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星滌,崔榮國
(1.自然資源部咨詢研究中心,北京 100034;2.自然資源部信息中心,北京 100830)
稀土被稱為“工業黃金”“技術金屬”“新材料之母”。2010年以來,全球稀土總體需求以年均7.1%的速度增長。隨著高新應用技術的發展,稀土元素的需求結構也在發生變化[1],相關研究成果顯示,1997年全球超過一半的稀土需求為鈰及其氧化物,到2015年其需求量回落到近 1/3,而作為稀土永磁體原料來源的鐠、釹、鋱和鏑的消費比重逐年上升,占全球稀土用量的26%[2]。及時研判國內外稀土供應形勢,進一步提高稀土精細化勘查開發水平,對于促進稀土資源保障和轉型升級具有重要意義。
稀土產業具有體量小、國際化程度高、產業鏈長、應用領域廣、戰略地位重要的特點。從產量上看,國內稀土年度開采總量控制指標在10萬~12萬t(稀土氧化物)之間,產業體量不大;從供需看,稀土的國際市場價格透明,供需格局清晰;從產業鏈看,隨著稀土材料在高精尖技術領域的廣泛應用,其戰略地位日益重要。因此,對于稀土礦產資源及產業的管理,應在世界供需形勢和高科技發展趨勢的背景下進行整體考量。
我國是唯一能夠提供全部17種稀土金屬元素的國家,據美國地質調查局和英國研究公司Adamas Intelligence的數據,中國稀土在全球占比,資源量占38%,2018年產量占78%,稀土加工能力占85%。目前,全球重稀土供應主要來自中國和緬甸,而緬甸礦產又需運至中國加工,因此,全球高度依賴中國的重稀土供應。
《美國地質調查局礦產品概要》數據顯示,2016年美國進口稀土產品1.18億美元,2017年增至1.5億美元,2018年為1.6億美元,近80%來自中國[3]。
為降低對中國稀土分離冶煉產品的依賴,美國及其盟國實施了“控制稀土產業兩端、中間生產替代國多元化”全產業鏈戰略,一是在產業上游整合“自由市場經濟體”國家稀土資源,其總儲量約占全球的35%,與中國現有儲量相當;二是在中國進行稀土初加工端戰略投資,并在亞洲投資生產冶煉廠家以制衡中國;三是在產業下游對稀土高科技領域的應用技術與知識產權進行封鎖。全球頂級稀土情報機構黑斯廷斯的數據顯示,我國稀土儲量隨著多年的濫采已經明顯下降,2018年已降至3600萬t,約占全球的35%。我國稀土資源稟賦優勢漸被西方國家資源整合所抵銷[4]。
2018年中美貿易摩擦以來,西方發達國家加速了稀土產業布局。美國和澳大利亞2018年底簽訂協議,加強包括稀土在內的14種關鍵礦產的開采、研發合作。2019年4月,美國兩名參議員提出“稀土法案”,希望建立扭轉過分依賴中國進口的局面,建立可靠的供應鏈,并開發先進的分離技術[5]。2019年9月,澳大利亞政府發布《2019年澳大利亞特定關鍵礦產展望報告》,計劃在全澳范圍內力推15個稀土和關鍵礦業項目,挖掘其“稀土潛能”。
我國2/3以上省(區)發現有稀土礦產,其中,輕稀土主要分布在內蒙古包頭和四川涼山等地區,離子型稀土主要分布在江西贛州、福建龍巖等南方地區[6]。
贛州稀土礦除輕稀土中的鑭、鈰、鐠、釹外,鋱、鏑、釓、镥和釔等重稀土元素含量豐富,易開采、易提取。但由于礦區分散,監管成本高、難度大,亂采亂挖導致資源耗損過快,環境污染嚴重。
為治理稀土開采和出口亂象,1998開始,我國對稀土產品出口實行配額管理,1999年國土資源部對稀土等八種礦產暫停頒發采礦許可證,2006年實施開采總量控制管理,2011年國務院發布《關于促進稀土行業持續健康發展的若干意見》,2016年發布《稀土行業發展規劃(2016~2020年)》,要求保護稀土戰略資源,繼續壓縮過剩冶煉分離產能,重點發展稀土高端功能材料及器件,著力拓展稀土功能材料的中高端應用,加快稀土產業轉型升級。
目前,我國成立了中鋁公司、北方稀土、廈門鎢業、中國五礦、廣東稀土、南方稀土6家稀土集團,產業集中度大幅提高;我國生產的稀土永磁材料、發光材料、儲氫材料、拋光材料等稀土功能材料占世界產量的70%以上[7]。
據中國稀土行業協會數據,自2016年起,我國稀土化合物和金屬進口量連年跳漲,其中,2016年1.64萬 t,2017年 3.43萬 t,2018年 6.95萬 t[7],已成為最大稀土進口國,相對于5.3萬t的出口量,已形成“出比進少”的格局。
出現稀土大量進口的原因,一是我國冶煉加工能力遠超國內控制總量開采指標;二是經過近幾十年的開采,現有南方稀土采礦證范圍內的資源枯竭;三是國內市場需求進一步擴大;四是國外如美國、澳大利亞等輕稀土礦山逐步開啟,海外市場供應增加;五是國內主要離子型稀土主產地如贛州、廣西等地相繼停產,國內供應嚴重不足。據中國稀土行業運行情況報告,按2018年稀土永磁產品產量約15.5萬t估算,剔除綜合回收的稀土供應,僅國內市場對稀土礦產品的實際需求就高達18萬t。
自2011年國務院發布《關于促進稀土行業持續健康發展的若干意見》以來,我囯稀土專利申請增加了250%,發展勢頭迅猛,超過全球其他囯家的總額。稀土分離冶煉能力達到世界先進水平,分離純度超過99.9999%。但我國專利主要集中在稀土采選冶環節,中高端應用創新能力不足。
我國稀土進出口產品結構也可以從另一個側面反映這個問題:2018年,我國進口稀土產品均價每千克為2.95美元,其中,初級礦產品占91.74%;出口產品均價每千克為9.7美元,其中,經冶煉提純的稀土金屬占75.54%;在體現制造業發展水平的釹鐵硼產品中,稀土永磁體進口均價每千克為92.48美元,是出口均價的1.78倍;進口速凝永磁片進口每千克為66.45美元,是出口均價的2.43倍[8]。
稀土產業中高端應用創新乏力的原因,一是科研與產業脫離,很多專利不能得以運用;二是企業缺乏技術和資金積累,創新意識和專利應用的動力不足;三是一些中小企業缺乏穩定的資源保障,影響了精細化加工生產和新材料細分領域的發展。
從世界稀土專利技術的分布看,日本約占17%,美國約占16%,中國約占15%。日本和美國專利主要集中在稀土下游深加工應用環節,企業是創新的主體。如日本產品主要集中在音圈電機VCM、核磁共振成像MRI和汽車動力轉向裝置EPS等高端領域,僅日立公司就有應用稀土專利600余項。
有研究表明,稀土精礦、新材料和元器件價值之比為1∶50∶500,冶煉加工作為上游環節在產業鏈中增值量低,受環境成本影響大。加之我國在資源控制、信息控制、資源儲備、科技創新、海外開拓、風險監控等方面未形成完備的支撐體系,在全球價格博弈中難以掌握主導權[8]。
我國實行稀土開采總量指標控制、新設礦業權暫停受理等保護性開采政策后,稀土資源過度開采、價格過低和環境破壞的局面有了明顯的好轉[9],但總量控制目標并未完全實現。一是稀土主采礦開采總量雖得到有效控制,但綜合利用超指標情況比較嚴重;二是由于南方離子型稀土多分布于山區地表,開采技術門檻低、監督執行難度大,盜采現象屢禁不絕,開采總量控制和暫停新設礦業權手段管得住合法企業,管不住非法開采。
2015年,稀土資源稅“從量計征”改為“從價計征”,輕稀土稅率為7%~12%,中重稀土稅率為27%,進一步加大了合法企業的成本壓力。2019年8月26日,新通過的《資源稅法》將中重稀土資源稅率下調至20%,預計2020年實施后,將有利于降低中重稀土合法生產企業的成本。
當前,在中美貿易摩擦升級的背景下,國家發改委、工信部明確指出,全球產業鏈條環環相扣,沒有合作就沒有發展[10]。為更好地配合稀土產業國家戰略,進一步完善稀土礦產資源勘查開發管理,提出以下意見建議:
在稀土礦產資源潛力評價的基礎上,結合生態環保和國土空間規劃的禁限要求,區分資源開發的難易程度、不同稀土元素的市場供求,進行資源可供性精細化調查評價和勘查。優先啟動國家規劃礦區中的資源開發利用,加強自然保護區內已探明的大中型以上礦產地的儲備和保護。
堅持“立足國內”的資源保障方針,持續推進稀土產業供給側改革,精準調控,差別化管理,加快枯竭稀土礦山資源接續規劃和相關礦業權行政審批,建立稀土礦開采消耗儲量與新增儲量、退出開采與新增開采能力動態平衡機制。適應市場需求,適當放寬輕稀土生產總量控制指標,加強共伴生礦產礦業權管理,在總量控制指標上向綜合利用傾斜。出臺綠色礦山獎勵政策,鼓勵綠色開采工藝的研發、試驗和應用。進一步完善稀土礦產品進出口管理,協調平衡國內國外“兩種資源、兩個市場”,維持稀土下游產業適度規模,保障資源穩定供應。
加強稀土國內外市場信息收集和監測預警,探索建立國家重要礦產地保障與礦產品儲備相結合、政府與企業合理分工的戰略儲備體系,發揮市場調節作用,保持稀土價格相對穩定。也可考慮將禁止開發區內的探明稀土礦產資源,由國家收購作為礦產地儲備,在國家有重大戰略需求時,嚴格審批程序,高門檻、高標準進行開發,起到立足國內、保障資源供應安全的調控作用。
依法打擊非法開采,在維護礦產資源開發秩序的同時,建立稀土礦產地管護和礦山地質環境治理獎勵機制,激發政府、企業、農村集體保護和合理利用稀土資源的積極性。推進稀土產品追溯體系建設,進一步淘汰落后產能。完善環保準入、行政審批、市場調節、企業社會責任系統管理,建立稀土資源綠色開發長效機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