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屆美展陶藝與瓷畫審美的反思

章朝輝

（景德鎮學院，景德鎮市，333000）

隨著制瓷技藝的發展，世界各國交往的頻繁，各種文化藝術現象也在不斷互相吸收借鑒。西方大國文化的價值觀也隨著我國改革開放深深地影響著中國的審美價值觀，中國的陶藝與當代瓷畫都已烙上時代的印記，陶藝與瓷畫二者在我國官方主流藝術中是偏冷門，遠不及國、油、版、雕,在大多數人最初印象中陶藝即（新、奇、異），瓷畫即（傳統工藝、民間藝術之類瓶罐、雅、俗）等，然而事實上二者是牛馬不相及的二大系統，打個比方都是食草動物，但各自對社會的功能強項明顯不同，牛力大、馬善跑；當我們看一下本屆江西省入選（其實江西都在景德鎮創作的）陶藝展，也是本屆最有代表性的，30幅作品中勉強二幅混在其中，與另二十八幅中大有格格不入之感。這些陶藝以立體、雕塑、構成、特異為四大基本特征，再次我們有必要厘清一下什么是陶、什么是瓷、什么是陶藝、什么是瓷畫、什么是雕塑、什么是繪畫、什么是藝術創新。

當下的陶藝概念涵括陶和瓷嗎？在陶或瓷上作的瓷畫是不是陶藝范疇，但從本屆陶藝展上可以看出他們是牛馬不相及的學科。瓷畫與陶藝一直都是受主流藝術的各種繪畫流派或風格影響，如寫實、超寫實、象征、寓意、古典、印象、構成、波普、達達、前衛、先鋒等藝術現象；藝術的排它性是藝術的主要特點，從改革開放至今陶藝一直以立體、雕塑、構成、特異四大特點面世，從主流美展把陶藝列入范疇已經經歷三屆，瓷畫依然是被陶藝排斥之外，全國美展上瓷畫幾乎是絕跡的，即使偶然個別列入，既不具代表，也不能反映當今瓷畫的發展面貌；大量史實證明陶瓷當之無愧是中國最具民族的藝術，從陶到瓷的發展中，從人們日常生活之需到純藝術審美欣賞，大致由器型與裝飾為主，少量雕瓷裝飾，瓷畫從原始彩陶上的裝飾開始，隨著繪畫逐漸發展，現代教學把陶瓷器型與裝飾（瓷畫）納入到設計學領域，隨著瓷畫裝飾與器型設計不斷發展、演變，陶瓷材料已具備了從設計瓷上裝飾到滿足向繪畫學方向發展的各種條件，瓷畫早已脫離了人們世俗印象即追求工藝、題材通俗、追求雅俗共賞等，事實上如李林洪、鐘蓮生等老一輩瓷畫藝術家，已把繪畫學所具有的所能及的在瓷畫上實現了，現在從事瓷畫的隊伍不僅龐大，且從事者大多具有學院美術背景，并熟練掌握了材料性能（工藝）；瓷畫的表現功能審美取向已具備其它藝術學科，如國油版雕等審美功能，但被所謂“陶藝”排除在主流藝術之外，這是妄顧陶瓷藝術的歷史與現實，“陶藝”不過改革開放受日、美、韓、臺灣、歐洲等國家影響，引入國內，甚至真正發展也就近二十來年，這種陶藝與瓷畫學科認識上的不對稱現象，值得我們陶瓷文化界反思？

1 陶藝與瓷畫的歷史、社會背景思考

“陶藝”是外來術語，國際上二戰后，受主流藝術界影響而來。畢加索、米羅等雖然也創作了一些陶藝作品，但代表畢加索、米羅等人的藝術成就是其繪畫作品，歐、美、日等其它國家的陶藝創作理念上基本沿襲了當時主流繪畫藝術風格，如構成達達、波普、后現代等，就是這些陶藝家的陶藝作品也是非主流，類似國內陶瓷藝術無法與國油版雕藝術影響相比；中國改革開放各種歐美日外來文化，相繼滲入我國，八十年代初由傷痕美術向全盤西方文化思潮發展，從星星美展，到八五思潮，八九藝術大展至九十年代。中國美術界幾乎把西方的各種美術流派重新演習了一遍，至今余熱未減，于是波普、后現代、行為藝術、先鋒前衛藝術，被中國藝術家改良、模仿、移植，以至于好事者把中國當代藝術家作品對照，幾乎都可以找到歐美藝術家的影子，當代“陶藝”也正是這些大軍中的一支；從清末到新中國八十年代，由于整個中國國力弱，從清末國門被人打開，整個民族在國際上淪為弱勢，思想文化相應落后，于是有了“五四”時期的“新文化運動”，一批文化精英覺醒，至今也許是被洋槍洋炮教訓多了，導致國人心態思想文化上全盤西化，認為他們的文化是先進的，是優秀的。

加上當今的世界上格局，政治、經濟、文化上歐美依然是強勢，話語權在西方，導致中國藝術界，中國藝術家都向西方看，渴望被國際認同。中國的陶藝發展也是在這個社會歷史心理上，追隨西方文化，陶藝的誕生至今，在中國文化心理上依然缺少土壤和養分，陶藝誕生的歷史、背景與中國瓷畫誕生的歷史背景是截然不同的，陶藝來自西方二戰之后，歷史不到一百年，瓷畫起源本土，經歷了幾千年東方文化浸淫，當下二者雖然都受西方外來文化影響，但陶藝的創作隊伍和社會文化基礎無法與瓷畫相比，陶藝創作隊伍大多來自陶大，及少量其他院校生，瓷畫創作隊伍大多來源于純美術專業（如從事油畫、國畫、水彩等）涉及全國各種美術人才，再往深探究一下，從事瓷畫者不僅出自油、國等專業而且熟練掌握陶瓷材料工藝；早已不是人們印象中的工藝美術，中國是陶瓷大國，積累了厚重的陶瓷文化，創造了成熟的工藝，材料技藝，為瓷畫創造準備了豐厚條件，另外大量的民間工藝美術大師和非遺繼承人，他們也為瓷畫的繪畫創作提供了豐富的藝術養分，從他們的歷史沿革和社會心理可以看出陶藝與瓷畫二者是牛馬不相及的不同學科背景。

2 陶藝與瓷畫的不同概念思考

陶藝與瓷畫雖然二者都是土與火的結晶，但從材料上看有本質上的差異，陶燒成的800-1000°/1200°，瓷燒成1300°-1400°，粘土與溫度決定了二者的藝術創作；“陶”成型較容易，可塑較強不易變形，工藝難度較低，“瓷”成型難度相對較高，受溫度、水份、釉料諸條約束，許多用陶土做的作品，換成瓷有些是燒不成的，不同的黏土與溫度對藝術創作起決定性影響，這就是所謂的材料特點。從陶到瓷經歷了上萬年，當代“陶藝”創作，運用了設計、雕塑、器型語言，藝術形象立體化，多維度強調手與黏土的直接交流創作，瓷畫則是在胚體或瓷胎上，在平面上用繪畫語言借助筆、釉料等表現圖式符號，由裝飾畫演變而來，受國、油、水、彩等藝術語言風格影響，他們藝術語言均可在瓷上表現，屬于架上藝術范疇；顯然陶藝與瓷畫二者有著截然不同的藝術方向，且大于二者共性，陶藝不能代表瓷畫，瓷畫也不能代表陶藝；恰如繪畫不代表雕塑，雕塑不能代表繪畫，但都是美術范疇。瓷畫一直與陶瓷發展同步，當下瓷畫的表現力分傳統和當代兩類幾乎無所不包，傳統瓷畫（古彩、粉彩、墨彩、新彩、青花、斗彩）這些傳統瓷畫的表現力同樣有著無窮變化，受中國畫影響較重，現代瓷畫其表現力和題材，只要你想得到的都能實現，就怕你想不到，其它繪畫藝術豐富的表現語言都可創造性地吸收改良，由于美術界理論對瓷畫研究缺失，陶瓷理論研究的缺失，導致當下陶藝與瓷畫概念混亂，值得我們這個有著悠久陶瓷歷史文化的大國深思，牛與馬豈能混為一談。

3 “萬花筒”不等于創新的思考

現代陶藝傳入我國便是以新、異、奇、怪為印象，其實它的創新不過是相對傳統陶瓷而言，在眾多的藝術門類中，它不過是模仿、借鑒、甚至剽竊西方陶藝，或受主流藝術影響而為之；創新是所有藝術的共性，不只“陶藝”標榜創新，瓷畫同樣追求創新，緊跟時代，中國的陶瓷發展史就是不斷創新的發展史。花樣翻新不等于創新，尤如“萬花筒”萬變不離其中，翻開西方的整個后現代藝術，再回看一下近二十年的陶藝藝術，十年前、二十年前的作品與今天的作品相比，似乎都差不多，審美呈疲軟之勢。而王步的青花作品卻越看越耐人回味，如陳丹青所言“畢加索過時了，齊白石沒有過時，我在國外看多了畢加索等現代化主義，覺得他過時了，可是返回去看早期文藝復興，反而沒過時，越看越好。后現代藝術或者說當代藝術在語言上沒什么好追求的，各種語言早就有了，能夠翻新的就剩圖式。你找到一個圖式，你就成功”；陶藝標新立異，其實瓷畫同樣也在標新立異，只是各的方向不同罷了；陶藝的創新實驗之名不想做過多評論，且引用著名美術評論家李小山的一段談話，“不能夸大實驗性的功效和意義，藝術家創作活動和科學家在實驗室做實驗畢竟是有區別的。從整體上看，實驗性有助于藝術保持活力和創造，但具體到藝術家個體，差異就太大了。有的藝術家追求實驗性，哪怕嗶眾取寵也在所不惜，勞森伯格，杰夫.昆斯都是這樣；有的藝術家安于穩定，莫蘭蒂一輩子畫他的瓶瓶罐罐，也沒什么不好。中國當代藝術的實驗性本來就弱，西方版本擺在那里學習、借鑒、挪用等等，原創的東西不太多”。當代瓷畫的創新與當代陶藝的創新有各自體系；不同學科的創新離不開其自身的歷史、文化、民族情感、社會背景等等。陶瓷的發展，大致有這些門類，有雕塑美，也有器皿類，還有繪畫類，繪畫還可分傳統類，現代類，和陶藝類，近些年還有建筑類，工業類，顯然陶藝不能代表整個陶瓷藝術門類，值得思考是有些雕塑利用陶瓷材料創作，變成了陶藝，那繪畫呢，利用陶瓷材料、創作，是叫陶藝還是瓷畫，當下的各種創新與各學科交叉現象產生新的藝術面貌，甚至產生新的學科。有趣的是全國美展綜合材料門類也沒有把用陶瓷材料繪畫的納入其中，瓷畫怎么了，值得理論界思考？

4 陶藝與瓷畫教育之思考

“陶藝”與“油畫”一樣皆來自歐洲，短短幾十年發展在國際上很難超越它們，我們沒有歐洲的社會、歷史、文化、背景支撐，中國的陶藝當代性不過改良、模仿、實驗階段，教學理念上難以科學合理。中國瓷畫的前身來自原始彩陶的器皿的裝飾，經上萬年的發展歷程，陶藝的誕生不過區區幾十年，引入中國充其量不足三十年，與瓷畫相比其歷史文化根基何其淺薄，在宋代中國水墨畫已非常完善了，瓷上裝飾審美受水墨畫影響，在景德鎮的元代青花瓷上就已經有了大量的非常成熟的青花繪畫了，與中國傳統水墨畫很相似，而元代歐洲的文藝復興都尚未開啟，真正的油畫都還沒形成，中國的瓷畫一直伴隨陶瓷的整個發展史，一直在不斷創新、吸收、其它藝術，我們的琺瑯瓷、粉彩、新彩都是從歐洲引進在清代被改良成中國特有的瓷畫藝術科目，在民國至近代以珠山八友為代表的傳統瓷畫發揮到了很高繪畫水平，王步的青花繪畫不僅色澤層次豐富，且水墨畫的韻味濃郁；傳統瓷畫從新中國至今，李林洪，鐘連生等一批為代表把傳統瓷畫推向了更高的純藝術高度，當代瓷畫近三十年爭奇斗艷取得長足發展，從技法到題材，乃至藝術思想，早已脫胎傳統瓷畫領域，形成了時代鮮明的當代瓷畫，在景德鎮這個城市為瓷畫提供了富饒的土壤，不僅有輝煌的陶瓷歷史，而且有“中國陶瓷博物館”，收藏了大量的瓷畫類藏品，有景德鎮陶瓷大學，景德鎮學院，江西省工藝美術學院，皆以陶瓷藝術為主體教學，陶藝課的所占比，份額很小，遠不及瓷畫類等課程；這些陶瓷領域的老師，絕大部分皆從事陶瓷繪畫，如果說瓷畫是民間藝術，是入不離流的畫種，那么全國美展豈不是否定了中國的美術高等教育，這些學校培育人才的方向是否是錯誤的，陶瓷藝術教育應以“陶藝”教學為主？陶藝才是陶瓷文化的代表性專業？事實上我們的陶藝畢業生就業很不樂觀，陶瓷教育向來是以服務社會生產為目標。全國美展只設陶藝類，對瓷畫、對陶瓷界教育都起不了很好的導向。

結束語

瓷畫與陶藝二者都是依托陶瓷材料，結合材料性能產生的藝術形式，我們是一個陶瓷文化大國，為世界文化貢獻了重要的陶瓷物質與精神文明，隨著國家在世界的影響力不斷增強，擁有悠久歷史和豐富強大表現力的瓷畫有理由成為全國美展的藝術門類。一個發展二十年的“陶藝”藝術方向與形式不足以能代表我國陶瓷文化，希望下一屆全國美展會有瓷畫的專門藝術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