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菲
隨著惡性腫瘤發病率的逐年提高及醫學理念的發展,惡性腫瘤的治療目標由清除腫瘤負荷、提高客觀療效逐漸過渡到提升免疫功能、改善生活質量、延長帶瘤生存期的緩和醫療[1]。李冬云教授是北京中醫藥大學教授,從醫三十余年,對于中西醫結合綜合診治惡性腫瘤及難治性血液病有自己獨到的見解。李教授近些年的工作重點放在中西醫結合治療惡性腫瘤及緩和醫療方面。她認為惡性腫瘤的發生發展與脾胃有著密切關系,尤其關注“有胃氣則生”的理念和患者臨床癥狀的改善,首先保證“吃喝拉撒睡”的正常。李冬云教授從多年臨床經驗中逐步形成了從脾胃論治惡性腫瘤的辨證用藥體系,在臨床中強調遣方用藥注意始終以顧護脾胃生機為第一要義。本人作為北京市朝陽區第四批中醫藥專家師帶徒學生,有幸跟隨李冬云教授三年,對李冬云教授從“有胃氣則生”論治惡性腫瘤理念深有感觸,現述其要,以饗同道。
中醫學理論中,胃氣泛指胃腸為主的消化系統功能,即脾胃之氣。“胃氣”為脾胃功能的體現,脾胃是維持人體生命活動的重要臟器,在中醫臟腑學說中占有重要的地位,故脾胃又被稱為“后天之本”。《內經》提出“有胃氣則生,無胃氣則死”,脾胃居人體中焦,上連心肺,下及肝腎,是五臟氣機升降之樞紐,為五臟活動提供能源[2],故脾胃和其他臟腑的關系最為密切。因此,李教授認為注重胃氣就是保護人生命之根基,對于惡性腫瘤患者的治療應尤為重視恢復脾胃功能。
李教授認為惡性腫瘤的發生發展與脾胃關系密切。惡性腫瘤的發生主要與人體免疫功能低下、正氣不足有關,其中脾胃之氣虧虛又最為關鍵[3]。《脾胃論》云:“百病皆由脾胃衰而生也”。雖然李杲在其著作中未過多論述腫瘤的治療,但其思想對于現在臨床的腫瘤治療頗具啟發[4]。脾胃為五臟之母,脾胃虛衰,則各個臟腑功能都會受到影響,反之,各個臟腑功能不足,也會影響到脾胃。如果再罹患腫瘤,則脾胃的功能會更加受到影響。胃氣的盛衰可在臨床實踐中對腫瘤病情進行宏觀把控,根據預后評估協調治療手段,為惡性腫瘤提供治療指導思路,具有較大臨床意義[5]。故李教授在臨床中常用“胃氣”的盛衰評估衡量惡性腫瘤患者的預后。
李教授在惡性腫瘤的治療中,辨證思想均體現了無論標本緩急,均重視脾胃的調治,治療中提倡貫穿以“急則治標,顧護脾胃;緩則治本,調補脾胃;無證可辨,治以脾胃;病防漸進,培補脾胃”的理念[6]。在長期的臨床實踐中,李教授自創了惡性腫瘤“健胃氣”五法,分別為理氣和胃法、滋陰益胃法、益氣和胃法、化痰和胃法、化瘀和胃法。根據不同患者的辨證特點,采取合適的健胃氣治法,在臨床上取得很好的療效。以下采用病案記錄的形式對五法進行詳細闡述。
郭某,女,38歲,2018年3月初診。患者于2012年體檢發現患右側乳腺癌,并行乳癌根治術,術后行化療,就診時有右側手術部位時感疼痛情況,西醫檢查未見異常,大便偏干,平素性情急躁易怒,舌暗紅苔白,脈弦細。李教授考慮為乳巖——氣滯血瘀、肝郁脾虛證型,立法為活血化瘀,疏肝健脾,方藥為生黃芪15 g,生地15 g,雞血藤30 g,仙鶴草30 g,赤芍15 g,知母15 g,玄參15 g,梔子10 g,柴胡15 g,郁金10 g,牛膝15 g,女貞子15 g,生白術15 g,枇杷葉10 g ,天冬15 g,凌霄花10 g。14劑,水煎服,每日2次。同時李教授也建議患者配合針灸療法,因為針灸療法立足于患者整體功能的調節,具有操作簡便、成本低廉、作用迅速、療效的特點[7],患者也表示可以接受。經過治療一個月后患者訴各種癥狀均明顯好轉。
按:本例中李教授從肝經論治乳癌。肝氣不疏,既影響氣機的調暢,同時又對氣血津液、脾胃功能等諸多方面有著較大的影響[8]。本方重用生黃芪、生白術健脾益氣,重用生白術還可健脾通便,郁金、柴胡、凌霄花疏肝理氣通絡,可使肝經通暢,則右側乳房手術部位疼痛減輕。張仲景早就有“見肝之病,知肝傳脾,當先實脾”的理論,肝木克脾土所致脾虛情況,在惡性腫瘤患者中很多見,李教授接診有肝氣郁滯的患者常疏肝同時不忘健脾,往往比單一使用疏肝藥物要獲得更好的療效。
劉某,男,66歲,乙狀結腸癌術后半個月,目前存在大便次數多,時干時稀,稍感乏力,口干,納食可,眠一般,夜尿頻。2016年10月初診,患者面色無華,身形瘦削,舌質淡嫩苔剝脫,脈弦。李教授辨病為腸蕈——胃陰不足、氣虛血瘀證,立法為滋養胃陰、益氣活血,方藥為生黃芪15 g,生地15 g,天冬30 g,石斛30 g,炒白術30 g,茯苓30 g,雞血藤30 g,莪術15 g,紫蘇梗10 g,丹參15 g,砂仁6 g,金櫻子15 g,懷牛膝15 g,山藥15 g,香櫞15 g,預知子10 g,14劑,顆粒劑,日1劑,早晚沖服。患者服藥后訴口干情況好轉,大便較前通暢,并后來堅持復診服藥。
按:在本病例中,李教授辨證為胃陰不足、氣虛血瘀證,她認為毒蘊陰虧是患者腸癌發生的根本病機[9],而胃陰不足又是腫瘤發生的先決條件。在處方中多重用生黃芪、生地、天冬、石斛、炒白術、茯苓等健脾益氣養陰藥物,并在調方時都一直保留這些藥物。她在臨床用藥中喜用甘平或甘涼潤濡之品以養胃陰,如麥冬、沙參、玉竹、石斛、生地等,但李教授指出滋陰藥物使用太過則容易遏制陽氣、滯納毒邪,故需要注意用量和在藥方中的比例。
孫某,男,81歲,2018年9月初診。患者兩年前發現患有胃癌,但拒絕進行手術藥物等一切相關腫瘤方面治療,近2個月出現納差、腹脹,偶有上腹部疼痛,乏力,貧血,黑便,一日3~4次情況,初次就診時患者面色蒼白無華,身形消瘦,言語無力,舌質淡白胖大,苔白微膩,脈弦無力。李教授辨病為胃積——氣血兩虛、脾虛氣滯證,立法為健脾益氣,補血理氣,方藥為生黃芪30 g,黨參30 g,砂仁10 g,焦神曲30 g ,生麥芽30 g,厚樸10 g,海螵蛸30 g,茯苓30 g,雞血藤30 g,阿膠10 g,莪術15 g,白及10 g,生白術30 g,白扁豆30 g,香櫞10 g,生地30 g,14劑,水煎服,每日2次。患者服藥后訴乏力好轉,黑便情況減輕。
按:在本病例中,李教授辨證為氣血兩虛、脾虛氣滯證,她認為本病病機關鍵點為脾氣虛,運化無力可致倦怠乏力、氣短等,脾氣虛致脾不統血可出現便血等[10]。方藥以補中益氣湯加減,重用生黃芪、黨參、白術、茯苓、白扁豆等健脾益氣藥物,加上阿膠補養精血,厚樸、大腹皮、香櫞等疏肝理氣除脹,一者氣血生化有源,二者疏肝理氣以增運化補益藥品之壅滯,在健脾中注意不壅補,重在升與運。
李某,男,69歲,2018年2月底初診。患者因發現大便帶血進行腸鏡檢查發現直腸癌半月余,目前尚未確定最終手術方案。刻下癥:便秘,大便偶有帶血,肛門處脹痛,夜間偶有疼醒,平時有吸煙飲酒嗜好,無嗜食肥甘的愛好,面部易出現癤腫。既往有高血壓病史。舌暗苔黃厚膩,脈弦滑。李教授辨病為腸蕈——脾虛濕熱兼血瘀證,立法為健脾利濕、清熱活血,方藥為瓜蔞30 g,清半夏9 g,浙貝母15 g,生薏苡仁30 g,莪術15 g,生白術40 g,生地15 g,茯苓30 g,厚樸10 g,萊菔子15 g,連翹15 g,山慈菇10 g,龍葵15 g,桃仁10 g,赤芍30 g,仙鶴草30 g。14劑,水煎服,每日兩2次。患者訴服藥后便秘及大便帶血情況好轉。
按:在本病例中,李教授辨證為脾虛濕熱證,主要病機為脾胃虛損,運化津液功能失常,易生痰瘀,有形之邪阻滯腸道[11],故形成腸癌,方中重用瓜蔞、浙貝母清熱化痰散結,清半夏、生薏苡仁化濕健脾,山慈菇清熱解毒通便,莪術化濕散結抗腫瘤,桃仁、赤芍、仙鶴草活血化瘀散結,桃仁兼可潤腸通便,龍葵清熱解毒抗腫瘤散結,生白術健脾化濕兼通便,茯苓健脾化濕,厚樸理氣寬腸通便。患者服藥后訴便秘、肛門脹痛等情況明顯好轉。
許某,女,67歲,2017年12月初診。患者因四肢末端皮膚逐漸色澤變暗、皮膚質地變硬、無汗、四肢無力、口眼干、便秘,最終確診為POEMS綜合征,平素脾氣急躁易怒,大便干燥。舌暗紅,苔白,舌下系帶紫暗,脈弦澀。李教授辨病為皮痹——氣滯血瘀、肝郁脾虛證,立法為活血化瘀,疏肝健脾,方藥為:生黃芪30 g,白術40 g,當歸30 g,柴胡15 g,郁金10 g,雞血藤30 g,赤芍30 g,仙鶴草30 g,桃仁10 g,熟大黃10 g,片姜黃10 g,密蒙花10 g,枳實15 g,川芎10 g,川牛膝30 g,生地15 g。患者在服藥后復診訴皮膚質地較前柔軟,便秘情況好轉。
按:在本病例中,李教授辨證為氣滯血瘀,肝郁脾虛證,由于癌瘤發生常因脾胃功能受損,久受毒邪,瘀血內阻,終至氣滯血瘀毒聚的病機,所以治法當以益氣健脾佐以化瘀解毒之品[12]。方中重用生黃芪、生白術益氣,生白術兼可益氣潤腸通便,當歸、雞血藤活血化瘀,柴胡、郁金、川芎疏肝活血理氣。在瘀血證中李教授依然重用健脾藥物,體現了李教授重視脾胃功能及脾為氣血生化之源,氣行則血行的觀念。
李教授認為調治胃氣是惡性腫瘤辨證施治的基本出發點。惡性腫瘤中醫病機總屬本虛標實,治當扶正祛邪,但不可單純攻伐邪氣,攻伐過盛必將更損正氣,使癌毒內陷愈盛,適得其反[13]。臨床上惡性腫瘤患者證候復雜多變,或氣血不足,或兼陰虛,或兼血瘀,或兼氣滯,或兼痰濕者,惡性腫瘤病因病機的復雜性及異質性特點決定了醫者應針對不同個體具體辨證施治,因人制宜。而且中西醫治療各有千秋,取其所長互補短處才是正道[14],利用中醫中藥,調理在惡性腫瘤治療過程中,西藥所致的副作用,以顧護脾胃為辨證思路出發,可使腫瘤患者最大程度上獲益,“保護胃氣”應全治程介入,須注重辨病與辨證相結合、整體與局部相結合,并配合其他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