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策展：從內容整合展示到智能算法應用*

□文│劉 冰

互聯網的誕生與發展改變了人類信息傳播景觀，社群媒體為用戶創造內容提供了便捷的通道，推動了網民再部落化，“社群媒體幫助人們通過社群網絡，與那些分享相似興趣、愛好和信念的人相連結”。[1]人類信息傳播的管道再次更新，社群媒體成為人與人、人與信息連結的交匯點，成為當前主要的信息流通管道，大眾媒體傳播模式日漸衰退。新聞策展就是在這樣一個時代背景下出現的嶄新術語，新聞策展人運用網絡內容整合技術，依據時間或因果等邏輯將碎片化的微媒體平臺信息聚合成新聞 “故事包”，提供細節與新聞語境。[2]傳統新聞學視域里并沒有策展的概念，社群媒體的發展將新聞策展推到了我們面前，新聞工作者需要直接面對社群媒體產生的海量信息、全新的信息流通模式，匯集海量網絡資訊，從用戶創造的內容中篩選出有價值的信息，賦予其意義并展示出來。用戶個人與媒體機構都可以從事新聞策展活動，新聞策展從本質上講是有關新聞的融合創造活動，而隨著人工智能技術的發展，算法越來越多地應用到了新聞策展活動之中，人與算法的結合將成為新聞策展的新常態。

一、社群媒體內容整合展示

“策展”（curation）從字面來看是 “策劃展覽” 的意思，它原本是屬于展覽行業的術語，新聞界將其借用到新聞傳播學領域成為 “新聞策展”，完美地解決了如何表述社群媒體信息處理的問題，并拓展了新聞學研究的視野，為新聞業務操作帶來新的啟發和思路。

臺灣城邦媒體控股集團首席執行長、臺灣數位出版聯盟理事長何飛鵬為策展列了一個公式，即curation =content+context+comment+conclusion。換言之，“把一個訊息，賦予關系、提出看法、并說出結論，就是策展”。[3]直觀地講，新聞策展就是通過策劃選題，從網絡平臺匯集和篩選信息，并賦予意義，將相關新聞信息整合展示給用戶的活動。

新聞策展是一項再創造的活動，策展人發揮著關鍵作用。策展人雖然并不是海量資訊的直接生產者，但策展人卻是新聞策展選題的直接確立者和執行者，策展人的工作直接決定了新聞策展的樣式和效果。策展人需要從網絡資訊海洋中追蹤和匯集信息，并從中篩選出有價值的內容，使原本蕪雜的信息變得富有條理，脈絡清晰。賦予意義是幫助用戶理解新聞的重要手段，策展人經常通過直接評論的方式對篩選出來的信息賦予意義。直接評論并不是有意違背新聞客觀原則，我們不要對新聞客觀原則抱持保守的態度，如果評論能夠幫助用戶認清事實，我們就沒有必要排斥評論。新聞業務本身就包含了報道和評論兩項任務，新聞策展將報道和評論有機地連結在一起，共同完成新聞資訊的展示。

新聞策展是對用戶創造內容的再次開發，是真正重視與用戶互動的體現，它將用戶納入內容生產體系，開辟了新的內容生產渠道，釋放了互聯網數字平臺的內容生產力。

新聞策展有助于擴展媒體目標用戶，增強新聞影響力，“經由新聞策展集結主題可以找到目標群眾，更能產生影響力引起更多人關注”。[4]

“策展” 聽起來很深奧很專業，但其實它卻是人人皆可從事的活動。只要我們在社交媒體里分享信息，我們就已經開始了策展工作。新聞策展是網民正在從事的新聞信息篩選、分享活動。新聞的概念在互聯網時代已經得到了擴展，傳統媒體時代的新聞是職業記者報道的新近發生的事實信息，而在互聯網時代新聞卻已經成為全民參與傳播的新鮮的事實信息。在互聯網傳播平臺上，用戶與職業記者共同成為新聞傳播活動的主體，而且用戶在新聞傳播中的作用甚至比職業記者還要大。用戶是新聞的產銷者，為新聞傳播提供能量。

最簡單的策展表現為，網民在社交媒體里轉發分享新聞產品。人人皆可從事新聞策展，并不表明網民個人的新聞策展一定局限于簡單的信息轉發。即便是網民個人，也可以在新聞策展活動中運用更加先進的技術，擴展新聞來源，提升新聞策展的專業水準，優化新聞傳播效果。日本內閣總務省信息通信專責委員、自由作家佐佐木俊尚，成功實施了個人的新聞策展活動。他使用谷歌閱讀器（Google Reader）從互聯網世界里匯集資訊——用戶可以選擇感興趣的新聞網站或博客為資訊來源，當有內容更新時，谷歌閱讀器會自動通知用戶。佐佐木俊尚利用谷歌閱讀器追蹤了大約700 個日文和英文網站，每天可以收集到1000 到1500 篇報道。這么多的報道他當然沒有辦法全都讀一遍了，佐佐木俊尚總是先瀏覽這些報道的標題，從中篩選出數十篇報道閱讀全文，并將他認為重要的或日后能為寫作當參考資料的文章添加到書簽加以收藏。佐佐木俊尚在利用谷歌閱讀器閱讀報道的過程中想到了與人分享的問題，開始了自己的新聞策展實驗。他附上為什么他認為這篇報道重要的評論，將報道分享到了推特上。結果他的新聞策展大受好評，當初有一萬多粉絲，一年之后粉絲數增加到了近十萬。以附加評論的方式在推特上分享十多篇報道，會收到數百個回應。[5]

二、媒體機構實施新聞策展

對于媒體機構來講，新聞策展的運用可以分為兩個方面，一是組建專門的新聞策展網站平臺，二是普通新聞媒體對策展技術的運用。無論是專門的新聞策展網站平臺還是普通新聞媒體實施的新聞策展，都要遵循相同的操作規律，其采用的新聞策展方法也并沒有本質的區別，新聞策展的操作環節主要包括選題策劃、素材搜集、篩選過濾、信息升華與內容匯聚等。

選題策劃：綜合運用大數據技術和新聞專業技能策劃選題。新聞策展的選題需要有足夠的信息來源，運用大數據技術可以及時監測到新聞媒體、社交媒體等網絡平臺上的熱點信息，為新聞策展選題的最終確立做準備。新聞策展選題的最終確立另外還需要遵循新聞專業規律和新聞傳播倫理要求。

素材搜集：運用資訊匯集工具，圍繞某一新聞主題搜集相關新聞信息來源。在這個階段，搜集的素材越多越好。

篩選過濾：并非所有的素材都值得展示，需要篩選出更有價值的新聞信息呈現給用戶，過濾掉低值素材。

信息升華：萃取精華，以摘要形式放置在專題首頁，凸顯內容的價值，增強對用戶的吸引力。

內容匯聚：將精挑細選出來的素材匯聚在網頁之中，使之融匯成一個完整的新聞策展產品。

新聞策展可以成為新聞文創項目，組建并運營專門的新聞策展網站平臺，主要以外部內容為資源，加工、整合并呈現給用戶。

除了專門的新聞策展網站平臺，普通的新聞媒體也會運用新聞策展的方式傳播新聞。新聞媒體仍然擁有自己的記者隊伍，需要完成原創新聞報道；但同時也采用新聞策展的方法傳遞信息，也會將新聞策展的理念應用到日常新聞操作當中去。

新聞媒體開展新聞策展活動，完成了信息的鑒定工作，為新聞內容進行了信用背書，有利于網民掌握可靠的資訊。對于廣大民眾來講，鑒別信息的真偽其實是很困難的事情。民眾對人的鑒別、對機構的鑒別則要相對容易很多。一個新聞記者以前發表的報道是可靠的，形成了可信賴品質，他為自己參與報道的內容背書，用戶相信他的報道是通過對人的鑒別來完成的。新聞媒體的價值在于它通過長期的運作，形成了可信賴品質，為自己發布的新聞進行了信用背書。“負責任的媒體對于民眾提供的訊息，都會有一定的求證機制，確定內容為真時，便可采取新聞的形式處理，對提供訊息的民眾可產生更大的鼓勵作用。但也因為內容真實性檢驗不易，因此有些媒體僅在社群網站中運用民眾提供的訊息，并不會在媒體的新聞中采用”。[6]

新聞媒體實施新聞策展，絕不等同于簡單地拷貝、粘貼，它需要策展人的再創造，需要策展人將服務用戶擺在第一位。當篩選出一篇文章后，策展人應該善于換位思考，充分顧及目標讀者的需求及其閱讀感受，不斷優化頁面，為用戶提供優質新聞服務，提升新聞傳播效率，讓用戶更為高效愉快地知悉新聞資訊。

三、策展是作為融合新聞的實踐

策展是有關混合的創造——它是獨一無二的匯流過程，將策展人發現的資訊、用戶奉獻的素材、自己創造的內容整合在一起，讓你匯集的材料變為你獨有的產品。[7]新聞策展的過程本就是新聞業務融合的過程，因為策展需要整合呈現相關內容，它的本質其實也是融合新聞操作的過程。新聞策展是伴隨著社群媒體的誕生與發展應運而生的事物，“社群媒體正是一種由內容、數據運算和交流的融合促成的現象”。[8]

融合新聞強調運用融合思維與方法來采集、呈現事實信息，它綜合而又靈活地運用文字、圖片、音頻、視頻等多種媒介元素來報道新聞，注重互動設置、關鍵字、超鏈接的運用，強調提升新聞服務質量、用戶體驗和呈現效果。新聞策展依據時間或因果等邏輯，將新聞碎片化的訊息進行主題式包裝，提供細節和正反方意見。新聞策展呈現的內容具有互動性，采用開放性結構，內容形式融合了文字、圖片、聲音、影像及社群信息，并通過超鏈接方式與原始新聞來源聯動，同步更新。[9]通過對融合新聞與新聞策展的系統研究不難發現，新聞策展同樣要運用融合思維與方法進行信息的采集與呈現，新聞策展對于媒介融合技術發展基礎的要求、媒介元素的運用以及相應的用戶意識等諸多方面都與融合新聞相一致。融合新聞研究和實踐無法繞過新聞策展，新聞策展隸屬于融合新聞研究和實踐的范疇，它豐富了融合新聞學術話語體系，是融合新聞研究的重要內容，也是融合新聞實踐的一個落腳點。

新聞策展需要完成兩個任務，一是增加信息，為新聞主題增加支持信息、補充信息，豐富報道內涵；二是增加人，為新聞頁面拓展消息來源、專家和用戶。增加信息和增加人是新聞策展的兩個重要任務，“業已出現的策展的兩個方面，應該視作是融合新聞實踐的一個部分”。[10]新聞策展主要利用社群媒體完成增加信息、增加人的任務，“社群媒體串起了大大小小的人際網絡，進而能夠傳遞、展現、共享訊息，而達到溝通互動、建立群組、實際行動的目的”。[11]新聞策展人應該具備挖掘優異作者的能力，善用數字媒體互動優勢與社群操作技巧，從原本蕪雜的信息資源中篩選出優質內容，加工成更易于閱讀和分享的新聞產品，讓用戶收受新聞產品之后更愿意把內容分享出去。另外，當對事實的認識呈現出混亂狀態，記者對事實的客觀報道無法給用戶帶來清晰認識時，新聞策展人應該尋找專家，為用戶提供專家見解，幫助用戶答疑釋惑。

新聞策展除了具有狹義新聞呈現層面的功能，它還具有促進網絡媒體與傳統媒體融合的功能。新聞策展是媒體融合的有效導線，可以將網絡平臺與傳統媒體的新聞業務操作匯聚起來，促成媒體互動與內容整合。

新聞策展需要策展人，同時它也并不排斥編輯人員。臺灣新聞策展網站關鍵評論網TNL 發布的新聞網摘與評論，除了作者署名，文末還會標示 “責任編輯” 和 “核稿編輯”。責任編輯是編輯制作這篇稿子的新聞工作者；核稿編輯負責校對審核，需要對文稿再次審閱檢查。TNL 對文本質量要求很高，編輯注重勘誤和考證，有時甚至需要花三四天的時間與作者來回溝通。這種編輯工作風格恰恰體現了傳統媒體的工匠精神，堪比圖書出版對文字表達的精準追求。在機器人進入新聞生產領域之后，傳統媒體的技能其實并沒有消亡，傳統媒體的手工技能也仍然具有獨到的價值，傳統媒體的技能與數字新媒體編輯融合，可以為用戶提供高質量服務。

四、智能算法用于新聞策展

行動者闡述算法有三種視角，即將算法視作把關機制、技術模型和媒體融合介質。[12]作為把關機制、技術模型、媒體融合介質的算法在新聞策展中大有用武之地，“新聞生產過程中的簡單勞動由算法承擔，復雜的思考和判斷以及個性化的語言表述留給媒體從業者完成”。[13]人工新聞策展的勞動承載者主要是職業新聞工作者，其局限性主要表現為人的體能和精力制約，在搜集、篩選和處理海量信息方面自然無法與智能算法抗衡。我們應該順應技術發展趨勢，積極利用科學技術的力量，將智能算法應用到新聞策展中，提升新聞策展的效率，獲取更加豐富多樣的新聞策展成果，“與人工新聞策展日漸凸顯的乏力相對，通過智能算法對大規模新聞進行自動化策展取得了大量的成果”。[14]新聞策展雖然從一開始是新聞編輯的職業實踐，但隨著技術的發展，很多新聞策展的工作卻需要交由智能算法來完成。算法當然會對職業新聞工作者帶來心理挑戰和沖擊，但新聞工作者必須正確面對這一現實。縱觀媒介發展史我們不難發現，一方面人類不斷創造新的媒介技術，另一方面人類又會對新的媒介技術產生恐慌。傳統精英力量往往擔憂新技術會對既有傳播秩序產生破壞，進而傷害自身的既得利益。但媒介技術的發展從來不會因為傳統力量的保守而中斷進化發展的征程。

新聞策展不能對媒介技術的發展視而不見，職業新聞工作者不應該排斥新媒介技術，而應該勇于嘗試，積極探索和應用智能算法，讓新聞策展迎來一個變革的時代。新聞策展必然會由于智能算法的發展而升級，算法為新聞策展提供了新的技術底層支撐，開啟了新聞策展的自動之門，算法代表著先進生產力發展方向。事實上，算法在新聞策展的各大流程環節中均可大顯身手——算法基于智能化數據分析，完成新聞選題策劃，自動確立策展選題。信息采集可由機器自動抓取數據，完成文字、圖片、音頻、視頻等多種媒介元素素材的收集；而隨著人工智能技術的發展，未來新聞機器人甚至還可以對受訪者進行采訪，獲取個性化信息。策展信息的篩選與審核、編輯加工與內容呈現均可由算法完成。綜合言之，新聞策展實現智能化、自動化，極大地擴展了人的能力邊界。

從內容分發與傳播的角度看，新聞策展也應當與算法推薦相結合。新聞策展的承載頁面是一種呈現，新聞策展的根本目的卻是傳播，而在智能化新媒體平臺上，傳播的重要渠道則是算法推送。將新聞策展頁面經由算法推送到需要的人面前，最終實現傳播價值。在沒有算法介入的前提下，個人社交媒體策展只能采用人工控制模式，只是這種策展仍然主要是一種人工勞動，煩瑣而又低效。個人社交媒體信息策展呼喚智能算法技術的進一步研究、推廣和運用，否則個人社交媒體影響力的損耗就會加大，甚至會在悄無聲息中消耗殆盡。

智能算法用于新聞策展，并不是否定人的價值。人的價值是獨特的，職業新聞工作者要做智能算法的主人，算法是為新聞策展服務的工具，聽從職業新聞人的指揮和安排。算法代替職業新聞人去做大量繁雜的工作，解放了職業新聞工作者，運用智能算法從事新聞策展工作提升了新聞效率，但算法畢竟無法取代人的價值判斷，職業新聞工作者在人文精神、新聞職業素養和價值引領方面仍然具有不可替代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