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互聯網五十年的一點思考

（清華大學新聞傳播學院，北京 100084）

今年是互聯網誕生50 周年。互聯網的誕生給整個人類社會帶來了巨大的變化。除了一個現實的物理空間，現在還擁有了一個虛擬的網絡空間。虛擬空間與現實空間是相互依存，相互融合的。正因為有了這種相互依存，相互融合，人們才可能通過不同類型的用戶終端做到了無處不在，無時不有，無所不能。

互聯網的功能從人際溝通開始。從個人到人群，從人群到社區，從社區到國家，每一步的拓展都需要溝通。互聯網的發展濃縮了人類傳播史的過程，點對點的電子郵件是人際傳播，一點對多點的網站是大眾傳播，好友博客是分眾傳播，多點對多點的社交媒體是交互傳播。人類與互聯網的關系最重要的是交流和溝通的關系。

互聯網推動了技術的變化，從兩臺機器間通過電話線和調制解調器的問好，到今天的大數據、云存儲、移動終端、5G 平臺，技術迭代日新月異；互聯網推動了產業革命，從機械、電子到數字，以互聯網為特征的信息基礎設施，奠定了第四次工業革命的基礎；互聯網推動了經濟發展，電子金融、電子商務、證券期貨、網上拍賣，虛擬經濟幾乎可以與實體經濟平分天下；互聯網推動了社會變革，電子政務、遠程醫療、社交網絡、微信微博，直接影響了社會形態和上層建筑的變革。

我是1990 年在美國留學時開始使用互聯網的。1994 年在美國拿到博士學位后準備回國。作為自費留學生，我當時向中國駐美大使館只提了一個要求，希望能有一個私人的電子郵箱帳戶。這件事情在今天是非常容易的，但在當時卻非常困難。1994 年中國只有中科院和清華大學聯了網。當時清華大學同意給我一個電子郵箱。有了這個賬號，我回到了中國，因為我覺得它讓我和世界連在一起。

我回國后做了一些與互聯網有關的科研課題，1995 年1 月參與神州學人網絡版的策劃，1996 年主持了國家85 科技攻關項目《大型多媒體演示與互聯網查詢系統》，1997 年主持了國家軟科學項目《互聯網對我國經濟社會的影響》，1998 年主持了國家863 計劃中關于網絡分級分類的研究，1999 年我出版了《信息社會4.0》一書。2004 年被聘為國務院信息化專家咨詢委委員。

20 年前在《信息社會4.0》一書中，我把整個信息社會的發展設為4 個階段：技術、產業、經濟、社會。我認為社會發展是分階段的，不同的階段做不同的事情。今天互聯網已經全面融入了社會，不僅是技術、產業、經濟，更重要的是在上層建筑、社會形態。

今天的互聯網給我們帶來的是全面的思考，特別是對社會形態建構的思考。我們知道，任何科學技術都需要有自己的研發實驗室。但社會科學很難，而互聯網恰恰給社會科學帶來了一種試驗的空間。在互聯網里我們建構興趣小組，建構開放大學，建構數字圖書館、虛擬博物館，建構社區，建構醫院，甚至建構第二人生。任何社會都有自己的秩序，網絡空間的秩序如何建構？

我現在主持的國家重大項目叫“整體國家安全觀視野下的網絡治理體系研究”。我們與高校、研究院所和行業管理部門在協同攻關。經過研究，我們發現要研究安全問題，如果僅僅是怎么研究攻和防，永遠是不安全的。不管是矛和盾，道和魔，只要是處于對立的雙方，總是不安全的。最重要的是能夠達到一種在網絡空間里并存的共識，也就是習主席提出來的人類命運共同體，才有安全可言。

世界這么大，不能并存嗎？非要你滅了我，我滅了你嗎？中國領導人提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概念就是求同存異的意思，先并存，后互補，再融合，最后創新。這是一條可行的路徑。中國學者提出，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與共，天下大同。實際上提出了達到人類命運共同體的解決方案。問題是各美其美比較容易做到，美人之美比較難，需要有胸懷，有眼光。

人類文明發展到今天，三大宗教、四大文明，兩百多個國家政體，幾百種不同的語言，在網絡空間和現實空間怎么融合，確實是一個需要討論的話題。互聯網帶來了技術進步，推動了社會發展，這是客觀事實。但任何事情都有兩面性，互聯網在變化的同時也帶來了很多問題。這些問題有些是因為互聯網產生的，有些是這個社會本來的問題，只是互聯網把它們放大了。

2011 年，我帶領中國互聯網學者代表團訪問美國，與美國學者對話的時候提出了一個觀點：當面臨人類共同的挑戰或危機時，我們的學者能否跨越意識形態，跨越商業利益，去找到人類共通的東西，進而推動社會向前發展。網絡社會和現實社會都是社會形態，利用系統論、控制論、信息論的思維方式，去探索、實驗和找出最大公約數的社會結構模式。我想，這是我們今天的責任，既是家國情懷，又是文明融合發展的必由之路。

上個月我在希臘參加會議。當我站在雅典衛城看到被戰爭摧毀的神廟廢墟，我就想，公元前一千多年前的東西，如此精美，不論是設計、審美和使用功能上都超越了當時生產力的水平。幾千年過去了，人類社會到底是進步了還是退步了？如果我們的聰明才智都順著這個路走，從物質的希臘神廟，到亞里士多德的思想，雅典的民主制度，而不是在用于摧毀文明的戰爭，那我們的社會比今天是不是應該更好。

互聯網50 年的發展把世界連為一體，下一個50 年希望能把世界融為一體，在數字世界的空間建構中，能有更多人性化的東西出現。希望能讓人類找到一種文明層面上的共識，并存、互補、融合、創新，虛擬空間和現實空間的建構就是一件美好的事情，是人類社會的共同目標。

這是我對互聯網50 年的一點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