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赴新疆特派記者 范凌志
地處祖國西端、與吉爾吉斯斯坦接壤的新疆阿克蘇地區烏什縣出了一位改革先鋒、民族團結進步的踐行者——烏什縣前進鎮國家通用語言小學校長庫爾班·尼亞孜。在去年12月于人民大會堂召開的慶祝改革開放40周年大會上,庫爾班·尼亞孜被授予改革先鋒獎章。這位新疆大學畢業、當過老師也做過生意的維吾爾族漢子2003年自掏腰包60萬元在家鄉創辦第一所民辦國家通用語言小學,一堅持就是16年。庫爾班·尼亞孜大高個兒,眼神里透出一股韌勁兒,他近日接受《環球時報》記者專訪時表示,各民族一定要有包容心,而不是自我封閉,他堅信“學習國家通用語言、學習中華民族傳統文化是維吾爾族孩子們最重要的事”。以下是口述實錄:
我是1982年考上新疆大學的一個大學生。我的家在托什干河邊,河對面就是新疆生產建設兵團一師四團。我爸爸看到對面的漢族同志用拖拉機種地后說:“種的莊稼就是比我們這邊種的好,這就是科學的力量?!蹦菚r候,我們村沒有人走出去,祖祖輩輩當農民。我本來是要做木匠的,但從小跟漢族孩子一起玩,讓我感受到了不同的生產生活方式。我住的房子前邊有個工廠的大喇叭,經常放《年輕的朋友來相會》之類的歌,我都學會了。當時我就認為,兵團的文化最先進。
受這些影響,我滿腦子都是上大學,于是努力學習,終于考上新疆大學(中文系),我是我們鄉第一個考上那里的學生。畢業后,我到阿克蘇地區財貿學校當了一名國家通用語言老師,一干就是13年。但這13年對我來說是很痛苦的,因為我發音不準確,寫字很難看,每天上完課我就趕緊把黑板擦掉,不好意思讓人看到。我總覺得對不起那些學生,怕影響他們的未來,所以我一直很內疚。1998年,我給學校打了報告辭職,因為我覺得以自己的水平來教國家通用語言是在“騙孩子”。從學校出來后,我去內地做生意,比如溫州的鞋便宜、安徽的藥便宜,我就進貨到新疆賣。我會國家通用語言,出去溝通也沒問題,在內地和很多人一天就能打成一片。2001年,我回到家鄉,沒有繼續做生意,如果繼續做的話,我可能會很有錢,但我總覺得心里很不踏實,高興不起來,總想為家鄉做點什么。2002年的一天,我在路上碰到3個背書包的小學生,就問他們“去干啥”,他們說“上學去”??墒俏覀冋镜牡胤骄陀兴鶎W校,他們卻沒有往里走。我就說:“這不就是學校嗎?”他們一臉自豪地說:“我們是去烏什縣的國家通用語小學!”當時我就想通了,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干什么。
烏什縣是國家級貧困縣,農村孩子的家庭教育普遍缺失,談不上養成教育,更談不上素質培養,個人愛好和個性發展無從談起。而且那幾年這里宗教極端思想很嚴重,我在開藥店的時候,一個老太太帶著女兒走進來,她女兒長了滿臉水痘,我勸她趕緊吃藥打針,老太太卻呵斥我說:“你懂什么?這是因為我女兒太漂亮了,被人嫉妒遭了詛咒!”類似荒唐的事情當時還有不少。
我畢竟是上過大學的人,很想在當地給孩子提供一個好的教育環境。特別是新疆這樣的少數民族地區,我們維吾爾族必須要從小學習國家通用語言,因為語言不通是我們走出去的最大障礙。而且,國家通用語言教學必須要從娃娃抓起。著名主持人尼格買提為啥那么厲害?因為他國家通用語言學得好,被全國電視觀眾認可。
剛開始辦學并不是一帆風順,比如當地老百姓有疑慮。比如我們一開始就決定學校只請漢族老師來上課,當地老師就擔心失去自己的“鐵飯碗”。另外,老百姓還有點害怕,孩子會不會天天跟漢族老師一起學而丟掉維吾爾族傳統文化?2003年開學,我好不容易招來80多個學生,上課第一天,家長們都在學校外邊隔著柵欄看,不到兩分鐘教室里就“炸鍋”了——因為孩子們沒跟漢族老師零距離接觸過,一個孩子緊張得哭了,傳染全班都哭。有的孩子從門口跑出來,有的從窗戶爬出來,不到5分鐘,學校里只剩下4個人:我、我弟弟及兩個老師。第二天,我厚著臉皮一家一戶走訪,跟家長說:“別生氣,你給我兩個星期時間,如果兩個星期課上完,孩子們沒有進步,我把一學期600塊錢學費退給你,再倒貼600塊!”一聽這個,家長們同意了,不過,每天得有5名家長輪流在學校看著。
我為什么必須要請不懂維吾爾語的漢語老師?因為如果老師懂維吾爾語,孩子們就會產生依賴。剛開始的兩個星期,我們把日常生活中的常見物品都拿到學校,一個詞一個詞地教。小朋友想喝水,想上廁所,老師都會引導他們用國家通用語說出來。有了這種情境教育,孩子們學得很快。后來我們還摸索著讓孩子們結合肢體動作,明白每個詞的真正含義,這種動態教學法很管用。怕有的孩子覺得背《三字經》很枯燥,我們發給每人一副快板,讓他們學打快板,伴著節奏來背書。他們覺得快板呱嗒呱嗒響很好玩,甚至在家里也不舍得放下,自然而然就把書背熟了。
就這樣,我們堅持了下來。第一屆學生畢業參加小升初考試發榜那天,我跟老師們在辦公室上網查分數,一會兒讓老師們關了網頁,一會兒又讓打開,因為我不敢看。如果真的考砸了,傾注了這么多年心血的學校還怎么繼續開下去?我甚至都想過,如果失敗了就真的沒臉再見家鄉父老,干脆到內地隱姓埋名再也不回來了。最后,我讓老師先查查平時成績最差的孩子,一看竟然高出分數線很多。我心里有底了,全部32個學生的成績出來,竟然大部分都考上初中,有的甚至考入“內初班”(新疆區內初中班)!大家抱在一起哭成一團。在這之前,有的家長還有疑慮,學校生源一直在搖擺,從那以后,學校再也不愁生源。第一批畢業的學生中還有一個這兩年考上了清華!
如果國家通用語言學校只是教孩子會說“爸爸媽媽好、叔叔阿姨好”,那就錯了,我們還必須要加強民族團結教育,特別是牢固樹立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我知道境外反華勢力肯定說我推行國家通用語言教育是“消滅維吾爾族文化”,有機會我真的想開一個海外新聞發布會,跟說這些話的人面對面辯論。說這些話的人都是別有用心的人,他目的是什么?就是圖謀把維吾爾族從中華民族中分裂出去!
學習國家通用語言、學習中華民族傳統文化是維吾爾族孩子們最重要的事。舉個例子,維吾爾族能歌善舞,只在當地村子里彈熱瓦普一個月能掙多少錢?累死了也就5000塊。同樣是民族歌曲,王洛賓和刀郎的歌為什么成為經典?因為他們的作品融入整個中華民族文化之中,是最具有生命力的。維吾爾人就只能跳維吾爾族舞嗎?維吾爾人只能彈維吾爾族樂器嗎?彈別的不行嗎?太封閉了吧。我不是說要排斥維吾爾文化,而是各民族都要有足夠的包容性,你不會國家通用語言、不懂中華文化的魅力,就從新疆走不出去,內地人怎么了解維吾爾族?怎么在更大的舞臺上展現自己的才華?任何一個民族如果保守、封閉、僵化,拒絕接受現代文化,就一定會被歷史拋棄和淘汰。
我經常說,現在還要再重申一遍:我們共同的民族是中華民族,我們共同的文化是中華文化,而我們共同的目標就是民族團結,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在南疆這樣的少數民族聚集區推行國家通用語言教育確實很困難,但我十幾年的辦學經歷證明了這是完全能辦好的。過去由于沒有推行國家通用語言普及,我們付出了很多代價,所以我們不能怕困難,因為如果現在不推行,未來可能會付出更大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