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圣恩
(浙江師范大學 人文學院,浙江 金華 321004)
2019年適逢中朝建交70周年,中朝人民的深厚友誼也維持長達70年之久。回顧歷史,中朝人民共同聯(lián)手應對外來侵略戰(zhàn)爭始于萬歷朝鮮戰(zhàn)爭,20世紀50年代又曾一起并肩參加抗美援朝戰(zhàn)爭。抗美援朝戰(zhàn)爭之后,朝鮮開始大量翻譯中國的文學和兒童文學作品,這是“中朝友誼”呈現(xiàn)良好發(fā)展態(tài)勢的一個重要表現(xiàn)之一。另外,相關作品也多是描寫有關中國人正面形象,并且刊登了很多以“中朝友誼”為主題的作品。本文以20世紀50年代朝鮮的《兒童文學》為研究對象,旨在分析20世紀50年代朝鮮《兒童文學》雜志中所體現(xiàn)的“中朝友誼”的表現(xiàn)形式及其意義之所在。1947年7月《兒童文學》作為朝鮮作家同盟的機關雜志開始正式發(fā)行。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于1948年9月9日成立,緊接著從1950年6月25日開始,朝鮮與韓國進入戰(zhàn)爭狀態(tài),直到1953年7月27日朝、中、美三方正式簽訂《朝鮮停戰(zhàn)協(xié)定》之后,朝鮮半島的局勢才逐漸走向穩(wěn)定。1950年到1953年這一期間由于受到內部混亂和戰(zhàn)爭的影響,《兒童文學》雜志難以正常發(fā)行。朝鮮的《兒童文學》雜志從1954年開始,每月定期發(fā)行一期,直到現(xiàn)在從未間斷過。所以,它作為朝鮮兒童文學的代表性媒體雜志,具有重要的研究價值與意義。
20世紀50年代經翻譯后收錄在朝鮮《兒童文學》中的中國文學作品,現(xiàn)在能夠查證的有20篇,包括8篇小說、2篇少年小說、4篇寓言、2篇童話、1篇童話詩、1篇詩歌、1部劇本、1篇報告文學。按照朝鮮《兒童文學》上的期刊號和體裁標示字樣等整理如下:
20世紀50年代收錄在《兒童文學》里的中國文學作品中,論作家知名度,最高的應該是巴金。他的《活命草》原載于1956年《人民文學》的第6期,后收錄在朝鮮《兒童文學》1956年10月號中。小說的主人公是一名中國人民志愿軍,講述了他給朝鮮兒童講故事的內容。所以這篇小說采取的是故事中又嵌套故事的展開方式。朝鮮開城市周邊有一個小村子,主人公就住在村里一個叫金明珠的男孩子家,明珠是一個會講中國話的朝鮮兒童。明珠家的隔壁住著一個叫樸玉姬的女孩,明珠和玉姬是關系很好的朋友。有一天他們吵架了,得知明珠和玉姬不說話、裝作誰也不認識誰以后,“我”給他們講了一個故事,是關于一個小張和小李去尋找太陽的友情故事。里面的小張為了救活朋友的性命,寧愿用自己的熱血來澆灌一株“活命草”。聽完故事以后,“兩個孩子手拉著手轉過干草堆不見了。他們講話的聲音還隨著涼爽的晚風送到我的耳邊來”。[1]小說塑造的中國人民志愿軍,不僅來朝鮮參加戰(zhàn)爭,還撫慰朝鮮兒童的心靈,十分慈祥;兩個朝鮮孩子明珠和玉姬天真可愛,戰(zhàn)爭奪去了他們的親人,他們懷念自己的親人,熱愛志愿軍叔叔。《活命草》作品中塑造的這些人物形象正是“中朝友誼”的象征。
另外,在中國兒童文學史上占有重要地位的嚴文井、金近和張?zhí)煲淼茸骷业淖髌芬脖唤榻B到朝鮮。嚴文井的《蜜蜂和蚯蚓的故事》是一篇通過講蜜蜂和蚯蚓的最終結局不同,強調辛勤勞動重要性的短篇童話。金近的短篇小說《這一天》寫于1945年4月6日,描述的主人公阿琴在富人家做傭人的悲慘生活經歷。張?zhí)煲硎且粋€在朝鮮與韓國都備受關注的中國兒童文學作家,他的童話《大林和小林》和《禿禿大王》等重要作品已經在韓國翻譯出版。他有兩篇作品被收錄在20世紀50年代的朝鮮《兒童文學》里。
朝鮮《兒童文學》1956年6月號收錄的張?zhí)煲淼纳倌晷≌f《他們和我們》,講述了發(fā)生在兒童團的故事。一天晚上,師范部要舉行名譽軍人和后方家屬慰問演出。兒童團一中隊參加其中的一個節(jié)目表演,二中隊負責制作黑板手抄報。一中隊的孩子們在叔叔和阿姨面前表演可以獲得掌聲,而二中隊沒有機會,對此手抄報的主筆楊行敏對此頗為不滿。制作手抄報的時候,一中隊李小琴打來電話向他們借演出要穿的朝鮮裙子。楊行敏的姐姐有條朝鮮女同志送的朝鮮裙子,但是他就是不想借給一中隊。這樣一來,李小琴就要先坐15分鐘的公交車,然后再步行一公里去自己姑姑家借裙子。李小琴從家里剛走沒多久,楊行敏突然醒悟過來,大叫一聲“啊呀!差點兒做錯事”[2]33,慌忙追了出去。最后,楊行敏把裙子借給一中隊,讓他們順利完成了表演。《他們和我們》告訴讀者,做好自己的事情有利于集體,如果因為得不到別人的關注而心有不悅是“錯誤的”。20世紀50年代,中國和朝鮮正在進行社會主義建設,兩國都強調“以集體為重”才能提前完成社會主義建設的口號。直至今日,相比起個人利益,以集體為重的思想依然是朝鮮少年小說所提倡的。而作為中朝友誼之饋贈的“朝鮮裙子”這一素材,拉近了與朝鮮讀者之間的關系。
另外,張?zhí)煲淼纳倌晷≌f《羅文應的故事》被收錄在朝鮮《兒童文學》1954年10月號上,小說描寫了名叫羅文應的少年加入兒童團之前的成長經歷。主人公羅文應夢想成為一名人民解放軍,他下定決心努力學習。但是由于無法集中精力專心學習,要么稀里糊涂地去市場消磨時間;要么已經和朋友約好一起學習,就在走出家門的瞬間,突然打開畫報看了看,最終也沒有學成。但是,最后在朋友的幫助下,羅文應養(yǎng)成了“按時學習、工作、運動、休息,不浪費時間”[2]24的習慣。最后,羅文應的學習成績得以提高,順利加入兒童團。當時,中國把人民解放軍作為學習的榜樣,把努力完成自己的任務作為新中國人的典范。1953年12月,《羅文應的故事》曾獲得第一次全國少年兒童文藝創(chuàng)作評獎一等獎,評審專家認為它很好地展現(xiàn)了當時新中國兒童的面貌。這部小說至今依然備受重視,這不僅僅是因為它的主題思想。《羅文應的故事》對羅文應不能專注于學業(yè),不斷被其他行為打斷的樣子進行了生動地刻畫,這樣的羅文應很容易引起讀者的共鳴。
另外,劉真的《好大娘》與阮章競的《金色的海螺》等作品也被介紹到朝鮮。劉真的《好大娘》曾在1952年12月全國少年兒童文學的評獎中獲獎;阮章競的《金色的海螺》是根據(jù)民間傳說而創(chuàng)作的童話詩,嚴文井曾評論這一作品“以它的人民性,它的對于斗爭對于生活的樂觀主義精神,強烈地鼓舞了讀者,增強了他們?yōu)槊篮蒙疃窢幍男判摹薄3]以上的眾多作品被翻譯和介紹到朝鮮,受到了朝鮮人民和兒童讀者的喜愛。不過值得深思的是,這20篇中國作品中,除了張?zhí)煲淼摹读_文應的故事》等作品之外,在中國兒童文學史上占據(jù)重要地位的作品入選較少。由此可以推斷出,在20世紀50年代,《兒童文學》的編輯們在選擇翻譯作品時考慮的不是其文學性,而更側重于作品要表達的思想內容。
20世紀50年代朝鮮《兒童文學》中作品有關于中國人正面形象的描寫,也是“中朝友誼”書寫的重要體現(xiàn)。1954年至1959年期間,發(fā)表在《兒童文學》上的朝鮮兒童文學作品中刻畫的中國人形象大多是中國的革命領袖與人民志愿軍。
朝鮮詩人金北原的《拜見毛主席的那天》(1954年8月號)描寫了中國兒童為慶祝五一國際勞動節(jié)聚集在天安門前拜見毛澤東主席①的故事。創(chuàng)作外國兒童拜見他們自己國家(中國)領袖的作品并且發(fā)表在本國(朝鮮)的兒童文藝雜志上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這可能是因為毛主席是領導世界人口最多的國家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的代表領袖,更重要的還是因為抗美援朝戰(zhàn)爭發(fā)生后,中國派遣人民志愿軍赴朝參戰(zhàn)給予了朝鮮極大的幫助②。
孩子們在吹氣球
向著晴朗的藍天
紅氣球
甩開尾巴往上攀爬
信在的尾巴上
——毛主席萬歲!
尾巴上有信呢
——我們熱愛和平。
人們都抬起頭來
仰望天空
天上鴿子飛旋
天空里的氣球不斷攀爬
——毛主席萬歲!
——我們熱愛和平!
拜見毛主席的日子
中國孩子的心情
……
1954年5月1日 北京[4]
從這首詩的下端標記有“1954年5月1日 北京”的字樣,可以看出這首詩描寫的是作者這天在北京親眼所見的景象。從朝鮮兒童文學作家訪問中國,將中國兒童們歡慶“五一勞動節(jié)”的盛況寫入作品這一點,可以看出當時“中朝友誼”是非常深厚的。詩中描寫中國兒童在“五一勞動節(jié)”慶祝活動上高呼“我們熱愛和平”,看到領導中國人民抗日戰(zhàn)爭、解放戰(zhàn)爭、抗美援朝戰(zhàn)爭走向勝利的毛主席時,高呼“毛主席萬歲!”,并放飛潔白的鴿子和紅色的氣球, 滿天的白色鴿子和紅色氣球飛過的天空場面,形成了色彩對比,使這首詩成為具有視覺美感的作品。
收錄有關毛主席的作品是突出中朝友誼的一個較好的例子。不過探究20世紀50年代的朝鮮《兒童文學》收錄有關毛主席作品的原因,不僅僅在于宣揚馬克思列寧主義和無產階級國際主義,更重要的是為了強調,正如中國有毛澤東主席,在朝鮮則有金日成主席。朝鮮的兒童文學圍繞為金日成主席和金正日國防委員會委員長培養(yǎng)忠誠的主體革命偉大事業(yè)繼承人的方向發(fā)展。[5]金日成主席曾是抗日游擊隊的領袖,20世紀30年代通過抗日武裝斗爭在人民中的認知度較高,但是解放前一直在國外活動,因此國內根基不是很穩(wěn)固。[6]然而,經歷了朝鮮民主主義共和國的成立和抗美援朝戰(zhàn)爭,金日成主席的地位迅速提高。
《兒童文學》收錄《拜見毛主席的那天》和江卓的童話《毛主席萬歲》(1955年3月號)的時間正好處于國內開展對金日成主席的個人崇拜活動的上升階段③。1956年蘇聯(lián)對個人崇拜的批判雖然也影響到朝鮮,但此時金日成主席的地位已經十分穩(wěn)固,經過一系列黨內權力結構調整之后,金日成主席在黨內與國內獲得最廣泛的支持。[7]隨后,朝鮮對金日成主席和金正日委員長的個人崇拜現(xiàn)象全面展開,這一點在兒童文學中也得到了很好的體現(xiàn),強調對領袖的絕對忠誠成為“主體兒童文學”和“先軍兒童文學”的主要特征。
回顧歷史,在朝貢體系之下,朝鮮和中國一直保持著友好的關系。然而1894年(這一年發(fā)生了甲午農民戰(zhàn)爭、甲午更張和甲午中日戰(zhàn)爭)以后,朝鮮近代文學開始出現(xiàn)反中情緒。像金東仁的《土豆》(1925)等日本殖民時期的小說,把中國人塑造成了十分貪婪的形象,兒童文學方面亦是如此。韓國兒童文學批評家元鐘贊對日本殖民時期朝鮮兒童小說中刻畫的中國人進行了分析,他發(fā)現(xiàn)雖然這一時期的兒童小說的數(shù)量雖然不多,但是無一不是貶低中國人的形象,“這與近代小說中的描寫大相徑庭”。[8]
然而,20世紀50年代以后,對中國人的負面形象描寫開始向積極的方向轉變。尤其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不久,中國就派出人民志愿軍參加抗美援朝戰(zhàn)爭,扭轉了戰(zhàn)爭形勢。朝鮮文學作品中塑造的中國人的形象也與日本殖民時期截然相反,多以正面形象出現(xiàn)。基于這樣的歷史事實,20世紀50年代的《兒童文學》中出現(xiàn)次數(shù)最多的中國人形象是中國人民志愿軍。20世紀50年代正處于抗美援朝戰(zhàn)爭時期,也正是戰(zhàn)后朝鮮恢復建設的時期,中國人民志愿軍在抗美援朝戰(zhàn)爭中給予了朝鮮極大的幫助,因此兒童文學頻繁地提及抗美援朝戰(zhàn)爭是水到渠成的事情。筆者經過梳理,把作品中出現(xiàn)的中國人民志愿軍的形象,大致分為以下幾種:
(1)抗日戰(zhàn)爭:中國革命烈士在抗日戰(zhàn)爭中幫助朝鮮人民,與朝鮮人民并肩抗擊日本侵略者;
(2)抗美援朝:中國人民志愿軍在抗美援朝戰(zhàn)爭中抗擊美帝國主義軍隊和韓國軍隊;
(3)戰(zhàn)后恢復建設:中國人民志愿軍在戰(zhàn)后恢復建設時期幫助朝鮮修建學校和橋梁,并拯救危難中的孩子;
(4)歡送:歡送在抗美援朝戰(zhàn)爭中和戰(zhàn)后恢復建設時期幫助過朝鮮人民的中國人民志愿軍。
首先,描寫抗日戰(zhàn)爭類型的作品有李元友的小說《尋找自由的歌》(1956年4月號)和洪春洙的回憶錄《三十桿槍》( 1959年3月號)等。前者講述了金日成主席在學生時期與中國青年學生一起反對日本侵略者并組織發(fā)起同盟休學運動的故事。對此,朝鮮的歷史記錄是這樣說的,“金日成同志為了成功發(fā)起抗擊日本侵略者和反動軍閥的斗爭,制定了科學的方針和方法,并首先在主體17年(1928)夏天組織領導了吉林毓文中學生的同盟休學,給日本侵略者和與其勾結的中國反動軍閥致命一擊,使青年學生在實踐斗爭中得到鍛煉”。[9]后者是洪春洙的回憶錄,洪春洙是一名革命戰(zhàn)士,參加過東北抗日游擊隊,與中國軍民共同抵抗日本侵略軍。金日成曾說,“洪春洙在祖國解放作戰(zhàn)時,他一直戰(zhàn)斗在最前線”。[10]
其次,描寫抗美援朝類型的作品有權正龍的小說《栗子樹》(1955 年 10月號)、金東全的報告文學《我的戰(zhàn)斗日志》(1957年 6月號)、金北原的詩《楊少女啊!》(1958年6月號)和樸承洙的詩《兄弟之歌》(1959年8月號)等。《栗子樹》中的中國人民志愿軍是朝鮮人民值得信賴的朋友,他們盡量不給朝鮮人民添麻煩。《我的戰(zhàn)斗日志》中描寫的是中國人民志愿軍把敵人包圍起來,等了朝鮮人民軍四天,還不舍得吃干糧,直到朝鮮人民軍到來后,才一起分吃干糧。在《楊少女啊!》中,山東的楊少女希望戰(zhàn)死沙場的哥哥可以再回來,哥哥給她講和平以及無產階級國際主義的偉大思想,對她說兩國人民知道路在何方。在樸承洙的《兄弟之歌》里,描寫在日本殖民時期,主人公找到了抗日游擊隊,在中國朋友的幫助下得以藏身,而中國朋友卻因此被日本人打得遍體鱗傷,時間到了1951年秋天,主人公和他的中國朋友分別以朝鮮人民軍師長和中國人民志愿軍師長的身份在中部戰(zhàn)線某高地重逢,他們相擁而泣。
再者,描寫戰(zhàn)后恢復建設類型的作品有宋風烈的童詩《野菊花盛開的山坡上》( 1954年11月號)、樸芽枝的詩《踮著腳》(1957年10月號)和李風載的詩《即使行萬里路》(1958年 4月號)等。《野菊花盛開的山坡上》講述的是朝鮮學生和中國人民志愿軍王明叔叔的故事,為慶祝中國的國慶節(jié),英子班里的同學們?yōu)橹袊嗣裰驹杠娕e辦了慶祝晚會,晚會上王明叔叔和同學們合唱《金日成將軍之歌》。樸芽枝的詩《踮著腳》是一封學生們寫給中國志愿軍叔叔的信,因為志愿軍叔叔在成為廢墟的土地上為他們修建了學校,這首詩滿是感謝之心的真摯表達。在《即使行萬里路》中,描寫朝鮮的孩子們凝視著中國志愿軍叔叔們修建的橋梁和堤壩,他們感嘆說,志愿軍叔叔即使走了一萬里路,也會一直守護在他們身邊。
最后,描寫歡送類型的作品有李春振的報告文學《恩澤與功勛》(1958 年 4月號)和樸芽枝的聯(lián)詩《王平叔叔》(1958年 5月號)等。前者描繪了1958年3月9日,在元山站廣場懸掛金日成主席和毛澤東主席的肖像為中國人民志愿軍舉行歡送會的盛況;后者是對中國人民志愿軍王平叔叔的頌揚,抗美援朝戰(zhàn)爭結束后他幫助朝鮮修建學校,正準備返回中國。
通過上面的梳理可以看出,20世紀50年代朝鮮《兒童文學》雜志中描寫的中國人形象是一種堅實可靠的正面形象,他們或者在戰(zhàn)爭中守護朝鮮人民,或者幫助朝鮮進行戰(zhàn)后重建。之前提到過從朝鮮近代文學到20世紀50年代前,文學作品中的中國人的形象多是負面的。然而經歷了抗美援朝戰(zhàn)爭以后,20世紀50年代的朝鮮兒童文學中的中國人成了“朝鮮人民的朋友”。因此可以說,20世紀50年代《兒童文學》作品中有關中國人正面形象的描寫,也是中朝友誼的具體表現(xiàn)。
1959年10月號的《兒童文學》收錄了金惠寬的詩《歌聲飄向北京上空——致我們想念的北京第五中學金日成班的同學們!》。適逢中國國慶節(jié),詩中如下這樣寫道:
今兒個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慶十周年紀念日
中國人民的盛大節(jié)日
孩子們蹺起腳
高唱著萬歲萬歲
跑到毛主席面前去。
……
金日成班的同伴們!
致敬中國人民領袖毛主席
這里的毛澤東班
承載著我們的心意
行個禮吧!
“祝您萬壽無疆”
“光榮屬于偉大的中國人民”
……
盡管平壤和北京相距甚遠
它們是永遠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的兄弟國家
朝著千里馬的氣勢和“大躍進”
中國的同志們,大膽向前走吧!
朝著永遠的共產主義的花園![11]
該作品的副標題是“致我們想念的北京第五中學金日成班的同學們!”由此可以看出當時北京第五中學成立了“金日成班”,另外通過“這里的毛澤東班”的說法,可以確認的是朝鮮這邊的學校也組有“毛澤東班”。雖然詩中沒有交代是朝鮮的哪所中學,筆者經過進一步查找,確認“毛澤東班”所在的中學是朝鮮的東平壤一中的事實。[12]北京第五中學與東平壤一中之間分別組織有“金日成班”和“毛澤東班”,這不僅是一個有趣的歷史事實,詩人想要通過這一事實,讓朝鮮學生們知道中朝友誼的深厚。這部作品可以說是體現(xiàn)“中朝友誼”的很好的例子。歷經漫長歲月,象征著中朝友誼源遠流長的“金日成班”和“毛澤東班”之間的交流依然在持續(xù)著。2010年11月2日是“金日成班”命名60周年紀念日,為加深中朝兩國青少年傳統(tǒng)友誼,促進北京五中“金日成班”與朝鮮東平壤一中“毛澤東班”的友好交往,中朝共同舉行了主題為“見證中朝友誼”的紀念活動。當時朝鮮對外文委副委員長田英進、朝鮮東平壤一中校長“毛澤東班”班主任、班長前往北京第五中學參加活動。[13]
另外,這首詩還需要關注的一個方面是使用了對仗的手法,詩中分別列舉了平壤和北京、“千里馬運動”和“大躍進”。當時,朝鮮和中國的國情相似,為了加速社會主義建設,正在熱火朝天的推進“千里馬運動”。通過這首詩能讓人感受到,作為“永遠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的兄弟國家”的朝鮮和中國通過千里馬運動和“大躍進”運動邁向“永遠的共產主義的花園”的堅定意志。另外,這首詩也充分體現(xiàn)了朝鮮人民對“中朝友誼”能夠萬古長青的渴望。
1955年12月號的《兒童文學》雜志上,曾發(fā)表《1955年〈兒童文學〉讀者聚會》一文,介紹兒童讀者意見。參與討論的小讀者提出了許多意見,其中有一位讀者說道:“現(xiàn)在,《兒童文學》中關于中國以及兄弟般的人民民主主義國家的作品太少,希望多介紹一些曾經用鮮血幫助朝鮮的中國的作品。”由此可以看出,不是《兒童文學》的編輯團隊建議兒童讀者多關注其他人民民主主義國家的作品,而是兒童讀者們自發(fā)要求多介紹一些“中國以及兄弟般的人民民主主義國家的作品”。
從中可以看出,當時并不是國家單方面的向朝鮮兒童灌輸中朝友誼的思想,兒童對中朝友誼的認識是發(fā)自內心的。兒童很容易對周邊國家的事物和新鮮事物感興趣,對于兒童文學作品來說也是如此。我們可以這樣推測,如果是“兄弟般的人民民主主義國家的作品”,是“用鮮血幫助朝鮮的中國的作品”,他們會更加感興趣。從這些方面來看,反映中朝友誼是時代賦予20世紀50年代《兒童文學》的使命,同時也順應了兒童讀者的要求。
然而遺憾的是,《兒童文學》雖然是一本面向兒童讀者的雜志,但是其收錄的作品中的中國人大都是成年人,尤其是中國人民志愿軍。當然,兒童文學的主人公也可以是成年人。但是這些作品不但鮮有對中國兒童生活面貌的描寫,也很少有刻畫中國兒童和朝鮮兒童成為朋友的作品,不禁令人扼腕嘆息。
這一時期,人們把兒童文學看作是教育的“工具”,而不是兒童應該享有的“文學”。例如,柳道熙在朝鮮作家同盟中央委員會的機關報《文學新聞》上發(fā)表文章,他認為“我們的文學是革命的文學,是服務于祖國統(tǒng)一大業(yè)的文學,兒童文學也不例外”。[14]他的觀點代表了當時朝鮮兒童文學界的主流觀點,認為兒童文學應該發(fā)揮教育兒童的作用,讓他們?yōu)楦锩妥鎳y(tǒng)一大業(yè)作貢獻。他們對中國人進行刻畫時,更重視其教育效果,而不是研究怎樣才能使作品中的兒童形象更貼近真實的兒童群體。正因如此,20世紀50年代的朝鮮兒童文學沒能創(chuàng)作出超越時空依然被人們喜愛的作品。即沒有創(chuàng)作出具備兒童文學“普遍性”的作品。更強調特殊性而非普遍性并不是20世紀50年代的朝鮮兒童文學才有的問題,它是朝鮮文學史的共同特征。
但是朝鮮文學史上依舊涌現(xiàn)出了洪命熹、李箕永、樸泰遠等一批優(yōu)秀的作家,他們從解放前開始一直從事文學創(chuàng)作,在朝鮮民族文學史上占據(jù)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后來還出現(xiàn)了千世鳳、尹世重、洪錫中等作家。所以我們也不能一概而論地認為朝鮮的特殊性阻礙了優(yōu)秀文學作品的創(chuàng)作。即便如此,朝鮮兒童文學沒有取得令人矚目的成果,其背后的原因不可忽視。
本文對20世紀50年代朝鮮《兒童文學》雜志中體現(xiàn)的“中朝友誼”進行了分析。經考證,1954年到1959年期間《兒童文學》共收錄了20部中國文學的翻譯作品。《兒童文學》不但收錄朝鮮自己的創(chuàng)作的兒童文學作品,還介紹過大量的中國文學作品,從中可以窺探兩國之間深厚的中朝友誼。然而在這20部作品中,作為中國兒童文學經典作品的代表作卻基本沒有幾篇。由此我們知道,20世紀50年代的《兒童文學》的編輯們在選擇翻譯作品時更注重作品所傳遞的思想,而非其文學性本身。
20世紀50年代朝鮮兒童文學把中國人塑造成了“朝鮮人民的朋友”。這一變化將中朝友誼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但是這些作品中的中國人大多是反帝國主義斗爭戰(zhàn)士,這說明20世紀50年代《兒童文學》反映的中朝友誼不是出于兒童讀者的考慮,其關注的焦點在于“反帝國主義斗爭”,這是它的局限性。兒童讀者甚至主動要求“多介紹用鮮血幫助朝鮮的中國的作品”,這也說明反映中朝友誼是20世紀50年代《兒童文學》所肩負的使命。然而,20世紀50年代的朝鮮兒童文學并不是為了滿足兒童讀者發(fā)自內心的對中朝友誼的關注,而是把朝鮮文學當作“教育的工具”,讓兒童讀者認識到領袖的偉大和反帝國主義斗爭的重要性。成年人的這種“教育工具論”認識使得兒童讀者發(fā)自內心的對中朝友誼的關注需求沒有被滿足,不禁令人惋惜。兒童文學不是“教育和框范兒童”的文學,而是“關懷兒童”的文學。正如朱自強所言,“如果說,關懷兒童的成長也是‘教育’的話”,那么,它在本質上有別于教育工具論和‘規(guī)范’‘框范’論,是一種大寫的‘教育’”。[15]
朝鮮和中國曾在20世紀50年代的抗美援朝戰(zhàn)爭中揮灑鮮血、并肩奮戰(zhàn)。朝鮮用“主體思想”武裝了勞動黨和社會,而中國通過改革開放實現(xiàn)了經濟的飛躍發(fā)展。如今,朝鮮也試圖發(fā)展社會主義商業(yè)經濟,努力學習借鑒中國的經濟發(fā)展模式。為了和平體制和經濟發(fā)展,朝鮮一直在強調中朝友誼的重要性。中朝友誼的深化和朝鮮的變化很可能會引起朝鮮兒童文學的變化。
注釋:
①在兒童文學期刊和成人文學期刊中都能找到有關毛主席的作品。例如,朝鮮文學藝術總同盟機關報《文學藝術》1951年第12月號中收錄了樸錫正的《毛澤東主席啊》。
②收錄的譯作中也有關于毛主席的作品。在江卓的童話《毛主席萬歲》(1955年3月號)中,一位老人說:“毛主席活一千年一萬年。過去如此,今后也會活一千年一萬年。他會在人民遇到困難的時候教會他們戰(zhàn)勝困難的方法。”
③對金日成主席的贊揚最先開始于解放以后,對其個人崇拜真正始于20世紀60年代他掌握黨內權力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