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小說版權市場獨家交易的競爭法思考

吳曉珊

（武漢大學法學院，湖北 武漢400037）

自互聯網逐漸普及以來，中國的文學出版行業就開啟了互聯網出版時代，在網絡小說領域，更是形成了以網絡出版為起點，走向了跨媒介出版的產業鏈經營之路[1]。自從2015 年網絡小說IP 大熱的潮流以來，網絡小說行業更是加速了產業化和商業化進程，網絡文學產業發展出現了三大趨勢：跨界、調整、重組[2]。在此過程中，卻出現了越來越多網絡小說版權糾紛，盡管這些糾紛的形成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是在網絡小說平臺簽約模式下，網站與作者之間形成了獨家版權交易的模式，存在著諸多法律隱患。

一、從網絡小說平臺簽約制度說起的網絡小說版權合同

（一）何為網絡小說平臺簽約制度

網絡小說平臺簽約制度，是指在網絡小說行業，網絡小說原創平臺與有潛質有價值的優秀網絡作者進行簽約并支付一定的報酬，約定作者將自己的作品發布在該平臺，并授予平臺獨家排他版權，由平臺向讀者推廣以及對作品進行商業化運營的制度。由于在不同的平臺簽約的規則有所不同，本文以晉江平臺簽約規則為切入點，研究網絡小說平臺簽約制度下版權獨家交易模式。

根據目前網絡文學產業鏈的發展情況，網絡小說平臺在網絡文學的商業化運營中起的作用有以下這些：首先，網絡小說原創平臺是一個網絡小說的發表平臺，小說作者經過在網絡小說平臺連載作品，完成了小說的發表。網絡小說，從廣義上來說，包含所有在網絡上發布和傳播的小說，以文學網站、作者的博客或是論壇為平臺。而從狹義角度去理解，就是主要指完全原創的小說通過網絡平臺進行發布，再通過網絡在原創文學網站流傳的一種形式[3]。由于近十年以來，網絡小說產業鏈逐漸形成，個人博客，論壇等網絡平臺的作用逐漸減弱，網絡小說平臺成為網絡小說發表和連載的主要陣地。

其次，網絡小說平臺由于通過與作者之間簽約獲取了大量的作品版權，又成為了一個版權交易市場中的重要主體。以閱文集團為例，截至2016 年底，公司旗下530 萬作家，占中國全部網絡文學作家的88.3%；擁有840 萬部文學作品，占中國文學作品總數的72.0%，因此網絡小說平臺會對這些版權進行轉授權，從而獲取自己的利潤，這與音樂獨家交易中在線音樂平臺獲得音樂獨家版權之后轉授權獲取利潤是一樣的。然而，音樂獨家交易造成了市場亂象，已經被有關部門叫停，但是，網絡小說版權交易市場也在隨著影視業IP 改編熱中引發了許多權益糾紛，并且在IP 改編熱潮中，網絡小說平臺也利用其持有買斷的小說版權，哄抬市場價格[4]，但是目前并沒有引起有關部門的重視。

以晉江原創文學網站為例，作者與平臺之間簽訂的合同稱之為“晉江文學網數字版權授權書”，根據此合同，在作者與平臺之間形成的權利義務關系并不是單一的，應該依照具體的條款進行分類討論，根據調查，在實踐中，網站與作者之間形成的關系包括委托創作、版權許可和版權轉讓。下面進行具體的分析：

1.委托創作權利義務關系。

由于晉江文學網站是純網絡的出版平臺，因此，大多數作者進行的都是純粹的網絡創作，而不是根據已經完成的作品進行數字化傳播。而網絡創作區別于傳統創作的一個明顯特點，就是作者在網上連續創作。一部分一部分地完成，再一部分一部分地發表，當然有的時候創作和發表也會是同時完成的。因此，作者和網絡平臺簽訂的大多是委托創作合同。即根據合同，作者按照網站的要求完成某部作品，如果能夠獲得較好的流量，網站會向作者支付一定的報酬。在合同中，存在著以下的問題：

第一，由于網絡小說數字版權合同中并沒有特別指明委托創作，故而這一權利義務關系經常被掩蓋。實際上在合同中，由于網絡小說在作者尚未完成的時候就已經簽約了，所以實際上小說并不存在，根本就不能進行版權轉讓，因此，盡管數字版權合同中明確約定了所謂的“獨家排他”版權，但是實際上應該是委托創作合同。委托作品，是指受托人根據委托人的委托而創作的作品。一般來說，雙方當事人會約定，受托人創作完成作品后應當提供給委托人使用，而委托人應當按照約定的范圍和方式使用并向受托人支付報酬。在網絡小說平臺簽約制度下，作者一方依照合同，進行網絡小說創作，創作過程中只能在該平臺發表，并且最終完成之后將作品的著作權轉讓給平臺。而對網絡平臺來說，其支付的對價是首先給作者提供了一個良好的發表平臺，一般會進行簽約制度的平臺都是網絡小說大平臺或者名平臺，所以，對于小說作者來說，是優質的發表平臺。其次，在網絡平臺會定期通過各種形式將作者和作品推廣給讀者，增加作品的知名度，在業內俗稱打榜。第三，在網絡小說產業鏈中，小說讀者通過VIP 購買了閱讀會員，如果作者的作品反映良好，會獲得一部分的讀者打賞。所以，這是在合同約定中都明確載明的，而這部分之所以要與版權許可版權轉讓相互區別，其基本的分界點就是網絡小說是否已經完成。只有完成部分才有版權。

第二，在委托創作合同中，在不同的網站，形成了不同的委托創作模式，晉江網站采用的是業內俗稱的“買人”方式，即通過合同約定了在5 年的時間內，簽約作者本人所有寫過的網絡小說或者其他作品，均必須是合同的標的。除此之外，還有“買書”方式，即簽約的時候約定某一部作品，只約定某部作品做為委托的對象。當然，也有的網站是“買人+買書”的相結合的形式。在此過程中，“買人”模式對作者的權益影響較大，對作者來說，5 年內不能違反約定去其他網站發表作品，權利與義務具有不對等性，并且在晉江合同中還載明創作的作品為包括并不限于著作權法第三條規定的作品，對于作者來說，范圍涵蓋太大，盡管晉江網聲明沒有見過哪位簽約作者畢業論文發表、軟件著作權轉讓等受到網站的追究，但是在客觀上還是存在著授權范圍過大、過于籠統的表述，有侵害作者權益之虞。同時，委托創作的年限也是不一樣的，有的是5 年，有的是10 年，甚至是20年，年限過長也不合理，如今網絡小說市場發展變化日新月異，如果20 年的時間，某一作者都被“買人”模式束縛在某一小說平臺，對作者的權益損害過大。

2.版權許可權利義務關系。

第一，許可使用包括專有使用權和非專有使用權兩種。在授權專有使用后，作者不能再把同樣的權利授予第三人使用。但是在簽約制度下，目前大多數的網絡小說作者是沒有選擇權的，只能夠授權專有使用。由于網站握有強大的資本，良好的資源，所以在具有優勢地位的情況，作者個人是無法對抗網站的，而從合同法角度看，網站授權采用的基本是格式合同，也同樣無法給予作者更多的選擇權，故而對作者的權益侵害較大。

第二，許可使用的時候，權限范圍過大，以及授權時間過長。先說權限時間，由于在數字版權合同中，其規定的合同標的不僅是針對委托創作部分，也針對許可和轉讓部分，故而在上述的買人模式中，假設若是5 年，5 年時間內作者所有作品都依照合同被網站專有使用，而作者得到的對價其實明顯過少。而在買書模式下，作品整個的許可使用權都專有使用，其約定的時間一般是20 年、50 年，更有的是作者去世后，作品的專有使用權都是網站的。而授權范圍，依照法律規定，一般只能夠授予許可的權限是復制、發行、改編、攝制等權限和相關的衍生權利和鄰接權利，但是在網站的合同中，約定非?？辗海w了屬于作者本身的人身權利，因此在市場中經?？吹阶髌繁毁u出去之后，被改編得與原著完全不一樣，作者無法保持作品的完整權。比如天下霸唱就訴《九層妖塔》出品方將其作品改編得完全不是一個作品，侵犯其作品完整權[5]。而《羋月傳》作者蔣勝男則訴電視劇出品方侵犯了其署名權[6]等。以上都是由于獨家專有許可產生的問題。

3.版權轉讓權利義務關系。

第一，在版權轉讓交易的過程中，網站擁有主導地位，在這個過程中網站利用本身在全版權運營中的專業能力和資本優勢，對單個的作家來說，訂立相關的版權轉讓條款都在某種程度上處于弱勢地位。主要的成因首先是單個作者只是創作作品，對行業的整體發展本身就缺乏較好的認識，但是由于目前的版權市場格局，作者如果不能通過平臺進行作品的推廣宣傳，其又根本沒有能力進行作品的商業價值開發。在這個過程中，作者對于版權轉讓交易的事項，單個人無法對抗平臺，因此大多數條款基本都只能接受。在這個過程中，就使得作者和平臺之間無法進行平等協商，哪怕條款有諸多不公平之處，作者也無法進行相應的反駁。其次是在網絡小說行業，缺乏集體管理組織，因此作家的版權轉讓待遇基本都是由平臺方來制定，目前根據市場的結構來看，閱文集團、騰訊集團、阿里集團等幾家大集團企業主導了整個市場，萬一這些大企業簽訂壟斷協議，對作者群體的影響可以說是巨大的。

第二，在平臺與作者的版權轉讓中，平臺購買大量了版權，然后再與下游的影視業等相關公司進行合作。在此轉授權的過程中，出現了大量侵害作者權益的事情，但是由于作者本身已經將版權轉讓給平臺，便很難再據此進行相關權益的維護，哪怕是事關自己的人身權。如天下霸唱的案例，天下霸唱的《鬼吹燈》系列被電影制作方改編得面目全非，對天下霸唱本人及其作品整體聲譽造成了影響，最終天下霸唱不得不起訴電影制片方。實際存在的情況是，這部作品的版權已經給了起點中文網，天下霸唱在與電影公司協商簽訂電影改編事項時并不占主導地位，但是在事發后，損害了作者的權益，許可改編電影的起點中文網卻坐享其成。并且這樣的模式，給作者本人維權造成了許多困境。

通過上述的分析，可以看到在平臺簽約制度下，平臺和小說作者之間的權利和義務是有所不同的，在具體的權利義務關系之下，都分別存在著一些問題。那么，在此基礎上，網絡小說平臺簽約制度模式下形成的獨家交易又可能會造成什么樣的問題？

二、網絡小說平臺簽約制度下形成的獨家交易具體類型及法律定性

在上文的分析中，我們可以看到，網絡小說平臺簽約模式下，作者與平臺之間形成了多種不同的法律關系，但是無論是哪種法律關系，實際上都在現有的網絡小說版權市場中形成了獨家交易的模式。與音樂版權市場的獨家交易模式相類似的是，在小說版權市場中，獨家交易模式只是目前市場中存在的一個現象的概括，如果要理解該問題，還是要分具體的情況進行討論。獨家交易亦稱排他性交易，是指賣方排他性地出售、許可或出租某產品（服務）給特定買方，或者是買方僅向特定賣方排他性地購買、許可或租賃符合要求的產品（服務）[7]。目前在網絡小說版權市場，根據獨家交易的相關情況，存在著包括版權轉讓和版權許可等多種情況，具體的情形如下：

（一）獨家首發許可

正如上述所言，在網絡小說簽約模式下，有許多小說作者與平臺簽約的時候，實際上作品都是沒有完成的，因而本身不具備版權。但是在簽約的時候，網絡平臺通過合同約定了作者將自己寫出來的作品只能獨家在該平臺上發表，而不能在其他平臺上發表，甚至是相關自媒體都不可以。

該項權利與音樂版權中的“獨家首播許可”有相近之處，都是約定首次發表的時候只能在特定平臺上播出。但是不一樣的地方在于，音樂版權的獨家首播許可是窗口期模式，其簽訂的是短期的獨家許可合同，過了這段時間之后，著作權人可以將相同的曲目再次進行其他許可。同時，在作者進行獨家首播許可的時候，著作權人可以獲取一定的收益。但是在網絡小說平臺模式下，作者簽約的首發許可實際上行使的是作品的發表權，根據著作權法的規定，發表權的行使只能有一次。由于在委托創作的過程中，作者是沒有任何回報的，一般情況下，都是首先要進行簽約，之后進行作品發表，在發表之后再進行打榜，過后才能有相關的收益。因此，在這個過程中，作者獨家首發之后若是要產生收益，還需要很長的時間。除了權利和義務上可能產生不對等，在目前的實踐中，還產生了發表爭議的一系列糾紛。主要集中在兩個方面：

第一，由于發表作品約定的范圍不明確，如前所述，實踐中由于作品并沒有完全寫出來，所以一般在具體的條款中最常見都是約定某部作品做為協議的作品，同時規定了相關權利的許可包括不限于該協議作品的本傳、前傳、后傳、續集、系列等。這就使得一個協議里面規定的作品含糊不清，在實踐中也頻繁糾紛。上述天下霸唱就是由于其在將《鬼吹燈》系列作品轉讓給了起點中文網，但是后來他又寫了《摸金校尉》一書并且在其他平臺進行發表和宣傳，最后被起點中文網起訴，認為該作品也應該歸屬到鬼吹燈盜墓系列作品中，盡管法院最終判決是不支持網站的，但是相關條款關于作品發表權限約定的含糊不清使得實踐中大量作者的權利受到損害。而且，在簽約之時，許多作者并未能夠預見自己可以寫出多少系列作品，這種約定權限的寬泛使得許多作者在后來的創作活動中都極為被動。再加上目前自媒體時代，許多有名的網絡小說作家如果自行運營自媒體，依據該條款，作者也不能將作品發表在自己的平臺，實際上于作者而言非常不利。

第二，在作者發表權行使的過程中，作者權益如果受到了侵害，由于其本身也沒有相關的權限，因為往往在協議中，約定的都是網絡小說作品的“信息傳播權”專有許可給了網站，因此作者如果面對侵害，也無法據此來維護自己的權益。當然，這種由網站來統一發表作品的形式也并非全然沒有好處的，在網絡版權侵權的大浪潮下，由于網站所具有的專業性，在打擊盜版方面依然發揮了重大的作用，比起作者單個人進行維權，依然是有很大的優勢。

（二）獨家許可

在網絡小說平臺簽約中，獨家許可是根據著作權法的相關規定，作者就其網絡小說作品許可給小說平臺專有使用的獨家交易模式。在該模式下，專有使用許可的被許可人享有特定小說作品的專有使用權。但是與音樂版權獨家許可模式不同，在音樂版權獨家許可的模式中，專有使用許可的被許可人雖然享有特定音樂作品的專有使用權，但是未經音樂版權方同意，不得擅自轉授權?？墒窃诰W絡小說獨家許可的模式下，協議規定的是作者將協議作品在全球范圍內的信息網絡傳播權及其協議作品電子形式的匯編權、改編權、復制權等其他與協議作品電子形式發布使用的著作權財產權利獨家授予給平臺，并允許平臺自行使用以及轉授權。在這一獨家許可模式下，產生了許多的問題。由于目前在網絡小說市場中，大量的小說作者都是“素人”，意指沒有什么版權意識和網絡文學意識的小說創作群體，在創作小說的時候，都是憑借興趣愛好而去，但是在簽約之時，卻依據平臺的格式合同條款，就將作品專有許可給了平臺。實踐中這種情況的大量產生，使得網絡小說平臺在下游市場有很大的主導性，下游影視業的改編都是需要從網絡小說IP 市場中獲取授權或者購買作品的版權，但是在平臺簽約過后，下游市場基本上都只能通過平臺來購買版權或者獲得許可，這種版權和授權許可大量集中在一個或者多個平臺中間，確實令人擔憂。除此以外，這個模式對作者而言，也有不利支持，主要體現在以下：

第一，網站可以未經作者的許可，就直接將作品轉授權給第三方平臺，特別是改編權，實踐中由于改編作品產生的大量糾紛的根源就是在這里，由于作者在作品轉授權，特別是改編成電影和其他表現形式的時候，本身沒有任何的權利介入，因此對于自身的權利維護非常不利。不僅是著作財產權難以保障，比如說許可價格多少，許可范圍是怎么樣的，或者是只許可給一家影視公司還是多家影視公司，作者都沒有權限進行介入。甚至在實踐中，就連作者的著作人身權也難以保障，比如改編作品的署名權，作品的完成權等等，在《羋月傳》和《鬼吹燈》影視化改編的過程中，就產生了電視劇署名權糾紛和作品完整權糾紛。由此可見，這個條款對作者來說，其實很有許多弊端。

第二，在網絡小說獨家許可的模式下，整個版權市場交易中心都集中在小說平臺，上游的作者要想進入相關的小說平臺發展，不得不接受小說平臺的獨家許可條款，否則將無法使得自己的作品發表在良好的平臺上。而與此同時，下游的影視公司也無法繞過平臺與作者直接進行協商，如果要獲得小說作品的改編權和影視化的其他權限，都必須與平臺進行協商，特別是在目前IP 改編熱潮中，無數熱門IP作品的著作權都掌握在平臺手中，對于下游的影視化產業和相關衍生品產業市場的發展，其實是非常不利的?；貧w到作者本身，如果影視化產業無法得到良好的發展和良性的運營，其實最后也是不利于作者發展的。網絡小說與傳統小說的最大不一樣的地方就在于，網絡小說能夠得到發展，本身可能并不要求很好的文學性，而是很大程度上要迎合市場的需求，而大IP 作品的要素就被形象地概括為：故事粉絲影響力[8]，并且，網絡時代IP 改編更符合經濟利益。與傳統小說相比，網絡小說題材更豐富，語言更通俗，連載形式可讓讀者和作品最快見面，不用等待出版，使得IP 改編市場可以載最短的時間內，獲取最大的經濟利益[9]。故而要維持良好的小說市場的繁榮，維護作者的權益，就必須重視在小說平臺簽約模式下獨家交易可能帶來的問題。

（三）版權轉讓

版權轉讓在網絡小說市場中，也是一種重要的獨家交易模式，因為通過版權轉讓之后，小說平臺便獨家享有作品的一系列權利，使得作者的系列權利都集中在平臺之中，如前所述，閱文集團名下目前通過著作權轉讓獲取了大概840 萬部作品的版權，盡管在著作權法上，著作財產權是可以允許轉讓給別人的，但是在目前網絡文學全版權運營的大背景之下，在平臺公司進行系列版權運營的過程中，侵害作者的著作人身權的情況卻時有發生，包括上述的改編作品署名權，改編作品難以保持其作品完整性等情況。

其次，網絡小說是在網絡平臺公開發表的小說，其在目前的全版權運營[10]和IP 作品大熱浪潮中，對文學性和作品質量其實已經不是那么在意，而是在平臺的運營過程中，通過各種市場營銷手段，提高作品的知名度，增加作品的粉絲群，而在這種作品變身為大熱IP 作品的背景下，版權轉讓給平臺之后，平臺利用其營銷手段為作品增值，所以通過版權轉讓來確保自己所享有的權益。但是，與美術作品的追續權類似，如果當版權最初轉讓的時候，還沒有很好的發展，那么，等到作品轉讓之后，作品產生了大的影響，并且獲得了成功，那么，作者是否可以獲得相應的補償？盡管目前實踐中還沒有這種情況發生，但是在網絡小說平臺簽約模式下大量存在著的網絡小說版權轉讓現象，卻令人不得不擔憂僅僅依據合同法意思自治和著作權轉讓制度，難以保護好作者的權益，更難以平衡網絡小說平臺和作者之間的利益。

三、網絡獨家版權交易的競爭法規制

在上文中，我們對網絡小說獨家交易模式進行了梳理，從中就發現了與音樂版權市場存在的情況類似，目前網絡小說市場中，存在著的獨家交易模式對作者或者對下游產業的發展都產生了重要的影響，而盡管目前有合同法和著作權法等相關法律制度對這個問題進行了規制，但是仍然存在著一些在這兩個法律體系無法規制的問題。本文認為，與音樂版權獨家交易模式相類似，如果要規制網絡小說市場的亂相，避免網絡小說市場和音樂版權市場出現同樣的問題，就應該從競爭法律制度對這個問題做一個相應的思考，并采取相應的措施。

（一）從著作權法與合同法對網絡小說市場版權獨家交易行為的不足之處

首先在合同法領域，上述分析可以看出，盡管沒有完成的作品沒有版權，不能進行相應的權利許可或者權利轉讓，但是若是依照合同意思自治原則，只要作者本身與網絡小說平臺經過協商，不違反相關的法律規定，也并沒有什么不當之處。而在簽約制度下，授權合同所產生的主要問題主要是網絡小說平臺采用格式合同的方式與作者進行簽約，對作者的權利可能會有所侵害。盡管作者可以依據格式合同來維護自己的權益，但是這個問題的解決并不在合同本身，而在合同之外，盡管在簽約的時候，已經有不少作者知道格式合同條款或者其他相關的條款可能會損害自己的利益，但是卻仍然要簽約下去，本身出現的問題是平臺處于優勢地位，甚至是壟斷地位，個人沒有能力去對抗這一市場現狀，為了自身的發展，只好去犧牲自己的權利。其次，采用格式合同條款無效這一原則去維護自己的權益，往往是在事后進行，事前作者根本就沒有辦法在更公平的位置上與平臺進行協商。

其次，在著作權法領域，體現在合同中的就是作者與平臺在約定的各項權利，無論是在轉讓合同還是在許可合同中，作者進行的各項交易都是依照《著作權法》的規定來行使[11]，并且如果產生了糾紛，由于事前作者已經通過了合同將相關的權利授權出去了，所以實際上在下游產業鏈中的糾紛中，作者就會很被動。而根本的原因還是出現在這個行業的規制已經在大集團獨家握有版權的情況下，著作權法所能進行的救濟也是有限的。再者，目前網絡小說行業缺乏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使得作者的權利無法受到保護。在市場魚龍混雜的情況下，更加使得優秀作者的權益無法得到保護，對于以后整個市場的良性發展是極為不利的。

（二）規制網絡小說版權獨家交易行為的競爭法思考

正如我們在前文中所闡述的那樣，目前在網絡小說版權市場中，存在著許多問題，如果僅僅從合同法和著作權法的角度去規制，只能調整的是單個作者與網絡小說平臺之間的關系，但是網絡小說行業做為近年來發展迅速的一個行業，其行業運作模式已經引發了關注。在音樂版權獨家交易受到有關部門叫停的大背景之下，去反思下近年來同樣發展模式的網絡小說行業，有著重要的意義。那么，競爭法可以從哪些角度去規制網絡小說市場？

第一，從反不正當競爭法的角度來看，網絡小說市場中為了打造大IP 作品的過程中，采用了虛假宣傳，還有影視劇行業收視率造假等相關手段和方法，這些都應當納入到反不正當競爭法的規制。近年來IP 作品改編成為影視劇是一個很普遍的現象[12]，圍繞著版權，存在著一條完整的產業鏈，上下游之間關系密切，但是在這個過程中，出現了許多數據造假，尤其是改編作品的收視率更是引入關注。再次，網絡小說平臺作者在簽約創作的過程中，采取的一些行為也涉及到不正當競爭，比如金庸與江南的案件，這些處于網絡小說行業中的亂象僅僅依靠著作權法是難以維護作者的權益。

第二，從反壟斷法的角度來看，主要是對于市場結構的規制，盡管目前要認定幾家大的網絡小說平臺在市場中處于支配地位還需要進一步的論證，但是在現有的條件上看，大平臺網絡小說網站至少在對待作者的層面上，是存在著優勢地位的。主要體現在資金優勢、經驗優勢和專業優勢，再加上大多數的網絡小說作者本身都是業余狀態從事網絡小說寫作，故而本身就很難在簽約的時候就發現問題，而小說平臺目前基本都是采用格式合同條款，并且采用苛刻的條件獲得作者的許可，或者取得作品的著作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