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文章在“一帶一路”的戰略背景下探討跨境少數民族在實現民心相通過程中的作用和局限。以中國云南省德宏州的一個跨境少數民族村落為研究對象,文章通過對該村寨中景頗村民的微信使用情況進行問卷調查和訪談,發現在該景頗村寨中,微信使用在村民中非常活躍。由于歷史和地理區位的原因,當地景頗村民與緬甸景頗族的聯系主要體現在姻親關系,這樣的關系也被復制到社交媒體上。原有的景頗文化實質上在社交媒體得以強化。但是,同樣值得警惕的是,這樣的少數民族文化轉移與認同正向著窄化的方向發展。
關鍵詞 跨境少數民族,區域對外傳播,社交媒體,民心相通
中圖分類號 G2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674-6708(2019)226-0137-02
2017年5月14日,在“一帶一路”國際高峰論壇上,習近平主席指出“一帶一路”倡議實施四年來,中國與沿線國家在政治經濟文化等多方面實現了互利共贏。這為中國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建立命運共同體奠定了良好的基礎。
甑蔚然、劉學亮認為民心相通是打造命運共同體愿景的關鍵,跨文化交往則是實現民心相通的重要途經。而跨境民族間的文化交流則是民心相通最直接和最有效的體現。跨境民族地區呈現出山水相連、通道眾多的地理狀態[ 1 ],雖然被政治因素分隔開來,但由于它們的歷史文化傳統相同、語言相通,一直存在相互通婚現象,存在多種民間和宗教文化的交流互通。這些都為民心相通奠定了基礎。
本文以云南省德宏州的一個跨境少數民族村落為研究對象,通過對該村寨中景頗村民的微信使用情況進行問卷調查和訪談,試圖梳理出在以微信為代表的社交媒體環境下,跨境少數民族間實現“民心相通”的另一種可能。
1 互婚是中緬跨境少數民族往來的主要形式
云南與緬甸、越南和老撾接壤,靠近印度、孟加拉國等南亞國家。邊境線全長4 060km,有26個邊境縣市與3個鄰國的6個省(邦)32個縣(市、鎮)接壤。全省25個少數民族中,有15個民族與境外居民同屬于一個民族,跨境而居。以緬甸為例。云南與緬甸之間包括了景頗族、佤族、布朗族、傈僳族等10個跨境少數民族。自明清以后,云南與緬甸在經濟、人員、技術和文化等各方面的交流就日益頻繁。新中國成立以后,雙邊的人員互動就更為活躍。除了官方層面的人員互通,云南其接壤的緬甸在民間層面上的人員交流傳播,主要體現為3種形式:互婚、遷居和避難[ 2 ]。
中緬邊民歷來存在通婚的習俗。新中國成立后,中緬邊民之間較大規模的互婚風潮出現在70年代。改革開放后,隨著中緬邊境開放政策的實施,緬甸邊民入境互婚比此前更加突出。
除了民間的通婚以外,新中國成立后,云南的多個邊境縣市通過實施“請進來”和“走出去”的系列活動,具體說就是系列的邊民聯歡活動,促進了云南與東南亞周邊國家的了解,增進了雙方的友誼。
2 新媒體使用與民族文化認同的“流動性”
歷史上一度較為封閉且可控的信息環境,給予了云南跨境少數民族天然的民心相通的可能,但是,在互聯網技術高速發展的背景下,各少數民族成員也深受其影響,不得不接受外界的多種文化沖擊。以筆者調研的云南省德宏州南麻村為例。在對該村寨140名村民進行調查后發現,使用微信的村民為122人,且年齡在45周歲以下。
伴隨著微信日益廣泛地滲透進少數民族的日常生活,導致各個少數民族不僅要進行文化適應,接受多元化文化認同挑戰,還要防止本民族文化內部出現斷裂。
文化認同的過程是人們尋找身份歸屬或文化歸屬的過程,是解答“我是誰”“我們是誰”的過程[3]。學者陳靜靜、莊曉東認為大眾傳媒和外界文明的進入使聚居的民族社區的封閉性被打破,“消解”成為新媒體影響下的少數民族認同問題上的熱門詞匯[ 4 ]。孫信茹、薛園認為文化認同是文化傳承中不可缺少的精神動力,媒介會導致民族文化傳承過程出現斷裂帶,同時媒介也會帶給民族文化認同建構一定的沖擊。
王埃亮認為大眾文化以現代媒體為載體,對于少數民族文化發展而言是一把雙刃劍,既給少數民族文化發展繁榮帶來了機遇,也使少數民族文化認同受到挑戰,一定程度可能引發文化認同的危機[ 5 ]。陳靜靜對此持積極看法,認為新媒體能促進社會整合,為少數民族多維文化認同建構提供了更有活力的空間。
以上學者的觀點雖然側重點各異,但是他們幾乎都傳達了一個共同的聲音:外在的媒介引入到原有的少數民族文化生活中一定會使這種文化形態產生變異。對這些挑戰的意義及其所蘊含的潛能,我們可以用齊格蒙特·鮑曼(Zygmunt Bauman)在《流動的現代性(liquid modernity)》一書中使用的“流動的”或 “液態的”(liquid)概念來理解。因為從更大的范圍來說,新媒體介入到少數民族文化生活中,本質上就是一個少數民族現代化的過程。
在鮑曼看來,現代性是一個從起點就開始“液化”(liquefaction)的進程,在這個過程中,有許多相互沖突、矛盾的戒律,那些作為人們“確定方向的依據、得到指引的準繩”的模式、規范、準則,并非固體不變,而是和所有的流體一樣,“塑造它們的形狀比保持它們的形狀更為容易……保持流體的形狀要求長期予以密切注意……并付出持久努力”[6]
所以,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流動的”或“液態的”(liquid)過程才是當今社會或人類狀況的常態。“流動性”也應該成為我們理解新媒體環境下少數民族和跨境少數民族文化變遷的一個關鍵詞。
3 邊境景頗村寨對微信的使用與傳播
筆者的調研點南麻村位于云南省德宏州的西南邊陲,與傣族村寨和其他景頗族村寨相鄰,從南麻村到緬甸乘車只需要20分鐘,與緬甸景頗族有直系親屬關系,過年、家中有紅白喜事都會相互走動。截至2018年,該村有60戶,常年居住人口58戶,有2戶全家外出打工;全村有260人都是景頗族。
考慮到村民受教育的情況,本次在南麻村的調研,我們選擇了受教育水平為初中及以上學歷的149位村民。在這些被調查對象中,首次使用微信的時間集中在2014—2015年,且智能手機是唯一上網終端。超過60%的村民每天花費在微信上的時間超過4個小時。被調查的村民在發送消息時,100%都選擇用景頗語來發送語音消息。
景頗村民日常使用的微信群集中在3類:家族群、寨子群和同學群。寨子群主要用于關注自己生活的景頗寨子的消息及動態,同學群主要是用于交流同學感情和互通信息。這兩類群都是德宏景頗族內部的交流群。而他們與緬甸景頗族的交流,主要發生在家族群。
同時,在被調查的140位村民中,有122位表示他們日常在各個群中發送交流最多的內容是景頗族語言的舞蹈和歌曲,其次是相約聚會,該項占被調查總人數的84%。
4 社交媒體與“民心相通”的窄化效應
不同于20世紀50年代的邊民聯歡活動,今天中緬邊境上的景頗族通過在各個微信群中分享節日婚慶視頻,就可以完成線上的“聯歡”。和很多學者所說的“文化消解”不同,借用鮑曼的“流動性”觀點來看,景頗文化以景頗語作為介質,完成了從線下到線上的轉移,一定意義上,原有的景頗文化實質上在社交媒體得以強化。但是這一現象的出現是以“數字化鴻溝”和“信息繭房效應”為代價的。
以我們調研的南麻村為例。該村的常住人口為260人,會使用智能手機上網的人數為140人,且全部為45周歲以下的中青年人,僅為全村總人數的一半。在不使用智能手機和微信的村民中,多為45周歲以上的中老年人,不使用的原因多集中于“不會使用”。
在1990年出版的《權力的轉移》一書中,托夫勒就提出了“數字鴻溝”的概念,他認為數字鴻溝是信息和電子技術方面的鴻溝。就我們所調研的景頗族村寨的情況來看,社交媒體上的少數民族景觀其實是被年輕人定義過的景頗族文化,至少從他們使用微信多為“相約聚會”可以發現,所謂的景頗族文化已經向著純娛樂化方向發展。
另一方面,微信作為一種社交媒體的屬性實質上在強化“信息繭房效應”。伴隨網絡技術的發達和網絡信息的劇增,人們能夠在海量的信息中隨意選擇自己關注的話題,完全可以根據自己的喜好篩選自己想看的信息,每個人都擁有為自己量身定制一份“個人日報”[7](dailyme)的可能。而社交媒體的出現,進一步強化了上述現象。對中緬邊境上的景頗族村寨來說,用景頗語相互發送語音消息確實能夠強化本民族的文化認同,但是這種認同越來越向著一種“窄化”的方向去發展。在能夠使用微信的中青年里,與緬甸景頗族的聯系多集中于有姻親關系的家庭成員。
微信的使用確實在很大程度上強化了景頗族的民族文化認同,在客觀上也確實能夠起到和緬甸景頗族“民心相通”的效果。但是,數字鴻溝和“信息繭房效應”讓我們不得不去思考:這樣的認同和“民心相通”是在多大范圍里發生的?
而這種現象的出現,不應該歸咎于某個跨境民族的問題,而是社交媒體的屬性和信息化社會產生的共有問題。因此,當我們因為跨界民族是同一民族而天然得出他們一定會民心相通的結論時,應該警惕的是這樣的“民心相通”或許正朝著“窄化”和“極化”的方向發展。
參考文獻
[1]張金平.云南跨界民族的宗教安全問題探析[J].云南民族大學學報,2010(4):4.
[2]楊姣.1949-1990:云南對東南亞的傳播交流史[J].文化與傳播,2015(3):22.
[3]詹小美,王仕民.文化認同視域下的政治認同[J].中國社會科學,2013(9).
[4]陳靜靜.互聯網與少數民族多維文化認同的建構——以云南少數民族網絡媒介為例[J].國際新聞界,2010.
[5]王埃亮.大眾文化視角下的少數民族文化認同[J].黑龍江民族叢刊,2014(1):140-144.
[6]齊格蒙特·鮑曼.流動的現代性[M].歐陽景根,譯.上海:上海三聯書店,2002.
[7]王佳航.人工智能與“個人日報”時代的到來[J].新聞與寫作,2017(11):1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