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設計嵌入少數民族傳統手工藝發展的多維思考

吳 寧

（湖北美術學院 環藝系，湖北·武漢 430205）

傳統手工藝是中華民族文化藝術的瑰寶，有著悠久的傳承歷史和精湛的制作工藝，即使是當今自動化生產時代，仍具有不可替代的藝術魅力。但是，以現代理念和現代技術為代表的現代工藝仍不可避免地融入人類設計藝術的發展之中，并影響和改變著傳統手工藝的發展思路及發展方向。從當前手工藝發展進程來看，兩者已經相互融合、不可分割，只是在不同階段兩者的地位及構成在發生變化。當前，隨著科學技術的發展，現代設計正在不斷滲透進人類的造物活動，并推動著社會物質文明及文化的發展，與此同時，民族傳統手工藝技術并未因此而沉寂，也沒有因此而停滯不前，兩者仍然保持著相互融通的內在聯系，相互影響，相互促進。特別是在當前以物質消費為主導的消費文化下，物質產品極其豐富、產品更加趨于同質化，工業批量化生產的產品正在脫離人類的個性化需求，而此時，民族傳統手工藝將迎來新的發展機遇。民族傳統手工藝往往限量打造、手工制作，藝術風格多樣化，同時作為民族傳統文化的物質載體其又具備深厚的文化內涵及人文關懷，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滿足現代人的功能需求及精神需求。因此，當今時代，我們對民族傳統手工藝的重視也反映出現代設計融入民族傳統手工藝的現實需求。

一、借助現代設計思維進行民族手工藝品牌運作

現代設計不僅注重系統地把握藝術元素、科技手段，也注重通過文化挖掘進行品牌運作。因此，將現代設計引入少數民族傳統手工藝的開發與發展就需要建立科學的系統觀，要認識到品牌運作在少數民族手工藝發展過程中的引導作用，而民族手工藝是民族傳統文化體系的物質呈現及組成部分，文化的內核作用不容忽視。站在更高的系統層面來看，手工藝文化也是一種民間文化，其傳承與發展無法脫離地方的生活環境、民風民情以及社會關系。因此，少數民族手工藝品牌構建需要從文化內涵及文化發展變遷的高度作整體把握。

首先，從少數民族手工藝傳承延續方式來看，多以家庭、作坊、社區或村落等基本單位呈分散式運作發展，缺乏合力與競爭力。所以，有必要立足于品牌文化，通過構建品牌戰略對其實施系統性開發，也就是說通過構建起統一品牌將少數民族手工藝現有資源進行整合再配置。我們通常都能夠了解到各個民族最具優勢的手工藝，如彝族的漆器制作與刺繡、白族的木雕與扎染、苗族的蘆笙制作與蠟染、藏族的唐卡與邦典等等。然而，當問到各個民族內部最優秀的產品出自哪里？就很難給予準確回復，因此導致很多消費者難以做出選擇。深層原因在于少數民族手工藝至今都未構建和發展專屬的具體品牌，極大地制約了其自身的傳播與發展。因此，少數民族要想將傳統手工藝發展壯大，就要先考慮民族的整體利益，努力打破各種發展壁障，建設發展“工藝戶”“工藝村”“工藝鎮”等，打造工藝精品，建立手工藝精品品牌，采用集中包裝推廣形式將品牌推向全國乃至全球，借此也能帶動和刺激同類手工藝市場的發展。其次，少數民族手工藝多數是依托于某些特定節日創造和發展起來的，其與節日文化緊密相連，是節日文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少數民族都非常重視傳統節日活動的舉辦，人們會穿戴特殊的服飾，精心準備相關節日用品，包括各種食物、禮品、道具及服飾等，比較具有代表性的如苗族的銀角與銀冠、彝族的擦爾瓦與英雄結等等，這些均是民族傳統手工藝的縮影。所以少數民族要想將傳統手工藝發展壯大，就要將發展視角投向節日文化，借節日文化之契機，挖掘出多樣的具有民族風情的文化項目，由此帶動和刺激民族手工藝市場的發展。第三，少數民族地區因地理環境的特殊性，旅游資源較為富足，加之民族的人文風情濃厚，造就了其旅游業發展的獨特優勢，也因此民族地區旅游業日益成為了民族地區社會經濟發展的重要途徑，同時也為民族工藝的復興發展開創了更多的道路。民族手工藝實際上也屬于少數民族文化資源的重要組成部分，因此可以借助民族旅游業帶動傳統手工藝的發展。首先，民族手工藝品可作為一種旅游特色產品，建立以當地特色手工藝品集中地為目的地的旅游專線，參觀當地各種特色手工藝的制作，可讓游客簡單嘗試參與制作過程，將人文歷史景觀與自然景觀和諧相融；其次，將民族手工藝品作為一種具有民族特色風情的旅游收藏品或紀念品，這是民族文化的外化載體，借此可將民族文化推向全社會。然而，實際上各地旅游紀念品市場已呈現出同質化趨向，就算是文化資源比較富足的少數民族地區也無法避免。

二、高端設計與少數民族手工藝的定制化及再設計

在工業化及物質文明蓬勃發展的今天，人類社會形態已由圍繞生產展開轉變到圍繞消費展開。生產社會向消費社會的演變，對于購買者而言，就是基本需求向高層次需求的發展，消費的最直接目的并非關注目標物的使用價值，更多的是其所代表的地位和身份的象征符號。現代設計的出發點在于消費本身，設計的目的就是為了提供消費，而創造更多消費也是設計的最大追求。在以消費為導向的現代社會，倡導“時尚設計”“高端定制”以及“純手工制作”等，在這樣的理念下，精致、限量且極具民族風情的傳統手工藝完全符合“高端設計”的要求。傳統手工藝體現的是一種原始的生命力，存在著不可替代的獨創性與原創性，傳統手工藝往往蘊藏著古典、純粹的文化氣質，富含民族人文風情，是民族精神的重要體現，這也是當代社會比較缺乏的。在充滿現代元素的時代，被賦予了傳統文化精粹的手工藝產品能夠為來去匆匆的人們營造一個寧靜而永恒的精神世界，給予人們安定的情感寄托與遠離城市喧囂的心靈慰藉。在高新技術翻涌的現代社會，人們往往更想要有一片能夠獲得心靈飛揚的環境，更多地追求著精神上的撫慰，因此，對于少數民族傳統手工藝的當代發展而言，就應將高端設計的理念、方法同傳統手工藝的精神內涵相結合，重新打造出既具時尚氣息，又具思想靈魂的藝術精品。這就要求藝術工作者努力嘗試將技術的物質奇跡與人類精神層次的高級需求高度結合形成平衡又和諧的高附加值產品，這也是民族傳統手工藝的一大出路。

如今高端消費傾向的社會現象，核心體現在人們對“高端定制”服務的推崇，是以個體消費需求為基準采用量身定制模式制造不可替代的產品，這種服務模式正好與消費群體中部分炫耀性消費偏好相契合，與少數民族手工藝生產模式接近，這為少數民族手工藝開拓了新的發展道路。時尚設計是新時代發展衍生出來的對潮流進行追蹤的一種特殊設計，核心在于引領時尚潮流，走在時尚前沿道路上。時裝設計大師迪奧(Christian Dior)指出:“流行，本身就沒有道理可言，無法通過理性來揣度和推測。但是它的存在有著其獨有的規律，目的是吸引大眾的眼光，讓更多的人接受、肯定和推崇。”如今眾多民族風格的流行，多依靠的是時尚設計舞臺予以推廣和傳播，同時時尚設計也多傾向于引用少數民族文化元素以求獲得更多的靈感。經過時尚設計大師奇妙的設計之手，將少數民族手工藝元素引用到現代服飾的設計中實現“再設計”，不僅豐富了現代服飾設計的風格和品種，同時也能夠讓消費者獲得全新體驗。如近幾年流行的波西米亞服飾風格，這類服飾最初就是游牧民族一貫留存的特色服裝風格，特征在于厚重粗獷的服飾面料與艷麗多彩的手工裝飾，如今波希米亞服飾幾乎是囊括了大擺裙、褶皺以及流蘇等特色的流行服飾，充分展現了其熱情、灑脫、明朗的氣質，可謂是民族服飾的一大革新典范。對于少數民族傳統手工藝高端化發展，首先需要把握高端設計產品的設計理念、內在價值及其品牌打造思路，在此基礎上對少數民族傳統手工藝產品進行設計優化及重新定位。其次，要借助時尚設計舞臺予以推廣和傳播，從而吸引社會大眾，讓更多的消費者接受、肯定和推崇。

三、數字化及新媒體技術與少數民族手工藝呈現方式的突破

現代設計追求以更加引人注目的方式呈現傳統藝術，進而實現更大程度的情感共鳴。依靠新技術與藝術結合來傳揚民族傳統文化的實踐一直伴隨著民族傳統藝術的發展史。例如民族影視藝術的發展就是很好的例證，電影在文化傳播中具有很高的影響力。比如，流傳至今的維吾爾族的《阿凡提的故事》、白族的《五朵金花》、撒尼族的《阿詩瑪》以及壯族的《劉三姐》，甚至都已經傳播到了國外，引發了一股很大的文化熱潮。

社會信息化發展已經成為時代潮流，避無可避。在當前所處的數字媒體時代，人們可依靠數字化技術與新設計理念來推動民族手工藝的傳播與發展。首先，可借助新數字技術、傳媒，以全景拍攝和多維動畫等現代科技為載體，真實、客觀、全面地記錄和傳播傳統手工藝的應用過程。例如，2013年，百度百科與云岡石窟合作，運用數字化技術構建了云岡石窟三維全景博物館，既滿足了觀眾全景觀看和欣賞云岡石窟的奇妙景象，親臨般感知這些巧奪天工的非凡佛像，同時又保護了云岡石窟不受外界破壞，維護了完整性與原始性，觀賞者能夠自由地轉換全景影像的方位和角度，實現直觀、立體、多方位的感受歷史遺跡帶來的視覺沖擊與震撼。其次，利用現代先進的數字技術，同時借助移動互聯平臺，實現數字化高效傳播。比如在上海舉辦的世博會上，我國展覽館中展示的動態清明上河圖便借助數字化技術實現了這一驚世名作的還原，通過藝術化的渲染為其增添了靈性與活力，再現了北宋都城繁榮昌盛的震撼場景。第三，還可將傳統手工藝元素融入應用于現代網游及APP客戶端的設計開發中，以一種符合現代人興趣偏好的形式實現多樣化傳播，例如目前有一款中國古典家具APP，用戶能夠通過組裝、拉動以及觸控等方式由淺入深地了解各類極具傳統韻味的古典家具的樣式、結構、材料及技藝等知識內容。這是一種很好的傳播傳統藝術的方式，因為傳統藝術品往往由于數量、地域限制，消費者想要更多地親身接觸往往很難實現，而通過VR等技術實現在線立體化體驗，無形中擴大了大眾對其了解的機會。最后，還可以借助現代數字技術，打造“少數民族手工藝數字博物館”，以更好地保護和傳播傳統手工藝。可以看出，數字化以及新媒體技術的廣泛應用在傳統藝術領域取得了一定的成效，這對于少數民族傳統手工藝的呈現方式及其傳播帶來了新的契機，對此要有清醒的認識，可以選擇合適的結合點進行利用。

四、現代商業理念與少數民族傳統手工藝商業價值開發

設計以及藝術發展的最終目標是為了服務社會大眾的物質以及精神生活，即人在設計以及藝術發展中的主體地位不可忽視。從這一層面而言，為了促進少數民族手工藝的良性、穩定、可持續發展，助力傳統手工藝“走出來”，有必要拓展手工藝產品的受眾范圍，打造更多具有民族特色又不失時代特性的民族文化活動項目，以少數民族節日紀念品與旅游紀念品為載體將民族手工藝帶出民族地區，走向全國乃至全世界，讓更多的人看到民族手工藝的傳統精髓與特色風采，以此推動民族傳統手工藝的創新發展，進而促進民族傳統文化藝術的復興與延續。

主體對藝術的感知離不開對藝術價值的評價，因此，除了通過拓寬傳播渠道推進民族傳統藝術的傳承及延續外，對其進行商業價值開發也是必要的。很多少數民族傳統手工藝都有值得挖掘的商業價值，如少數民族傳統包裝設計，在平淡中凸顯鮮活感，看似拙劣卻是精巧非凡，如草繩串肉、蕉葉包飯、竹簍裝魚、蛤蜊裝油、葫蘆裝酒、粽葉包米以及荷葉包雞等，不但環保而且頗具經濟性，又不失文化內涵。又如諸多頗具民族風情的精美圖案與色彩搭配等，從中都能反映出民族的人文特色，具有很高的借鑒價值，如出自貴州苗族的藍印花布圖案便可使用到現代服飾的設計及產品的包裝等方面。在香港設計領域頗負盛名的設計師陳幼堅，在他的產品包裝設計中，就多有吸收具有地方特色的少數民族符號元素，再借助現代設計的渲染，不僅增強了產品的文化內涵，同時也使商品本身的附加值得到提高。此外，畫家黃永玉的設計作品湘西酒鬼酒包裝，其從酒瓶的整體上看，呈粗麻袋形態，是湘西少數民族的特色之一，在瓶頸部位系著麻繩，赭色陶瓶看上去頗具古典韻味，在瓶的中央部位附著紅色背景，中間有“酒鬼”二字，親和力十足，極具湘西地域文化屬性，散發著濃厚的民族文化氣息，在產品包裝上賦予了別致的文化內涵，成為了我國傳統酒類包裝的一大特色，這是民族傳統文化與現代設計的有機結合。

利用現代商業理念加大對少數民族傳統手工藝商業價值開發必不可少。現代商業理念注重塑造品牌，將綠色生態作為經營理念，同時在營銷層面的關注點則從產品轉移到消費者。因此，對于少數民族傳統手工藝商業價值開發而言就需要從品牌打造、注重綠色生態以及獲取消費者認同感等方面入手。首先，品牌打造要立足地方特色，要以地方最具特色的手工藝品牌為立足點，做大做優，在此基礎上逐漸構建品牌體系，增強品牌影響力。其次，綠色生態是傳統手工藝發展的內在優勢，民族傳統手工藝天然地具有綠色生態的價值內涵，對此要進一步凸顯，并通過標簽化將其融入民族傳統手工藝品牌形象。最后，手工藝產品的營銷思維應從以產品為重點轉移到以消費者為重點，這就需要把握消費者需求，提升消費體驗，以需求為導向改變產品設計、增加產品的價值屬性。

五、現代設計的“輸血”與少數民族手工藝的自我“造血”

社會的進步和發展，關鍵在于不斷地創造和創新，現代設計也是以創新為發展核心的，少數民族手工藝的發展也離不開創新。手工藝基本大都依靠家族內部或師徒之間口耳相傳得以傳承延續，這種傳承形式有益于保護民族藝術固有的純粹性，雖然此種傳承比較傳統，但并非就意味著不具有創新性，也并非就是所謂的墨守成規，對于手工藝的發展而言，創新可謂是其內在要求，而傳統民族手工藝便是以此為基礎不斷進步的。格羅皮烏斯(Walter Gropius)（現代主義設計大師）有言:“真正的傳統應是持續進步發展的精粹，其本質屬于動態的，不斷地推動人們努力奮進”。在當前的社會背景下，“重構民族傳統文化，向其中注入具有時代性的新內容，使其保持著活力，持續推動傳統文化的正向演變”，也就是說在保留其基本的文化屬性的條件下，跟進時代發展步伐，引入更多符合現代人的新題材、新亮點，保持與現實生活的契合度與和諧度，同時又起到良性的互動，滿足現代社會的一般審美原則。還要加強工藝的加工改良，努力增強加工質量。

創新實乃民族傳統藝術良性發展的客觀要求和本質需求，唯有創新才可適應日新月異的現代消費者品好。現代消費者對物質的需求呈現日益多樣化趨勢，而同質化、單一化、始終如一的產品并不具有吸引力，對于具有傳統特色的產品而言，傳統特色是賣點，而現代特色則是基礎。要促進民族手工藝的良性、穩定、持續性發展，就必須要持續創新，在傳統手工藝中灌注新鮮血液，激發其發展活力，這相當于“造血”。例如滿族旗袍的流行就是傳統特色與現代創新的融合成果。因此，少數民族傳統手工藝的發展要立足傳統特色，加大文化價值內涵挖掘，培養文化傳承人，以提升其自我造血能力。同時，也要通過吸收現代設計理念、設計技術、現代文化來為其發展注入新鮮血液。此外，在“輸血”與“造血”的協同配合過程中還要注重協調性，避免引入元素與傳統元素出現不協調進而破壞產品形象。切忌強行融合而導致傳統手工藝游走于傳統與現代的邊緣，因而難以定位其品牌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