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存寬*,王金南
(1. 復旦大學環境科學與工程系,復旦大學城市環境管理研究中心,上海 200438;2. 生態環境部環境規劃院,北京 100012)
長期以來,中國環境管理面臨著學科認同危機和實踐困境的“雙重考驗”。環境管理學科從來未能獲得穩固的學科地位,沒有形成其獨有的研究范疇和話語體系,甚至存在著認同危機。中國環境管理實踐日益部門化和專業化,導致以問題為導向的環境管理看似針對了現實中最為緊迫的和直觀的、實則卻是有些片面的環境問題——即使不論是否有效應對和解決了這些環境問題。缺乏全面觀察和深入剖析環境管理制度、經濟發展制度本身的缺陷及其導致的環境問題,使得環境管理長期處于碎片化和空心化狀態,難以應對當前環境問題的復雜性、綜合性、不確定性,甚至環境管理學在多大程度上支撐了環境管理實踐也遭受到了質疑。
為確立中國環境管理的合法性身份,改變環境管理實踐的碎片化與空心化的現狀,環境管理學科亟須立足于中國當前語境,重新確定核心命題、界定研究邊界、規范研究方法,建構中國環境管理學科的學術話語體系。
環境管理,不妨從“環境”和“管理”兩個方面分別來解析[1]。環境具有4種角色或功能:一是資源提供;二是納污;三是舒適性,以及教育和文化價值;四是生命支持服務。其中,生命支持服務是環境最重要的功能,甚至無
法包含在人類的經濟體系之中,環境管理或許也只能針對前3類功能或角色。管理就是為了高效率實現某個目標,一個組織通過計劃、組織、領導、控制等活動,將資源整合運用起來。管理最重要的應該就是目標、組織和規則。因此,環境管理就是首先確定環境目標,然后高效率、低成本或低代價的去實現這一目標。
1.1.1 確定環境目標
首先,環境目標具有前述的多樣性特征或功能。這些功能對于不同國家和地區、同一國家和地區在不同時期的重要性或被關注的重點不同。比如改革開放初期,人們更著重環境作為資源提供者和納污者的功能,而隨著社會經濟的發展和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環境的舒適性、愉悅人心的功能逐漸被關注,甚至成為人們向往、追求美好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
其次,環境管理的實踐性決定了環境目標設置應以問題為導向,即環境管理就是為了解決環境問題。作為發展中國家,中國環境管理須從環境與發展的辯證關系來審視以下4類環境問題:一是不發達或貧窮導致的環境問題。由于欠發達而使市政設施(如公共衛生)不足導致的污染與疾病問題。越貧窮人們對自然條件的依賴性越強,形成的生態壓力也越大,最終導致生態系統退化、人與自然關系惡性循環,社會動蕩和危機。二是發展過程中必然會出現的環境問題。比如使用資源和化石燃料導致CO2的排放,城市化占用土地等,這屬于是現有技術下發展的必然成本。三是發展過程中的各種錯誤和失誤。包括重大決策失誤(如發展理念、戰略目標、發展方式、項目選擇、技術不當等),制度因素造成的失誤(如制度缺陷、體制機制失效,不僅包括社會經濟發展的制度,也包括環境治理制度)。四是對奢靡生活方式的追求、對GDP的過度迷戀、對傳統發展模式的路徑依賴、低端經濟普遍性的大量存在,導致自然資源濫用,其根源在于發展理念和消費理念上。由于長期以來發展的不平衡不充分,以上4類環境問題在當代中國并存。
最后,環境目標確立或環境問題建構過程本身就是一個復雜、“多元化”的過程。從環境問題到政策問題、政策目標的過程高度復雜,包含或交織了環境學的專業或技術過程、社會參與過程和政治過程。環保工作在中國的開端就是政治因素及過程主導的,標志著中國環保事業開端的1972年人類環境大會和1973年第一次全國環境保護會議就是在周恩來總理的支持和直接指導下參加和舉辦的[2,3];1981年出臺的《國務院關于在國民經濟調整時期加強環境保護工作的決定》確定北京、杭州、蘇州、桂林作為污染治理重點城市并提出在大學開設環境專業、培養環保人才,也是根據鄧小平指示做出的[4]。2013年之后人民群眾對灰霾的關注以及隨后的大氣污染治理,社會參與過程在環境政策制定與環境目標確立中的作用越來越大。良好生態環境是最公平的公共產品,是最普惠的民生福祉①見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加快推進生態文明建設的意見》,2015-04-02。,加強生態文明建設、加強生態環境保護既是重大經濟問題,也是重大社會和政治問題。當然,基于科學技術的環境學為環境問題的發現、評估、解決等提供了理論和技術支撐。
1.1.2 高效實現環境目標
建設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既要創造更多物質財富和精神財富以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也要提供更多優質生態產品以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優美生態環境需要。因此,當代中國環境管理就是以打贏污染防治攻堅戰、建設美麗中國和滿足不斷提高的人民對優美環境的需要為目標。如何高效率地實現環境目標,是環境管理所應承擔的核心任務。不僅不同環境目標之間會發生沖突或矛盾,比如水環境目標與大氣環境目標,污染控制目標與溫室氣體減排目標,大氣環境治理中脫硫與除塵、脫硝、VOC治理之間也會發生沖突或矛盾,實現各環境目標在既定的、有限的資源配置上同樣可能會出現顧此失彼,如環境目標也會與社會經濟發展目標不一致或發生沖突。這些矛盾或沖突如何協調,如何通過合理的計劃、組織、安排高效率地實現上述環境目標?
可以說,環境管理的組織和環境治理的結構,即如何構建政府社會企業共建共治共享的環境治理體系是關鍵,而規則是保障——正如十八屆三中全會強調“用制度保護生態環境”②見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 (2013年11月12日中國共產黨第十八屆中央委員會第三次全體會議審議通過)。,效率則是環境管理的“生命線”。首先要構建政府、社會、企業共建共治共享的環境治理體系,明確政府、企業、社會組織和公眾等不同主體的職責定位,加強彼此之間的協同與合作,充分發揮市場機制、政府機制、社會機制的作用,形成多元主體共建共治共享的環境治理格局;其次要發揮制度的力量,用制度保護生態環境;最后要以效率衡量環境管理的成敗,既要注重環境治理的技術效率,通過科學與技術進步降低污染治理的單位成本,又要注意通過完善的市場機制實現資源優化配置以提高資源利用和污染治理的經濟效率,更要關注發展的效率,即單位經濟增長的環境成本和單位經濟增長所提高的社會福利水平。
1.1.3 環境管理的內涵
生態環境既是發展的基礎條件,又是發展的目的。環境管理不應僅僅針對環境問題,還須聚焦于發展上,尤其是聚焦在引起我國環境退化的根本原因上,包括低質量和低效益的發展、不均衡不充分的發展、不正確的發展理念、發展戰略的決策失誤等。環境管理既包括高效的實現環境目標、解決環境問題(即傳統的環境管理),還包括為“環境”(維護環境的4項功能,著眼于環境與發展關系界定的4類環境問題)而管理(約束、引導)“發展”,正如十九大所提出,建立有利于資源節約和環境保護的空間結構、產業結構、生產方式、生活方式③見習近平,中國共產黨第十九次全國代表大會報告,2017年10月18日。。
1.2.1 環境管理學的歷史使命
中國改革開放以來,資源約束趨緊、環境污染嚴重、生態系統退化已經成為制約經濟持續健康發展、人民生活質量提高的重大障礙,成為中華民族永續發展的重大隱患。生態產品成為當今中國最短缺的產品,生態差距成為我國最大的發展差距[5]。當今中國發展與環境的矛盾是發展的不均衡、不充分以及低質量、低效率所導致。
當前,打贏污染防治攻堅戰、建設美麗中國、滿足人民群眾優美環境的需要被提高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如何實現這一環境目標,是環境管理實踐與學科發展的需要,環境管理學應高度重視,既要積極回應又要前瞻性布局。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改革生態環境保護管理體制”“用制度保護生態環境”④見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2013年11月12日中國共產黨第十八屆中央委員會第三次全體會議審議通過)。,是對1973年第一次全國環境保護大會以來形成的傳統中國環境管理模式的深刻反思和實質性超越。環境管理學科應基于生態文明建設作為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千年大計的“基本面”,從目標、任務、制度和機制等方面,積極服務于近期打贏污染防治攻堅戰,以及遠期實現美麗中國目標,滿足人民群眾對優美環境、高品質生態產品的需要。
1.2.2 環境管理學的基本任務
應與包括環境規劃在內的規劃學類似,環境管理學的研究也包括以下三個基本任務[6]。
(1)哲學任務
生態文明是一個“元哲學”概念[7],對生態文明概念的理解也應是動態的。生態文明不是終極狀態,不同時期、同一時期的不同地區生態文明的內涵不同,內容與重點也不同。應該在不斷反思和追問“什么是生態文明”“經濟社會發展、環境保護尤其是環境管理的實踐是否符合生態文明的原則與要求”中推進生態文明建設。也正是在不斷的追問或反思中,建立在系統性綠色轉型和以生態環境質量持續改善為核心的高質量發展路徑和美麗中國圖景才將逐漸清晰和逐步實現。
關于“生態文明是什么”的哲學命題,或其本身就是一個見仁見智的問題,其內涵的豐富性、多樣性,也恰恰給予在實踐中不斷反思追問下推進生態文明建設實踐留下了極大的空間和潛力。至少,或許我們一下子說不大清楚什么是生態文明,提出在價值上美好、政治上正確、科學上合理的概念,卻很容易識別出現實社會中不屬于生態文明的行為或現象。生態文明建設何曾不是一方面要建設的生態文明內容的“增量”,另一方面將不符合或背離生態文明內容的“減量”?
生態文明及其建設的理論或話語體系,應作為中國環境管理學科的理論基礎,為中國環境管理實踐(制度與道路)提供支撐、規約與指導。在生態文明建設過程中,環境管理學則應擔當起將抽象的、宏觀的生態文明理念、戰略、原則等“轉化”為生產生活行為規范、制度文本語言的“哲學任務”。
(2)適應任務
環境管理學須對現實環境問題進行科學認識、準確把握,這關系到能否高效、充分、及時地解決環境問題、實現環境目標。首先是空間性,如界定是全球性環境問題還是全國性、區域性或地方性環境問題,局部性環境問題還是全局性問題,個別的環境問題還是普遍性的環境問題等;其次是時代性,如中國當前快速城鎮化與工業化且二者交織在一起這一特定時期的復合型資源環境生態問題,臨時性的或短暫的環境問題還是長期性甚至是永久性的環境問題(如物種滅絕);最后是復雜性,是指環境問題的“源—傳播途徑”和“演化機制—受體”及受體的響應之間的因果關系、相關性。
(3)轉譯任務
環境管理學負責將環境學、公共管理及管理學、法學、經濟學、社會學以及其他相關領域的理論和學科知識“轉譯”為環境管理的學術話語,應用到環境管理制度設計與實踐領域,使這些學科領域的理論和知識易于為政府、企業、社會獲得并應用在其生產行為、生活行為和行政決策行為中。
國內不少高校設立環境管理二級學科(或學科方向)。就學科歸屬來看,環境管理大多是歸屬于環境科學與工程,這也是傳統的或當下主流的環境管理學,側重在環境管理的技術方法、環境管理制度文本和條款的解析、釋義上。只有少數高校如復旦大學等在公共管理學一級學科下設置環境管理二級學科,將環境問題視為社會問題、政治問題,關注環境質量的公共物品屬性,積極回應人民群眾對包括優美環境在內的美好生活的需要,為高效實現環境目標而研究制度設計與政策工具選擇。
總的來說,當下中國環境管理學缺乏學科的獨立性,即作為二級學科尚不成熟。首先,傳統的或主流的環境管理過于強調其環境學的專業屬性,僅僅局限于針對排污行為末端治理的“八項基本制度”,對于環境污染最主要源頭的發展理念、發展戰略和經濟運行制度中缺陷缺乏必要的、深刻的、學理的反思與批判;其次,缺乏必要的理論厚度,環境管理不存在自身的核心理論(體系),其理論扎根于經濟學、社會學和管理學等領域,應學會使用與環境保護緊密相關的理論,在其邏輯體系中分析問題,但傳統的或主流的環境管理在吸納管理學、政治學、經濟學、法學、社會學和心理學等學科的理論框架、分析視角和研究方法上做得還遠遠不夠,尤其是長期以來游離在公共管理學科之外,或者說是與公共管理“雞犬之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再次,在高校和研究機構日益盛行的“唯SCI”的研究傾向下,各類定量化工具的引入環境管理的學術研究,成為脫離中國環境管理實際的“精致而無用”的學術游戲。
可以說,環境管理長期以來被環境學“照顧”著。公共管理學很少關注環境管理。國家發布的學科專業目錄中,公共管理下尚且沒有環境管理,相近的只有土地資源管理。公共管理之前也試圖關注環境問題,卻往往因為環境的專業性和技術性而卻步,即使關注了環境問題有了相關的研究成果但其“輸送”到環保部門和環保實踐的渠道也并不暢通。而環境科學與工程下的環境管理即中國當下的主流環境管理,長期以來忽略了環境管理的公共管理學屬性及其“政治學—行政學—公共管理(公共行政)”的淵源[8],甚至是藐視政治學。還有一點不得不提,在與環境管理相關的學科甚至應該作為環境管理“母學科”的環境學、公共管理或管理學、經濟學、法學的學科內部,一旦沾上環境的“邊”,比如環境學或公共管理中的環境管理、經濟學中的環境經濟、法學中的環境法等就有被本學科或學科主流所“邊緣化”甚至被“拋棄”的風險。
筆者在2013年主持了兩場學術活動——中國環境保護40年論壇(2013年1月,香港中文大學)、中國環境規劃40年論壇(2013年11月,復旦大學)上關于中國環境管理有效性的討論——基于“沒有環保中國環境質量或許更差”的假設尷尬了整個環保界[3,6,8]。2016年以來的環保督察可以說是效果顯著,一方面反襯出當下環境管理即傳統或主流的環境管理學在實踐上的尷尬,另一方面卻也似乎在預示環境管理除環境學另外還有一條“政治學—行政學—公共行政學(公共管理)—環境管理”的學科脈絡。當下應在生態文明指引下,探尋中國環境管理學的公共管理和環境學兩大學科起源,并以此重構環境管理學的歷史起點和邏輯起點。公共管理、環境學、經濟學等“交匯”于環境管理,則可進一步促使中國環境管理實踐走向科學。中國環境管理學應在公共管理、環境學以及經濟學等相關學科合力推動下,應加快形成特有的學科范式、發展新的方法論、形成獨立的學術話語體系。
范式是“某一成熟的科學共同體在某段時間內所認可的問題領域、解決標準和研究方法的本源”,范式就是科學共同體信念、學科基質和方法三者的有機統一[9]。應基于生態文明,立足中國當前語境,確定環境管理的核心命題,界定其研究邊界,規范其研究方法,建構中國環境管理學的學科范式,形成具有中國特色的環境管理學話語體系。
2.2.1 科學共同體信念和規范性價值
科學共同體須樹立生態文明的環境管理信念和打贏污染防治攻堅戰、建設美麗中國的環境管理實踐性共識,應明確中國當代環境管理學的規范性價值。中國環境管理實踐“規范性價值的短缺”并不是指缺乏生態與環境理念,而是將這理念表面化、形式化、虛空化。中國環境管理學不能為環境管理實踐承擔起提供規范性價值的使命,在中國環境管理理論創立和實踐指導上就難有作為。中國環境管理的規范性價值不是來自學者的主觀設定,而是來自對現代政府原理、環境管理規律和現代社會發展總體趨勢的科學研究和準確把握,應在充分認識人的環境相關行為及其環境效應預測性的基礎上,根據對環境管理實踐深入剖析與深刻反思,持續改進、不斷提高環境管理制度有效性,并歸納總結出某些超出國界的特殊歷史經驗的原則和一般原理。環境管理的規范性價值包括兩個方向:一是環境管理制度的理性基礎和價值取向,即環境學的技術理念,以技術理性追求技術效率、能效提高和排放的減少,以經濟理性尋求資源配置效率的提高和以同樣的資源投入創造出更多的價值,以生態文明、綠色發展為環境管理的價值取向;二是環境管理中各方行為主體尤其是管理者的價值追求與行為規范。
2.2.2 特有的問題意識
確立中國環境管理學特有的問題意識:一是環境管理學的核心問題取向,污染控制、環境質量改善,從問題導向到目標導向;二是對1973年以來中國環境管理實踐進行全面觀察與科學透視。而界定環境管理學的學科邊界,其真實的意義和價值在于回答這個學科的核心問題是什么。環境管理學的核心問題,應圍繞生態與環境這一公共物品的有效供給展開,包括環境質量改善,生態產品與服務的增值,為實現生態環境目標所需公共資源的配置,生態環境(風險)防范及危機應對,環境管理責權的縱向配置、橫向協作及機構設置。
2.2.3 環境管理獨特且完整的理論與方法學體系
一方面是環境管理的學科基質,即為環境管理的科學共同體所普遍接受的邏輯體系、知識體系。這需要從公共管理、環境學等相關學科的基礎性理論、概念、觀點,為環境管理的實踐活動和制度設計、政策工具的選擇等提供理論基礎和指導。另一方面是環境管理的主導性分析框架、研究方法及其獨特性和適用性。這是判斷一個學科成熟與否的標尺。構建中國環境管理學主導型分析框架,需要建立在對環境管理制度體系、環境管理實踐和環境管理學科的現實批判的基礎上,進行完成從打贏污染防治攻堅戰到美麗中國愿景的勾畫,以促進實現中國環境治理體系與治理能力的現代化。
環境管理學在研究內容上也至少應包括反映生態現實的批判性分析、綠色愿景的勾畫、走向未來的轉型戰略等三個組成部分,甚至可以為中國當下環境治理及環境治理語境的環境管理(如環評制度變革、環境規劃制度的建章立制等),提供一個政策分析或政策建構的邏輯框架。
中央、地方之間,不同地方之間,以及城鄉之間,環境治理的資源配置、能力建設差異巨大,新時期對環境治理的需求也顯著有別于之前,面臨的環境問題(或環境壓力)及其復雜性也有了極大的變化。以前的環境管理面臨的僅僅是環境問題,而現在還須面臨公眾對環境需求的迅速提高的壓力。眼下的環境問題不僅僅是經濟發展的“副產物”,而且與經濟發展的制度甚至環境管理的現行制度的“缺陷”密不可分。當下資源環境生態問題交織在一起,其原因追溯也逐漸指向制度性、結構性因素。
中國的環境管理在許多方面還不是現代管理。推進環境管理的現代化,首要前提是實現環境管理制度的理性化和管理者的理性化。當前中央環保督察下一些地方“一刀切”“亂執法”、環境保護“政治正確”或將環保“宗教化”的趨勢,不僅反應出地方尤其是基層環境治理能力不足,也是與環境管理現代化——環境治理能力與治理體系現代化背道而馳的。環境管理的科學化,離不開環境學、管理學、經濟學以及其他相關學科等及其給予的理性化。環境管理應及時、充分回應生態文明及其建設的理論或話語體系、政治意愿、公眾需要。環境管理制度體系與環境管理學科,應從目標、任務、舉措、保障和機制等方面積極響應并貫徹落實生態文明這一治國理政方略。
3.1.1 回應性與前瞻性并重
回應性是指環境管理對現實環境問題、人民群眾環境需要和生態文明、美麗中國、綠色發展等政治意愿的回應性,顯示了環境管理實踐的有效性,這也是獲得人民群眾對環境管理認同和國家對環境管理認可的前提和基礎,尤其是以對公眾環境訴求的充分及時響應是其正當性的表現,也是獲得民眾支持及合法性的內在要求。前瞻性是指環境管理對未來環境問題或潛在環境問題的前瞻性研究和預見性對應,預見性地開展環境訴求和政治愿意的研究,甚至是通過研究引導社會的環境需要和支撐未來政治愿意的形成。
3.1.2 基于學科的專業化與聚焦特定主題的跨學科協作并重
環境管理學本身是一個高度交叉的學科,我國當前環境問題的復雜性更進一步使之幾乎涵蓋了社會經濟各領域。環境管理學應圍繞生態環境與資源領域涉及國家安全、社會關注、學術前沿、跨學科集成的重大問題和環境風險、生態安全、美麗中國、生態文明等重大主題,基于學科與交叉、目標與問題的有機結合,“凝聚”相關學科、團隊形成跨學科、跨專業的研究團隊,促進學科集群發展與跨學科解決重大問題的協同,為重大問題的解決提供一攬子方案。中國環境管理學須整體性提升學術研究水平、政策影響力以及服務生態文明建設的能力,提高國際對話能力,擴大中國學者和中國思想在全球生態環境治理領域的影響力。
3.1.3 創新知識生產的方式與渠道,完善環境管理的知識體系
中國環境管理學的成熟,應體現為具有積累性的知識體系、引領性的思想體系和獨特的話語體系。中國環境管理學的發展,應積極創新知識生產方式、拓展知識來源與其他學科知識的轉化渠道,關注中國環境管理的理論問題、實踐問題和技術問題,從而把學科發展中的理論研究與管理實踐中的理論研究結合起來,把價值設定與經驗驗證結合起來,把經驗試驗與模式歸納結合起來,把理論供給與制度供給、政策供給和技術供給結合起來。
3.1.4 搭建環境管理的學術話語、政治話語與大眾話語的對話平臺和對話機制
環境管理的相關概念、理念的最先提出,也許是緣自實踐中的政治領導者及其政策創新,但它們的漸進形塑與意涵確定,卻離不開或者說主要基于學界的學理性界定、辨析和闡發。不僅如此,環境管理實踐也須滿足或回應人民群眾的需要。環境管理一直以來回應能力不足,既不能滿足或回應人民群眾的需要,又對政治意志過于“服從”或僅僅停留在解釋的功能上,對政治意志的形成缺乏有效的理論支撐。
環境管理學的任務之一,就是將反映黨和國家意志的政策文本內容理論化、邏輯化,不僅要向權力講述真理,而且要將政策文本的理論化。這絕不是對政策文件內容的重復,也不是對政策文件內容進行非理論、邏輯化的擴張,而是對其內部邏輯關系在理論深度上進行挖掘。環境管理學應進一步著眼于搭建環境管理的學術話語、政治話語與大眾話語的對話平臺和對話機制,并最終體現在民意認同上。
3.1.5 形成環境管理的理論、制度與實踐相互轉化的研究能力
環境管理學的發展,須對中國環境管理實踐能夠提供實際貢獻?,F實中,環境管理學、環境管理制度、環境管理實踐三者之間相互脫節,互相之間難以形成有效的支撐或三者之間相互轉化的渠道并不通暢。環境管理的理論抽象與經驗指導應該要能夠自由轉化,即一般的原理能夠轉化為指導具體行動的原則,而經驗的考察能夠抽象為一般的原理與規則。
自信是具有穩定性的社會意識,是一種積極、健康、進取、向上而富有生機活力的情感、意識、態度與能力。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十九大報告中指出,“要更加自覺地增強道路自信、理論自信、制度自信、文化自信”“必須樹立和踐行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理念”“實行最嚴格的生態環境保護制度”“堅定走生產發展、生活富裕、生態良好的文明發展道路,建設美麗中國,為人民創造良好生產生活環境,為全球生態安全作出貢獻”①見習近平,中國共產黨第十九次全國代表大會報告,2017年10月18日。。無論是“堅決打好污染防治攻堅戰”,還是建設美麗中國,都應該以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為引領,牢固樹立中國環境治理的道路自信、理論自信、制度自信、文化自信[10]。
3.2.1 環境治理的道路自信
生態文明建設絕不是單純就環境來解決環境問題,而是在生態文明理念指導下的經濟方式、生活方式、社會發展方式、文化與科技等方面的系統性革命。中國環境治理道路,應是既有別于西方“先污染后治理”,又超越中國傳統環保模式的綠色發展道路。中國環境治理的道路自信,須以美麗中國、中華民族永續發展為目標,以影響群眾健康的突出問題、人民群眾強烈關切的環境訴求、制約中國發展的資源環境與生態短板、亟需應對的全球性環境問題為著力點,體現為環境保護的治本有道、治標有效。
3.2.2 環境治理的理論自信
中國特色環境治理道路,需要創新的理論予以指導?!熬G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山水林田湖草是一個生命共同體”“良好生態環境是最公平的公共產品,是最普惠的民生福祉”,體現了中國環保理論的發展觀、系統觀、民生觀,是中國環境治理的理論自信,并將進一步轉化為指導我國綠色發展、跨越西方“先污染后治理”傳統環保道路的理論自信。
3.2.3 環境治理的制度自信
沒有制度保障,環境保護基本國策難以落實到微觀行為主體上,難以落實到生產生活的行動中。生態文明為環境治理提供了強大、有力、持續、長效的制度保障。生態文明制度建設是一場廣泛而深刻的變革。黨的十八大以來,中央密集出臺一系列文件,頂層設計、謀篇布局、整體推進生態文明建設。源頭嚴防、過程嚴管、后果嚴懲的生態文明制度體系逐漸完善,體現了“用制度保護生態環境”的信心與決心,堅定了人們對于以生態文明制度建設支撐中國環保的制度自信。
3.2.4 環境治理的文化自信
文化自信是中國環境治理的根基。順應自然、追求天人合一,是中華文明的瑰寶,也是當今生態文明建設的重要遵循。生態文明建設最終要依靠全民生態環境意識和綠色發展意識的覺醒,依靠人民群眾參與生態文明、參與環境保護的共同行動。建設美麗中國,人人都是受益者,人人都是踐行者。勤儉節約、綠色低碳、文明健康的生活方式和消費觀念,將推動全社會形成更綠色、更環保的新風尚。
在當代中國環境治理體系中,道路自信是“用”,踐行生態文明價值理念、實現經濟發展與環境保護相協調的綠色發展道路,體現為環境資源與生態問題治本有道、治標有效;環境治理的理論自信是“魂”,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指導和支撐重構中國環境管理制度和創新中國環境治理實踐;環境治理的制度自信是“本”,體現為“用制度保護生態環境”的制度力量,促進從中央到地方、基層和各部門以及政府、社會和企業形成協同治理環境的制度合力,確保形成環境質量持續改善長效機制;環境文化自信是“根”,其根植于五千年中華優秀文明并吸納世界優秀文化成果。中國環境治理的4個自信,源自于中國生態文明建設實踐,體現在環境質量持續性與整體性改善、人民群眾向往美好環境的獲得感、人與自然關系和諧上,體現在開創人類生態文明新時代、引領全球生態文明建設上,體現在為全世界破解保護與發展難題、為實現可持續發展貢獻中國智慧、提供中國方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