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謝綜合征痰濕質研究進展*

王 僑，顧 瞻，何華玉，張 莉，王睿瑞，王健英，季 光，張 磊，劉保成

1.上海中醫藥大學中醫健康服務協同創新中心(上海 201203)；2.同濟大學附屬上海市肺科醫院中西醫結合科室(上海 200433)；3.上海中醫藥大學附屬龍華醫院脾胃病研究所(上海 200032)

世界范圍內面臨著嚴重的人口代謝性負擔，即代謝綜合征，也稱X綜合征，以胰島素抵抗和肥胖為核心，伴有血脂紊亂，血壓和血糖異常的一組臨床病理癥狀的綜合征[1]。在城市化推進的過程中，飲食不節以及過逸少勞等不良生活習慣的養成，代謝綜合征逐漸成為了全世界面臨的公共健康問題[2]。代謝綜合征和許多疾病的發生發展及死亡有著密切的關系，這部分人群患心腦血管疾病的風險提高了2-3倍，糖尿病的風險增加了5倍[3]。西方國家代謝綜合征的患病率偏高，美國為34%(老年人群中約50%為代謝綜合征患者)，男性為30.3%，女性為35.6%[4]；歐洲國家中的患病率為40%，男性和女性中分別41%，38%的人患有代謝綜合征[5]，而我國的患病率相對偏低，為19%～24%[6]。中醫體質學說認為，體質是人體中比較穩定的存在，在先天遺傳的基礎上加上后天所得后表現出的生理功能、心理健康和外部結構各方面綜合的、比較穩定的一種特質，在一些特殊情況下，體質決定著疾病的易感性[7]。《醫門棒喝》有云：“故人稟質，各有偏勝強弱之殊，或有陽盛陰弱者，或有陰盛于陽者，或有陰陽皆弱者，或有陰陽皆盛者。”痰濕質不僅是一種常見的病理體質，還是代謝綜合征患者的高危體質。

1 代謝綜合征痰濕質的病因病機研究

代謝綜合征是一組由多種致病因素導致的代謝紊亂，從而產生各種臨床癥狀的集合體，中醫將其歸屬為“消渴”、“眩暈”、“肥胖”等范疇，脾胃虛弱，痰濕內盛為基本病機，核心體征是肥胖，《素問》有云“肥人多痰”。何晶等[8]認為此類病人嗜食肥甘厚膩之品，飲食失節，脾胃受損，水谷精微運化、輸布失常，多余膏脂蓄積而為痰濁。痰濁壅塞，痰濕阻絡，從而導致代謝綜合征的產生。痰濕日久，脾氣受損，無力運化，導致水液代謝障礙，致使痰濁產生，痰濁進一步阻滯氣血運行，導致血瘀，血瘀日久易生痰，進而形成因痰致瘀(或因瘀致痰)，痰瘀互結。楊宇峰[9]、矯增金[10]以及高宗磊等[11]認為本病病位為肝脾腎；病性為本虛標實；病機為脾胃虛弱，痰濁內生。《素問》有云:“飲入于胃，游溢精氣，上輸于脾，脾氣散精，水精四布，五經并行。”飲食入胃，脾通過運化功能將水谷精微等營養物質輸送布散到四肢百骸，滋養五臟六腑，從而保證機體各臟器功能的正常運轉。脾胃不僅是后天之本，氣血生化之源，還是人體氣機升降之樞紐；若脾氣受損，氣機升降失常，營養物質不能上布于肺，下輸于腎，水液運行障礙，濕濁內聚，痰濕而生。

2 代謝綜合征與痰濕質的臨床研究

不同的體質對不同疾病的易感性有著顯著的差異，痰濕質作為一種病理體質，不僅是代謝綜合征形成的重要原因，還與其發展預后有著密切的關系。《素問》云：“陰平陽秘，精神乃治。”陰陽失調，萬病乃生。“天人相應”理論中主張“四季脾旺不受邪”。脾喜燥誤濕，痰濕質之人體內痰濕之邪盛，易困阻脾陽，脾再生濕，相互影響，導致脾系亞健康狀態的出現[12]。濕性粘膩，感受自然界其他邪氣后膠著不化，易滯留體內使得病程變長，病勢纏綿不解。近來諸多研究發現痰濕質與代謝綜合征之間有著密切的關系。陳瑞妹[13]對福建地區146例代謝綜合征患者進行研究，發現主要體質類型為痰濕質28例 (19.18%)、氣虛質20例(13.70%)和血瘀質18例(12.33%)，甘油三酯可能是痰濕質和濕熱質形成的危險因素。以性別分層時，發現男性中，主要為濕熱質9例 (26.5%)，痰濕質8例 (23.5%)和氣虛質4例 (11.8%)；而女性中，主要為痰濕質20例 (17.9%)，血瘀質17例 (15.2%)和氣虛質16例 (14.3%)。以年齡分層時，發現青年(<45歲)患者中,主要為濕熱質11例 (25.6%)，痰濕質8例 (18.6%)和氣虛質6例 (14.0%)；中年(45～59歲)患者中,主要為痰濕質14例 (20.9%)，氣虛質10例 (14.9%)和血瘀質7例 (10.5%)；老年(≥60歲)患者中,主要為血瘀質7例 (19.4%)，痰濕質6例(16.7%)和氣虛質4例 (11.1%)。夏曉莉等[14]采用觀察性研究的方法對廣州328例MS患者體質類型分析，發現痰濕質78例(3.78%)、濕熱質58例(17.68%)以及氣郁質50例(15.24%)是主要體質類型。尹超群等[15]在深圳市龍崗區隨機抽取476名教師分析后，發現代謝綜合征患者主要體質為濕熱質26例(25%)、痰濕質20例(19.25%)和陽虛質15例(14.42%)。梁翠梅等[16]對北京106位MS患者進行體質分析，發現偏頗體質中人數較多的為痰濕質20例(18.9%),氣虛質14例(13.2%)和血瘀質13例(12.3%)。按性別分析時，發現男性中主要為痰濕質6例(23.1%)，濕熱質6例(23.1%)和氣虛質3例(11.5%)；在女性人群中主要為痰濕質14例(17.5%)，血瘀質12例(15.0%)和氣虛質11例(13.8%)。按年齡分析時，發現青年人中主要是濕熱質7例(22.6%)，痰濕質6例(19.4%)和氣虛質4例(12.9%)；中年人中主要以痰濕質10例(20.4%)，氣虛質7例(14.3%)和血瘀質5例(10.2%)為主；老年人中主要為血瘀質5例(9.2%)，痰濕質4例(15.4%)和氣虛質3例(11.5%)。祁麗麗等[17]對上海地區206例代謝綜合征患者和成杰輝等[18]對廣東省323例代謝綜合征患者中醫體質類型進行分析，均發現主要患病體質為痰濕質、濕熱質和氣虛質。

童伯瑛等[19]對福建地區代謝綜合征患者通過多因素logistic回歸分析，發現痰濕質[OR=23.727(8.223-68.461)]、陰虛質[OR=5.515(2.185-13.925)]和氣郁質[OR=3.574(1.374-9.299)]是代謝綜合征主要危險體質，而平和質[OR=0.006(0.001-0.046)]則是代謝綜合征的保護因素。虞曉含等[20]在全國九個省市中依據分層抽樣的原則，進行1:1病例對照研究設計，篩選出病例組(即代謝綜合征組)和對照組各392例。χ2檢驗發現氣虛質、痰濕質和濕熱質人群患病率最高，通過多因素logistic回歸，發現體質中痰濕質[OR=3.67(2.07-6.50)]、特稟質[OR=2.51(1.18-5.37)]、濕熱質[OR=2.23(1.22-4.06)]和氣虛質[OR=1.98(1.27-3.07)]為代謝綜合征的主要危險體質。沈昆等[21]采用病例對照研究對北京地區439例痰濕質成年女性人群進行多元邏輯回歸分析，發現高血壓是代謝綜合征的主要危險因素，在成年女性中，痰濕質合并高血壓人群代謝綜合征的患病風險是痰濕質非高血壓人群的14倍[OR=13.720(6.834-27.542)]。梁雪等[22]對北京地區730例痰濕質人群研究，發現高血壓是痰濕質代謝綜合征人群的主要危險因素，有高血壓的痰濕質人群代謝綜合征的患病風險是無高血壓痰濕質人群的25 倍，而高密度脂蛋白增高[OR=0.02(0.00-0.05)]則是痰濕質人群患代謝綜合征的保護因素。

對不同地區、性別、年齡段人群進行分析，發現關于南方人群MS的研究較多，可能與地處沿海地區，氣候環境潮濕，嗜食肥甘厚膩之品有關。女性人群的患病率明顯高于男性人群，體質分布中稍有差異，可能與兩者內在體征不同。《臨證指南醫案》指出“女子以肝為先天。”“肝為風木之臟,又是將軍之官,故肝臟之病,較之他臟為多,而于女子尤甚。”后人依據葉氏經驗提出“因女子以肝為先天,陰性凝結,易于怫郁,郁則氣滯血亦滯。”因此女性中血瘀質患者較男性為多。宋代朱肱《類證活人書》曰：“女子陰盛而陽微”而“男子陽多而陰少”。男子先天陽氣偏盛，加之肩負家庭的重擔，生活壓力大，后天嗜食辛辣煙酒之品和煎炸燒烤等肥甘厚膩之物，體內之邪易從陽化熱，濕郁化熱，因此男性人群中濕熱體質相對偏多。而隨著年齡的增長人們的機體功能也在逐漸衰退，臟腑的氣血功能日漸衰弱，“氣為血之帥”，氣機運行不利，不能推動血行，故血行遲緩，出現血瘀的體質特征。

3 代謝綜合征不同組成成分與痰濕質的相關研究

3.1 肥胖 肥胖是代謝綜合征的核心特征，也是當今社會非常常見的一種疾病狀態，可產生諸多并發癥。《羅無愷論醫集》有云：“形體肥胖者，有余于形而不足于氣，脾氣虛則易生痰濕，且不任寒涼”。《石室秘錄·痰病》曰：“肥人多痰，乃氣虛也，虛則氣不能運行，故痰生之。”于川等[23]在北京市175例單純性肥胖患者中進行中醫體質調查，發現符合體質偏多，痰濕質在單一體質和復合偏頗體質中出現的次數均最多。在不同年齡段中，痰濕質均為出現頻次最多的體質。進一步把疾病按肥胖進行分級：BMI處于25～29.9 kg/cm2時，定義為1度肥胖；BMI≥30 kg/cm2時，定義為2度肥胖，結果發現在1度肥胖人群中痰濕質人數最多，而在2度肥胖人群中氣虛質人數最多。究其原因，疾病初期，體內正氣旺盛，脾氣虛損時間較短，隨著病程的加重，脾氣虧虛，日益明顯，體內水濕大量積聚，水濕為陰邪，易傷陽氣，脾陽受損，不能蒸化水濕，水濕內生，水濕又傷陽氣，從而產生了一種惡性循環，疾病進一步加重。

3.2 高血壓 高血壓不僅是心腦血管疾病最常見的危險因素，也是代謝綜合征患者的重要組成成分。山東省某研究[24]發現在青年原發性高血壓人群中痰濕質所占比例最高，男性患者中以痰濕質、濕熱質和氣郁質為主，而在女性人群中主要是氣郁質，其次為痰濕質和濕熱質。陜西省[25]某研究發現本地區高血壓患者中偏頗體質分布最多的為氣虛質、陰虛質和痰濕質。湖南省[26]一項隨機調查研究，抽取65歲以上老年人進行中醫體質辨識，發現本地區老年人偏頗體質較多，其中陰虛質人群占比最高，其次為氣虛質、血瘀質和痰濕質。深圳市[27]一項調查研究發現在50～90歲人群中，體質分布最多的為陰虛質，其次為痰濕質和濕熱質，當以性別分層時，女性人群中分布最多的是痰濕質，其次為陰虛質，男性人群中體質分布和總體分布大體一致。廣州市[28]一項在本市慢病管理系統中的隨機調查研究發現，高血壓老年人群體質分布中，以氣虛質為主，其次為痰濕質和陽虛質。上海市[29]20～80歲人群研究發現，高血壓患者中體質分布以痰濕質為主，其次為氣虛質和血瘀質。

古語有云：“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雖然身處不同地區的人們會因為飲食習慣、生活方式以及氣候條件等不同而出現各地區研究中高血壓體質構成的差異，但痰濕質依舊是高血壓不同地區人群中的主要偏頗體質。

3.3 糖尿病 隨著人們生活水平的大幅度提高，飲食結構和生活習慣等因素的改變，糖尿病也成為了繼腫瘤和心腦血管疾病之后危害人類健康和生命的慢性非傳染性疾病[30]。林紅坤等[31]發現在湛江市糖尿病人群中以陰虛質、痰濕質和氣虛質為主。鄭勇強等[32]在廣州市3364例糖尿病人群中分析，發現痰濕質和濕熱質分布最多，進一步按危險因素進行亞組分析，發現1種危險因素時體質傾向于濕熱質，而2種、3種或4種危險因素時，體質傾向于痰濕質和濕熱質。景光嬋等[33]在北京市某門診招募了160例糖尿病患者，發現這些人體質分布以氣虛質、陽虛質、陰虛質和痰濕質偏多。薛俊磊等[34]對上海市寶山區衛生信息平臺注冊隨訪管理滿1年的879例糖尿病患者進行體質研究，發現偏頗體質中以氣虛質、陰虛質、陽虛質和痰濕質為主，進一步進行多因素logistics回歸分析時，發現主要危險體質為痰濕質、氣虛質和陰虛質，而陽虛質為糖尿病的保護因素。

在糖尿病人群中的體質分布多以氣虛質和陰虛質為主，這可能和糖尿病產生的病因病機“陰虛為本，燥熱為標”有關，陰虛導致燥熱，燥熱又會導致津液耗損，進一步加重陰虧，惡性循環，疾病日久，最終出現臟腑功能紊亂，氣血陰陽失調，痰熱虛瘀內生，最終導致消渴產生。

3.4 高脂血癥 我國成人血脂異常的患病率高達40.40%，并且是多種心腦血管疾病的獨立危險因素[35]。周毅等[36]對248例高脂血癥患者和204例健康對照組進行比較，發現痰濕質、濕熱質和氣虛質這3種體質是高脂血癥患者的主要體質類型，并且這3種體質的分布均高于對照組。張丹婷[37]在某市五個社區衛生服務中心65～95歲的常駐居民，進行分層隨機抽樣調查，總共抽取了2378例高脂血癥患者，進行中醫體質辨識，發現此人群中偏頗體質以痰濕質、氣虛質和陽虛質多見。朱穎源等[38]對300名更年期女性(高脂血癥∶健康對照=1∶1)進行體質分析觀察統計，更年期高脂血癥發病的體質危險因素可能和痰濕質、氣虛質以及陰虛質有關。周仲芳等[39]對601名公務員(高脂血癥∶健康對照=310∶291)進行體質分布觀察，發現高脂血癥患者中偏頗體質以痰濕質、氣虛質和陽虛質為主。

4 代謝綜合征痰濕質的治療研究

代謝綜合征痰濕質的本質為脾胃虛弱，脾胃為后天之本，中醫在消化性疾病的治療方面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以體質可調性為理論進行指導，針對代謝綜合征痰濕質人群進行生活方式干預和藥物干預，達到改善或糾正體質的偏頗，從而提高代謝綜合征患者的生活質量。

4.1 生活干預 生活方式干預主要包含飲食調節和運動干預，不僅可以產生巨大的經濟效益又可以減輕社會公共醫療的負擔。何渝煦等[40]對云南省60例代謝綜合征痰濕質患者進行健康教育(控制體重，服用低鹽、低脂、低熱量飲食)并且教患者云和健身功的基本動作，所有患者云和功測試考核合格。通過3個月的生活方式干預后，20%的患者體質康復，即痰濕質轉換為平和質。體重指數、血壓、空腹血糖、血脂及血尿酸均較干預前降低，提示運動干預對預防和治療代謝綜合征痰濕質有重要的作用。王啟娟等[41]在4個城市4502例老年離退休老干部中選取70～79歲年齡段的代謝綜合征痰濕質患者240例，采用干預前后自身對照的方法，通過飲食、運動、起居、精神調節、穴位保健及藥物調養(祛濕藥泡茶)干預，隨訪3年發現干預后肥胖、血脂紊亂、高血壓及高血糖等疾病的發生率均較干預前減少。

4.2 藥物治療 在體質改善的過程中，可運用相應的健脾祛濕方來達到改善或糾正體質的目的。王崢嶸等[42]對85例患者隨機分為治療組(43例)和對照組(42例)，兩組分別給予健脾消濁顆粒與阿卡波糖治療。健脾消濁顆粒主要由益氣健脾，化痰除濕的紅景天、茯苓和白術；清熱燥濕，化痰消積的澤瀉、荷葉、山楂和雞內金；補腎益氣，活血通絡的桑寄生、丹參以及緩和藥性的甘草。治療3個月后，發現治療組體重指數、空腹血糖、血脂的改善比對照組更明顯，提示健脾消濁顆粒在調節和改善痰濕體質方面比阿卡波糖效果更明顯。

5 小 結

城市化進程的加快，導致生活方式的改變，我國代謝綜合征的患病率呈穩定上升趨勢。代謝綜合征的發生有一定的潛伏期，是一些病理癥狀的一個累積效應。代謝綜合征可以增加心血管疾病的患病率和死亡率，致死率較高，危害較大，然而直接治療代謝綜合征臨床上存在一定的困難。痰濕質是代謝綜合征發生的危險體質，所以從中醫來治療，多途徑多方法的糾正痰濕質獲得了許多醫家的認可。首選干預措施是生活方式干預，包括飲食干預、運動調節、精神調攝以及穴位保健；效果不佳，則進一步可采用相應的藥物干預，來達到體質治愈的目的，從而使陰陽平和，疾病治愈。但其病因病機還處于一種初步探索階段，所以治療上缺乏共識。在今后的研究中，應以痰濕質為基礎，同時通過辨證論治的方法結合因時、因地制宜，進一步對代謝綜合進行全面綜合的治療；并且需要更深入的研究其發生的生理病理機制，為靶向治療提供理論指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