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然
梨花開得恰到好處
梨花開得恰到好處,就被春天收藏
雨打落的花瓣,沒有一絲皺紋
美麗是需要被記憶的,帶點憂傷
像那些不會生銹的詩句
恰好,在一個關鍵的節點上
不是太盛,也不會是殘敗
想象是美的,記憶也是
飄飛,恰如一個致命的沖擊
詞匯在細雨中,有白色的花瓣落下
風或者影
春天總是太過盛大
應景的花陣,將所有的丑陋
都小心翼翼地掩藏
掌心的雪尚未溶解
鏡頭里的繁花已經枯萎
坐果的沉默不語,而落英也悄悄地遠去
清溪流過的綠,將一陣陣
熱鬧的掌聲送來,至十里,至百里,至整個季節
至來來往往晃動的人影
歲月
在一場葬禮上,一些僵硬的往事
開始有了復蘇的景象
時光很近,又忽然很遠
那些定格的形容詞,一下子就被酒精泡軟
訃告不一定真實,記憶在此刻變得格外干凈
節制的語言里,把所有的一切都說成昨天
看不見的過去,也許會像明天早上的這里
被清潔工打掃得干干凈凈,并且不留一絲痕跡
再讀寶瓶口
這是一種智慧,在有為與無為之間
千里激情的沖動在奔襲中化于無形
萬鈞洋洋的雪片于無言中止于無言
深與淺,都應該是一道哲學命題
讓深的深走,淺的淺行
伏住的,永遠不單是一條奔騰的江流
稱江為龍,是一個習慣叫法
把龍行一分為二,卻創造了一種奇跡
急急如許的寶瓶,只是
在肥厚的玉壘山邊切開了一道傷口
這深深的血痕,鎮住了千年的孽龍
魚嘴,其實是一柄利劍
僅有的一點狂想,被一道不深的血槽
清理得干干凈凈,季節的舵盤
伏在水汛中,千年來左右搖擺
竹籠、石頭和木棍,立意的榪槎
將疏與堵的信息頻頻傳出,沃野千里的
成都府,便有了水旱從容的自信
陳子昂的讀書臺
還是那么孤寂,在金華山,讀書臺
作為一個地方的標志
它獨自站在熱鬧的后面
被神仙的煙火熏燎,被世俗欲求喧嘩
耳邊的一聲長嘆
只能在線裝的歷史中,獨自修行
涪江的烏云
像一柱沒有燃盡的殘香
緊閉著嘴唇,用孤寂應對著孤寂
水墨在宣紙上,被文人們
一染再染
所有的空靈
染成了一處求取的名勝
這其中的疼痛,只有那支筆知道
川藏線
我喜歡坐在黃昏里,讀
戰友用青春寫成的長詩
每一公里都有一塊倒下的巨石
這條路就是這些靈魂鋪成的地基
從美式卡車,老解放到新東風
畫著圓的風總是義無反顧地一路前行
風挽著八月的格桑花,在曾經無人的禁區上
為車輪的旋轉舞動鮮艷的鍋莊
這跌宕的詩行,是戰馬的嘶鳴
聲音,行走在世界的屋脊
塌方、激流、缺氧,云霞、雪山、鮮花
以簡單的詞匯曾經包裹著死亡的誘惑和邀請
如果,有一天川藏線問起那些變矮的路碑
問起路基下支撐的基石,問起發黃的故事和荒草
三千里的經文,是用生命纏裹著時間
在巍峨的云際間永久地回旋,而長長川藏線
卻是敬獻給喜瑪拉雅的哈達
在山梁上,被風舞動,蜿蜒飄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