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技藝與現代職業教育融合發展研究
——以荊州創業學校為例

曹大明，謝 晶

（ 三峽大學 民族學院，湖北 宜昌 443002 ）

非物質文化遺產是“人類特別是那些具有特殊知識、技藝與技能的人們在歷史上創造并以活態的形式傳承至今的，具有重要歷史價值、藝術價值、文化價值與科學價值，足以代表一方地域文化并為當地民眾、社會所認可，且具普世價值的知識類、技術類與技能類傳統文化事項”[1]23，其內容和類別大致分為民間文學、傳統技藝、傳統節日和儀式、表演藝術、生產和生活知識等。由于生成環境、傳承人等方面的差異，不同內容和類別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其保護傳承的路徑和模式存在較大的差別。傳統技藝是“歷史上傳承下來的，旨在滿足人們的衣食住行用等物質需求和精神需求的知識、技能以及相應的活動”[2]70，因審美、藝術特別是實用、經濟方面的價值，傳統技藝類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傳承與其他類型的非物質文化遺產相比，盡管也存在生成環境變遷等方面的危機，但主要面臨的還是傳承鏈的維系以及與現代社會生活結合的問題。對此，一些學者提出了生產性保護傳承[3]、旅游開發保護傳承[4][5]、職業教育與非遺結合[6]等模式和路徑，但這些模式和路徑主要是大而化之的思考，少見以個案為例、針對傳統技藝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傳承面臨的問題展開深入研究的成果。本文以湖北荊州創業學校為例，在了解該校發展歷史的基礎上，分析探討傳統技藝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傳承與職業教育的融合發展，以更好地解決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傳承所面臨的傳承鏈斷裂以及與現代社會生活相適應的問題，“為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承、創新、研究和管理提供有力的人才保障”[7]12。

一、歷史的記憶：荊州創業學校的發展史

荊州創業學校是一所創辦歷史較短的民辦職業技術學校，該校自2002年獲批后，逐步從一個400余人的職業中專發展成了一所占地面積 300畝、建筑面積10萬平方米、招收學生6000余人、有專業10余個、專任教師300余人、楚天技能名師20人、省級以上民間工藝傳承大師30余人的高等職業院校。

受臺灣科技大學辦學理念的啟發，學校自 2012年開始探索職業教育與傳統技藝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傳承的融合發展，逐步建立了荊楚非物質文化遺產技能傳承院，創辦了湖北十八匠文化發展投資有限公司。在選擇和引入傳統技藝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之初，學校曾遇到資金、學生不愿學、傳承人不愿來等諸多問題。據報導人介紹，“引入‘非遺’的第二年，學校在教育部門的支持下曾搭建一個小場地供傳承人教授傳統手藝和少數學生免費學習，但成效不佳，后來在爭取政府資金支持的途中也是困難重重。直至‘非遺’傳承院在該校投入建設，情況才得以改觀。”①2012年，學校以荊州地區國家級、省級和市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中的民間傳統手工技藝為基礎，建立了荊楚非物質文化遺產技能傳承院。2013年成為荊楚文化遺產生產性保護基地，2014年獲批荊州市荊楚非物質文化遺產博物館、文化部楚式漆器生產性保護基地，2015年獲批國家 3A級景區。傳承院建在創業學校內，第一期工程2014年8月建成，由荊州市非物質文化遺產中心和學校共同出資，投資2400萬元，建設傳承院的主體建筑。主體建筑總面積5000平方米，可容納10余項荊州民間技藝。第二期工程2016年底建成，由文化部和學校聯合出資，總投資1000多萬元，專門建立國家認定的“楚式漆器髹飾技藝”生產性保護基地[8]。目前，荊楚非物質文化遺產技能傳承院投資已超過8000萬元，其建筑面積已達13600平米。通過遴選，已有18位國家級、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傳承人和工藝美術大師簽約入駐，并相應建立了18個項目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傳承、教學和生產的工作坊，同時設有“大漆文化展廳”“楚式漆器技藝展廳”及“荊州市非遺項目展廳”。

為實現文化的產業化發展，學校在建立荊楚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院的基礎上，成立了致力于荊楚非物質文化遺產規模化傳承、發展的湖北十八匠文化發展投資有限公司。據報導人介紹，“與傳統手工藝發達的地方相比，荊州盡管比較落后，但又有許多好手藝、怪才，只是大都是個體家族式經營，很難把影響進一步擴大。不同于個體銷售，公司能夠提供一個更大的平臺，通過打開海外市場，讓傳統文化走向世界。”②因此，學校計劃以公司為平臺，整合荊楚傳統技藝，以互聯網為手段，實現傳統技藝類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線下生產與線上銷售的融合。

二、成功的實踐：傳統技藝類非物質文化遺產與職業教育的融合發展

我國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多是傳統農耕、游牧及山地耕獵社會的產物。傳統時期，這些非物質文化遺產在生產生活等方面具有重要的功能和意義，其傳與承不存在較大的問題。隨著全球化、城鎮化的快速推進，我國面臨著從農業社會到工業社會的重大轉型。在此背景下，非物質文化遺產所依存的文化生態環境已發生根本性的變化。文化生態環境的變化，帶來的不只是文化生態學家朱利安·史圖華所言的“地方性的環境特色甚至可能決定了某些有巨大影響的社會性適應”[9]47的問題，還有文化的傳、受和存續危機。荊州創業學校以職業教育為平臺，以“學校+公司+基地”的理念和模式，探索教育、市場與非物質文化保護、傳承、發展的結合，既解決了傳統技藝類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所面臨的問題，也為現代職業教育的特色發展提供了方向。

（一）遴選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簽約優秀傳承人

非物質文化遺產有民間文學、傳統技藝等多種類別。隨著文化生境的演變，不同類別的非物質文化遺產與現代社會生活的結合也有一定差別。傳統技藝類非物質文化遺產是一定地域空間特定群體長期生產生活經驗的積累，以及對事物認知的表現，既具有一定的科學性、合理性，也具有較強的實用價值、經濟價值及較高的審美價值、藝術價值。在保留傳統文化基因基礎之上，通過形式、款式、樣式等方面的創造性轉換、創新性發展，傳統技藝類非物質文化遺產創作的產品，不僅可以保護傳承優秀傳統文化，而且可以滿足現代社會人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基于市場開發和學生就業發展的需要及國家相關政策的研判，荊州創業學校通過遴選，成功與18項傳統技藝類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牽手”。目前入駐傳承基地的有 10項傳統技藝，傳承人分別是楚式漆器髤飾技藝傳承人鄒德香、鉛錫刻鏤技藝傳承人敖朝宗、磨鷹風箏技藝傳承人孫宏成、淡水貝殼技藝傳承人簡昌木、榫卯木雕技藝傳承人陳厚生、漢繡技藝傳承人黃春萍、楚簡制作技藝傳承人黃有志、楚繡技藝傳承人李友珍、葫蘆烙畫技藝傳承人張遠龍、微雕技藝傳承人王立平。其中，鄒德香、敖朝宗是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孫宏成、簡昌木、陳厚生是湖北省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

“引得進，住得下，安得心”是學校引進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及傳承人的追求和目標。為此，學校創新了多樣而靈活的合作方式。首先是確立了合作的基本模式，即學校與傳承人簽訂協議，學校創造條件，為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提供專業工作室和展示平臺。其次，在傳承人利益方面，除政府的獎勵和補貼外，學校也給予一定的補助。據該校XKQ介紹，“給學生上課的傳承人，待遇是工作室經費加上學校工資，學校工資包括基本工資及課時費，另有根據培養學生的成績給予績效獎勵，但傳承人有產品任務的考核”③。再次，在產品銷售方面，學校提供兩種模式供傳承人選擇：一是“企業化”模式下的“工廠做工”，學校發給傳承人穩定的工資，并提供產品的原材料，但所有產品及銷售利潤歸于學校；二是“中介商”模式下的互惠互利，學校只提供場地和平臺，產品的制作及銷售由傳承人自己決定，但學校可以稍低的價格向傳承人購買。葫蘆烙畫等項目采用的是第二種模式，產品制作及銷售均由傳承人自己決定。最后，傳承人的工作時間安排沒有嚴格規定。針對不同的傳承人，學校有不同的要求。長期在校是一種方式，同時也可周期性地過來。比如木雕傳承人，因有自己的加工廠及生意需要打理，所以只能一個星期過來一次。此外，學校正計劃開展與傳承人“占股式”的合作方式，以吸納更多傳承人。

（二）改變發展方式，加速經濟結構轉型

非物質文化遺產進校園既可讓非物質文化遺產“薪火相傳”，也可豐富學校專業和課程，提升師生綜合素質，提升學校軟實力，促進傳統文化的創造性轉換、創新性發展。為加強職業教育與傳統技藝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傳承的融合，提高師生綜合素質，提升學校軟實力，荊州創業學校在專業設置、課程安排及授課等方面開展了一定探索。

首先，在專業設置方面，學校除開設高等職業技術學校機械、汽車、護理等一般專業外，還開設了特色的非物質文化遺產技藝專業。目前，學校開設了民間工藝專業，學制三年，該專業有兩個方向：一是漆藝，二是服裝設計和刺繡。非物質文化遺產專業的開設，為傳承人提供了固定的生源。

其次，在課程安排上，為體現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傳承的辦學特點，學校將非物質文化遺產技藝納入全校學生的素質教育課，并規定入學新生須選修一個學期非物質文化遺產通識教育課。該課程分為理論課和體驗課兩個部分，經過一個學期的學習，興趣濃厚的學生可轉入非物質文化遺產班繼續學習。開設非物質文化遺產選修課，既能讓學生感受中華傳統文化的魅力，也能加深學生對優秀傳統文化的認識，在實踐中培養學生文化自覺的意識和對中華傳統文化的興趣。

再次，差異化處理通識教育課與非物質文化遺產班專業課的授課模式和課程安排。其一，通識教育課由原來中專技校具有一定理論基礎、豐富操作經驗的專業教師講授，非物質文化遺產班的理論課由荊州群眾藝術館原館長ZYC講授；其二，通識教育課的學生主要學習非物質文化遺產相關理論，非物質文化遺產班的學生還需加修藝術理論的學習。目前，學校正在開發校本教材，計劃編纂九套民間工藝的教材，致力于形成一套獨具特色的專業授課體系。

（三）拓寬招生渠道，廣納專業人才

專業穩定性是我國高中等職業院校發展過程中面臨的一個重要問題。民族文化資源豐富的云南，其職業院校雖然開設了數量眾多且頗具特色的民族傳統手工藝的專業，但絕大多數學校在專業人才培養上缺乏穩定性[6]122。為此，荊州創業學校不斷拓寬招生渠道，致力完善校內專業穩定性及學徒供給體系。調研得知，該校從創辦以來共掛有三塊牌子，分別是荊州市創業學校、長江藝術工程職業學院、湖北省民間工藝技師學院。自升為大專院校后，正逐步把創業學校轉變為長江藝術工程職業學院的附屬中學，湖北省民間工藝技師學院則作為該校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班，主要面向對非物質文化遺產技藝感興趣的社會人士招生。此外，學校還采用多種招生方式，廣納非物質文化遺產人才。問卷調查結果顯示，該校非物質文化遺產專業學生既有上門宣傳與熟人介紹的，也有通過網頁推廣、活動開展等方式招生的。同時，非物質文化遺產專業的學生并非都有良好的藝術功底。而且，多數學生還認為，非物質文化遺產作為興趣值得學習，但作為工作，其前景并不樂觀。可見，加強宣傳，激發學生興趣，也是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傳承與職業教育融合發展的重要環節。

（四）強抓學生的進出，致力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

“后繼有人，學有所用”是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傳承中的關鍵。“后繼有人”是傳承有人的問題，“學有所用”是非物質文化遺產經濟實用價值的問題。為解決上述兩個方面的問題，荊州創業學校在學徒培養、就業等方面推出了一些特色舉措，初步實現了傳統技藝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傳承的“后繼有人”，“學有所用”。在學徒培養方面，學校推行現代學徒制，自創拜師程序、自建拜師場地；推出的暑期培訓班，只要有興趣，均可參加學校開辦為期一個月的“非遺”學習課程，為學生提前了解相關技藝及進一步的學習奠定基礎；給學生布置的假期田野采風作業，能使學生了解在地的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同樣，為進一步提升影響力，學校還打造和完善了“荊楚非物質文化遺產信息庫”和“荊楚非遺傳承人信息庫”，不斷舉辦湖北省民間工藝大賽等大型特色活動，以吸納更多優秀學徒，培養更多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目前，學校已形成了120人的穩定學徒隊伍。在就業方面，為留住優秀學生繼續從事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傳承工作，學校提供了留校就業的平臺。比如，學徒畢業后，既可選擇留校成為專業老師，協助非物質文化遺產大師教授技藝課程，成為年輕的傳承人，也可選擇自主就業，以技藝謀生，把傳統技藝與現代創意結合，讓傳統文化融入現代生活。調研得知，留校任教的學生，實習期每人每月有 500元的補貼，吃住由學校提供，實習期滿，每月有1200元的補貼。在筆者看來，該補貼雖然能給予學生基本的物質保障，但能否滿足學生更高的生活質量要求，則因人而異。此外，許多學生在畢業后并未從事與手藝相關的工作，而是選擇另謀出路。可見，為非物質文化遺產專業學生提供多樣的就業途徑、穩定的就業方向，也是“非遺”保護傳承與職業教育融合發展所面臨的重要問題。

三、面臨的問題：傳統技藝類非物質文化遺產與職業教育融合發展中的困擾

在探索傳統技藝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與職業教育融合發展過程中，荊州創業學校積累了一定的經驗，也遭遇了一定的困擾，主要如下。

（一）“學校+公司+基地”模式運行不暢

傳統工藝類非物質文化遺產具有獨特的經濟、實用、審美、藝術等方面的價值，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根脈。在時代變遷中，傳統工藝類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現代化發展遭遇了一些制約和限制性的因素，主要有工藝價值的萎縮、文化審美性和實用價值的錯位、市場品牌意識的單薄、傳播宣傳不到位、資源價值開發不足、傳承“后繼無人”等[3]62。這些制約性因素，概括起來其實就是人、市場及創新的問題。三個問題相互關聯，相互影響，需要全面系統考慮。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后繼無人，其原因一方面是文化生態環境發生了變遷，另一方面也與市場意識不足和創新不夠有關。同時，傳統技藝類非物質文化遺產難以實現創造性發展、創新性轉換，又與后繼無人、沒有培養高素質的傳承人有關。荊州創業學校將傳統技藝類非物質文化遺產與現代職業教育相融合，進而形成學校提供學徒，公司負責產業開發，基地培養傳承人傳承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學校+公司+基地”的模式。該模式初步解決傳承人、市場與創新的鏈接問題，既是職業教育的創新，也是非物質文化遺產挖掘、保護、傳承與利用的新探索。荊州創業學校是一家私立職業學校，其最大的目標是利潤。現實情況下，為了走職業教育特色化之路，選擇與荊州市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中心合作，共同組建成立“荊楚非物質文化遺產技能傳承基地”。同時，為開發荊楚特色文化旅游產品，拓展市場，學校又組建成立了“湖北十八匠文化發展投資公司”。但他們的關系及運轉一直是一個值得關注的問題。調研中，相關報導人對此閃爍其詞，可能有商業機密方面的問題，也可能本身就沒有理順。否則，截止到調查時，2015年成立的湖北十八匠文化發展投資公司不可能處于半運營狀態，學校培養的優秀學生少有留校從事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傳承工作。

（二）非物質文化遺產產業化不足

《國家“十三五”時期文化發展改革規劃綱要》明確指出，要“加強對傳統工藝的傳承保護和開發創新”“推動傳統工藝走向現代生活，運用現代設計改進傳統工藝，促進傳統工藝提高品質、形成品牌、帶動就業”④。國家對傳統技藝類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政策支持和資金補貼，可部分解決傳承技藝與維持生存的矛盾，但根本的解決之道仍是文化的產業化。而且，“產業化是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與傳承的內在要求”[10]140。通過傳統技藝類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產業化，不但可以調動傳承人的積極性、激發他們的創造性，而且可以增強人們對非物質文化遺產的認知，增強人們保護傳承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熱情。然而，傳統技藝類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產業化不是一朝一夕能實現的事，需要一個長期的孵化過程。一是傳統技藝的學習是一個長期的過程，不僅需要耐心、細心，還需要長時間的摸索和積累，倘若學徒沒有一定的基本功底，其所學時間會更長；二是大眾理解和接受非物質文化遺產產品的價值和功用，需要社會整體經濟文化水平的提高和發展做支撐。而社會經濟條件的改善，文化水平的提高，中產階級的培育等也都不是一夕之功；三是非物質文化遺產文化產品市場的形成需要長時間的推廣和宣傳。社會經濟生活水平的改善，并不一定帶來高水平的文化產品市場。非物質文化遺產文化產品市場的形成，也需要政府、社會、企業長時間的培養、宣傳和推廣。

（三）創新能力有待提高

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是非物質文化遺產可持續保護、傳承、利用的動力源泉。傳統技藝類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傳承與利用，既要保護傳承傳統技藝的儀式、工序、材料、制作工藝，也需將傳統工藝與現代技術融合，運用現代技術，對傳統工序進行合理改良，還需在保護傳承中汲取傳統技藝非物質文化遺產的養分，抽取其中表征性的元素和標識實現文化的創新設計，形成源于傳統、適應現代生活的創意產品。在此方面，荊州創業學校還存在比較大的問題。究其原因，一方面是學校簽約的傳承人由于時間、精力、文化水平的制約限制了他們的“想象”，另一方面也與他們保守的觀念以及動力不足有關。多數傳承人認為，在國家微薄的補貼之下，能將傳統工藝保護傳承下去已屬不易，根本沒有太多的時間、精力、動力思考創新之事。此外，由于學校學徒生源不足，且年輕學生學習年限較短、經驗有限，也一定程度限制了學校傳統技藝創新能力的提高。據葫蘆烙畫項目傳承人ZYL介紹，一般的學生跟隨他學習三年，學到的只是“烙痕”而不是“烙畫”，陰暗面、深淺、濃淡、立體感等一些細節，學生短時間很難去把握⑤。所以，對各方面經驗都尚淺的年輕學生來說，傳統技藝創新并非易事。

（四）重項目傳承輕傳承人的保護

“傳承”是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的核心及靈魂。傳承不是通過“物”與“非物”自我實現，而是通過傳承人實現文化的傳承。與物質文化遺產可以越過傳承人實現文化的傳承不同，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傳承離不開傳承人。沒了傳承人，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傳承不僅失去了“源頭活水”和創新發展的主體，而且原形態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也隨之消失[11]120。因此，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傳承的重點是保護傳承人。然而，現實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傳承當中，不管是學校還是地方政府機構，在關注和加強技藝傳承的同時，或多或少會忽視傳承人的感受。調研發現，荊州創業學校有不少帶課傳承人的工作強度較大，除工作日的正常上課外，周末還有社會人士的體驗課，寒暑假休息時間較短，有時甚至需要在兩個月之內指導數百人的學習和體驗。例如楚繡項目傳承人LHJ表示，除指導學生學習外，她與母親每天至少還要繡5個小時以上⑥。雕花剪紙項目傳承人ZLC也提及，其暑假課程安排得比較多，一個夏天要教幾百個學生⑦。雖然許多傳承人是懷著對傳統技藝的熱愛來響應國家的倡導，但大部分傳統技藝類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的年齡都在50歲以上，難免力不從心。因此，學校需要以“培育和組建一批熱愛非物質文化遺產、業務過硬、技術精湛、年齡和專業結構合理的傳承人隊伍”[12]46為目標，適當照顧和保護高齡傳承人，合理安排商業銷售任務與教學任務。

四、可行的對策：傳統技藝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傳承與職業教育融合發展的建議

模式運行不暢、產業化和創新能力有待提高、重傳承輕傳承人是荊州創業學校在探索傳統技藝類非物質文化遺產與職業教育融合發展中面臨的困難，也是全國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傳承亟待解決的難題。上述難題的解決，需要學校、政府、社會、民眾的共同努力和協作。

（一）完善運行機制，理順利益關系

體制機制是政府與社會規范化運行的關鍵。荊州創業學校創新的“學校+公司+基地”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傳承和產業化發展模式，盡管明確規定學校提供學徒，公司負責非物質文化遺產商品開發和產業化發展，基地承擔傳統工藝類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傳承，但三者的關系不限于本身，更是牽涉到政府與公司、學校與師生、師傅與徒弟等多對關系。同時也并非荊州創業學校董事長XXL所說“湖北十八匠文化發展投資有限公司以民間工藝傳承基地為載體，依托湖北省荊州創業學校的學生資源，以現代學徒制的方式，培養非遺傳承技術人才”這一句話所能概述的，而是需要完善運行機制、理順利益關系。在未來的發展中，政府及相關部門可以利用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國家支持職業教育發展等政策，運用行政資源，支持、指導學校辦好“荊楚非物質文化遺產技能傳承基地”“湖北省非物質文化遺產生產性保護示范基地”，推動非物質文化遺產及傳承人進校園、進課堂，定期、常態化與學生交流互動。同時也要切實推動文化產業發展相關立法的制定及落地，合理縮減相應條款和審批上的繁瑣和限制，為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產業化提供更多便利，為大師級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及從事非物質文化遺產工作的普通學徒、一般教師爭取更多的發展空間。學校則應以學生為本，完善專業和課程的設置，增強師資力量，改善傳承人的工作環境，提高學生的綜合素質，為“荊楚非物質文化遺產技能傳承基地”“湖北省非物質文化遺產生產性保護示范基地”提供優秀的學徒。湖北十八匠文化發展投資有限公司則應專注于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商品開發和銷售，運用互聯網、多媒體、電視、報紙等媒介加大傳統技藝類非物質文化遺產及其商品的宣傳、推廣，建設好“楚藝眾創空間”線上平臺、“十八匠在線”電商平臺、“互聯網+楚藝”在線課程及荊楚非遺數字博物館、中國傳統手工藝術信息庫，增加民眾對傳統技藝非物質文化遺產的認知和興趣，帶動綜合消費，為傳統技藝類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發展注入新的活力和產業的動力。

（二）制定非遺產業發展規劃，推動多行業的融合

非物質文化遺產是一種“再生”資源。該資源的產業化，既是保護利用的手段和途徑，也是保護利用的重要目標。通過產業化的發展，不但可以有效地激發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內在活力，而且可以推動非物質文化遺產和其他產業的融合發展。荊州創業學校目前正處于探索和完善職業教育與傳統技藝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傳承融合發展的關鍵期。在文化和旅游部以及湖北省、荊州市政府及相關部門的領導、幫助下，伴隨著荊州非遺傳承基地、湖北省民間工藝技師學院的建立以及湖北十八匠文化發展投資有限公司的創辦、運營，該校的非物質文化遺產產業化的發展態勢已初步形成。接下來，學校需要分類挖掘荊楚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經濟文化價值，制定好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產業發展規劃，因地制宜建立國家與湖北省非物質文化遺產研究發展基地，推動文化、職業教育與其他行業的融合。對于經濟文化價值較低、市場前景有限的荊楚非物質文化遺產，不能盲目推動產業化；對于文化底蘊深厚、市場前景較好的荊楚非物質文化遺產，則要“合理規劃、科學布局”，打造非物質文化傳承、職業技術人才培養、傳統工藝創意產品銷售的產業鏈，“實現產業聚集化發展，避免由分散、零散、封閉式布局以及資源的不合理配置造成的發展不協調”[10]141。

（三）強化技藝傳承，提高創新能力

當下因大眾對傳統技藝類非物質文化遺產產品的認知度較低，荊州創業學校許多原創的技藝產品的銷售并不可觀。所以，其發展既需要加強技藝的保護傳承，也離不開產品創新能力的提高。一方面，學校可與更多奢侈品牌合作，面向高收入全體，創新開發一批高端的傳統技藝類非物質文化遺產商品；另一方面，為保證技藝所需基本周轉資金，也可加大與大眾品牌的合作，選擇耗時少、成本較低的傳統技藝，面向中等收入群體創造一批既有實用性，又不乏裝飾性的產品；同時，還可借助現代科技手段，加強對產品的文化詮釋、展示與宣傳，從而使傳統手藝真正融入生活，活在當下，注入新的發展動力。但須警惕的是，在面向市場開發創新時，要注重核心技藝的傳承，絕不能為了產品的效益而丟掉技藝的本真。因為“‘非遺’之所以成為珍貴的遺產，正在于其核心技藝的價值，保護和傳承‘非遺’，就在于確保其核心技藝能得以保護和傳承”[13]38。

（四）關注傳承，注重保護

保護傳承人是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體系中重要的內容。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既保護技藝，也保護傳承人，而且傳承人的保護是傳承機制中關鍵的一環。在非物質文化遺產產業化過程中，傳承技藝不能以過度消耗傳承人的精力為代價，不能只關注文化的“傳承”，忽略文化主體的人的“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本質不在于‘物’與‘非物’，而在于文化的‘傳承’，其核心是傳承文化的人……傳承人消失，原形態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也就不復存在”[11]120。荊州創業學校在模式探索期尤其要注重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下的“人本原則”，保護遺產不能以降低傳承人的生活質量為條件，更不能以消耗身體為代價去追求經濟效益，對于高齡的傳承人，一定要給予高度的關懷與人性化的照顧。

五、結語

隨著非物質文化遺產逐漸走進大學校園，許多學校已將非物質文化遺產納入專業課程體系，相關部門通過多種形式在各地開展過不少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宣傳和推廣活動，或是理論上的交流探討，或是展覽式的觀賞學習，或是實踐中的操作體驗，然而極少達到預期的成效。近年來，荊州創業學校創新理念，探索傳統技藝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傳承與現代職業教育的融合發展，從引入非物質文化遺產到建立荊楚非物質文化遺產基地、成立湖北十八匠文化發展投資有限公司、開設非物質文化遺產專業、招收非物質文化遺產學生、發展非物質文化遺產班、推出特色舉措、培養大師學徒、提供就業平臺等，在實踐中取得了較好的社會經濟效益。然而，由于該校仍處于職業教育與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傳承融合發展的探索期，面臨一些困難，也存在一定的問題。但總的來說，該校奉行的“非遺保護、技能傳承、開發創新”的“三位一體”理念，推行的“學校+公司+基地”的運作模式，以及為完善這種模式而開展的各種形式的活動，為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傳承提供了新的思路。傳統技藝類非物質文化遺產與職業教育和市場的“聯姻”，既有利于推動傳統技藝的生產性保護、生活化傳承和現代性轉換，也可促進職業教育的特化、優化，為我國產業經濟的發展注入文化的靈魂，真正實現“文化的產業化”與“產業的文化化”。

注釋：

① 訪談對象：荊州創業學校顧問、荊州群眾藝術館原館長ZYC；時間：2017 年 10 月 24日；地點：荊州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基地。

② 訪談對象：荊州創業學校顧問、荊州群眾藝術館原館長ZYC；時間：2017 年 10 月 24日；地點：荊州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基地。

③ 訪談對象：荊州創業學校黨辦主任XKQ；時間：2017 年10月24日；地點：荊州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基地。

④ 《國家“十三五”時期文化發展改革規劃綱要》，新華網，2017年5月7日。

⑤ 訪談對象：葫蘆烙畫項目傳承人ZYL；時間：2017 年 10月24日；地點：荊州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基地。

⑥ 訪談對象：楚繡項目傳承人LHJ；時間：2017 年 10 月 24日；地點：荊州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基地

⑦ 訪談對象：雕花剪紙項目傳承人ZLC；時間：2017 年 10月 24日；地點：荊州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