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ESSA問責下的社會情感學習評價：指標及方式

韓 芳，楊 盼

（喀什大學教育科學學院，新疆 喀什 844006）

社會情感學習（Social and Emotional Learning，簡稱SEL）旨在提高學生對自我和他人的態度、提高學習成績、加強學生與學校的聯系、增加積極的社會行為，并減少負面行為和情緒困擾。[1]近幾年進行的美國“青少年危險行為調查”數據顯示，在14—17歲的青少年中：有6%的學生因為在學校缺乏安全感而逃學；7.9%的學生在學校有遭受威脅或武器傷害的經歷；28.5%的學生總是感到悲觀或絕望，連續2周甚至12個月不能參加正?；顒樱?3%的學生有自殺傾向。[2]以上數據表明，美國部分青少年在學校中面臨著嚴重的社交、情感和心理問題。這些問題的凸顯，使美國政府和學校越發地意識到SEL對于中小學生健康成長的重要性。

一、美國ESSA問責與SEL發展

SEL在美國已經推進近30年，但是作為《每一個學生成功法案》（Every Student Succeeds Act，ESSA）中評估學校進步與表現中的一部分，ESSA法案的提出給SEL的發展注入了新的活力。

（一）ESSA對SEL的問責

2002年1月8日，小布什總統發布了《不讓每一個孩子掉隊法》（No Child Left Behind，簡稱NCLB），NCLB法案使基礎教育中學生的閱讀和數學成績有所提升，但由于過度嚴格的問責懲罰措施和難以達到的“適當的學年進步”（Adequate Yearly Progress,AYP）目標而受到眾人的指責。[3]2015年12月10日，為解決NCLB法案帶來的相關問題，經美國參議院、眾議院協商達成一致后，奧巴馬總統在白宮簽署了ESSA以取代實施十多年的NCLB。

ESSA與NCLB法案最大的區別在于問責主體的變化，即問責主體由聯邦政府轉向地方教育機構；同時，授予地方更大的靈活性，不再要求使用統一標準，允許地方制定循證問責制度，并且鼓勵其創新使用包含多重指標的問責制度、問責指標，不再局限于學生學業成績，而更多的包含學生參與、家長參與、校園安全、校園環境等方面的內容。通過ESSA中問責制的轉向，以及多項問責指標的制定，美國社會各界開始關注到SEL的價值，以及SEL基于循證的干預（Evidence-based interventions）。在ESSA法案推進的過程中，在教育公平方面產生了四個方面的影響：一是提高所有學生的學習標準和學習目標；二是評估學校的進步與表現；三是推動資源的平等分配；四是采用循證干預的支持策略。[4]這其中的第二個方面——評估學校的進步與表現也包含了對SEL的評價與支持。

（二）SEL的發展

1990年，美國心理學家沙洛維（Salovey）和邁耶（Mayer）第一次從專業的角度提出了情感能力的模型，并定義了情感能力，主要包含：感知和表達情感、利用情感進行有效的思考、理解情感及其產生原因、調節自己和他人的情感。[5]1994年美國心理學家戈爾曼（Daniel Goleman）和格羅沃爾德（Eileen Rockefeller Growald）在芝加哥伊利諾伊大學創建了非營利性組織——“學術、社會情感學習”（Collaborative for Academic，Social，and Emotional Learning，簡稱CASEL）協會，并通過該協會發起了SEL。SEL的發起旨在將SEL列為覆蓋幼兒園到高中的各個年級的學校教育必修課程，提升學生的社會技能和情緒情感方面的能力，使學生掌握不可或缺的生活技能，以實現促進學生在學校及未來社會生活中獲得成功的一項教育改革運動。[6]具體來說，以學校為基礎的SEL是指采用促進健康、增強競爭力和青少年發展作為框架整體策略，獲得和利用有效的知識、態度和技巧去理解和掌控社會情感，用來減少危險因素和增加與保護機制相協調的訓練。當前CASEL對于SEL的定義為：兒童在成長的過程中有效地獲取和應用知識、態度和技能，理解和管理情緒，設置和實現積極的目標，了解和同情別人，建立和保持積極的關系，并做出負責任的決定。[7]

2003年，CASEL提出了SEL的五項核心技能：（1）自我意識（Self-awareness），能夠準確地識別自己的情緒、思想、價值觀以及它們如何影響行為，并能夠準確地評估自己的優勢和局限，保持良好的信心、樂觀的心態；（2）自我管理（Self-management），在不同的情境中成功地調節自己的情緒、思想和行為，并有效地管理壓力、控制沖動、激勵自己，以及對個人和學術目標的設定；（3）社會意識（Social Awareness），從不同的背景和文化中看待和同情他人并能夠理解社會和認同社會道德行為規范，獲得家庭、學校和社區資源及支持；（4）人際關系技能（Relationship Skills），能夠清晰地溝通、傾聽、與他人合作、抵制不適當的社會壓力、建設性以談判解決沖突，在需要時尋求和提供幫助；（5）負責任的決策（Responsible Decision-making），基于道德標準、安全考慮和社會規范，對個人行為和社會交往做出建設性選擇的能力。[8]

SEL自提出后，一直受到美國社會各界的關注，尤其是在多元環境并存、校園暴力事件頻發的現狀下。但SEL的發展卻十分緩慢，其癥結在于政府對SEL缺乏有力的支持，但ESSA中問責制的轉向對于SEL發展帶來了新的機遇。

二、ESSA問責下SEL評價指標

美國學習政策研究所（The Learning Policy Institute）提出，基于對SEL的支持，ESSA針對SEL的評價設置了學校環境調查、教學實觀摩踐、學校質量評估和實施準則指導四個方面的評價指標，其每個指標的具體細節如下[9]：

（一）學校環境調查

在學校環境調查中涵蓋了多方面的主題，即學?；蚪淌野踩?、教學和學習情況、人際關系，以及物理環境等。學校環境的調查要由學生、家長，以及相關工作人員共同參與完成，并在調查的過程中考量學校的員工合作水平、工作條件、管理水平、教師能力等，以此來推測影響學生SEL能力發展的主客觀因素。

以加利福尼亞健康兒童學校環境調查為例，該校對于學生所做的環境調查中主要包含了以下主題。（1）學術期望：這所學校能夠吸引學生并支持學生進行有效學習。（2）人文關懷：在學校里，教師對學生真切的關心。（3）有意義參與：教師給學生參與課堂討論或活動的機會。（4）認同感：對于學校有強烈的歸屬感，并視自己為學校的一分子。（5）對SEL的支持：幫助學生解決沖突與矛盾，維持學校的良好風氣。通過學生對于學校環境的評價可以調查學校是否為學生SEL能力的發展提供了一個良好的人際關系環境、學術氛圍以及學習交流和協作的機會。

除了對學生進行調查之外，還可以對教師進行調查以獲得學校環境的相關情況。比如，調查教師與同事之間的合作情況，教師關于SEL的在職培訓，教師制訂方案并解決問題的情況等。通過對教師的調查可以了解教師的工作條件、所獲得的支持、對領導的信任，以及與他人的合作等。

（二）教學實踐觀摩

教師的教學實踐對于學生SEL能力的發展至關重要。教師在教學實踐中的活動，即教師使用的語言、肢體動作、開發的課程和活動，以及課堂上的提問等，都直接影響著學生SEL能力的發展。通過對教師教學實踐的觀摩可以獲知教師在教學實踐方面的優勢與不足，并將反饋信息提供給教師，以此作為改進教學的依據。

美國研究所（American Institutes for Research）下屬的優秀教師和領導中心（the Center for Great Teachers and Leaders）確定了10個教學實踐觀摩指標以支持學生SEL的發展[10]：（1）以學生為中心原則；（2）對于學生的鼓勵；（3）課堂的組織與管理；（4）對教育教學工作的熱情；（5）使用合作學習策略，如支持小組工作；（6）參與課堂討論；（7）自我反省和自我評估；（8）保持直接指導、小組學習和獨立工作之間的平衡；（9）對所有學生的期望與信心；（10）關于SEL的指導，包括建模、練習、反饋和指導。

此外，在教學實踐觀摩中還設置了幾個評價準則（rubric）以衡量教師的教學實踐對于學生SEL的支持，比如課堂評估評分系統（Classroom Assessment Scoring System，CLASS）、Danielson框架和Marzano協議等。

（三）學校質量評估

學校質量評估（School Quality Reviews，SQR）可以確定學校的優勢與缺陷，并支持教學和學習的順利開展。在學校質量評估中包含三個關鍵要素：（1）通過觀察和訪談獲得的信息；（2）教育評估專家對于學校發展的指導；（3）全州的同行評審員所提出的評審意見。通過SQR的調查結果可以為教育工作者和行政人員提供可操作的信息，以便評估學校的發展狀況并制定相應的改進計劃。

佛蒙特州（Vermont）試行了全州范圍的SQR，其中包括每年一次的快照審查（短期審查）和每三年一次的綜合實地審查。在綜合實地審查期間，教育評估專家需要觀察教室環境，審查學生的學習情況，并與家長、學生和工作人員進行小組討論和一對一的訪談來評估學校的質量。通過一系列的SQR項目可以檢驗學校對于學生SEL的支持，以及對于環境和氛圍的建設情況。[11]

（四）實施準則指導

對于那些尋求在SEL方面做出改善的學?；虻貐^，各州可以制定一些實施準則來指導其SEL的開展。比如，CASEL開發了一種SEL實施準則（SEL implementation rubric），旨在支持各地區開展SEL，其主要實踐包括：舉辦指導委員會、每周的SEL課程指導、SEL的家長教育、SEL策略的整合以及與教師和校長的定期會議。[12]阿拉斯加州的安克雷奇（Anchorage）在SEL中使用了商業智能儀表盤（Business Intelligence dashboard，BI dashboard）來幫助校長和管理人員將SEL融入學校發展計劃中。

通過SEL實施準則可以獲得學生曠課、停課和開除率的情況，以衡量地區SEL的發展情況，并促使公眾提高對SEL的關注。

三、ESSA問責下的SEL評價方式

基于ESSA的問責要求，SEL采用了學生的自我評價、教師的調查評價、電腦的程序評估、嵌入課堂式表現性評價四種評價方式，具體內容如下[13]：

（一）學生的自我評價

學生的自我評價是衡量學生SEL能力的基本方式。在學生的自我評價中對于每個方面都會設定一個標準，在通過教師的解釋說明后，讓學生依據標準來對自己各個方面的發展情況做出客觀的考量。相比其他的評價方式，使用學生自我評價的優勢在于：通過學生的自我評價可以很快獲知學生在各個方面的發展水平，同時促進學生自我意識、自我管理，以及負責任的決策等CASEL核心技能的發展；學生的自我評價對于學生的自身發展也至關重要，學生可以通過自我評價了解自己在各個方面的優勢與不足，從而建立信心并及時地修正自己的不足，同時也有助于提高學生的自我效能感。

（二）教師的調查評價

教師的調查評價是在SEL中增加一些教師調查項目來幫助學生發現自己覺察不到的缺陷，比如教師調查學生的社會意識水平和負責任的決策等，并通過系統的評分規則對學生SEL能力發展水平做出客觀的評價；在教師調查評價中包括短期調查和對任務執行情況的觀察。教師的調查評價通常服務于學前和小學階段的學生，旨在通過教師調查評價來考量學生的社會交往和自我管理水平，幫助學生了解自身所存在的問題，并為學生提供自我改進的相關信息。

（三）電腦的程序評價

電腦的程序評價即通過開發軟件或程序來測試學生的SEL能力發展水平。在電腦的程序評估中多使用游戲的方式，讓學生在游戲中通過與程序的互動來解決程序所設定的問題，從而探究學生在SEL中各方面的能力發展現狀。學生在電腦的程序評價中可以根據自身的發展情況、個性偏好來設置游戲的場景、交互性、可控性等。在電腦程序評價的游戲中設置了一套評分系統可以準確快速地測量學生SEL能力發展情況。[14]另外，在電腦的程序評價的最新發展中提出了被動測量的概念，即學生在學校提供的公共網絡中學習或工作時，在不侵犯學生隱私（匿名）的前提下，學?？梢杂^察學生所遇到的困難與疑問，并通過獲得的實時數據來幫助學校和教師為學生提供支持。

（四）課堂嵌入式表現性評價

在課堂嵌入式（Curriculum-Embedded）表現性評價中，可以通過建立學生小組和調查研究的方式來衡量學生的學術水平，以及他們的自我意識、自我管理、社會交往等方面的能力。在課堂嵌入式表現性評價過程中所使用的評價準則（一種描述性評分評價工具），不但能夠清楚表明評估的重點，而且還能對績效標準進行質性（qualitative）描述。

在常規的課堂實踐中開展這種評估，可以使學生看到自己的成長以及所存在的不足，從而鼓勵學生更積極地參與到課堂活動中來。[15]課堂嵌入式的表現性評價可以評估學生的社會和情感技能、習慣和心態，可以為學生的個人能力和成長領域提供有用的信息。此外，通過評價所獲得數據還可以鼓勵教師和學生家長就學生需要學習的SEL技能和心態進行反思和公開對話，并展開合作一同促進學生SEL能力的發展。

四、思考與啟示

在美國，K—12教育的發展始終備受社會各界關注，ESSA法案的頒布給美國的基礎教育改革帶來了新的機遇與發展。問責制作為此次教育改革的核心，在基于循證干預的前提下給予了SEL極大的支持[16]，并依據提高弱勢群體的學術成就，準備、培訓和招募高素質人才，以及發展21世紀的學校這三個方面的目標給SEL的發展提供充足的資金。[17]基于對ESSA法案和SEL的研究可以得到以下三點啟示：

第一，SEL對于學校和學生發展的重要性。美國國家研究學會副主席歐什（David Osher）博士指出，美國當前已有200多項研究證明，社會情感學習對促進兒童能力全面發展有著極其重要的作用，校本的“社會情感學習”項目有效促進學生社會情感發展以及其全面發展，且能夠為學生的學習提供支持性的環境。同時，對SEL的支持與發展有助于營造安全尊重、支持關愛的環境，并改善學生的學習狀況、提高學業成績，使學生獲得全面的發展。北京師范大學教育學部辛濤教授提出，積極心理環境對于促進個體學業進步、改善學生行為有重要作用，且能夠減少家庭經濟地位、當地區（縣）經濟發展較低對學生發展帶來的不良影響，促進教育公平。[18]總的來說，SEL的作用主要體現在學校和學生兩個方面[19]：一是在學校方面，SEL可以調動課堂氣氛并提高教師的教學效果；提高學生的畢業率；預防校園欺凌事件的發生；減少教師的工作壓力；提高學生的社會表現、工作成果和高等教育程度；改進大學和職業準備，以及21世紀的技能的培養，如靈活性、適應性、協作和創造力。二是在學生方面，SEL對于學生的幫助主要體現為在個人能力發展中的注意與集中、情緒調節、任務行為、應對技能、自尊、自我效能，以及毅力；在人際能力發展中的對暴力的態度、社會信息處理、攻擊性、親社會行為、人際交往、社會問題的解決能力；學習成績中的考勤、核心課程完成、畢業率；在公民態度和行為中對他人的寬容和同情，對其他國家和當前重要事件的興趣，以及對道德秩序的信仰；學校風氣與安全中的課堂支持和學校安全的觀念，學生的包容感，師生關系的質量。

第二，SEL的評價指標和方式對我國的啟示。SEL在美國已經開展了多年，基于美國SEL的評價指標和方式可以為我國SEL的發展帶來以下幾點啟示：（1）利用評價指標確定學生的優勢和當前的需要，以告知學校采取相應的支持策略；（2）政府可以將學生的停課率和長期曠課率作為衡量學校風氣的指標，促使學校采取相應的改進措施；（3）提供經過嚴格審查的診斷工具和技術援助來支持學校改進，如課堂評估評分系統（Classroom Assessment Scoring System，CLASS）等；（4）對學校提供資源和技術援助，如員工的培訓和高質量的SEL項目等；（5）聯系所有的利益相關者，集中力量共同支持學生SEL的發展；（6）利用教師調查評價來收集學生能力發展情況的補充信息，并通過這些補充信息規劃和指導課程的開發。[20]

第三，我國對SEL的重視。2011年，我國教育部和聯合國兒童基金會組成了“社會情感學習（SEL）”項目組。該項目組組織專家團隊展開項目核心內容攻關，并借鑒多國實踐經驗，研發了具有我國特色的社會情感學習校本課程。同時，該項目組將“愛生學?！表椖康难永m項目引入我國，并選取了廣西三江、貴州盤縣（原為貴州納雍）、云南彌勒（原為云南劍川）、重慶忠縣和新疆疏勒等5個縣作為實驗基地，繼續加大力度支援西部地區的基礎教育改革和發展。[21]2012年，教育部制定的《中小學心理健康教育指導綱要》（2012年修訂）提到心理健康教育的重點內容包括認識自我、人際交往、情緒調適等，這一提法既包括了情緒的內容（情緒調適等），又包括了情感的內容（認識自我、人際交往等）。2013年，教育部頒布的《中小學教育質量綜合評價指標框架（試行）》則根據《中小學心理健康教育指導綱要》具體制定了相關的質量評價指標，它指出“情緒行為調控”，即學生對自己情緒的覺察與排解、對行為的自我約束情況，應對和克服學習、生活中遇到的困難的態度和表現情況，是評價學生身心發展水平的重要指標之一。[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