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響
(中國政法大學 民商經濟法學院,北京100022)
孩子是民族的希望和社會的未來,一個國家善待自己的孩子,本質上是一種鐫刻在生物延續本能里的道德自覺,反映了其人文關懷的底線與文明進化的刻度。所以,從族群興衰更迭的角度來講,我們無論給予孩子怎樣細致周詳的照顧都不為過。盡管呵護孩子人人有責,但對于一國政府來說,在力所能及范圍內每日提供給孩子們新鮮的空氣、純凈的飲水、自然的食物,從而使其能在健康安全的環境里愉快成長,不可謂不是最基本的義務。本文探討的正是這項最基本義務所涵蓋的一個看似微不足道實則卻至關重要的問題:孩子們的校園午餐是否應禁止使用轉基因食材。
說其微不足道是因為在當今正處于改革旋渦里的中國教育界,相比由學校在午間提供普普通通一頓飯這件小事,有太多諸如路徑選擇或模式轉型這樣更加宏大的戰略命題,依照一些人看,讓所有學生吃得上熱食已經是個不錯的成就了,還要再追求吃得好,在我們這個發展中國家簡直是吹毛求疵;而說其至關重要卻是因為孩子的身體健康說到底無非就是由平日里的一飲一啄奠定基礎的,而校園午餐對于我國絕大多數正處于生長發育期的學童來說,都是支持其一整天高強度學習與運動所需能量的主要膳食來源,所以能否讓孩子們吃得營養均衡、衛生安全、美味可口,不僅牽動著全社會無數家庭的心,而且關系到未來國民能否擁有健康體魄。轉基因食品能否進入校園午餐食譜的爭議正是在這個大背景下產生的。
所謂轉基因食品,是指“利用基因工程技術改變基因組構成的動物、植物和微生物生產的食品和食品添加劑”[1]。拜崔永元與方舟子等人經年累月卻莫衷一是的論戰所賜,轉基因食品究竟是否安全,在當今中國與其說是一個科學問題,倒不如說是一個信仰問題,不過對于我們這些始終不明就里的群眾來說,最穩妥的辦法顯然是讓別人先吃幾十年看看效果再說,于是現在稍有經驗的主婦都學會了在購買食用油時先認清成分表里有沒有包含轉基因大豆。這樣一種連尋常家庭在平素采購時碰都不會碰的食品,卻極有可能會被拿來充當孩子們校園午餐的原材料,我們真的能對這種做法熟視無睹嗎?
事實上,許多國家(地區)都曾經或正在掀起絕對排斥轉基因食品入侵校園午餐的公民運動,有些甚至已經成功推動了轉基因禁止準入的立法,相比之下,我國就顯得有些后知后覺了。利用中國知網數據庫以“轉基因食品”“學生營養午餐”“校園安全”等關鍵詞進行不同排列組合的檢索后發現,盡管國內探究轉基因食品安全檢測及其標識規定的論文汗牛充棟,并且討論如何針對校園午餐制定財政支持政策與政府扶持方案的文獻也琳瑯滿目,但偏偏就是沒有研究轉基因食品是否適于學童午餐的,僅有的幾篇檢索結果也都限于對域外立法的介紹,只有參考價值而無說服效果。這種現狀著實令人遺憾,希望本文能發揮拋磚引玉的作用。
極目寰宇,天下大同,通覽世界各國推動校園午餐的經過,其實無論是泰西諸雄抑或東亞近鄰,都走過了一段相差仿佛的歷程,均有待于經濟發展水平與社會發育程度達到相對高級的階段。
一方面,工業化時代所遺留的相鄰產業密集布局逐漸進化為一個個具有超級共生力的大型城市,而資本的強烈虹吸效應則如黑洞一般如饑似渴地吞噬著來自四面八方的青壯年,并幫助他們完成從原始勞動力到職業勞動者的轉變,使他們源源不斷地成為社會化大生產流水線上的新鮮血液。在這樣一個從土地直達肉體再到精神的不可逆城市化過程中,原先那種“雞犬之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的農業社會田園牧歌式生活方式被徹底顛覆。
伴隨著勞動分工精細化、勞動節奏同步化、勞動組織集中化的程度日益加深,我們仿佛被幻化為工業社會蜂巢里的一只只筋疲力盡的工蜂,身不由己地蝸居在無邊無際的水泥森林里,每天為了生計早出晚歸,在單位和住所之間奔波勞碌。利用短短一個多小時午休時間接送孩子上下學并為他們做一頓中飯,對絕大多數同為上班族的年輕父母來說,早已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讓孩子結束上午課業之后在學校進餐與休憩,實際上變成了一種無可奈何的剛需,這便是校園午餐之所以能在現代社會大行其道的客觀背景。從這個意義上講,校園午餐與其說是作為一種社會福利存在的,倒不如說是一種帶有浮士德式悲愴意味的勞動交換。
另一方面,在人的自由匯聚催生出城市以及現代都市文明的同時,城市的自然生長也反哺了市民階層的成熟與公共領域的塑造,尤其是以高度信息化與發達服務業為特征的浪潮開始以不可阻擋之勢席卷全球后,具有一致利益訴求與生活需求的人們,可以比從前任何時候都更加方便地找到在各種社會議題上志同道合的伙伴,隨之自發形成對社會公共事務具備高度參與覺悟、以相近價值觀念或文化理念為紐帶的民意表達共同體。作為當代民主社會朝野之間溝通的常態,這些共同體會利用多種多樣的媒體工具進行意識形態層面的合流,并時常以操控輿論的方式試圖在國家政治生活中掌握一定話語權,進而對政府在民生方面的公共政策的決策施加影響。在任何時候,即便民生改善是出于政府自覺自愿,但公共政策著力點的選擇也并不應該取決于政府單向度的一廂情愿,而是必須扎根于民眾對社會福利增長與公共服務進步最迫切的自身需要,撫養孩子的責任由家庭負擔轉向社會分擔,恰恰是來自于快節奏、高壓力、重負擔的現代社會里最廣大人民群眾的最迫切需求,這從發達國家普遍面臨嚴重的少子化問題中就可見一斑。
國家把校園午餐納入財政支持與法律監管視野,從某種程度上講正是民意與政府良性互動的結果,像美國的《全國學生午餐法》與日本的《學校給食法》,就是經過民間長時間呼吁之后政府采取行動的結果。國家立法不僅讓孩子們在學校就餐時的食品安全有了保證,也使得校園午餐在膳食均衡與營養全面方面有了保證,同時,也讓來自低收入家庭的學童有機會依靠政府提供的補貼而獲得免費午餐。當然,普及校園午餐的受益者不光是孩子及其家長,政府也會因為學生健康水平的提高與認知能力的增強,而在未來收獲一大批頭腦聰明、體魄強健、精神飽滿的高素質人才,這才是一個國家參與國際角逐的真正核心競爭力所在[2]。
由于取得了政府在資金與政策方面的大力投入與積極介入,那些老牌發達國家早在20世紀四五十年代就已經形成了比較周密完善的中小學“學校給食”制度,這些制度涵蓋了科學營養方案的設計、安全食物來源的保證、低廉就餐費用的限制、專業操作人員的培訓、嚴格監管流程的制定等諸多方面。不過我們要看到,這些發達國家今天能做到讓孩子們在學校里吃得安心、開心、放心,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不少國家的校園午餐都經歷了三個階段的蛻變,從吃得飽,發展到吃得好,再變為吃得巧。
第一階段:吃得飽。絕大多數發達國家舉辦校園午餐的初衷都是把它作為一項社會保障制度或者營養干預計劃而推行的。當時歐美諸國大多尚未從戰爭造成的滿目瘡痍中恢復過來,食品與燃料的短缺導致了其配給制的普遍實行。所以,校園午餐實際上扮演的是一種保證優先供應的定向分配措施,首要目的是解決中小學生食物不足與營養不良的問題。例如,1946年,美國最初為校園午餐立法確立的宗旨就是,“要保證所有美國兒童在學習日內至少有一頓飽飯”[3]。當時已有科學研究結果明確揭示,營養不良將對兒童生長發育造成重大不良影響,尤其是當各種微量元素缺乏時,不僅會導致體格羸弱、免疫力下降、疾病易發等狀況出現,而且還會造成智力衰退、認知困難、反應遲鈍等嚴重后果。因此,這一階段,各國均視讓學生在營養完全的前提下吃飽喝足為頭等大事,而食物提供的熱量是否充足是檢驗校園午餐成功與否的關鍵因素。
第二階段:吃得好。隨著發達國家在馬歇爾計劃的幫助下迅速走出戰爭創傷,西方世界的經濟發展突飛猛進,社會整體富裕程度不斷上升,恩格爾系數則在持續下跌之中,各種主副食品的供應逐漸擺滿了貨架,兒童營養也由缺乏問題迅速讓位于過剩問題。一個典型的例子就是,從20世紀70年代開始,美國社會各界開始擔憂校園里的一個個胖子被聯邦政府的補貼催生出來,校園午餐里太多高糖、高鹽、高脂的食品使得青少年當中的肥胖比例居高不下[4]。于是,如何讓學童吃得健康成了這一階段校園午餐的主要發展方向。為此,美國各個政府部門付出了巨大努力,包括重新審定、細分年齡段學生校園午餐的平衡膳食與合理營養標準,推出健康校園午餐計劃,大量用全麥和蔬果取代油炸食品,宣傳推廣食物金字塔等科學飲食理念,使家庭餐食與校園午餐保持一致,等等。總之,各國政府均意識到了多樣、全面、均衡的飲食搭配是青少年體格生長與智力成長的基礎,校園午餐應在保證能量供給與營養攝入前提下,遵循“少即是多”的適時、適量、適度原則。
第三階段:吃得巧。如果說在前兩個階段,校園午餐重點關注的是學生的身心發育,那么隨著時間繼續向新千年推移,許多國家開始重視利用校園午餐的機會對學生展開崇尚有機飲食觀念與遵從自然生活方式的教育,即有意識地把食堂拓展為課堂的一部分,讓教育在吃飯的過程中得到潛移默化的延續,使得學生能夠養成受益終身的健康生活方式。這就是當下在發達國家風靡一時的以寓教于食為方針的“食育”運動[5]。所謂食育,簡單點說,就是以食物為媒介而開展的各種智育、德育、體育活動,例如,通過使用應季而食的菜譜,提醒學生感知四季的交替;通過采購當地出產的原料,提倡學生鐘情本鄉本土;通過力行不勞不食的幫廚,教會學生尊重勤雜傭工;通過采取少鹽少油的烹飪,引導學生欣賞食物原味;通過自耕自食的勞作,熏陶學生珍惜一飯一蔬,從而培養學生對天時的敬畏、對自然的親和、對土地的感恩、對勞動的熱愛、對傳統的認同,最終使他成為一個通曉豐富飲食知識、具有科學飲食觀念、了解正確飲食禮儀、掌握全面飲食能力以及將來哪怕一個人獨居也能過上有益飲食生活的健康國民。當草甘膦之類農藥的大肆使用給我們帶來極高致癌風險時,當現代工業食品憑借大量人工合成添加劑輕易攻陷我們的味蕾時,當跨國食品公司利用各種刺激感官的廣告宣傳和營銷大戰摧毀我們的本土物產時,一批批兒童幾乎毫無抵抗地淪為了形形色色垃圾食品的俘虜,如果政府對此不立即予以重視并采取措施反制的話,我們社會未來付出的代價會是一代代普遍患有糖尿病、高血壓、脂肪肝等疾病的肥胖國民,以及為治療這些疾病而激增的公共衛生開支。觸目驚心之下,誰敢說以言傳身教、潤物無聲手段培育健康生活方式的食育只不過是有錢人吃飽了撐的把戲呢?
顯而易見,校園午餐絕非只是拿來給孩子們充當裹肚飽腹之用的一頓便飯。時至今日,其功能已從當初的熱量補充,轉變為后來的健康促進,再發展到如今的寓教于食,其背后的指導思想也從斤斤計較一餐營養成分的得失,逐步進化到了孜孜以求一生飲食習慣的塑造,不可謂不是人類在經歷了過度生產工業化、消費全球化、生活物質化之后一次痛定思痛的偉大自我救贖。順理成章,當下評價校園午餐是否合格的標準也應該隨之發生變化,我們不妨借用馬斯洛的需求層次理論來進行詮釋,其階梯化指標從低到高依次如下:
(1)充饑。中小學生正處于體格和智力的快速生長發育期,加之學習負擔沉重與課間運動活躍,其對熱量和營養的需求遠高于普通成年人。所以,校園午餐一定要確保孩子們的身體在經受能量巨大消耗后能夠得到及時的充分補充。
(2)安全。無論在任何時候,或是任何場合,也無論針對任何人,保證食品安全都是供餐機構的首要義務,對用餐群體絕大多數為未成年人的校園午餐來說,更要做到萬無一失,這就要求必須采購合格的食材原料與使用穩妥的烹飪方式。
(3) 健康。伴隨著生活水平的提高,各種吃出來的富貴病開始頻繁出現在現代人身上,并且越來越呈現出發病低齡化的趨勢,甚至有一些兒童由于超重乃至肥胖而患上了成年人的心血管病,這就使得校園午餐應當在專業營養師的指導下進行合理膳食搭配,堅決控制脂類和糖類的攝入,并保證足夠的維生素、礦物質以及蛋白質的供應。
(4) 可口。有道是“食不厭精、膾不厭細”,對美味的追求是人的一種天性,中小學生自然也不例外。盡管學校可以通過嚴厲的紀律處分制止學生剩飯,但毫無疑問,避免浪費的最好辦法還應該是讓校園午餐變得可口起來。事實上,不少國家的經驗表明,這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5) 教化。正所謂“大道至簡”,有時候最簡單的東西反而能體現出最深刻的道理,就像普普通通的一頓飯,可以承載文化,反映歷史,彰顯道統,迎合天象,宣示禮法,凸顯義理,隱射思想,傳達哲理,感應喜怒,展示聲色,昭明志向,表現野趣。因而,在有心人手里,校園午餐可以充當最好的教具。
那么,中國現在的校園午餐發展到什么水平了呢?相較于發達國家,我國中小學校普及校園午餐的歷史并不悠久,但得益于城市居民當中以雙職工家庭為主與近20年來的造城運動,校園午餐在大城市里已經得到了相當普遍的開展。我們不妨來看一組數據:從覆蓋范圍講,北京每天有93 萬中小學生在校就餐,約占在校學生總數的73%[6];上海每天有120 萬中小學生在校用餐,占在校學生總數的97%[7];蘇州每天有83 萬中小學生在校就餐,占在校學生總數的96%[8]。另外,來自濟南、青島、天津、深圳等城市的數據也均顯示,每天有超過90%的學生能在學校解決午間就餐需要。
從供餐形式講,校園午餐的來源主要有3種途徑:一是由學校行政直接管理經營食堂,二是招標具有相應資質的餐飲企業承包經營學校食堂,三是由具有相應資質的餐飲企業提供送餐。綜合全國情況來看,由企業承包食堂的供餐形式占據了絕大多數。從制度建設講,目前我國針對校園午餐已經建立了較為規范全面的地方性制度體系,各地基本上都制定了適合本地區飲食特點且講求膳食營養均衡的中小學生午餐標準或營養指南(分年齡段),以及涵蓋食品采購、儲存、加工、供應全流程與相關人員、財務、應急、監督全方位的食堂管理辦法和企業資質要求。值得一提的是,在大多數地方,營養師已成為學校食堂的標配。從伙食費用講,由于經濟發展水平差異和餐食豐儉程度不同等,目前我國城市里公辦學校一頓校園午餐的餐費大致在8~18 元之間,最低限度可以保證每餐都有三菜一湯的水平。不過,檔口全開放自取的自助餐方式,現在也越來越常見。
由此可見,起碼在經濟發達地區的大城市,我國中小學校校園午餐的發展水平已經穩穩站在了發達國家的第二階段,甚至在北京、上海、深圳這樣的一線城市里,各種食品安全與營養搭配的初級食育課程也開展了多年,這為我們對校園午餐提出更高質量要求奠定了堅實基礎。當然,我們也必須看到,中國是一個貧富差距極大的國家,在廣大內陸省份,還有至少數百萬貧困兒童正在接受“農村義務教育學生營養改善計劃”的扶持,在學校里吃著每人每天4 元錢的餐食。不過,這顯然是另一個層面的敘事,完全無法與前者容納在同一個文本當中加以討論。
發展迅速的成績固然令人稱道,可近些年來暴露出的問題其實也不少。例如,前不久,剛剛曝光的上海中芯國際學校食堂涉嫌使用霉變蔬菜與過期原料為學生制作營養午餐事件,就讓人瞠目結舌。此外,還有品種單一,并且口味不佳,難受學生喜愛,以至于食物浪費嚴重;收費多年不調整,跟不上物價漲幅,造成承包企業運營經費緊張,飯菜質量標準不高;后廚人員缺乏專業培訓,合規意識明顯欠缺,導致食堂衛生管理松懈,潔凈程度難以達標等,都是家長們平時最常反映的問題。然而,需要強調的是,以上這些問題,都屬于有明確規定卻沒有認真遵守所造成的,或者換句話說,都可以在現有制度框架內,通過加大投入、改進流程、升級設備、強化監督或嚴格執法,得到全部解決。但是,下面探討的轉基因食品對校園午餐的侵蝕問題,卻是依靠現成規定難以處理的,因為至少到目前為止,就國家層面而言,官方還從未承認或正視這個問題的存在,那么就更加談不上有任何有效對策了。
可能出乎不少人的意料,盡管國內民間“反轉”呼聲持續高漲,可中國不僅是當下全球轉基因作物種植面積最大的國家之一,而且更是如今世界上轉基因食品消費數量最大的國家之一[9]。如果對此覺得難以置信,那么讓我們以“開門七件事”之一的食用油為例,看看轉基因食品對我們生活的滲透。2017年,我國大豆進口總量為9600 萬噸左右,其中排在前3 位的來源國分別是巴西(5000 萬噸,52%)、美國(3200 萬噸,33%)和阿根廷(670 萬噸,7%),而這3 個國家所產的基本上全部是轉基因大豆。這些大豆千里迢迢運到中國之后,除了一部分用于制作豆粕飼料,其余全部會被中糧、嘉里、邦吉等糧油加工企業收購,充當壓榨食用油的原料[10]。再看我國的成品食用油市場,每年精制植物油的供應總量是3452 萬噸左右,其中各種大豆油及其調和油制品約為2512 萬噸,占市場份額的70%以上,而大豆油制品里的98%都是由前述轉基因大豆制成的。換句話說,如果沒有對相關標識特別關注的話,那么你從超市貨架上隨手購買的有極大可能會是含有轉基因大豆的食用油[11]。由于轉基因大豆油的生產成本遠低于非轉基因大豆油,目前市場上同品牌一桶5L 裝的轉基因大豆油平均要比非轉基因大豆油便宜差不多10~40 元,在銷量上處于遙遙領先的地位。不信的話,可以去京東或天貓看看,排在食用油銷量前5 位的全部都是轉基因大豆油。
然而,南方都市報曾在深圳街頭舉辦過一次詢問市民愿不愿意選購轉基因食用油的隨機調查,結果有超過85%的受訪者都明確表示不會購買顯著標識出轉基因成分的食用油,其余受訪者也大多表示因為對轉基因食品缺乏了解而無法選擇[12]。如果說由報紙主導的民意測驗不夠專業,那么很多學者進行過類似的轉基因食品認知態度與購買意愿的實地調研應該是專業的,其結論與我們的主觀印象并無二致,絕大多數消費者都在被告知且有選擇的情況下對轉基因食品表示了拒絕態度[13]。既然如此,擺在我們面前的一個有趣的問題,就是在你我這樣普通家庭基本都不愿意購買的情況下,這些海量的轉基因食用油到底賣給了誰?
答案是明確的。由于轉基因食用油相比非轉基因同類產品在口味和營養方面都不占優勢,唯一顯著勝出的就是相對便宜,所以只有那些對價格特別敏感且是買給別人去吃的客戶才會大批量采購。這樣的客戶大概除了餐館以外,就只有食堂了,而相較那些在吃飯這件事上不差錢的單位或企業自辦食堂,經常在運營成本上面臨資金壓力的學校食堂承包企業理所當然會成為轉基因食用油的最忠誠客戶了。
事實上,我國中小學食堂普遍使用轉基因食用油制作校園午餐,已經是一個公開的秘密。對此,雖然從未有過官方的權威統計數據或全面調查結果,但是任何稍稍有心之人,只要簡單利用互聯網檢索功能,做一個各地家長反映學校食堂使用轉基因食用油的輿情匯總,就會發現轉基因食用油早就在全國各地的中小學食堂呈遍地開花之勢。一葉落而知天下秋。我們不妨拿素有“首善之都”稱號的北京來舉例吧。由于有不少家長陸續發現在北京很多中小學食堂都存在使用轉基因食用油(以蘭清牌和大烹牌為主,均以巴西進口轉基因大豆為原料)的情況,其中部分熱心人士便在2011年初成立了后來為人所熟知的“北京家長換油聯盟”,以呼吁北京中小學食堂徹底禁止使用轉基因食用油為主要訴求。但幾番交涉后,他們被教育部門以農業部曾發函禁止叫停給孩子吃轉基因食用油為理由拒絕。他們轉而又在與農業部溝通無果后,對其提起了信息公開行政訴訟。基于相關函件屬于國家秘密的理由,原告一審敗訴,但在整個庭審過程中,被告對北京市中小學食堂普遍使用轉基因食用油這一事實卻未予否認[14]。盡管遭到家長群體的強烈反對,甚至動用了訴訟這樣激烈的抗爭手段,但轉基因食用油成為北京中小學食堂主力的事實并未發生動搖,除非采取自己帶飯的方式,新學期里孩子們在校園里依然不得不吃用轉基因食用油烹制的午餐[15]。
首都尚且如此,經濟發展水平與教育資源投入遠遠不及北京的其他地方的學校食堂食用油的使用情況就可想而知了,再怎么說正宗國字號中糧出品的福臨門轉基因大豆油,比起那些三無產品乃至地溝油,在質量方面還是要讓人放心很多,這個本應該屬于玩笑的黑色幽默在我國卻是屢屢出現于社會新聞版面的許多真實事件的寫照。盡管曾先后有杭州、烏魯木齊、山東安丘等個別地方的教育行政主管部門發布過停用轉基因食用油的規定,要求“檢查轄區內中小學、幼兒園單位食堂是否使用轉基因油,如有立即停用”,但是在同品牌、同規格、同等級的轉基因食用油就是要比非轉基因食用油便宜至少5%以上的巨大利益鴻溝面前,這些規定的結局無非是不了了之。值得一提的是,學校食堂只要使用的是在公開市場上通過正常途徑采購的轉基因食用油,那在當前制度體系下就是完全合法的,因為國家迄今為止從未出臺過任何轉基因食品按年齡分級銷售或限制兒童食用的法律,所以從合規的角度評判,一款轉基因食用油如果已經經過了國家主管部門的允許被批準上市銷售,那么即便是幼兒園食堂也可以堂而皇之地將其納入采購清單。換句話說,在吃轉基因食品這件事上,國家是完全一視同仁的,沒有長幼的區別,只有貧富差異。
然而,合法的一定合情合理嗎?轉基因食品哪怕不是洪水猛獸,但真的適合用于為未成年人制作校園午餐嗎?當人類試圖扮演造物主的生物工程技術在全球面臨這么多非議的時候,我們難道就不能給孩子們網開一面嗎?接下來,我們不妨用前文總結的校園午餐評價標準,依次檢驗一下轉基因食品是否能成為校園午餐的合格原材料。
首先,從安全標準評判,轉基因食品并不適于校園午餐的制作。轉基因食品究竟是否安全,在目前階段任何人都有提出質疑的權利,但卻都沒有給出定論的能力。筆者年輕時曾在美國求學,具有非生物專業普通高等學校本科畢業生水準的科學素養,在美國時曾無心之下疑似吃過不少轉基因食品,而今人到中年,在為家庭采買時,為求得心安寧愿支付更高價格選購帶有有機或綠色標識食品,既非“挺轉”派,也非“反轉”派,所以自覺在轉基因食品安全性問題上還是能夠代表絕大多數普通老百姓說幾句公道話的:一方面我堅決相信黨和政府,國家既然為5 個品種的轉基因大豆發放了安全進口證書并允許以此為原料提煉出的食用油在市場上公開銷售,那肯定是通過了嚴格專業的環境安全與食用安全評價的,憑借人類已經掌握的科學技術和檢測手段可以斷定是不會對人體造成可見負面影響或增加可知致病風險的;另一方面我也不能忘記歷史清晰地記載了人類是何等的自大短視乃至狂妄冒進,有多少次人類自信滿滿認為絕對安全可靠的產品在許多年后卻造成了嚴重危害。例如,在20世紀30年代,全世界有數百萬孕婦為預防習慣性流產都在醫生的建議下服過己烯雌酚,因為當時全球醫學界沒有人懷疑其與癌癥存在什么聯系,結果一直等到當年孕婦產下的女嬰進入青春期后,有不少人罹患上了本來較為罕見的陰道癌,男嬰則表現為畸形少精等癥狀。經過長時間調查才發現,這種結果居然是己烯雌酚惹的禍,它具有強烈的致癌作用,并且通過本胎盤影響胎兒的后果要過二十幾年才會暴露出來,最終該藥物在1971年被禁止生產,可是這近40年間成千上萬的受害者該去找誰說理呢[16]。類似的例子簡直不勝枚舉,還比如阿司匹林、鄰苯二甲酸酯、雙酚A 等使用問題。這些本來人類自信絕對不會發生問題并且已經廣泛用于日常生產生活場合的人工合成物,卻在幾十年后紛紛被證明會對人體產生重大不良影響。難道我們得到的教訓還不夠嗎?
視線回到轉基因食品,由于這同樣是一項標榜“人定勝天”精神的科學創造,本質上就是利用重組DNA 的方式將一種生物的基因片段植入受體生物,從而人為改變其經過數億年進化而形成的穩定基因結構[17]。那會不會在許多年以后的某一天,一種大家已經在餐桌上慣常見到的轉基因食品,突然爆發出某種我們始料不及的潛藏的健康風險或嚴重安全隱患呢?到時后悔還來得及嗎?可想而知。有人一定會拿百名諾貝爾獎得主聯名支持轉基因技術的新聞說事,不過這種實際上形同于比嗓門大小的、試圖以權威壓人的方式,對我們來說并沒有太多說服力,因為科學的偉大之處就是其對權威的不信任,姑且不論世界上也有同等數量的科學家對轉基因技術持審慎態度,而且就算是權威也一樣要用科學手段來以理服人。簡而言之,筆者對轉基因食品安全性的立場是,自己不吃,也不打算讓家人吃,但捍衛在明知而自愿前提下別人吃的權利。
中國有句老話叫作“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既然筆者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在學校里吃用轉基因食品制作的飯食,那么于情于理自然也應該為其他孩子校園午餐的非轉基因化發聲。要知道校園午餐所說的安全與一般食品安全是不同概念,對于后者來說,只要吃了不馬上得病,基本就可以算是安全的,例如我們平時愛吃的臘肉、燒烤、咸魚什么的,其實都含有致癌成分,只不過我們甘冒這樣的風險且能對自己身體負責,而對于前者來說則需要考慮對未成年人一輩子甚至他們所生育下一代人的潛在影響,不可不萬分謹慎。可從第一代轉基因食品問世至今也不過20年左右時間,要拍胸脯放言,已經完全清楚其被不同種族、年齡、性別的人食用后會產生什么后果,明顯為時尚早。所以,為什么一定要讓孩子來充當試驗品呢?推廣轉基因食品不應該采取只爭朝夕的心態,而是要有久久為功的覺悟,筆者覺得一個合乎邏輯的推廣驗證順序應該是,先讓外國人吃,接著讓科學家吃,隨后讓支持者吃,再然后讓成年人吃,最終才考慮加入孩子們的食譜,這才是真正穩妥的辦法,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孩子們成了轉基因食品的主要消費群體,成年人們反倒想方設法去逃避。
總之,轉基因食品對孩子們而言是否安全目前尚無定論,由于其出現的時間較短,現在對其遠期的安全及人類發展的影響還很難做出正確評價,仍需開展進一步的研究及等待時間的驗證,而在有令人信服的確鑿證據證明其安全之前,何必非要讓孩子們冒著不可預計的未知風險,拿它烹煮校園午餐呢?
其次,從充饑、健康、可口標準評判,轉基因食品與非轉基因食品相比并沒有任何優勢可言。飽腹感通常是由一頓飯的量而非質來決定,而相同品種的100 克轉基因食品和100 克非轉基因食品在熱量上并沒有什么太大區別,并且也缺乏證據表明,兩者進入人體之后在消化環節會產生怎樣顯著的差異。所以,如果僅僅從充饑角度衡量的話,轉基因食品和非轉基因食品都能讓人吃飽肚子。不過,由于我國現如今在城市里已經解決了起碼的溫飽,近些年來校園午餐主要體現出的都是浪費而非短缺的問題,城市孩子當下面臨的也更多是營養過剩而非營養缺乏,顯然充饑這項標準是最不需要納入考慮范疇的。就健康這項標準來說,轉基因食品也沒有比非轉基因食品包含更多更全的營養,因為目前轉基因技術的發展重點在于增強農作物的抗旱、抗霜、抗酷熱、抗病蟲害、耐除草劑、耐儲存等特性,從而起到提高產量和產值的作用,在營養改善與口味改良這方面還沒有產生任何值得歡欣鼓舞的進步。具體就校園午餐最常接觸的轉基因食品——耐草甘膦大豆和玉米而言,已有科學家從蛋白質及氨基酸、脂肪及脂肪酸、礦物質元素等方面對轉基因品種與非轉基因品種進行了對比研究,結論是兩者在營養成分上具有實質等同性[18]。至于轉基因食品與非轉基因食品在口味上是否有差別,大多數人只要吃過番木瓜就會有切身體會,目前在國內市場上售賣的番木瓜基本上全部是轉基因品種,而我們并沒有感到這和小時候吃的非轉基因番木瓜在口感方面有什么明顯不同。總之,既然轉基因食品在充饑、健康、可口標準方面并沒有絲毫勝人一籌的地方,那我們有什么理由一定要甘冒奇險把它加入校園午餐的食譜當中呢?
最后,從教化標準評判,轉基因食品并不是很好的食育教具。科技改變生活,大概這就是轉基因食品傳遞出來的全部生活哲學了,但對于這一代蝸居在鋼筋水泥森林里、由各種各樣新式電子產品陪伴長大的孩子來說,耳聞目睹人類上天入地無所不能已經成為生活的日常,恐怕心中最不缺的就是“敢叫日月換新天”的膽識和意念。所以,轉基因食品作為食育教具的最佳效果,無非就是催生一批滿腦子想要像捏橡皮泥一樣隨心所欲修理世界、改造地球乃至征服宇宙的“拜科學教”教徒。可問題在于世界是用來修理、地球是用來改造、宇宙是用來征服的嗎?這種從頭到腳都滲透著強烈狂妄自大氣息的人類中心主義思想,無疑是以剝削自然、扭曲人性、蔑視自由為理念內核的一元性機器邏輯的集中體現,最終會讓人類在習慣于對環境和資源索求無度之后走上自我毀滅之路[19]。實事求是地講,食育固然會培養孩子們集體協作意識與熱愛勞動態度,但它最大的意義還在于能及早給孩子們灌輸生態中心主義思想,讓他們從小就樹立起與自然為友的價值觀,學會應該盡最大努力維護自然的完整統一,這對于當下飽受生態惡化之苦的地球來說真可謂善莫大焉。與這個世界和解不好嗎?待這個地球溫柔不好嗎?還這個宇宙清靜不好嗎?自然既不是人類搏斗的敵人,也不是統治的對象,更不是戰斗的場所,而是我們賴以生存的共同家園。如果通過以自然土產食物為主的校園午餐能讓孩子們明白這一道理,那將是食育最大的成功。總之,對于不諳世事的孩子們來說,轉基因食品有可能會傳遞給他們錯誤的觀念,因此不該用作校園午餐的食材。
綜上所述,相較于同等品質的非轉基因食品,轉基因食品唯一勝在便宜,但這并不足以證明其充當中小學生校園午餐的合理性,因為:現在的城市家庭多以獨生子女為主,多花點錢讓孩子吃得好是家長們的普遍愿望,所以即便校園午餐因為施行非轉基因化而需要增加費用,家長情愿為此買單的意愿也應該相當強烈。實際上,收費過于低廉已經成為我國校園午餐品質提升的最大障礙,因此校園午餐建立收費與物價的聯動機制勢在必行,畢竟每個孩子的生長發育期只有這么一次。再者說,國家對城市家庭孩子的校園午餐給予貨幣支持還有相當大的空間,姑且不論對校園午餐進行全額或足額財政補貼在發達國家早就成為常態,就連印度這樣經濟發展水平遠遠不如中國的國家都已經在相當程度上普及了免費校園午餐,所以對現在以大手筆援助和大金額訂單的不差錢形象聞名世界的中國來說,在資助農村孩子之余,也普惠一下城市孩子是力所能及的[20]。如果對當前我國大多數中小學食堂的運營模式進行管理升級與流程重構,應該會實現相當程度的成本優化。目前,很多城市的教育部門現在都要求中小學食堂實施集中定點采購,即必須從指定的供貨商那里購買原材料,例如,北京市教委指定的北京京育學生餐飲管理服務中心,這樣的壟斷固然有保證食品安全的考慮,但供餐企業反映其供貨價格普遍比直接從市場上購買要貴不少,所以這在未來是有很大改進余地的。
當我們還在糾結于該不該給孩子們吃轉基因食品時,世界上許多國家(地區)的家長們卻早就先行一步,掀起了拒絕轉基因食品入侵孩子們餐桌的公民運動,其中不少已經取得了顯著的成果,有些體現為學校食堂自愿拒絕選購轉基因食品為孩子們烹調午餐,有些體現為學校一周的某幾天被固定為健康(有機)食品日,有些體現為政府直接立法禁止校園午餐使用含有轉基因成分的原材料。以我國臺灣地區為例,經過十多年“校園午餐搞非基行動”的持續抗爭,校園午餐非轉基因化最終成為全社會的共識,其“立法院”于2015年12月14日三讀通過《學校衛生法》部分條款修正案,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莫過于在第23 條第一項增加了“禁止使用含轉基因生鮮食材及初級加工品”的表述,這標志著臺灣中小學校園午餐終于邁出了非轉基因化的關鍵一步,也給我們提供了一個良好的示范[21]。
與其臨淵羨魚,不若退而結網。要將轉基因食品拒于校門之外,并不像很多人想得那么簡單,只需要當地教委下發一紙公文就能立竿見影地實現。事實上,這是一個牽一發而動全身的系統工程。比方說,如何消化分擔因為替換轉基因食品而增加的食材成本,置農村貧困地區兒童繼續食用轉基因午餐于不顧是否會觸發道德風險,從哪里能找到非轉基因食用油的大宗貨源以填補轉基因食用油被淘汰后的缺口而又不至于引起劇烈市場價格波動,怎樣對轉基因食品退出校園以后的學校食堂進行持續有效監督,是否存在能快速檢測出食材中含有轉基因成分的技術手段,等等。在這些細節問題得不到解決的情況下,奢談校園午餐的非轉基因化無異于緣木求魚,恐怕會落得個好心辦壞事的結局。
在充分凝聚社會共識,做到上上下下思想統一之后,讓轉基因食品退出校園午餐還至少需要分三個步驟行動:
第一步,鑒于現階段強制禁止校園午餐使用轉基因食材雖情有可原卻于法無據的現狀,可以考慮由教育部牽頭并會同農業、衛生、食藥監、工商等相關行政主管部門聯合發文,從弘揚健康生活方式、維護傳統飲食文化角度,以建議提倡口吻鼓勵中小學校及其供餐企業主動放棄使用轉基因食品制作校園午餐。在具體操作上,一方面應該廢止學校食堂的集中定點采購制度,把選擇轉基因或非轉基因食物原材料完全交給校方自主決定,政府只有引導之職而無干涉之責;另一方面不妨賦予家委會在學校食堂運營管理方面更多的決策和監督權力,尤其是在采購環節的一票否決權,讓最關心孩子切身利益的人決定孩子們應該到底吃什么。
第二步,適時完善以《食品安全法》為首的轉基因管理法律體系,把我國對轉基因技術產業開發與商業應用的規制模式,從以產品為中心轉變為以人為中心,促使對已批準上市轉基因作物的監督視點由強制標識制度向消費者保護制度轉移,從而全面強化以“知情—同意”為核心元素的轉基因食品消費前置要求。經過20 多年的努力,當前我國已經建立起較為完整全面的轉基因食品監管法律體系,主要包括上市前的審查制度、上市中的審批制度以及上市后的標識制度,這一套覆蓋全流程的安全保障法律系統雖然看似完善,但其實卻體現的是一種被動預警式的防范思路,對真正處于市場終端消費者知情權、同意權、選擇權的維護均顯不足。例如,在日常生活中有幾個人在飯店菜單上看到過轉基因提示[22]?如果消費者都是成年人的話,對于這一切我們還能用默示同意或擬制同意的說辭緩頰,但當這種情形發生在校園午餐而受眾均為未成年中小學生時,我們還能說什么呢?孩子們太過弱小,他們并不懂得提出抗議,只能默默承受自己所經歷的一切。這需要法律給予他們更為周全的呵護,《食品安全法》或其實施條例最起碼可以做到的一點,就是規定如果中小學學校食堂供應轉基因食品,必須提前向家長提供書面告知,然后由家長簽署知情—同意回執,而對于聲明不同意的家長,則應向其子女供應替代餐食。
第三步,待時機成熟后,把制定專門的《學校午餐法》納入議事日程,從而使得中小學學生的校園午餐真正實現有法可依。該法應規定不同年齡段孩子校園午餐的營養標準、政府為校園午餐提供財政補貼的法定義務、從事校園午餐經營活動企業的稅收減免政策、地方教育主管部門對校園午餐的保障與監督職能以及為貧困學生免費提供校園午餐的條件流程等,對校園午餐食品安全的規制應是該法的重中之重,其中一個基本原則就是,將未必不安全但社會上有爭議的食品統統拒于校園之門外,這自然就包括了轉基因食品在內。
在當下背景下,要實現轉基因食品禁入校園午餐,無疑困難重重,但也絕不是全無法源依據的無理取鬧,作為當今世界兒童權利保護憲章的聯合國《兒童權利公約》早就旗幟鮮明地提出了“兒童最大利益原則”。所以,在轉基因食品問題上,將兒童與成年人區別對待,并給予前者優先保護,是合情合理的做法。更何況在舐犢情深的人性面前,科學技術的理性稍稍讓步,有何不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