要矛盾變化是一個激烈而又自然的歷史過程,人們不可能主動摘取,但公私觀念是可供人們選擇的。社會主要矛盾的變化確實經歷了一些生產適應的過程,也隱藏了一些社會關系的變化,但這一矛盾的變化只是被人們把握,而未被人們主導。公私觀念的演進卻處處體現出人們的主動選擇。這種選擇既包括了確立,也包括了放棄。建國初期,社會發展程度低,人們在面對“肚皮”和“面子”時,無條件的放下了“面子”,“不為五斗米折腰”適用個體感情的表達,不適用歷史角度下的人口問題。“文革時期”道德界定的標準需要個人來履行的話,公德就是道德的一致性,少對老要尊,長對幼要愛,不同的對象有指向不同的道德準則,而公德可能更接近法律的補充。改革開放后,道德變得更有層次和邏輯,公德有淡出的體現。時至今日,公共意識在社會生活中越來越被重視,這種轉變就在當下,且仍在進行。
社會主要矛盾的轉變透視的是社會整體的進步,教育和社會管理喚醒了短暫沉睡的傳統文化,久遠而繁雜的道德價值觀紛紛進入現實社會,改革的成就也許不止于經濟社會,而且影響到了人的認知世界,人們對利益糾葛的處理更趨于走一條更接近恒久的道路,不再為眼前而患得患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