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倫來,徐博群
本文在闡釋“營改增”提升企業績效存在規模、創新及產權異質性的基礎上,基于我國“營改增”試點較早的長三角、珠三角及京津冀地區滬深A股上市公司進行了實證檢驗。研究結果表明:企業規模越大,“營改增”增績效應越顯著;企業創新能力越強,“營改增”增績效應越顯著;相比國有企業,非國有企業“營改增”增績效應更顯著。因此,在評判“營改增”增績效應時,應充分考慮企業規模、創新能力及產權性質的影響。
營業稅和增值稅作為我國兩大主體稅種,一直以來在促進我國經濟平穩發展中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然而,營業稅和增值稅并存所導致的重復征稅問題既加重了企業負擔,也阻礙了企業健康發展。為解決重復征稅問題,我國于2012年率先以上海為試點開展“營業稅改征增值稅”改革(以下簡稱“營改增”),并向全國分批次逐步擴大試點范圍。一般認為,企業作為重要納稅主體,“營改增”能有效控制其重復稅收問題并減輕企業稅負,從而有利于提高企業經營績效,即產生所謂的“營改增”增績效應。那么“營改增”增績效應是否存在規模、創新和產權異質性呢?研究回答這些問題,對于科學評判“營改增”政策效應具有重要意義。
事實上,關于稅收變化對企業績效影響研究成果較多。Keen&Lockwood(2010)研究指出,發展中國家企業績效受增值稅影響較為顯著,由于增值稅稅制下稅負最終由消費者承擔,這在一定程度上會降低企業成本,從而提高企業經營業績。Klapper&Tzioumis(2012)則認為企業稅負與公司績效之間存在間接聯系,企業資本結構會隨著稅負變化產生變動,當稅負較低時,企業會增加股權資本,從而影響其生產經營情況和經營績效。Kosonen(2015)在研究增值稅對勞動密集型服務業的影響時發現,增值稅稅率的降低能夠顯著提高勞動密集型企業的經營利潤。關于我國“營改增”增績效應的研究,徐敏麗和王亞麗(2016)發現“營改增”能顯著提高試點地區上市公司的營運能力和償債能力,但對盈利能力的影響并不顯著;宋麗穎等(2017)發現“營改增”后企業會隨著稅負降低轉變經營模式,通過升級產業技術提高自身經營質量,從而推動企業整體發展,提升企業績效。
綜上可見,已有關于“營改增”的研究大多停留在“營改增”減稅作用對企業經營績效產生的影響,而忽略了“營改增”產生效應的異質性問題,本文擬從企業規模、創新能力與產權性質三個層面,在研究闡釋“營改增”增績效應異質性的發生機理基礎上,選取“營改增”試點較早的長三角、珠三角及京津冀地區上市公司為樣本對此進行實證檢驗,為評判“營改增”政策的增績效應提供參考。
從微觀視角看,“營改增”影響企業經營績效主要表現在三個方面:一是通過“營改增”所帶來的固定資產及生產成本抵扣效應降低企業原有征稅稅基,從而達到減稅目的,這是“營改增”最重要的特征之一;二是各行業稅率在“營改增”后都有所變動,造成企業稅負變化,這是“營改增”稅種變動所導致的最直接影響;三是在長期內企業會調整產品或服務價格,將在一定程度上抵消“營改增”所帶來的負面效應,這是“營改增”產生的間接影響。“營改增”增績效應存在規模異質性,這是因為隨著企業規模的增長,企業盈利能力、經營能力等方面也有所提高。“營改增”后,規模較大的企業擁有較強的資金實力,可以通過購入固定資產等多種方式獲得較大的進項稅額抵扣,從而達到提高企業經營績效的目的。凌江懷和胡雯蓉(2012)對廣東省上市公司實證研究中指出,企業規模的擴張有利于提升企業績效;相比之下,規模較小的企業因獲得抵扣較少,從而使“營改增”給企業帶來的經營績效提升相對較低。因此,“營改增”的實施效果會因企業規模的不同而產生一定的差異。據此,本文提出假設1:
H1:“營改增”增績效應存在規模異質性,企業規模越大,“營改增”增績效應越顯著。
“營改增”增績效應存在創新異質性。這是因為企業創新是影響企業發展能力的重要因素,企業對于創新研發的投入直接決定了其創新能力,孔新男(2017)在研究R&D與企業績效關系中指出,企業研究階段、開發階段的投資對企業績效提升均存在正向影響。高創新能力企業通常具有較強的競爭力和持續發展能力,對研究開發等方面支出較多,而低創新能力企業更加注重對勞動力資本的投入,二者對成本的分配有較大差距,根據《營業稅改征增值稅試點實施辦法》,部分研發成本可以進行抵扣,而勞務資本無法進行抵扣,因此高創新能力企業與低創新能力企業在進項稅額抵扣方面有所區別,從而對企業經營績效產生的影響也不同。同時,二者所屬行業分布也有較大差距,其中高創新能力企業多集中于制造業與信息技術行業,而低創新能力企業分布較為分散,因此行業稅率變動幅度的不同也會對企業經營績效造成不同的影響。據此,本文提出假設2:
H2:“營改增”增績效應存在創新異質性,企業創新能力越強,“營改增”增績效應越顯著。
“營改增”增績效應還存在產權異質性。理論上看,國有企業發揮著調節國家經濟的作用,因此會承擔更多社會性支出。吳聯生(2009)研究發現,公司國有股權比例越高,其公司實際稅率也越高,國有企業比非國有企業面臨更重的稅收負擔。并且由于國有企業受政府資金支持、較少考慮稅收成本的高低,“營改增”后會對稅負轉嫁等減稅手段較不敏感;相比之下,非國有企業缺少資金支持,不會僅因為追求固定資產抵扣而在短期內大幅增加對固定資產的投資,而是更傾向于通過調整成本結構、產品或服務價格等途徑減少稅收,王躍堂等(2010)研究指出,非國有企業與國有企業相比在資本結構決策中更多地考慮稅收因素,在稅收籌劃方面更為激進。因此,“營改增”對國有企業和非國有企業會產生不同的增績效應。據此,本文提出假設3:
H3:“營改增”增績效應存在產權異質性,“營改增”對非國有企業的增績效應更加顯著。
2012年,我國“營改增”稅制改革率先在上海展開,隨后逐步擴展到8個試點省份(直轄市),其中長三角、珠三角及京津冀地區相對開展得較早,因此本文選用長三角、珠三角以及京津冀地區2016年進行“營改增”稅制改革的滬深兩市A股上市公司作為對象來研究“營改增”增績效應的異質性。本文相關經驗數據均來源于國泰安數據服務中心、東方財富網等。為保證數據有效性,本文在數據篩選過程中遵循以下原則:(1)剔除被特殊處理的ST、*ST、SST企業(如ST三星、*ST遠東、SST天海等);(2)剔除2011年及以后年份上市的企業(如上海環境、韋爾股份等);(3)剔除財務數據不連續的企業(如大洋機電、漢鐘精機等)。經篩選后剩余樣本數據按所屬地區分類,最終得到北上廣地區剩余樣本數據198個,非北上廣地區剩余樣本數據330個,總計樣本數據528個。所有數據處理均是采用Excel軟件以及統計軟件Stata14.1完成的。
1.被解釋變量
考慮到“營改增”前后企業收入及成本費用不變,且銷售管理費用及其他費用的變動對企業的影響較小,此時“營改增”增績效應主要體現在營業稅和增值稅的變化。因此,本文借鑒楊敏(2014)、劉建民和蔣雨荷(2016)學者的研究經驗,選取“營改增”稅負變化量(BT·VAT)來衡量“營改增”企業增績效應,具體而言就是通過比較“營改增”前后企業營業稅與經抵扣后實際增值稅的變化幅度來顯示“營改增”企業增績效應。
2.解釋變量
(1)企業規模。企業規模顯示出企業的資金實力,也體現了在“營改增”后企業為減輕自身稅負可做出調整的力度。由于期末總資產反映能夠給企業帶來經濟利益的資產總和,因此本文選取企業期末總資產對數(lnSIZE)作為解釋變量來衡量企業規模。
(2)企業創新能力。本文借鑒戴小勇(2013)等學者的研究經驗,選取研發費用投入強度(RDI)作為解釋變量衡量“營改增”企業創新能力。考慮到研發費用投入強度更能反映與企業規模相對應的研發投入狀況,且在不同企業之間更具有可比性,故本文選取研發投入強度來衡量企業創新能力。此外,根據Jefferson et al.(2006)等研究證實研發投入到創新產出存在1年的滯后期,因此本文選取上一年度研發費用投入強度(RDI)來衡量企業創新能力。
(3)企業產權性質。由于國有企業、非國有企業對稅收敏感度不同,從而導致“營改增”前后企業稅負變化量存在差異,進而影響企業經營績效。本文選取企業產權性質(STATE)作為解釋變量,當樣本企業為國有企業時該變量取1,非國有企業時取0,以考察“營改增”前后國有企業與非國有企業經營績效的變動差異。
3.控制變量
(1)企業發展能力。隨著企業發展能力的變化,其經營能力、盈利能力等方面都有所不同,發展能力的差異會對“營改增”增績效應的產生影響(楊爍和楊雯睿,2015),因此本文選取營業收入增長率(IRR)作為控制變量。
(2)企業資本結構。企業資本結構與企業價值相關,不同的資本結構反映出企業不同的償債能力與資本運用效率,償債能力越強、資本運用效率越高,表明企業經營績效越好。本文選取資產負債率(LEV)作為控制變量,以衡量資本結構差異給企業經營績效帶來的影響。
(3)企業股權結構。企業的股權結構會對企業產品/服務價格調整等決策產生影響,持股集中度越高的企業做出決策的效率更高,從而更及時地對“營改增”所導致的稅負變動做出反應,因此本文借鑒孫紅燕(2016)研究成果,選取公司前五大股東所持股本占比(CR5)作為控制變量,以衡量企業持股集中度。
(4)企業內在價值。企業內在價值是決定市場價值的重要因素,能夠體現出企業自身實力。每股凈資產作為股東權益與普通股股數的比值,能夠準確反映每股股票所擁有的資產現值,同時也反映出股東在企業中的投資情況及資產狀況,符合本文度量企業內在價值的要求,因此本文借鑒楊默如和葉慕青(2016)的研究經驗,選取每股凈資產(NAPS)作為控制變量以衡量企業內在價值。
(5)企業經營狀況。“營改增”后,企業經營活動、投資活動及籌資活動都會因稅負的改變而產生變動,現金流也會隨之改變,此時現金流量的大小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企業經營績效的變動情況,因此本文選取每股經營現金流(CFPS)作為控制變量,以衡量企業經營狀況。
(6)企業營運能力。企業營運能力是提高企業償債能力和盈利能力的重要途徑,決定了對資源的有效利用率,從根本上對企業經營績效產生影響。其中總資產周轉率作為企業總資產流轉速度的體現,反映了企業營運能力的強弱,因此本文選取總資產周轉率(ATR)作為控制變量,以控制企業營運能力給企業經營績效帶來的影響。本文研究變量含義如表1所示。
本文實證研究主要涉及以下問題:(1)“營改增”增績效應的規模異質性研究;(2)“營改增”增績效應的創新異質性研究;(3)“營改增”增績效應的產權異質性研究。根據以上3個問題,本文建立以下多元回歸模型:

其中,α0表示截距;μi表示隨機擾動項,代表除模型中變量之外其他影響BT·VAT的變量;i表示第i家上市公司;t表示年份。

表1 研究變量含義表
本文運用Stata14.1對主要變量進行描述性統計分析,各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如表2所列。
根據表1各研究變量含義及計算方法,本文得到各變量描述統計結果如表2所列。由表2可以看出:(1)“營改增”稅負變化量的均值為0.0055,表明“營改增”后各個企業稅小幅降低,其中非北上廣地區均值高于這一水平,同時非北上廣地區企業規模高于平均水平,該結果初步驗證了假設1。這是因為非北上廣地區小規模企業缺乏良好資金條件、難以維系發展,相比之下大規模企業擁有雄厚的資金實力,發展更具優勢,因此大規模企業占比較高,從而推動了企業經營績效的提高。(2)企業期末總資產對數的均值為22.7062,非北上廣地區均值為22.8691,該結果說明了非北上廣地區大規模企業占比更高。(3)企業創新能力指標整體差距明顯,研發費用投入強度均值僅為0.0425,而最大值達0.4653,表明各個企業創新能力普遍不強,但不同企業的創新能力差距懸殊,其中北上廣地區企業研發費用投入強度均值為0.0433,非北上廣地區均值為0.0421,說明北上廣地區企業對創新能力重視程度更高、投資更多。(4)企業產權性質均值為0.4470,表明在整體樣本數據中國有企業與非國有企業所占比重差距較小,其中北上廣地區企業產權性質均值為0.3384,非北上廣地區均值為0.5121,該結果說明了在非北上廣地區中國有企業占比更高,其原因在于非北上廣地區經濟條件相對較差,民營企業等非國有企業創立發展較為困難,因此由國家創立扶持的國有企業分布更多。

表2 各變量描述性統計
為了考察各變量之間是否存在多重共線性,本文進行相關性分析,結果如表3所列。從中可知,模型中各變量間相關系數基本都在0.45以下,說明變量之間不存在嚴重的多重共線性。
根據前文理論分析,為了探究“營改增”增績效應的規模異質性、創新異質性及產權異質性,本文首先進行全樣本回歸,在此基礎上再按照上市公司所屬地區分別進行回歸。“營改增”后,企業的期末總資產對數反映了企業規模,從表4的回歸結果可以看出,期末總資產對數在模型(1)、(2)、(3)中分別與稅負變化量在1%、1%、10%的水平上顯著正相關,這說明企業規模對“營改增”增績效應具有正向影響,該結果驗證了假設1,且模型(2)中規模變量系數為0.0043,表明北上廣地區企業規模對“營改增”企業經營績效的影響更為顯著,經分析北上廣地區大規模企業擁有較先進的管理技術與經驗,對“營改增”政策能做出更為及時的反應,因此能更大程度地發揮“營改增”增績效應。據此可得出,“營改增”增績效應存在規模異質性,企業規模越大,“營改增”增績效應越顯著,假設1得到驗證。

表3 各變量相關性分析

表4 “營改增”企業增績效應異質性回歸
研發費用投入強度體現出企業對創新的重視程度及創新能力高低,在模型(1)、(2)、(3)中分別與稅負變化量在1%、5%、5%的水平上顯著正相關,該結果驗證了假設2,這說明企業創新能力的提高對“營改增”增績效應具有正向影響,且模型(2)中北上廣地區的系數為0.0979,表明北上廣地區的創新變量對“營改增”增績效應的顯著影響更強。通過研究發現北上廣地區信息技術行業占比較高,由于信息技術行業創新轉化能力較強,研發費用投入使用效率更高,因此相比之下該地區創新能力對“營改增”增績效應的影響更加顯著。據此可得出,“營改增”增績效應存在創新異質性,企業創新能力越強,“營改增”增績效應越顯著,假設2得到驗證。
本文以虛擬變量衡量企業產權性質,由回歸結果可以看出企業產權性質在模型(1)、(3)中均與稅負變化量在10%的水平上顯著負相關。其中,模型(3)中影響系數高于均值,說明非北上廣地區的企業產權性質對“營改增”增績效應的影響更加顯著。模型(2)中產權變量雖不顯著,但系數為負,這一結果基本符合預期,說明非國有企業在“營改增”后通過對自身成本結構及產品/服務價格的調整,有效地降低了企業稅收負擔,進而提高了企業經營績效。據此可得出,“營改增”增績效應存在產權異質性,“營改增”對非國有企業的增績效應更加顯著,假設3得到驗證。
為了檢驗模型的穩健性,增強結論的說服力,本文采用企業期末營業總收入對數lnSIZENEW替換前文規模變量企業期末總資產對數lnSIZE作為衡量企業規模的指標進行回歸分析。結果表明核心變量的系數以及顯著性沒有明顯的改變,與前文基本保持一致,研究結論依舊成立,這在一定程度上說明本文的實證結果具有較好的穩健性。
本文采用2016年長三角、珠三角及京津冀地區滬深兩市A股上市公司數據,運用多元回歸模型對“營改增”增績效應異質性進行了深入分析,研究發現企業規模、創新能力與產權性質的變動都會對“營改增”增績效應產生一定的影響:企業規模越大,“營改增”增績效應越顯著;企業創新能力越強,“營改增”增績效應越顯著;相對于國有企業,非國有企業“營改增”增績效應更顯著。據此可得出,“營改增”增績效應存在顯著的規模異質性、創新異質性與產權異質性。
為進一步促進“營改增”稅制改革的順利實施,本文根據以上結論提出對策建議:第一,調整小規模企業業務結構,改變原有銷售策略。“營改增”在給小規模企業帶來生產成本進項稅額抵扣的同時,要求企業應盡可能地降低人工成本,此時小規模企業可以采用外包的方式,將非核心業務轉交給可以進行進項稅額抵扣的企業,從而達到降低企業自身成本的目的。其次“營改增”后部分行業稅率的提高造成企業稅負不降反升的情況,對此小規模企業應靈活調整自身產品/服務價格,改變原有銷售策略,及時將稅負轉嫁至下游企業或消費者的身上,以減輕稅率提高給企業經營績效帶來的負面影響,更好地利用“營改增”增績效應。第二,提高企業創新融資能力,加大對企業創新研發活動支持。政府應擴大對企業研發資助規模,并且引導金融市場關注企業創新研發項目,為研發融資提供多種渠道。另一方面,應適當調整進項稅額抵扣范圍,完善產業鏈抵扣機制,或者在進項稅額抵扣范圍不變的前提下,出臺更多的稅收優惠政策幫助低創新能力企業減輕負擔,降低部分行業的稅率,以達到減稅的目的,真正做到降低企業稅負。第三,增強非國有企業競爭能力,加大對非國有企業扶持力度。為增強非國有企業競爭能力、提升企業經營績效,政府應加大對非國有企業的扶持力度,拓寬非國有企業融資途徑,為非國有企業創造良好的政策環境。