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典園林的藝術設計

嵇星月 （浙江理工大學 藝術與設計學院 310018）

園林的出現(xiàn)是在人類進入農耕生產，建立村落之后。或者說，古人是在基本掌握了耕種技術，解決了遮風避雨的居住問題之后，才開始在宅院旁植樹圍圃。在中國古代的神話傳說和西方的宗教傳說故事中，理想之地也常常被描述成樹木蔥蘢、草植茂密、繁花似錦的園林。

一、 中國古典園林的設計思維

（一）“反秩序”與“衍生秩序”

園林的藝術設計大體上可以被分為三種流派：西亞、希臘和中國，但如果說從設計思維上來說，只有中國獨特的園林藝術文化而與其他園林藝術文化有差異。世界上其他文化中的園林藝術，均將園林作為依附于建筑的部分，或是作為建筑的空間與秩序向自然世界的衍生。最徹底地運用建筑原則與園林藝術的是法國的園林，它們照例接近高大的宮殿，樹木是載成有規(guī)律的行列，形成林蔭大道，修建得很整齊，圍墻也是用修剪整齊的籬笆來造成的，這樣一來就把大自然改造成露天的廣廈。1

由于中國建筑在古代就朝著標準化和規(guī)范化的方向發(fā)展，在建筑尺度上的逾矩會被視為道德倫理上的逾矩，但正如儒道互補的中國傳統(tǒng)哲學一樣，中國古典園林的設計以“反秩序”的設計理念來“衍生秩序”。

不論是皇宮花園還是私家園林內如何水面縱橫、丘陵起伏，大多數(shù)的園林設計在外形上都是方正的，這就和其他的建筑設計相互協(xié)調。不論園林建筑設計如何依山作勢，因地制宜，亭、閣、樓、榭等園林建筑設計都保持層層相扣、前呼后應的構圖秩序。前院建筑的總體軸線秩序在園林中雖然消失了，但局部的中軸線大多數(shù)仍然存在。2

西方建筑是凝固的音樂，中國園林則是凝固的中國繪畫和文學。17世紀法國園林大師勒·諾特曾說：“要強迫自然接受勻稱的法則。”而西方園林的建筑也都有一種鮮明的秩序感，與之不同的是，中國的古典園林致力于創(chuàng)造自然，各個元素相互協(xié)調，營造整體的意境。中國古典園林的設計思想需要觀者步移心隨，一步一景，一景一新。自然含蓄的景致在正如同中國傳統(tǒng)繪畫藝術，在規(guī)則中探索新意。

（二）濃縮自然

中國古典園林主要的設計思維就是模山范水，追求自然，這主要起源于人類對自然的崇拜，而天、地、山、川是主要的崇拜對象。大自然中的景物形態(tài)各異，變幻多端，古典園林不可能在有限的地形空間下對其原樣照搬，所以，有選擇，有針對性的對一些構成要素進行藝術加工，從而達到高度概括、濃縮自然的設計目的。

（三）詩情畫意

中國古典園林設計思維中有很明顯的一個特點便是詩情畫意，它不同于其他建筑的特點之一就是其豐富的文化內涵。園林設計借用自然風 景、草、亭子和其他具體物體來抒發(fā)某些情感，表達心情。使用類比和其他藝術技巧，與對聯(lián)、題字使人們有無盡的幻想，使園林充滿畫意。將寫 意山水畫的畫理和筆墨技法融入園林設計，從而在有限的空間內，達到“意想之外，景外之景”的效果。3

詩詞與園林的關系，重在賦予園林一定的情感色彩。中國古典園林一般都會大量攝取古典詩詞來置景。園林中的楹聯(lián)、匾額不但可以點景，也可以提升游園的賞玩趣味。

中國山水畫和園林的關系可以說是息息相關。造園著不僅會把某些繪畫理論運用到園林設計規(guī)劃中，也會用具體的園林建筑形式構筑出繪畫的效果。例如無錫寄暢園嘉樹堂透窗的設計，除了具備一般窗戶所具有的透氣通風的功能，在整個園林設計中，更主要的是其框景的作用。

中國古典園林詩情畫意的設計思維也促成了文因景成，景借文傳的奇特效果。

二、中國古典園林的設計方式

（一）造園設計

中國古典園林的造園的設計主旨在于模仿自然。它的景致構成主要源自于自然界中巍峨壯麗的山峰、江河、平原、湖海、洞穴等。同國畫一樣，園林源于自然又高于自然，模仿重點在于其氣韻而不是具態(tài)形象。

1.布局

中國傳統(tǒng)的建筑群體布局大多數(shù)是以南北為中軸線，前后左右以對稱的方式布置建筑，這也是一種向心式的空間布局方式。北京北海團城庭院，建筑以承光殿為軸心，作圓周排列。縱軸自園南的玉甕亭、程光殿、敬躋堂，至園北外的堆云積翠橋，橫軸貫穿團城兩側的園門、東西廂房和位于中心的承光殿，兩條軸線相互交叉，園林外圓內方的整體布局也映照了中國傳統(tǒng)天圓地方的觀念。傳統(tǒng)的背朝外、面向內的布局設計運用廣泛。北方皇家園林多以主殿居中，配殿對稱位于兩側，四周高強圍和，南方私家園林多以園中心設池，建筑物沿池周布置（如蘇州的鶴園）。

但是向心勢的園林布局并不能代表所有的中國古典園林，例如蘇州同里的退思園就是座為宅、中為庭、右為園。很多園林并不是從造園一開始就設計規(guī)劃完整，多數(shù)是通過好幾代不同的人設計建造的，這也就形成了各式各樣的布局形式。北海濠濮間的主要布局理念就在于山水空間的組合過度，用長廊對單個建筑進行溝通連接，使得整體建筑群一脈貫通。

2.疊山

堆石疊山作為一門造園設計手段，在園林設計中非常重要。它主要表現(xiàn)自然界群山的巍峨雄壯，園林中的假山雖小，溝壁懸崖皆有象征，盡顯自然壯麗。中國古典園林的假山大致可以被分為：具象型假山、抽象型假山和物象型假山三種。

（1）具象型假山

具象型假山主要是對自然界中山水的再現(xiàn)，強調其自然特質和本身氣韻。這類假山既有真正山巒的形態(tài)和氣質，又有山石的變化和趣味。中國古典園林絕大部分的疊山都是具象型假山。大的有北海靜心齋西北方位的假山，小的有蘇州環(huán)秀山莊的假山石，都表現(xiàn)了對自然界物象的描寫。

（2）抽象型假山

抽象型假山不同于具象型假山，它著重于意象的表達，具有傳情作用，其內在有點像中國畫中的寫意。揚州個園的造園設計就就是基于這樣的創(chuàng)作思想，它選用青灰色的筍石、潔白純凈的太湖石、體積龐大的褐黃石和色澤純白的宣石，堆疊成春、夏、秋、冬四季的山景。并且按照春季為開篇，夏季為鋪墊，秋季為高潮，冬季為結尾的設計思路，將春山宜游，夏山宜看，秋山宜登，冬山宜居的山水畫理運用到個圓的假山疊石之中。以山勢、山石、山型的變化反映春、夏、秋、冬四季的更替過程，并且把季相的變化所帶給人們的不同心理感受通過對山體的設計構筑表達出來，從而打破了時間和空間的限制，拉近了人與大自然之間的距離，給人以親切感和品味的空間。4

（3）物象型假山

中國古典園林設計中除了具象型假山和抽象型假山，還有“以貌取人“的物象型假山。物象型假山主要是模擬自然界動物的體態(tài)，例如蘇州的獅子林，園中山石多數(shù)形如獅子，也有狀如鷹獸、龜鳥等，千變萬化

3.理水

自然界中的山水大都相互依襯，陰陽調和，園林設計也是如此，山水的平衡對園林景致有著重要的影響。中國古典園林對“水”元素極為重視，定要引水鑿池以添清雅靈動之趣或滿足風水布局。5所以中國古典園林的設計大都采用“山因水活，水隨山轉，溪水因山成曲折、山蹊隨地作低平”的山水理論，這和郭熙的“山得水而活，水得山而媚”的畫論同出一源。中國傳統(tǒng)的園林設計中，理水是對自然山水的概括和提煉，水的外在形式是視界的首要映像，崇尚自然曲折。不同于西方園林理水理念——將流動水體規(guī)劃在幾何形狀水池中，中國古典園林理水理念推崇自然隨意、生動真實。

中國古典園林設計中的水景主要分為靜態(tài)和動態(tài)兩種。靜態(tài)水景主要是集中用水，形成遼闊平靜的水面，使有限的平面從視野上變得更加開闊。采用這種設計方式的水面對位于園林中心，建筑裝飾沿水陳列，形成向心格局。皇家園林多采用這種理水設計。與之不同的動態(tài)水景大多為分散用水，其形態(tài)有瀑布、溪澗、涌泉等。動態(tài)的理水設計大都可以因地（水）制宜，將林園劃分為相對獨立又相互連接的區(qū)塊。例如承德避暑山的水是由武烈河的泉水和山莊水澗的水匯集而成，其中又用人工橋加以分割，所以整個園林形成了各種各樣、形狀多變的的小湖泊，島嶼縱橫，湖水流暢。

（二）造景設計

1.點景

中國古典園林的構成設計往往表現(xiàn)了含蓄的特點，它一般會用某些園林構成元素進行排列組合，從而形成有一定思想內在的園林景致，這些景致通常表達了設計者設定的含義，但在形式上需要借助點景來凸顯內涵。點景就是對園林內的景觀或是空間環(huán)境的特點進行一個概括，使的園林景觀的文化意義得到充分展示，讓游覽者明白造景者的用意。

點景主要有兩種方式，一是用文字（如匾額、碑刻等）概括園區(qū)景觀或空間環(huán)境，二是用景物（如文竹或者小亭等）對園林風景進行修飾點綴。用文字點景，突出的是對園林景觀主題的把握，例如蘇州拙政園北墻上的匾額題有“通幽”二字，表達其曲徑通幽的特點。用景物對園林風景進行裝飾點綴，最突出的例子有杭州西湖的三潭映月，三潭映月就是用建筑物點綴湖面，廣闊安靜的水面因為三塔改變堤島相連的格局，生動活潑了不少。

點景設計的應用在園林造景中廣泛而自由，沒有特別的章法可循，卻也滲透進園林的方方面面。

2.借景

借景可以擴大園林的空間感，將各種景致都納入園林的欣賞視野中，也可以增加風景的多樣性，將園林內的景致多角度多方位地展現(xiàn)，與此同時，借景也可以使觀賞者突破眼前的小景，擴大觀賞者的視野范圍。中國古典園林中“巧于因借，精在體宜”的借景思路充分體現(xiàn)了中 國乃至東方傳統(tǒng)設計中優(yōu)良的自然觀，生態(tài)觀，空間觀。6

（1）遠借

遠借也可以被稱之外借，指的是把園外的景物收納進園內的視線范圍之內。唐宋的時候，借景技術就已經(jīng)成為當時主要的設計手段，唐代大內御苑大明宮減災宮城東北角的龍首塬上，地勢高遠，是當時長安城內的制高點，從大明宮向東南方向望去：“南望終南山如指掌，京城坊市街陌，俯視如在檻內。”在園內提高視點，突破林園本身的空間限制是設計者常用的遠借手段。

（2）近借

近借也被稱之為內借，主要是指園林內各個構成要素相互借景。并不是所有的園林都可以遠借，有的源于本身無外景可借，也有是因為有景也不一定可借到，例如城市造園受城市規(guī)劃所限，多數(shù)城市園林都是用高墻圍出一個相對封閉的空間來建造園林，所以近借也是常用的造景手段之一。蘇州園林就是其中較為杰出的代表。蘇州的拙政園，園林中的裝飾主要是對墻進行藝術處理，主要承載著分隔或限定空間、遮擋視線、映襯景物的作用，經(jīng)過藝術處理的院墻是很好的景致，形成“景墻”。7

（3）仰借

仰借主要是指把人的視線拉向上方，讓藍天白云、飛禽走獸都可以在園林內展示。仰借可以使得眼中景物更顯高大。

（4）俯借

俯借也是利用景色的高低錯落而帶來賞玩視線角度的變化，俯借是從上往下看，從高處向下看，視野更加開闊，可以將全園或是園外景色都收入眼簾。

鏡借是利用鏡面反射原理映照形成多層次的景觀。鏡借可以使同一個空間呈現(xiàn)多種景象，虛實結合，而且反射的景象由于光線的折射、水紋的變化等原因，導致虛景并不完全和實景一致，在同一空間下，更顯趣味。

3.框景

框景是利用畫框式的門洞、窗戶等，把一個局部景致框在其中，使得自然景物轉換為天然的圖畫，具有更高的審美價值。常見的就有入口框景，它是在園林入口處以園門為景框，門內為景致，使得游人可以快速從一個外圍的空間進入到園內空間，融入園林世界。此外還有流動框景，流動框景是指隨著游人游覽腳步一直向前，窗框內的景物也會一組一組變化，由此景隨步移，增加游園體驗。障景也是常用的一種設計手段，它是指經(jīng)過設計，將園林內的風景進行一些巧妙遮擋，例如在假山石中留余一些孔洞，或影壁上加一些漏窗，使得游人可以透過這些“障礙”隱約看到園內景致，吸引游人，增加游園情趣。江蘇同里的退思園，在設計中就是采用小亭框景，從亭子向外看出去，景物就如同一幅幅畫面。

（三）裝飾設計

中國古典園林的裝飾設計歷來被造園家重視，其中外檐和內檐的裝飾設計制作工藝精巧靈活、圖形紋樣豐富多變，在滿足功能需求的同時，盡可能達到藝術的美感。而且園林的裝飾設計很大程度上完善了園林的建筑功能，劃分了室內室外的空間格局，影響室內的空間氛圍，反映了園主的審美情趣，所以這里面參雜了大量的人工技藝之美和個人的主觀情感色彩。

1.外檐

（1）彩畫

彩畫是用油漆、色彩在建筑的梁、枋、斗拱、柱子、天花板上刷繪各種紋樣圖案，主要功能是保護和美化中國古典園林中的木質結構。例如北京頤和園二宮門的和璽彩畫，圖樣絢麗，色彩豐富，金龍的和璽彩畫也是其中最為華麗的形式，一般在中心部位繪制二龍戲珠，龍身周圍繪制云紋，表現(xiàn)其騰云駕霧之感。

（2）鋪地

中國古典園林的鋪地，是同時對地面進行美化和保護。鋪設時，分為室內鋪地和室外鋪地。室外鋪地又分為道路鋪地、小徑鋪地、庭院廣場鋪地和山頂鋪地。道路鋪地和庭院廣場鋪地主要是就園林中面積較大的地面而言，使整合區(qū)域規(guī)格一致、氣勢統(tǒng)一，而小徑鋪地相比之下更為精巧靈活，材料豐富，圖案多變。以前三種相比，山頂鋪地主要是為游人提供便捷的山道以及方便游人停留在山上欣賞風景。和室外鋪地不同的是，室內鋪地主要被分為實鋪和空鋪。實鋪是在地面上先鋪上砂石，再鋪上方轉，空鋪是在方磚下砌磚墩或地龍墻，其目的主要是防潮。蘇州怡園多用碎石鋪地，運用石材的不同色調組成各式各樣的圖案，以此達到地面鋪裝千變萬化具有高度的審美價值的目的。

1.4統(tǒng)計學方法采用軟件SPSS19.0進行統(tǒng)計分析,以(±s)為計量資料表示,以t為檢驗資料表示,當p<0.05時對比有顯著差異,有統(tǒng)計學意義。

（3）洞門

洞門是中國古典園林設計中常見的一種門的形式，這種門一般不裝門扇，主要是起到豐富視覺空間的作用。它的形狀也豐富多彩，有圓形、六角形、八角形、梅花形、葫蘆形、漢瓶形、貝葉形等。揚州瘦西湖的白塔晴云洞門就是采用葫蘆狀，與周圍的建筑、山石、花木相互映襯，讓人感覺格外精致，在園林設計中也比較少見。

（4）格扇

格扇的主要特點是門窗兼作，上半部分鏤空的部位可以通風采光，下半部分的木板可以遮擋視線，功能多樣又具有美感。江南地區(qū)的格扇一般來說都會將格心部分做大，將其通透性增強，也顯得其簡潔有秩，表現(xiàn)江南古典園林建筑清爽素雅的特點，與之相比，皇家園林的格扇一般都描金漆紅，表現(xiàn)其華麗富貴的特點。

（5）花窗

花窗在中國古典園林設計中通常是指墻體上的窗戶，因形狀豐富多變而得名花窗，它具有分隔空間、點景、漏景的作用。揚州何園的花窗大都采用梅花的形式，使得窗子顯得玲瓏有致，而北方的皇家園林大多采用器皿、花卉、蔬果、動物等形象作為花窗外形。

2.內檐

（1）掛落

掛落是中國傳統(tǒng)建筑中額枋下的一種構件，常用鏤空的木格或雕花板做成，主要功能是裝飾和劃分空間。它的上面和兩邊有邊框，左右兩邊框的下端做成鉤子的形狀，并雕刻紋路，多用于外廊，與外檐裝飾設計相統(tǒng)一，上下呼應。

（2）罩

罩是也是一種室內區(qū)域的隔斷，通常安裝在室內進深或是面寬方向的柱間，它同其他室內隔斷一樣，是集雕刻、繪畫、書法等藝術手段為一體的裝修設計。罩的裝飾性極強，木質的鏤空構件上布滿了幾何圖案設計或動植物組合或神話傳說等。

（3）碧紗櫥

碧紗櫥是一種用于室內的隔扇，因為隔扇部分常常糊以綠紗而得名。碧紗櫥中每扇隔扇的結構和形式與門窗隔扇相仿，但是在用料上更為考究，而且它的裝飾面積更大，裙板、絳環(huán)板上常用木雕裝飾。

三、總結

通過對中國古典園林的藝術設計探索，可以看出，中國傳統(tǒng)文化思想對其造園理念有著深遠影響，它充分反映了中華民族對自然美的領悟和高度的鑒賞能力。園林藝術對發(fā)展到現(xiàn)代，已經(jīng)與現(xiàn)代城市景觀設計開始漸漸融為一體，人們在傳承與保護傳統(tǒng)造園的同時，也需要在現(xiàn)代園林的建設上做出進一步的創(chuàng)新，以此發(fā)展中國的園林設計。

注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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