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中國司法體制改革與國家治理現代化研究

曹全來，馮俊賢

（1.汕頭大學法學院，廣東 汕頭 515063；2.北京廣睦律師事務所，北京 100020）

任何一個法治化國家，都以公正司法為基本標志與核心支柱，社會主義國家也不能例外。當前，作為我國政治體制改革和政治文明建設的重要內容，司法體制改革取得了長足進步，大大提升了國家司法能力，凸顯了司法在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中的重要性，但在司法體制中仍存在諸多敏感性、結構性問題。黨的十八大以來，我國社會生活和法治實踐發生了新變化，全面推進依法治國戰略對國家司法能力建設提出了新挑戰、新課題。①關于當代中國的司法體制改革，廣義上應當包括人民法院和人民檢察院，以及公安、司法行政、國家安全等系統的改革。本文按照學界通例，重點研究法院系統的司法體制改革，特別是最高人民法院推行的司法體制改革舉措及其效果。此外，鑒于監察制度創立與監察機構的設置，是司法體制改革特別是檢察制度改革的一項成果，本文亦將其納入司法體制改革的視野一并研究。以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思想為指導，通過深化司法體制改革，積極回應和解決我國法治實踐中的突出問題，完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司法體制和司法體系，進一步提升國家司法能力，對于實現我國國家治理現代化意義重大。

一、司法與國家治理關聯的理論界說

（一）司法權與司法機構是國家核心治理能力與治理體系的組成部分

國家治理能力和治理體系的現代化，是中國共產黨回應時代要求，在十八大提出的重大命題。習近平同志提出：“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是一個國家制度和制度執行能力的集中體現。”[1]他指出：“國家治理體系是在黨領導下管理國家的制度體系，包括經濟、政治、文化、社會、生態文明和黨的建設等各領域體制機制、法律法規安排，也就是一整套緊密相連、相互協調的國家制度；國家治理能力則是運用國家制度管理社會各方面事務的能力，包括改革發展穩定、內政外交國防、治黨治國治軍等各個方面。”國家治理體系與國家治理實施的成效和進度有密切的聯系，國家治理想要取得理想的成果，就要結合國家的實際情況制定適合社會發展的國家治理體系，各個系統相互配合，各項改革制度協調進行。

在現代社會，司法權和司法機構是國家治理體系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司法權的配置和運行，直接決定國家司法能力的水準，對現代國家治理能力具有重要作用。一般而言，“國家司法能力是一個國家通過憲法法律體系確立的司法權配置體系，并由各類司法主體（司法機構、職業者及公眾）維護的司法權運行體系所共同決定的司法對國家和社會的控制能力。國家司法能力彰顯司法權和司法組織在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過程中的特殊地位和作用”。[2]司法權發揮的作用不僅體現在社會治理層面，在整個國家治理體系中也起到了規范作用。這種規范作用可以促使國家治理體系有條不紊地運行，為提高國家治理能力打下堅實的基礎。國家治理能力就是通過各個治理主體的功能，體現對國家的治理作用。司法機構是國家治理的最重要主體之一，是以國家的名義按照法定程序化解社會矛盾，司法機構的自身建設和司法人員的自身素質對實現國家治理能力具有重要影響，是國家權威的基本標志，也是維持社會正義的重要支柱。國外研究表明，一個公正、獨立而權威的司法系統，是現代國家治理不可或缺的政治系統，甚至是現代文明國家存在和運行的標志。[3]

在當代中國，司法權的行使仍受到諸多因素的干擾，司法功能沒有得到充分發揮，在各級司法系統或多或少存在立案難、執行難、司法腐敗、地方保護主義、程序繁瑣、司法人才流失嚴重、“媒體審判”、司法透明度不足、民主性資源匱乏等問題；與此同時，大數據、互聯網、物聯網、移動支付、跨境電商、人工智能、共享經濟、消費金融等科技的發展應用，給我國司法提出新的挑戰和課題。正是基于這樣的現實，中共十八大四中全會提出全面推進依法治國的戰略部署，要求在國家治理過程中善于運用法治思維、法治方式治理國家，高度重視司法權在國家治理體系中的作用。

（二）司法體制改革是提升國家司法能力的重要途徑

深入推進司法體制改革，是實現全面依法治國的必然要求，是提升司法能力的基本途徑和有效措施，對完善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具有重要意義。中共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堅持走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道路，重點解決影響司法能力提升問題，在新一輪的司法改革中作出了系統化的頂層設計，推出了一系列改革。隨著社會經濟的發展，司法需求日益增長，對司法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提升司法能力是以“司法權本質和目標為核心，在尊重司法權特點和運行規律的基礎上實現司法功能的努力。”[4]司法權是國家政治權力的組成部分，國家權力的實施狀況會對司法造成重大影響。從國家治理能力建設的角度來看，司法能力建設是隨著制度的推進而發展的，帶有強烈的思想政治因素，單純依靠法院系統不能從實質上推進司法能力建設。司法能力的建設不僅僅是司法機構系統的問題，還涉及到法律適用等各個制度運行的問題，司法能力的提升需要對運行的各個環節進行完善。我國的司法能力仍然存在一些問題，“中國司法的癥結不在什么‘審判方式’，而在整個司法體制”。[5]想要從總體上改善我國的司法能力就必須依靠國家的權力，采用強制性的手段自上而下進行司法體制改革，加強司法公信力，迫使相關措施進行配合，在司法運行的各個環節落實執行。司法體制改革是我國黨領導法治工作政治優越性的體現，與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總任務相符合，有利于促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是我國政治文明和法治文明建設的重要途徑、重要內容。

（三）司法體制改革是政治文明和法治文明建設的重要內容

通過完善司法體制，提升國家司法能力，是世界各國法治建設的成功經驗。①關于世界各地司法改革的情況，可參閱季衛東：《世紀之交日本司法改革的述評》，載《環球法律評論》2002 年第1 期；牛婌嫻：《英國近現代司法改革研究》，山東人民出版社2013 年12 月版；龍飛、林娜：《國外司法改革的新發展》（上、下），載《法制日報》2016 年7 月20 日、8 月10 日“法學院”等。司法體制改革對建立公正、高效、權威的社會主義司法制度同樣具有重要意義：司法體制改革在最小危險部門①把司法機關視為“最小危險部門”是美國學者亞歷山大·M·比克爾《最小危險部門：政治法庭上的最高法院》一書中提出的觀點。——司法機關通過局部的變革，形成良性積累，以量變帶動質變，有助于控制大規模制度變革引起的政治動蕩，降低社會變革的風險和阻力，有助于全面推進依法治國進程，也是我國政治文明和法治文明建設的重要內容。

自20 世紀八九十年代以來，司法體制改革一直是我國法學界的熱門研究課題。黨的十八大以及十八屆四中全會對司法體制改革給予了明確的說法，并將改革確定為中央事權，提升到中央層面推進。[6]筆者以為，從中央文件的定性及重視來看，司法體制改革應視為我國政治文明和司法文明的重要內容、重要領域，亦即通過新一輪的司法體制改革，破除陳舊的司法觀念，塑造新的制度形態，進而推動政治文明和司法文明的進步，而不單純是對司法體制進行修修補補的問題。

長期以來，我國司法體制深受“法律工具主義”觀念的影響：法律是“刀把子”，把普通的社會糾紛界定為敵我矛盾；司法的目標是為了配合某種政治運動、達到某種政治目的、息事寧人及維穩等；司法過程尚未完全納入法治方式、實現程序法治化；司法活動偏重裁判結果而忽視程序正義性；對司法行為缺乏過程監督等。這種陳舊的司法觀念在宏觀方面，造成司法機關的獨立性難以保障；在微觀方面，則往往表現為法官在審理案件時往往預先設定一個似乎能夠被社會所接受的結果，再從法律中尋找相關的規定作出裁判結果，司法過程沒有充分運用法律方法進行邏輯論證，不能從客觀上保證司法的公正性。由于忽視程序的獨立價值，造成司法體制的認識偏失，甚至導致諸多冤假錯案的發生，直接影響了司法權威和司法公信。

法治相對成熟的國家的司法制度更加重視司法的過程，因為過程的公正更能夠帶來法律正義。例如，美國對州法官的考核依據主要是司法的過程，裁判的結果不在考核范圍內。[7]現代司法的價值在于維護公平正義，確保公民權利和社會公共利益都能夠通過司法權的運行在法律范圍內得以保障；法治社會追求的公正，不僅是結果公正，更重要的是程序公正。有學者提出，法律的正義通過司法正義體現，要建立法治社會就要排除正義以外的因素作為司法目標，否則司法正義就會受到損害。[8]這正是我國新一輪司法體制改革的切入點和重心所在。

二、人民法院推進司法體制改革的進程與使命

（一）人民法院推進司法體制改革的歷史進程

1997 年9 月，中共十五大提出了“依法治國，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的歷史任務，強調“推進司法改革，從制度上保障司法機關依法獨立行使審判權和檢查權”。這一時期人民法院提出“一五改革綱要”，緊密圍繞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發展健全人民法院的組織體系，完善審判工作機制，建立保障充分履行審判職能的經費管理體制。“一五改革綱要”系統地闡述了人民法院司法改革的目標和原則，針對司法實踐中存在的問題重點突破，大力推動了法院的司法改革進程。隨著經濟全球化的發展，黨的十六大作出推進司法體制改革的重大戰略決策。人民法院為全面落實十六大的部署，“二五改革綱要”以“公正與效率”為主題針對司法體制和工作機制進行重點改革，主要改革訴訟程序制度，加強法官職業保障，改革司法人事管理制度和監督制度，完善執行程序。這一時期的司法改革針對各項制度進行改革和完善，涉及司法權力的監督和行為規范，為之后的司法權力運行提供了依據，進一步推動了司法改革的歷史進程。2007 年黨的十七大確立了科學發展觀為指導思想，司法改革進入新的歷史階段。為貫徹黨的十七大精神，落實深化司法體制改革的重大戰略部署，人民法院提出了“三五改革綱要”，進一步優化人民法院職權配置，落實寬嚴相濟刑事政策，加強隊伍建設，改革經費保障體制，健全司法為民工作機制，建設公正高效權威的社會主義司法制度作為深化人民法院司法體制和工作機制改革作為主要改革方向，把科學發展觀的思想落實到法院隊伍建設上，進一步深化司法改革的進程。

（二）十八大以來人民法院司法體制改革的飛躍發展

2012 年11 月黨的十八大提出“加快社會主義法治建設，進一步深化司法體制改革”，把司法改革真正落實到體制層面。大會通過一系列改革決定，開啟了司法體制改革與司法運行機制改革共同發展的局面，司法制度改革進入了新的階段。2014 年7 月，根據十八屆三中全會的總體部署，人民法院制定公布“四五改革綱要”，針對法院組織體系、司法管轄、審判權力運行等內容進行了規劃。最高法院有領導指出，“司法權是判斷權和裁量權”“司法權是中央事權”“讓人民群眾在每一個司法案件中都感受到公平正義”是人民法院四五改革綱要的理論基點。[9]同年10 月，十八屆四中全會從“科學立法、嚴格執法、公正司法、全民守法”等方面，提出了一系列新的重大改革舉措。2015年2 月，最高人民法院發布《關于全面深化人民法院改革的意見》，從解決司法公正和司法能力入手，健全法官履職保障制度、權力運行機制、法院人事管理改革等各項制度，加快建設公正高效的社會主義司法制度。人民法院發布的“四五改革綱要”，對建立司法權和行政管轄權分離制度、落實以審判為中心的訴訟制度等一系列措施進行了規定。要求在先前改革的基礎上進一步加大改革力度，對審判權的運行采取一系列措施力求保障過程的公開化，對司法權的具體設置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人民法院新一輪改革針對前三輪都沒有涉及到的體制問題進行重點突破，在司法層面上更加注重人民群眾的需求，增加更多的途徑讓人民群眾參與到司法活動中，對司法主體提出了更高的專業要求，從體制上保障司法權力運行的公正。

（三）人民法院“四五改革綱要”的主要內容與使命①應當指出的是，2019 年2 月27 日最高人民法院發布了《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深化人民法院司法體制綜合配套改革的意見》（即《人民法院第五個五年改革綱要（2019-2023）》），標志著人民法院“四五改革綱要”的使命已經基本完成。

“四五改革綱要”嚴格貫徹十八屆三中全會精神，圍繞建立具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審判權力運行體系確立改革措施，確定了65 項任務，進一步深化司法體制改革。針對法院人事管理改革方面的內容，“四五改革綱要”建立法官逐級遴選制度，完善法官等級定期晉升機制，確立法官員額制度，推進法院人員分類管理制度改革，建立法官懲戒制度。針對司法運行的過程，“四五改革綱要”完善主審法官、合議庭辦案責任制，明確院、庭長與其職務相適應的審判監督職責，完善審判委員會工作機制，規范上下級法院的審級監督關系，改革法院考評機制，推進裁判文書說理改革，進一步加大司法公開力度。針對審判權運行制度的保障，“四五改革綱要”探索建立與行政區劃適當分離的司法管轄制度，明確各級法院職能定位，規范審級監督關系，健全審判權力運行機制，建立科學公正的法官業績評價體系和法官懲戒制度，完善監督制約機制，完善訴訪分離工作機制和司法救助制度，健全司法行政事務保障機制，推動省以下地方法院經費統一管理機制改革，深化司法統計改革。“四五改革綱要”通過對法院人員分類管理、責任分配及法官選任制度的完善，進一步細化法官員額制度的改革措施，加強司法程序的公開化，從而保證司法權運行的獨立性，實現對司法權力的劃分與制約，讓人民群眾更加方便地了解司法運行的過程，加快公正高效權威的社會主義司法制度建設的步伐。

三、當前司法體制改革的主要措施和成果

（一）推行司法公開和社會信用體系，解決執行難問題

改革開放以來，人們更多地重視經濟的發展，沒有制定相配套的誠信保障體系，導致社會誠信意識較低，對于不履行裁判結果的人員難以進行懲戒措施，法院作出的裁判不能落實，嚴重影響司法的公信力。社會信用體系主要依靠網絡信息技術，通過各個部門的相互協調，對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建立基本的誠信原則。新一輪的司法體制改革通過建立社會信用體系，結合道德與法律不同方面發揮作用，以誠信法律為依據綜合運用各種社會方式進行監督，提升人們的自我約束能力，提高了不履行生效裁判的成本，從實質上解決了執行難的問題。我國失信被執行人名單制度、裁判文書上網等司法公開和社會信用體系的建立，使得司法實踐中多年來難以解決的執行問題得以解決，提升了司法裁判的公信力，促進社會誠信的良性循環，對國家治理體系具有重要意義。

（二）推行立案登記制，解決立案難問題

立案難是頑疾。立案登記制的設立旨在通過降低起訴的門檻，對符合要求的案件做到有訴必理，排除非法律因素對立案的影響，從而在起訴要件審查方面盡可能地保障當事人的訴訟權利①2015 年4 月1 日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領導小組第十一次會議審議通過《關于人民法院推行立案登記制改革的意見》；2015 年4 月13 日最高人民法院審判委員會第1647 次會議通過《最高人民法院關于人民法院登記立案若干問題的規定》。上述規范性法律文件規定立案登記制自2015 年5 月1 日起實行。，解決立案難的問題。對于符合起訴條件的案件法院都應當一律接收，不符合條件的應當一次性告知當事人缺少的材料。這項制度的改革使得法律更加親民化，即使不懂法律的基層群眾的訴權也能得以保障，立案程序更加便民，能夠及時解決糾紛防止事態發酵，使得人民群眾更愿意將矛盾糾紛通過法律途徑得到解決，促進了法律知識的普及，提高了社會大眾的法律意識。立案登記制是司法改革的重要內容，提高了用法律方式解決社會糾紛的比例，對防止矛盾激化、促進社會穩定發揮了積極作用，推動了法治社會建設的進程。

（三）推行法官員額制度，促進法官職業化

法官的職業化和專業化是我國司法體制改革的重要目標。但長期以來，法官人員的選拔門檻較低、不具備法律專業知識的人員也可進入法官隊伍中，導致法官人員法律專業素質良莠不齊，不利于保證審判的質量和效率，對專業能力強的法官不能給予相應的職業待遇。針對司法實踐中存在的這一問題，新一輪司法改革探索實行法官員額制度。在省一級范圍內，根據當地案件數量，在內部人事編制上對法官數量進行一定比例的限制，結合法官的專業特長重新劃分職務，明確責任分工。實行法官員額制度和省級司法人員遴選委員會的設立，提升了擔任法官的資格要求，對法律隊伍中的人員進行篩選，從制度上對司法主體的司法能力進行了保障，是司法改革中的一個重要突破。

（四）設立巡回法庭，優化司法資源配置，提高司法效率

在司法實踐中，司法權的運行往往受到地方行政權的干預，司法系統難以保持獨立的審判地位，人們對司法機關的信任程度不高，一些案件不能得到及時解決，信訪案件的數量居高不下。為此，新一輪司法體制改革要求設立最高法院巡回法庭。巡回法庭在處理案件時不受地方政府的干預，能夠及時立案解決糾紛，監督各地方的司法工作，提高司法效率，對案件進行全面審查，防止冤假錯案的發生；巡回法庭更加貼近人民群眾，方便解決群眾的訴求，及時將信訪群眾的司法問題進行處理，緩解了最高人民法院的辦案壓力，使得最高院騰出更多的時間與精力處理全國性的司法問題。設置巡回法庭是新一輪司法改革的重要組成部分，優化了司法資源配置，有利于克服地方保護主義對司法活動的影響，增強了人民群眾對司法的信任度，對提高司法效率確保司法公正發揮著重要的作用。

（五）設置知識產權法院和互聯網法院，應對科技創新挑戰

隨著互聯網時代的發展，新型科技不斷創新，社會中出現的法律問題也呈現出多樣化狀態。為了應對科技進步帶來的社會變化，新一輪司法改革要求設立知識產權法院，提高對新型案件的裁判質量。建立知識產權法院需要綜合能力強的高素質法律專業審判人員，在處理新型案件時對司法人員的個人職業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使得法官自覺主動學習專業知識，積極了解國際知識產權保護規則，促進了國家司法能力的提升。知識產權法院使得創新成果得到了有效的保護，對提升社會大眾的創新意識發揮了積極作用，是知識產權司法保護的主導力量。知識產權法院是深化司法體制改革的先驅，在探索中促進了與國際化司法的交流，對建設世界科技強國具有重要影響。與知識產權法院的設立相類似，杭州互聯網法院則是為適應移動互聯網技術、跨境電商等新科技、新金融的發展而產生①2017 年4 月，最高法院批復同意由杭州鐵路運輸法院集中管轄杭州地區的5 類涉網案件。據統計，2017 年5 月1 日-6 月20 日，該法院共收到涉網案件申請1,896 件，正式立案1,446 件。。設立互聯網法院，目的在于將涉網案件從現有審判體系中剝離出來，充分依托互聯網技術構建專業、高效、便捷的司法運行體系，依法妥善處理網絡糾紛，“以杭州互聯網法院的設立為標志，人民法院建立司法運行新模式、服務網絡強國戰略揭開了嶄新的一頁。”[10]

（六）設置監察委員會，推進反腐法治化

監察委員會的設立是國家機關實行內部自我監督的體現，是實現對國家工作人員進行監督管理的創新模式，是國家政治體制的重大變革，也是新一輪司法體制改革的重要內容和成果。在反腐工作中往往涉及多個部門同時進行，相對分散的各個職能部門不能統一行動，形成合力。監察委員會是一個職能整合的監督機構，能夠承擔個別部門不能獨立完成的職能。反腐法治化將對國家工作人員的監督納入法律范疇和法治軌道，通過立法程序設立監察委員會，修訂與監察相配套的法律法規，包括《中華人民共和國人民法院組織法》《中華人民共和國人民檢察院組織法》《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等，在程序和實體上對監察行為的權限職能做出規定，使監察、懲治腐敗的行為方式都有法可依。反腐法治化使得國家法律與黨內法規進行有機的銜接，確保黨組織的活動在法治規范中進行，實現了依法治國與依規治黨的相互促進，對國家治理能力現代化具有重要意義。

（七）建立責任追究制，規范司法行為

我國司法機構的內部管理一直以行政化的方式運行，在法院內部容易產生利用行政職權干預案件審理，行政職位高的人員即使沒有負責案件的審理也可能對裁判結果造成影響，出現責任分配不明的扯皮現象。在新一輪的司法改革過程中，全面落實“讓審理者裁判，讓裁判者負責”的司法責任原則，明確案件審理責任，將司法運行的過程落實到個人，提升法官的責任感，從而提高了案件辦理的質量和效率。規范司法行為，與案件無關的人員不得以任何形式的行為干涉審判人員的判斷，保障審判者在審理案件時保持獨立性，避免上下級利用行政職位干擾司法活動的正常進行。司法責任追究制度的設立有利于提升司法公信力，為司法活動的良性運行提供了重要保障，可謂牽住了司法體制改革的“牛鼻子”。

四、當前國家司法能力建設面臨的新挑戰與新課題

（一）進一步完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司法體系

國家治理能力的提升要求國家司法體系的不斷完善，以完善的司法體制為國家治理能力的提升開辟法治化渠道。建立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司法體系必須立足本國國情和實際，在弘揚優秀傳統文化的同時，大力推進現代化司法體系的整體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司法體制是一個系統而復雜的工程，涉及從中央到地方的各級公、檢、法、司等組織，系統內部各要素之間相互協調、相互融合、相互促進，在建設的過程中不可能一蹴而就，需經過全面的分析和合理的論證，使其在建設過程中適應全面深化改革和推進國家治理現代化需要，集中體現人民意志和社會主義屬性。為此，必須加強對司法基礎理論、基本規律的研究，特別是從憲法層面研究司法問題，從國家權力體系和職能角度理解和定位司法機構及其功能，以此為基點對下一階段司法體制改革進行設計和指導。②應當指出，我國司法機構和高校設置的專門司法研究機構已經開展這方面的研究工作，特別以中國應用法學研究所、華東政法大學司法學研究院等為代表。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目標使命，要求我國的司法體制改革必須加強頂層設計，對于司法職權在國家治理體系中的配置問題，司法權對行政權的監督制約問題，司法過程中審判權、監察權、檢察權和辯護權的關系問題等關系全局的結構性問題，應當在憲法層面作出制度性安排。同時，司法體制改革必須堅持社會主義方向，在立足本國國情這一根本要求下，適當吸收國外優秀司法體系的要素，取其精華，去其糟粕，而不是簡單照搬照抄國外司法模式，必須結合我國的基本國情和社會發展的實際情況，逐步完善具有中國特色的司法體制，不斷提升國家治理能力。

（二）進一步樹立司法權威，提高司法公信力

1.加強司法隊伍專業化建設。司法權威是世界各國法治國家建成的基本標志。司法隊伍的專業化是提高司法權威的主體性要素，提高司法權威必須從司法工作人員專業化抓起，司法工作人員在選拔的過程中應當從嚴把關，只有達到相關標準才能進入司法職業系統。司法權威的樹立離不開每個司法專業人員的共同努力，司法人員的專業化建設不僅要求司法人員具有豐富的職業經驗，還要求其在司法活動中具備深刻的法治理念，只有這樣才能使司法人員在司法活動過程中做到公正合理，讓人民群眾在每一次司法實踐中都能感受到公平正義。

2.促進司法公開化、監督徹底化。“陽光是最好的防腐劑”。采用最新的法庭技術和網絡技術，推進庭審現場的網絡可視化和司法裁判的公開化，是促進司法公開化、監督徹底化的基本要求。凡是非涉密的庭審過程都應當在網絡上進行直播，讓人民群眾可以監督裁判人員的庭審工作，避免出現徇私枉法等情況的出現；同時，生效司法裁判文書也應當在司法裁判文書網上公開供公民查閱，以徹底監督司法人員的司法行為，降低冤假錯案發生的概率，從而進一步提高司法權威，杜絕涉訴信訪行為的發生。

3.提高司法公眾參與度和透明度。提高司法的透明度是世界各地司法文明建設的重要目標。社會主義司法制度的力量源泉在于人民、本質在于服務人民，提高司法公眾參與度和透明度，是完善我國司法制度的重要途徑。通過探索完善和實施人民陪審員制度，①值得注意的是，《中華人民共和國人民陪審員法》于2018 年4 月27 日由中華人民共和國第十三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二次會議通過，自公布之日起施行。這標志著我國施行人民陪審制度進入到一個新的歷史階段。加強人民群眾參與司法的力度，促進司法民主化建設，讓人民群眾監督司法實施，提高人民群眾對我國司法的認可度，破除“調解不如起訴，起訴不如上訪”的錯誤言論，在人民群眾積極參與司法實踐的同時，多傾聽人民群眾對司法建設的建議，多為人民群眾著想，從而提高我國司法權威，遏制和杜絕涉訴信訪等不利于國家治理的情況出現。

（三）有效應對社會生活的新變化

隨著新時代的不斷向前發展，社會生活發生巨大變化，產生了許多新鮮事物，比如網絡社會的大力發展給我們帶來了大數據技術、電商、消費金融等，節能環保技術和理念的不斷成熟帶來了新能源汽車、環保食品等。社會生活的新變化也給國家治理帶來了新挑戰，如何規范新鮮事物對原有生活秩序、行為方式的沖擊是當今中國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題中應有之意。為此，必須通過司法體制改革，有效地提高國家對新生活、新領域的治理能力。就大數據而言，其正日益滲透到我們工作生活的方方面面，但由于對大數據相關的立法尚不完善，大數據技術的應用侵犯公民隱私權的案例屢見不鮮。同時，我們應當意識到，新科技同樣應當為我所用。為此，法學界應當加強司法大數據的研究，人民法院特別是最高法院等司法機關應當意識到運用司法大數據的特殊優勢和職責，加快制定出臺利用大數據促進司法工作的制度措施，以期在“四五”改革的后期，確立更加先進的司法方式，建立“智慧司法”體制機制，為社會各界提供更加優質的司法產品；總結互聯網法院、知識產權法院、金融法院等經驗并推廣，進一步滿足全國各地，特別是經濟發達地區的司法需求。

（四）進一步提高司法的廉潔性與公正性

1.完善司法職業保障制度體系。依據世界各地法治建設的經驗，完善的司法保障制度對于提高司法廉潔和公正極為重要。長期以來，司法工作人員等同于一般公務人員看待，福利待遇一直以來普遍偏低，導致司法人員的大量流失，同時，也導致一些司法人員在行使司法權時進行權力尋租，嚴重破壞了司法的廉潔性和公正性，導致我國司法公信力的下降。相關部門應當適當增加司法工作人員的物質待遇，使物質待遇水平與社會貢獻和抵御職業風險能力相匹配，以達到維護司法尊嚴和足以養廉的條件，確保司法工作人員職業道德不滑坡，徹底剔除司法隊伍害群之馬，保障我國司法系統的廉潔與公正。

2.加強監督與問責。司法隊伍的廉潔性既要從源頭抓起，也要在末段鞏固。當前法院實行員額制、過問案件記錄制度等等，強化司法人員問責制度建設，但效果仍有待于觀察。按照“四五改革綱要”的要求，還要抓好以下工作：首先，司法機關內部應當建立監督與問責制度，讓人民群眾監督司法機關于法有據，有門可進，開展執行滿意度回訪調查和涉訴案件逐一排查工作，讓群眾的監督與司法工作人員的業績掛鉤，將責任落實到每個司法工作人員頭上；其次，建立司法工作、司法文明建設評比和考核機制，加大司法公開的力度，讓司法權在陽光下運行，使司法權受到全社會、全方位的監督；最后，加強反腐制度建設，出臺專門措施堅決查處司法領域違紀違法人員，讓司法隊伍的建設更加廉潔，使陽光照進司法工作的每一處縫隙。

3.完善審級制度。就我國現今的審級制度而言，訴訟程序分別適用二審終審制和一審終審制，二審終審是大多數案件普遍適用的審級制度，一審終審制適用于小額案件。不管是實行一審終審制還是二審終審制，都要對其制度架構進行合理的建制，更好地解決人民群眾的糾紛，進一步提高司法的廉潔性與公正性。近年來，有些學者提出改革審級制度，實行三審終審制等觀點。筆者以為，在當前人民群眾日益重視通過司法途徑維護合法權益、追求公平正義、司法資源的公共性和均等化越來越顯著的時代背景下，此觀點具有重要實踐價值。[11]完善審級制度，提高司法的廉潔性與公正性既要治標也要治本，不能光有一副好皮囊。

4.進一步發揮律師作用。律師在進一步提高司法的廉潔性與公正性中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第一，充分發揮律師在具體案件中的監督作用。律師作為相對知法懂法的職業，在案件的審理過程中對于司法機關司法行為的監督起著很大的作用，有律師代理的案子，司法工作人員也會格外認真，不容易出現一些法律上的低端錯誤，更不敢隨意進行權力尋租和腐敗行為。第二，重視律師的外部監督作用。律師作為法治建設的一份子，在推動中國法治進程中起到不可或缺的作用，對于一些社會不公的事件，站出來發聲的往往是律師隊伍。總而言之，作為律師隊伍中的每一員都應當意識到自己身上肩負的責任和推動法治進步的歷史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