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舊產業融合背景下傳統行業如何突破產業邊界

青島科技大學經管學院 陳冠

在產業轉型過程中，我們不能高估互聯網行業的力量，同時，也不能低估傳統行業的力量。2018年，很多人都在說，互聯網創業的黃金十年已經過去了。過去幾年有一個現象，就是很多互聯網人都在造汽車，形成了一場“新造車運動”。這場運動是從2014年特斯拉進入中國開始的，到了2017年幾乎沸騰了，聲稱要顛覆傳統的汽車行業，但是到了2018年卻開始退潮。分析原因，筆者認為互聯網慣用的進攻型武器，在打入傳統產業腹地的時候，未必打得過傳統行業的防守型武器。互聯網行業的武器主要是三個：一是數據，二是技術，三是資本。這些武器，當它們攻入傳統行業的腹地之后，威力就會大大下降。

1 進攻型武器vs防守型武器

1.1 大數據vs小數據

現在我們每個人的日常生活，都會在互聯網上留下來一條長長的數據軌跡。拿造車這件事情來說，互聯網拿到的數據里面，跟汽車行業相關的，一個是我們出行行為的數據，還有一個就是地圖的數據。這些數據，在智能駕駛汽車的技術和運營上面，是非常有用的，但是在造車上是沒用的。汽車制造行業積累的數據，恰恰就是安全性能、制造工藝、制造流程這些在造車方面用的數據。這些數據，跟互聯網的大數據是不一樣的，我們稱之為“小數據”。小數據，就是跟某一個具體客戶的深度體驗、跟某一個具體生產環節的微妙變化有關的數據。這些數據隱藏在消費者的心里和生產車間的流水線上，在制造業的手里，靠互聯網手段很難拿到。

1.2 技術vs流程工藝

互聯網行業精通的是面向消費者的技術，可以不計成本地設計出一款性能出眾的車，但是傳統車企能夠設計出一款車，能年產40萬輛。這就需要在整個制造流程里面，進行功能、性能、成本、安全性等各個指標的技術積累。豐田就有一個著名的研發原則，當技術和流程出現沖突的時候，寧可舍棄技術，也要保住流程。因為流程的復雜程度，遠遠超過互聯網“入侵者”的想象。

1.3 資本擴張vs成本控制

過去十年，互聯網的吸金能力確實很強。很多互聯網創業項目，都是一開始靠融資，迅速獲取大批用戶，然后再開始賺錢。但傳統車企卻有成熟的車廠，都有極其嚴格的成本控制手段，互聯網這個靠資本堆出來的商業模式的風險就暴露出來了。一旦早期產品市場不認可，銷路打不開，就會出現經銷商斷網、供應商斷貨的問題。這些問題反過來又會影響到融資，這對新公司來說是致命傷。

互聯網行業和傳統產業之間就好像是一場“矛和盾的軍備競賽”?；ヂ摼W有大數據，傳統產業有小數據。互聯網有新技術，傳統企業會管理流程?；ヂ摼W有資本，傳統企業會控制成本。要判斷大勢，首先要知道，什么人手里拿的是什么武器。

過去，我們總是把新舊事物視為兩種對立的東西，非黑即白，這是一種過于簡單的思維模式。在新舊產業融合的今天，我們需要另外一種思維方式，叫 “灰度思維”。所謂“灰度思維”，是兩條關于技術創新的規律：第一， 大部分新生事物都是從舊事物中誕生的；第二， 大部分新生事物都是一種“混搭”的組合。

2 傳統內核與代際更新

還是以“新造車運動”為例。在這場新造車運動中，那些公司主打的都是電動車產品，但電動汽車并不是什么新生事物。在1837年，蘇格蘭化學家羅伯特·戴維森就已經發明了第一臺電動汽車。當時，電動汽車和內燃發動機汽車都是剛剛出現的，是兩種互相競爭的技術。而且在當時，和內燃發動機汽車相比電動汽車還更勝一籌，因為電動車的噪音更小、污染更少，不需要復雜的換擋，也沒有那么復雜的手動點火操作。從19世紀末到20世紀初，世界上大約有3萬臺電動汽車，在倫敦、紐約都有很多電動出租汽車?？墒牵嗄曛?，電動汽車就衰落了，一直到最后銷聲匿跡。電動汽車衰落的原因很多，其中一個原因比較關鍵，就是當時由于油田大量開采，油價急劇下降，所以燒汽油的內燃發動機汽車就更劃算。比如，福特生產出來的內燃發動機汽車只有電動汽車價格的一半。于是，燒汽油的內燃發動機汽車就開始一統天下了。直到1996年，傳統車企通用汽車推出了第一款量產的電動汽車，這款車叫EV1。當時，通用汽車對這款車寄予厚望，他們開展了聲勢浩大的宣傳活動。遺憾的是，這個項目失敗了。這款車只生產了2000多輛，怎么賣也賣不動，所以通用汽車只好在2002年宣布放棄這個項目。那為什么埃隆?馬斯克能夠讓電動汽車卷土重來呢？這要歸功于馬斯克解決了傳統電動汽車的一個致命的弱點，就是續航能力不行。以前的電動汽車充一次電只能跑幾十公里，一開始的時候城市的規模不大，汽車主要是在市區里面跑的，城市外面的公路系統不發達，所以跑長途的機會不是很多?？墒?，等到城市不斷擴大，公路系統越來越發達，電動汽車就跟不上了。通用汽車開發的EV1二代車型，理論上來說，單次充電續航的里程能達到120～208公里。但是在現實中，充滿了電能開70公里就已經很不錯了。特斯拉汽車實現的一個重要的技術突破，就是電池技術。而這個電池技術也不是真正的創新。特斯拉最初解決這個問題的方法，是用鋰電池替換掉原來用的鋁酸電池。特斯拉最初的實驗是用了幾千塊筆記本電腦上的鋰電池來作為汽車的動力，結果，汽車的行駛里程一下子超過了480公里。后來特斯拉經過不斷的改進研制出了全新的鋰電池，還開發了一套世界領先的電池控制系統，個別電池損壞也不會影響其他的電池。

這個案例告訴我們，即使是最前沿的硅谷創新公司，也是從一套舊方法出發，才突破了一個棘手的技術挑戰。舊的思想不一定是錯的，其中可能包含著創新的基因。過去我們總是會覺得，不管是社會還是知識都是不斷進步的。好比過去是漆黑一片，隨著進步慢慢就有了光亮。

那么我們怎樣才能夠從舊的事物中發現閃光點，并且在它的基礎之上創新呢？這就是第二條規律，大部分的創新源自于“混搭”。不過，僅僅是學會“混搭”，那還是不夠的?？刹皇撬械摹盎齑睢倍际菚r尚，也不是所有的“混搭”都有創新。在此舉一個穿西裝的例子。如果我們穿西裝，戴一條金黃色的領帶，腳上穿老北京的懶漢鞋，還露出一雙紅襪子，估計沒有人會覺得這樣的“混搭”很好?！盎齑睢弊非蟮氖亲兓侵笇А盎齑睢钡氖遣蛔兊臇|西——人們的審美觀。審美觀是一種長期內不變的東西，這其實就是“傳統”，傳統保留了“精神內核”。技術創新可能變化很快，但是“精神內核”是不變的。

電子競技是2018年的一個大熱詞。在2018年的5月份電子競技第一次作為一項體育運動登上了亞運會的舞臺。11月在韓國仁川舉行的英雄聯盟S8全球總決賽上，中國的IG隊以3∶0的戰績擊敗了歐洲戰隊，獲得全球冠軍，引發了刷屏級的盛況。那么電子競技是一個新興產業，還是一個傳統產業呢？說它是新興產業，游戲這個產業天然有著互聯網的基因。它會像互聯網一樣快速迭代，會運用很多新技術，做出各種新奇的體驗。說它是傳統產業，電子競技里面的很多元素，其實跟傳統體育競技是很相似的。

《何帆報告2018—2019》采訪過一位電競選手，叫李曉峰，也就是著名的Sky。他是中國電競業混沌期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職業選手，也是第一位電競明星。李曉峰是“魔獸爭霸3”這個項目2005年、2006年連續兩屆世界電子競技大賽（WCG）的總冠軍。這就相當于電競界的奧運會金牌。何帆發現，電競運動員的生活和傳統的運動員的生活，其實是非常相似的。就拿李曉峰來說，在長達十多年的時間里，他每天至少要訓練10個小時，有時候一天會練18個小時。有時會練到拿起鼠標眼睛是模糊的，大腦是沒有意識的，而且還要再堅持練很多盤。對于一個團隊來說，電競職業選手也跟我們熟悉的運動員一樣，隊員住在一起集中訓練。隊里有教練，有專門做飯的，還有俱樂部特地請了中國女籃的心理輔導團隊。打得不好，教練也要帶著復盤的。這種訓練和生活方式，能達到的結果就是職業選手有輸出穩定成績的能力。民間高手偶爾可能還能贏職業選手一盤，但是民間高手不可能保持穩定的成績。這就是有專業訓練和沒有專業訓練的區別。

不光是運動員的培養，電競賽事的運營，也幾乎是復制了傳統體育賽事的模式。比如拿KPL（King Pro League），也就是王者榮耀職業聯賽來說，它是目前電競行業最成熟、規則最為復雜的賽事之一。從這項賽事的每一個細節里，我們能夠看得出來它其實是在模仿NBA。比如KPL像NBA一樣，分成東西兩個賽區、春秋兩個賽季，還分常規賽、季后賽、總決賽三個模式。先是在東西區各自比出一個冠軍，然后兩支隊伍再進行總決賽，決出季度冠軍。電競賽事直播的技術和流程，比如我們常見的即時慢鏡頭回放，也是來自傳統體育直播。

所以電子競技和傳統體育比，可能比的東西不一樣、形式不一樣、技術不一樣，但是它的內核是不變的。這個內核，就是我們所說的體育精神。體育本質上是什么？它是在一代人乃至幾代人的時間跨度里面，通過制造一場又一場充滿戲劇色彩的比賽，一個又一個史詩一般的傳奇人物，塑造出來一系列的精神圖騰，然后再用它們去征服數億量級的，跨越文化、年齡、性別的這些人。只要能做到這些事情，那就是體育的一種。它是在一個延續的精神內核的基礎上，進行的代際更替。所以，今天的電子競技，不過是人類體育傳統這棵老樹干上，發出來的一個新芽而已。電競之所以能變成一個新的傳統，也是因為電子競技和傳統體育有共同的精神內核，那就是體育精神。

3 結語

總結一下，新舊產業融合是產業轉型過程中發生的變化。在筆者看來，今后不會再有什么新興產業和傳統產業，線上產業和線下產業，因為它們之間的邊界不再涇渭分明。以后最有競爭力的，是那種“基因雜交”之后出現的全新物種。在新舊產業融合的大背景下，我們要學會用“灰度思維”去看新事物和舊事物之間的關系，這是因為創新很可能就隱藏在過去的經驗里。同時，還要大膽地把新舊“混搭”起來，因為新的事物很可能就來源于舊事物的組合。在這個重新組合的過程中，可以盡情地創新，但是請記住不要離開一條主線，那就是尊重傳統。未來，只有學會敬畏傳統，才能繼續創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