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 巖 黃 璐
內容提要:在專利審查程序中,審查員是否應當對所提出的公知常識承擔證明責任存在一定的爭議。考慮到專利審查實踐的特點以及行使行政職能的需要,專利審查指南中規定了“異議證明”的責任。這樣規定本有利于消除分歧,加快審查程序,避免申請人的利益不當損失。但仍有觀點認為這樣規定還不夠,試圖不加區分地適用“誰主張誰舉證”的證據規則,由此在法理和邏輯方面產生混淆,進而可能導致審查質量和效率的損失。為此,結合理論分析和實踐情況,從公知常識是否需要證明、行政程序相關原則、證據規則以及專利審查指南相關規定等角度進行分析,建議加強依法行政,在審查指南中明確審查員和申請人雙方對公知常識證明具有推進責任,引入審查認知的概念,審查員對屬于審查認知范疇的事實及推定不當然承擔“異議證明”責任。
引 言
近年來,知識產權審查工作的重要性日益凸顯,習近平總書記多次指出,要完善知識產權保護相關法律法規,提高知識產權審查質量和審查效率。①參見《習近平主持召開中央財經領導小組第十六次會議》,載http://www.gov.cn/xinwen/2017-07/17/content_5211349.htm,最后訪問日期:2019 年7 月1 日;等等。學習和貫徹落實總書記重要指示,就要堅決貫徹依法行政的理念,在法律法規規定的框架下解決問題,形成依法審查、依法答辯的良性循環,才能真正提高知識產權的審查質量和審查效率。
以專利審查程序中審查員是否應當對所認定的公知常識承擔證明責任為例,討論較多的有兩種觀點:一種觀點認為,為避免公知常識濫用,依據“誰主張誰舉證”的證據規則,審查員應對提出區別技術特征是公知常識承擔證明責任;另一種觀點是,如果針對每一個公知常識都舉證,尤其對雙方并無爭議的公知常識或者大量的常規技術手段舉證,將大大影響審查效率,也容易導致申請人濫用證明責任,因此審查員是否舉證應當視具體情況而定。這兩種觀點的交織再加上審查員和申請人往往難以達到公知常識認定主體的標準,進一步導致了該問題的復雜性。由于對公知常識的認定直接關系到專利申請的授權前景,因此合理分配公知常識的證明責任就非常重要。過度地適用“誰主張誰舉證”的規則,或者過分抬高本領域技術人員的標準都可能產生不利影響。為此,需要從公知常識是否需要證明、行政程序相關原則及證據規則以及專利審查指南相關規定的角度分析,梳理依法行政的實踐做法和建議。
需要說明的是,專利審查程序中的證明責任并非是司法意義上的舉證責任,二者的程序性質不同。專利審查程序中的“證明”或者“舉證”,通常是指在必要時通過提供一種文獻信息的指引,證明所指引的文獻信息載體上已經記載了一項或者多項技術信息的事實。
在厘清證明責任分配問題之前,首先要明確的是公知常識是否需要證明,這就需要梳理一下公知常識及其相關概念,包括公知常識的本質、公知常識性證據以及認定公知常識的主體等。
在專利申請的實質審查中,審查員通常要對專利申請是否具備創造性進行判斷,判斷的基礎是現有技術,包括對比文件和公知常識。什么是公知常識呢?專利法和專利法實施細則并未作出規定,《專利審查指南》中僅是在描述發明創造性的判斷方法時,對公知常識作了列舉式限定。其中在判斷要求保護的發明對本領域技術人員來說是否顯而易見時規定,下述情況通常認為現有技術中存在上述技術啟示:(i)所述區別特征為公知常識,例如,本領域中解決該重新確定的技術問題的慣用手段,或教科書或工具書等披露的解決該重新確定的技術問題的技術手段。②在廣義角度上,只要是證明的根據都可以稱為證據。因此,公知常識所包含的技術信息或技術內容本身也是一種可以用來證明發明不具備創造性的證據。
由此可以得知,公知常識至少具有以下三個特點:一是公知常識是創造性判斷中的一種技術啟示,如果區別技術特征是公知常識,則發明是顯而易見的,將不具備創造性;二是無論是“慣用手段”還是“技術手段”,其應當與對比文件公開的內容地位一樣,也是一種技術事實③如果將公知常識所包含的技術信息或技術內容本身定性為證據,則對比文件公開的內容也應當算是證據,則事實和證據將無法區分。因此,本文采用狹義的事實和證據含義,將技術信息或技術內容本身歸入事實范疇,而所謂的公知常識舉證或證明是指在審查意見或決定中寫明出處或者說理。;三是公知常識應當在教科書或工具書等中披露,即能夠通過一定的證明形式予以證明。
除此之外,專利審查指南并未對公知常識本身的涵義進行解釋,僅是對能夠證明是公知常識的證據載體進行了規定,稱之為“公知常識性證據”。例如,在關于復審請求的合議審查中規定,在合議審查中,合議組可以引入所屬技術領域的公知常識,或者補充相應的技術詞典、技術手冊、教科書等所屬技術領域中的公知常識性證據。④國家知識產權局:《專利審查指南2010》,知識產權出版社2010 年版,第370 頁。在專利無效程序中有關證據問題的規定中對公知常識性證據也沿用了與此一致的表述。⑤在《專利審查指南》第四部分第八章無效宣告程序中有關證據問題的規定:當事人可以通過教科書或者技術詞典、技術手冊等工具書記載的技術內容來證明某項技術手段是本領域的公知常識。參見國家知識產權局:《專利審查指南2010》,知識產權出版社2012 年版,第420 頁。這些規定雖然也間接對公知常識的表現形式作了限制,但主要是規定了證據的載體類型。
由以上的規定可以認為,公知常識的本質是一種能夠通過公知常識性證據證明的技術事實。
對于公知常識的認定是所屬技術領域技術人員的一項基本能力要求。《專利審查指南》中規定,所屬技術領域的技術人員,也可稱為本領域的技術人員,是指一種假設的“人”,假定他知曉申請日或者優先權日之前發明所述技術領域所有的普通技術知識,能夠獲知該領域中所有的現有技術,并且具有應用該日期之前常規實驗手段的能力,但他不具有創造能力。⑥同注釋④,第171-172 頁。
這一規定要求本領域技術人員應當具有三種能力。一是“知曉”的能力;二是“獲知”的能力;三是“具有”的能力。以申請日或者優先權日前為時間結點,“知曉”本領域的普通技術知識,能夠“獲知”本領域所有的現有技術以及其他技術領域相關的現有技術、普通知識和常規實驗手段;“具有”常規實驗手段的能力。理論上,既然用了“知曉”和“具有”,則公知常識和常規實驗手段和能力就應當屬于本領域技術人員無須通過“獲知”就能知道或者達到的,否則,再使用“獲知”的表述就沒有意義,也無法將上述能力相區分。
對比文件通常不屬于本領域技術人員不需“獲知”就可以“知曉”的知識或者“具有”的內容,而需要通過相關信息的指引來“獲知”。如果審查員不能提供足夠的信息進行指引,例如什么樣的對比文件公開了申請中的事實,則在眾多繁雜的信息中,申請人將很難獲得相應的對比文件,就無法認定申請中的事實是否被公開。因此,在審查意見通知書及決定中,審查員需要將對比文件的可檢索信息提供給申請人,也就是專利審查中所謂的“證明”或者“舉證”。
公知常識屬于能夠證明的事實,但這并不必然意味著其是需要證明的事實。從專利審查指南的規定來看,公知常識雖然并無一個全面、準確的定義,但應當屬于本領域技術人員無需“獲知”即能“知曉”的技術事實,或者應當“具有”的能力,否則不應稱之為公知常識。既然如此,從公平和效率的角度而言,審查員無需對申請人作出證明。這是因為創造性的判斷主體是本領域技術人員,公知常識的認定主體也是本領域技術人員,無論是專利審查員還是申請人,都應當能夠站位于本領域技術人員這樣同一水準來判斷專利申請是否具備創造性,任何一方沒有達到這一水平,不應由對方來承擔證明責任。否則,如果雙方都可以對于本領域技術人員應當知曉的內容或者應當具有的能力消極對待,并任意要求對方舉證,將會使專利審查程序出現錯誤導向。
從行政程序基本原則的角度看,行政效率是行政權的生命,沒有基本的行政效率,就不可能實現行政權維護社會所需的基本秩序的功能。⑦姜明安主編:《行政法與行政訴訟法》,北京大學出版社、高等教育出版社2007 年版,第379 頁。因此,行政程序的一個重要的原則是效率原則。在行政程序中,不能過分強調行政效率,從而導致行政相對人合法利益的損失。但是,也不應以公平為由損害基本的行政效率。
如果審查員和專利申請人雙方都不能站位于本領域技術人員這一標準來對專利申請的創造性進行評價,而是通過要求對方舉證的方式來達到這一標準,無疑是對基本行政效率的傷害。
除了行政程序將效率原則作為一項基本原則,《專利法》第21條第1款也對專利審查效率提出了要求,“國務院專利行政部門及其專利復審委員會應當按照客觀、公正、準確、及時的要求,依法處理有關專利的申請和請求。”⑧參見《中華人民共和國專利法》,知識產權出版社2010 年版,第9 頁。其中,“及時”就是對行政審查效率的要求。
從官方公布的審查數據來看,2015年發明專利審結55.8萬件,復審請求12,678件。2016年,發明專利審結67.5萬件,復審請求13,107件⑨參見《2015 年國家知識產權局年報》,載http://www.cnipa.gov.cn/gk/gkndbg/2015ngjzscqjnb/index.htm,最后訪問日期:2019 年7月1 日;《2016 年國家知識產權局年報》,載http://www.cnipa.gov.cn/gk/gkndbg/2016ngjzscqjnb/index.htm,最后訪問日期:2019 年7 月1 日。,2017年發明專利審結74.4萬件,復審請求34,123件。⑩參見《2017年國家知識產權局年報》,載http://www.cnipa.gov.cn/gk/gkndbg/2017ngjzscqjnb/index.htm,最后訪問日期:2019年7月1日。盡管不能簡單以復審請求量除以發明專利審結量來計算發明實質審查的異議比例,但是,即使是以發明專利審結數量的一半涉及公知常識的使用,全部提出復審請求案件都涉及公知常識異議來計算比例,也可以看出,無論是絕對數量還是相對比例,對公知常識認定異議而提出復審請求的數量僅占全部發明專利申請很小一部分。因此,如果在全部發明專利申請的創造性審查中簡單以“誰主張誰舉證”的規則而來分配證明責任,必然會影響基本的審查效率。
而且,為了保障行政相對人的行政程序上的權利,行政程序的基本原則還包括參與原則。參與原則的內容集中體現在行政相對人的行政程序上的權利,這些權利主要包括獲得通知權、陳述權、抗辯權以及申請權等。?同注釋⑦,第376 頁。如果審查員對公知常識認定不當,申請人可以提出反駁意見。如果申請人的意見陳述是合理的,審查員完全有可能改變審查意見。即使最終審查員由于公知常識認定錯誤導致專利申請被錯誤駁回,申請人依然可以提出復審請求進行行政救濟。
行政聽證是行政機關在作出影響行政相對人合法權益的決定之前,由行政機關告知決定理由和聽證權利,行政相對人陳述意見、提供證據以及行政機關聽取意見、接納證據并作出相應決定等程序所構成的一種法律制度。?同注釋⑦,第385 頁。聽證制度發源于西方資本主義國家。英國普通法中的“自然公正”原則一般被認為是西方聽證制度最早的法理基礎。以后美國的“正當法律程序”又深化了這一法理基礎。德國的依法治國理論特別是依法行政理論的完善,為大陸法系國家的行政聽證制度直接提供了法理基礎。?葉靜:《論我國行政聽證程序的排除適用》,西南政法大學2007 年碩士論文,第5 頁。
從立法目的出發,行政聽證程序的設立在于防止行政權力的濫用,保護個人權益,促使行政行為的公正、公開、民主。但是并非所有的行政行為都必須經歷聽證程序。如果行政主體作出有利于行政相對人的決定,則不需要事先聽取其意見。例如,審查員在發出授予專利權的通知書前,無需對授權通知書進行聽證。
無論大陸法系和英美法系采用何種方式確定行政聽證的范圍,他們都遵循了一定的原則,其中最重要的是成本小于效益原則和個人利益與公共利益均衡原則。前者以降低聽證成本,提高聽證效益為目的,后者以解決適用聽證程序時個人利益與公共利益的沖突為目的。事實上,這也是建立任何行政程序制度必須斟酌的基本原則。?馬懷德:《論聽證程序的適用范圍》,載《中外法學》1998 年第2 期,第9 頁。根據前文的數據,如果將公知常識證明全部納入聽證的范圍,顯然不符合成本小于效益原則。
此外,有些行政行為是根據法律明確規定的技術標準,通過計量、實驗及其他客觀的認定方法作出的,因很少受到行政機關及執法人員個人主觀臆想或自由裁量權的影響,無須經過聽證程序也能達到公正處理的結果,所以行政機關作出此類行政行為不必履行聽證義務。?同注釋?,第28 頁。《日本行政程序法》對此作了明確規定。當事人因沒有遵守有關的技術標準而受到不益處分時,如果通過客觀方式能夠認定當事人未遵守有關標準的,可不經過聽證直接作出不利決定。?同注釋?,第13 頁。
審查員認定公知常識之前,首先要確定發明要解決的技術問題,技術問題的確定是基于區別技術特征客觀所起的作用。然后,要確定該區別技術特征及其所起的作用或者解決的技術問題在教科書或工具書等載體上有記載,或者可以有教科書或工具書的記載可以推定。這些因素決定了公知常識的確定應是具有比較客觀的標準的,沒有達到這個標準不應將區別技術特征認定為公知常識。因此,如果借鑒日本行政程序法的規定,公知常識的認定不屬于主觀判斷,不應在聽證范圍內,則自然也不需要在任何情形下都進行證明。
1.“誰主張誰舉證”的法律涵義
“誰主張誰舉證”是民事訴訟、刑事訴訟和行政訴訟中證明責任分配的原理。證明責任分配的一般規則:“誰主張誰證明”(he who asserts prove),是指當事人或公訴人就自己提出的利己事實承擔證明的責任。“誰主張”是指提出或者主張利己的要件事實。在原告方表現為:提出或主張支持其訴訟請求的要件事實。在被告方表現為:提出或主張推翻原告方訴訟請求的要件事實(即抗辯事實)。?何家弘主編:《證據法學研究》,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7 年版,第150 頁。這個證據規則體現了辯論主義原被告雙方的對等性和公平性,避免訴訟請求的“濫用”,有助于實現權益保護和解決糾紛等訴訟目的。
2.“誰主張誰舉證”是否應適用于公知常識的“舉證”
首先,“誰主張誰舉證”是司法訴訟領域的一種證據規則,但是“誰主張誰舉證”并非是萬能證據規則。例如,在醫療行為引起的侵權訴訟中,原告患者只需對“醫療行為”和“損害結果”之存在承擔證明責任,其他的要件事實(醫療行為與損害結果之間存在因果關系、存在醫療過錯)卻倒置給被告醫療機構來證偽。?同注釋?,第151 頁。也就是說,在同一案件中,證明責任的分配規則并非依賴于唯一的證據規則,而是可能在案件進展的不同階段根據舉證能力等不同的因素發生變化。因此,即使“誰主張誰舉證”可以參照用于行政審查程序中,也并不必然說明審查員在專利審查的任何階段都要對認定的公知常識提供證據。
其次,證明責任分配主要解決的是訴訟中爭議雙方應由誰舉證和在案件事實無法查明,由誰承擔敗訴等不利訴訟后果的問題。在訴訟中,任何一方當事人為了避免訴訟上的不利結果,盡可能提供證據證明自己觀點。如果根據當事人提供的證據能夠查明案件事實,則根據案件事實作出裁決,這時候證明責任如何分配并沒有特別重要意義,而在根據當事人提供的證據無法查明案件真實情況時,證明責任的分配才更具有適用性,成為法院裁決的依據和基礎。?劉春玲:《行政訴訟舉證責任》,吉林大學2004 年碩士學位論文,第9-10 頁。
為驗證此平面梯形機構在架車轉向時存在的車輪側滑現象,并在其基礎上獲得滿載狀態架車轉向時的行進阻力,以驗證前文所述操作費力的問題,對其進行運動學仿真。
在煙臺眾力電力節能有限公司與國家知識產權局專利復審委員會發明專利申請駁回復審行政糾紛申請再審案(以下簡稱眾力電力案)?參見最高人民法院(2015)知行字第173 號行政裁定書。中,法院認為,“根據《專利審查指南》的規定,專利審查機關在對一項專利申請進行創造性審查時,應當基于本領域技術人員的知識和能力進行評價。本領域技術人員應當知曉申請日前發明所屬技術領域所有的普通技術知識,能夠獲知該領域中所有的現有技術。該案中,專利復審委員會認定使用霧化噴嘴對水進行霧化是本領域的常規技術手段,是基于所屬領域技術人員的知識和能力進行的,且在第47456號復審決定中對此進行了充分說明,因此,一審和二審法院未要求專利復審委員會提供該認定是本領域常規技術手段的證據,并無不當;眾力公司的該項申請再審理由不能成立,本院不予支持。
最后,在專利審查中,并不存在所謂的原被告雙方。審查員指出某一項或多項區別技術特征為本領域的公知常識時,也不屬于上述無法查明案件真實情況的情形,申請人完全可以站位于本領域技術人員的水平來進行判斷。即使專利審查程序中需要參照執行證據裁判原則,也應當是窮盡規則用原則,在專利審查指南中已經對“異議證明”進行了規定的情況下,不應再作出與此不一致的舉證要求。
專利實質審查程序的基本原則包括聽證原則。即在實質審查過程中,審查員在作出駁回決定之前,應當給申請人提供至少一次針對駁回所依據的事實、理由和證據陳述意見和/或修改申請文件的機會。即審查員作出駁回決定時,駁回決定所依據的事實、理由和證據應當在之前的審查意見通知書中已經告知過申請人。?同注釋④,第220 頁。由于申請人在接收到授權通知或者駁回決定之前可以不斷修改申請文件,因此如果不加區分地簡單適用該規則,申請人又不斷地修改申請文件包括在權利要求中引入說明書中記載的公知常識,專利審查將無法結案。
事實上,專利審查中的聽證實際上屬于行政聽證程序中的非正式聽證,即不采用司法型審判程序聽取意見,且不以筆錄作為裁決唯一依據的一種程序模式。在非正式聽證中,行政機關對如何進行聽證具有較大的自由裁量權,它可以根據案件審理的需要決定程序的進展,或者中止、終結程序。它不太強調聽證的形式,只要使當事人得到一個表達意見的機會,就滿足了給予當事人聽證的要求。?同注釋⑦,第388 頁。
由以上分析可知,審查員對于公知常識的認定本是不需要證明的。但是,以上的分析僅是一種理想的情況,即審查員和申請人都具備本領域技術人員的能力。問題的復雜性在于,無論是審查員或者申請人,都不可能“知曉”所有的教科書或工具書上記載的內容。因此,雙方在判斷某一技術手段是否是公知常識時,如果沒有相應的檢索指引信息,就可能有的“知曉”,有的無法“知曉”。因此,理論上不需證明并不能解決實踐中的問題。
為了解決這一問題,《專利審查指南》在實質審查程序一章中規定,審查員在審查意見通知書中引用的本領域的公知常識應當是確鑿的,如果申請人對審查員引用的公知常識提出異議,審查員應當能夠說明理由或提供相應的證據予以證明。?同注釋④,第235 頁。這一規定一方面約束了審查員對公知常識的認定權力,從制度上為避免申請人的利益損失提供了保護,另一方面在一定程度上解決了效率問題。
由此,根據依法行政的要求,審查員應當在申請人對其提出的公知常識有異議時,承擔舉證或者說理責任,這也是一種比較合理的折中處理方式。
無論是從公知常識本身以及其認定主體本身定義的角度,還是基于行政聽證范圍、專利審查指南對聽證的規定以及審查實踐的角度,或者是參照證據法學、司法訴訟領域關于證明責任分配以及司法認知的角度,專利授權程序過程中,審查員按照專利審查指南關于公知常識的要求進行說理或者證明足以滿足聽證、救濟等需要,也可以兼顧效率和公平。但是,在實踐當中,仍然對此問題存有爭議,因此建議對審查員進一步強化依法行政的理念,對申請人濫用公知常識證明責任的行為要加以約束,對公知常識的涵義重新進行解釋。
對于公知常識的證明責任,專利審查指南已經進行了比較明確的規定。即,如果申請人對審查員引用的公知常識提出異議,審查員應當能夠說明理由或提供相應的證據予以證明。按照這一規定,如果審查員對于引用的公知常識不能說明理由或者提供相應的證據,則對于復審合議組而言,將要增加敗訴的風險,對于實質審查員而言,要增加駁回決定被撤銷的風險。
因此,對于申請人有爭議的公知常識,審查員應嚴格按照專利審查指南的規定認真予以對待,盡可能通過證明結合說理的方式作出審查意見。不能以一部分申請人可能濫用證明責任的權利而否定另一部分合理的申辯。同時,專利行政部門應對審查員加強依法行政的培訓,這也是貫徹落實十九大提出“堅持全面依法治國”基本方略的需要。
所謂“證明責任”,并沒有明確的定義。通常認為,如果一方當事人不能按照證明責任分配規則進行舉證,將承擔敗訴的風險,此謂“證明責任”。在實質審查階段,審查員并不存在敗訴的風險,因此,實際上并不承擔實質意義的證明責任,因為駁回決定通常會由專利復審委員會進行審查,而不是由法院進行審理。因此,專利審查指南中規定的“異議證明”,即對申請人提出的公知常識異議,審查員應當能夠說明理由或者提供證明,實際上是一種程序“推進責任”。
這里所謂的“推進責任”是指在證明能力基本相同的情況下,為了加快專利審查程序,由審查員或者申請人對于另一方提出的異議進行證明或者說理的責任,以此來對其提出公知常識的主張加以約束,以避免公知常識的濫用。
引入“推進責任”的概念有利于在專利審查程序中進行正確的法律價值引導,有利于定紛止爭,加快推進專利審查程序,滿足專利審查及時性的要求。
由于我國專利制度運行的時間尚短,有的申請人對于撰寫技巧不熟悉,加之經驗不足,在權利要求書中難免加入過多的非必要的技術特征。除此之外,一些專利申請在權利要求中也寫入了大量的非必要的技術特征,試圖避開審查員檢索到對比文件。在意見答復過程中又以審查員不舉證為由進行爭辯,不正當地消耗了審查資源,對專利審查工作產生了干擾。
為了解決這個問題,建議在專利審查指南中引入審查認知的概念。審查認知的范疇可以包括對于發明要解決的技術問題不起實質性作用的或者眾所周知的事實、自然規律、定理以及根據公知常識可以推定的內容。其中,審查認知中眾所周知的事實,是指在申請日前工具書、教科書、或者國家認可的或者除此之外的多份正規刊物(含專利文獻)中記載的事實。對于審查認知的內容,審查員可以視情形進行簡要的說理或證明,不再受到“異議證明”的必然約束。在眾力電力案判決中,無論是一審、二審還是最高人民法院顯然已經支持了這個觀點,而且可以有效避免申請人濫用“異議證明”手段。
類似的做法可以借鑒《最高人民法院關于行政訴訟證據若干問題的規定》,其中第68條規定,下列事實法庭可以直接認定:(一)眾所周知的事實;(二)自然規律及定理;(三)按照法律規定推定的事實;(四)已經依法證明的事實;(五)根據日常生活經驗法則推定的事實。顯然,這里的自然規律和定理應當包括能量守恒原理等專利審查領域所常用到的自然規律及定理等,這些自然規律和定理在專利審查中也時常會被用作公知常識,既然司法程序中法院可以對此直接認定,作為需要站位本領域技術人員的專利審查員,同樣應當可以對作為公知常識的上述內容進行認定或推定。
盡管公知常識的證明問題比較復雜,但從以上分析可以看出,該問題并非沒有解決的途徑。目前審查實踐當中出現爭議的重要原因是審查員沒有準確認定發明要解決的技術問題,或者申請人沒有重視對發明要解決技術問題的爭辯,從而導致雙方在不同的方向上漸行漸遠。因此,產生爭議的關鍵在于如何使雙方都能夠站位本領域技術人員的水平,確定發明要解決的技術問題,而不在于證明責任如何分配。但這不屬于此次討論范疇,在此不再贅述。
總之,相對于不斷出現的新情況、新問題,法律規定總是滯后的。這就要求我們在適用法律時,既要考慮相關法律法規的原則,也要結合國情考慮實際情況;既要加強依法行政,強化依法治國的觀念,也要站位全局,平衡好效率與公平之間的關系,從而更加充分地發揮專利制度對創新驅動發展和經濟社會高質量發展的制度支撐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